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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此情可待(1)

  夜里的乌兰察布草原上,远远望去,一个个灯火明亮的帐篷如罗列夜空的星辰,别有一番景致,一行人勒马停在山坡之上。

  “漠南原来是这般辽阔啊!”祁恒望着月色下一望无际的平原叹道。

  “是啊,还以为漠南和漠北是一样的,相比之下,漠南比之漠北还要好些。”祁秦跟着附合道。

  “当年领主怎么放着漠南不打,却在漠北跟突厥,犬戎交战,相比之下漠南各部还有及他们凶悍,漠北都能打下来,漠南应该不成问题。”祁恒点了点头。

  烟落抿唇淡笑,微微摇了摇头,朝军营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漠北多山川河流,从西向东,阿尔泰山,萨彦岭,肯特山等,加上众多湖泊河流,更利于龙骑禁军隐身作战,寻找有利的地势,而漠南不同,漠南多是草原,一旦交战连藏身之处都没有,那必须是实力的较量,那时候刚到大漠的龙骑禁军,军需,马匹,都不如漠南各部,只能选择较为有利的漠北,即便用尽天时地利,也用了两年时间才统一漠北各部。”

  祁恒闻言,几人相互望了望点了点头,漠北的领主果然是个作战的高手,两年统一漠北自己手上的兵力却得到了大部分的保存,这样的战争放在他们手里也难打得出来。

  “这一战,有把握赢吗?”祁恒忍不住问道。

  烟落抿唇一笑:“原本可以说有四成把握,如今,当有六成。”没有东齐的搅局,大夏帮着解决了个大麻烦,已经大大增加了此战的胜算。

  “六成?”几人相互望了望,有些不解。

  烟落淡然,平静回道:“战场之上会发生什么,瞬息万变,保守保计,漠北确实只有六成胜算,两年的漠北之战,军队消耗颇大,还未来得及休养生息,又要开战,战斗力也好,备战准备也好,都未完全准备好。”

  “不是还有西楚的十万精兵?”祁恒说道。

  她勒马望了望四下,眉眼沉静道:“秋天已经到了,冬天很快就来了,漠南的冬天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严寒难奈,西楚兵毕竟初临大漠,这样的冬天战斗力又会削减,漠南各族常年居住在此,对这里的各种情况都了若指掌,而漠北军与漠南了解并不是那么多,决定一场战争的胜利,有很多方面,综合算下来,漠北只有六成胜算。”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耳熟?”祁秦咕哝道。

  “那不是萧将军经常说的。”祁恒道。

  几人相互一望,大笑失声,远远看到军营之中出来一队人马,是漠北先行大军的将军,伍诚,烟落一边走一边听伍诚小汇报近日的战况,刚到大营便闻得夜色中一阵马蹄声,扭头望去,便见一身黑衣的帝王正带着人马归营。

  “伍将军,通知诸将到大帐,商议要事。”烟落淡声说道。

  伍诚望了望她,又望了望楚帝,道:“领主和楚帝都刚回营,用过晚膳再开会吧,还有几分将军在外巡查未回来呢?”

  “去吧。”楚策翻身下马说道。

  半个时辰后,西楚和漠北的高级将领齐聚大帐,都望着主座之上的一男一女。

  “追风族有什么动静吗?”烟落打破沉默。

  “各部虽然结盟,但内部不稳,有主战也有少数主和,这点还是对漠北有利的。”楚策沉声说道。

  烟落闻言点了点头,而后道:“我明日启程到呼伦和锡林去一趟,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呼伦?”伍诚闻言面色微变“那可是要经过追风族的地界,若是被发现了…”

  “早年初到大漠时,安排了人在漠南各部,而且呼伦的大公主和锡林可汗都与我有些交情,他们一向是主和的,如果顺利和谈,里应外合,这场仗必然对漠北更有利。”她平静说道。

  楚策闻言面色微沉,望着对面一脸平静的女子,冷然一笑道:“领主还真是深谋远虑。”

  两年前就在为这场仗暗中做准备,与锡林和呼伦交好,安排人混在漠南,就是为统一大漠的这一天,好一番深沉的心计。

  诸将相互望了望,都知道这确实最好的方法,但这毕竟是太过冒险的事。

  “领主,还是派人前去吧!”伍诚出声劝道。

  烟落抿唇摇了摇头,沉声说道:“事关重大,在漠南各部的探子不见到我是不会出面的,而且要说动呼伦大公主和锡林可汗还是我亲自去。”

  “领主还是考虑清楚比较好,省得再做出些害人害己的事。”楚策冷声道。

  “楚帝若是无心结盟,自可离去,本主不留。”烟落锋相对楚策目光冷峻而犀利,直直望着她:“朕说错了吗?从沧都刑场,到燕京两次动乱,哪一回不是如此?没有那个斤两就不要去看那个事,结果害人害己。”

  “楚帝不是希望早日结束漠南的战事,本主这么做又有何错,莫不是你想带着人在这大漠耗上三年两载?”烟落冷声问道。

  楚策薄唇紧抿,不再说话,他自然知道前去和谈是良策,可是这风险太大。

  “若是在座各位自信有通晓漠南各部语言,且熟悉地形的人,本主自然不必亲自前去?”她咄咄逼问。

  诸将一语不发,别说是西楚的兵马,便是漠北跟来的人,也没几个真正对漠南各部熟悉的。

  “既然没有,此事便这样定下来,军中事务仰仗楚帝多费心了。”烟落说罢起身离帐。

  等在帐外的祁恒几步跟了上去,问道:“领主真要亲自去?”

  “嗯。”布了两年的棋,若是不去,岂不是白费功夫?

  “可是皇上那边…”祁恒忍不住担忧道。

  皇上千叮万嘱不能让她涉险,要知道她要干这事,还指不定会气成什么样?

  “此事你们不要回报中州了。”烟落转身望向两人,恳求道。

  祁恒和祁秦两人面色有些为难,要是让老大知道他们说谎,一定会宰了他们的。

  “只要办成此事,此战便有八成把握能赢,在年关附近便可以结束这场仗,要省很大功夫。”她平静地说道“如今大夏局势不稳,他在后方要掌控全局,还要提防东齐,此事不要回报他知道了。”

  两人无奈,只得暂时将此事隐瞒不报。

  夜色沉沉,冷冽的长风吹过大漠的天空,一身黑衣的帝王掀帘而出,扑面而来的夜风吹得他满头青丝乱舞,楚策骑马出了军营,玄武悄然现身跟在旁边:“皇上。”

  “什么消息?”楚策一边朝军营外走,一边问道。

  “萧赫和萧淑儿姐妹二人被东齐人暗中救走了,其它人都已伏诛。”玄武低声回话道,虽然他们早做了准备,却还是让那老狐狸逃了。

  “能让东齐花这么多功夫救人,萧赫这老狐狸在东齐地位可见不一般。”楚策沉声道,眉眼间一片冷锐。

  “幸好皇上你早有所觉,做了准备,否则此时沧都怕会成为当年第二个燕京了。”玄武叹息道,东齐最喜欢玩这种手段,让自己的人混入他国内部,最后内外夹击,东齐,南越,北燕就是这样被他们害得分崩离析,但四国之中,只有西楚安然离过了这一劫。

  “东齐不会就这么罢休。”楚策认真叮嘱道,沉吟片刻,低声道:“若我所料不差,东齐誓必趁着朕不在沧都有所动作,让罗将军暗中小心应付,万不可大意。”

  这六年以来,明里暗里,与东齐交手无数次,好歹还是摸准了点对手的心思,趁火打劫,落井下石东齐最乐意干,最喜欢花最小的力气得到最大的收获,如今他人不在沧都,这样的大的便宜,他们不会不占,等得就是这样的结果。

  北朔平原放过他,注定从此以后要有一番漫长的生死较量,他要以这天下为棋,他就陪他斗下去,看看到底谁死谁活?

  “是。”玄武沉声回道。

  “夏皇可还有朔州?”楚策微微仰头望向漫天的星光,漫不经心问道。

  玄武闻言一愣,思量片刻后道:“夏皇送领主离开朔州,就已经回了中州,而且…”

  “而且什么?”楚策剑眉微拧,追问道。

  玄武回道:“夏皇回了中州,并暗中派人潜入了西楚境内,需要…”

  楚策闻言薄唇抿起,沉默了片刻,说道:“他的人要做什么都不必在意,做好你们的事就行。”

  “可是如今情况特殊,如果大夏有异动,西楚就…”玄武担忧出声,东齐虎视眈眈,大夏再去搅局,西楚就真的要危险了。

  楚策抬手,打断他的话,平静地说道:“大夏与西楚不会为敌,起码现在还不会,我们只是有共同的敌人,东齐。”

  东齐一天不灭,西楚和大夏就不会有敌对的一天,这么多年,他们对彼此的心思还是有些了解的,不然那个人不会让他们的人往西楚跑,他信任他不会阻拦,他怎好不去随他的意。

  玄武闻言微怔,没有再追问下去,他相信他们的皇帝做出最英明的决断,抱拳回话道:“是,我这就通知沧都。”

  玄武刚走几步,听得背后的人又叫住他:“等等。”

  “皇上还有何吩咐?”玄武转身走回来,单膝跪地道。

  “送完消息,你跟领主暗中前去锡林。”楚策转身,沉声言道。

  “皇上,这…”玄武不可置信地抬头,只看到那孤傲而挺拔的背影,思量片刻道:“有飞云骑十将领随行,应该不用…”

  “只要暗中跟着就行,别让她死在那里了就行。”楚策冷声道,呼啸的夜风吹起他一身黑衣,猎猎作响,声音寂寥而悲伤。

  “是。”玄武沉声回道,沉吟片刻道:“我们兄弟四人如今都不能留下护驾,皇上自己万事小心。”

  楚策点了点头,望向灯火明亮的大营,举步回营。

  玄武翻身上马,望着那缓缓而行的孤独背影,铁血男儿心也不由泛起酸涩,六年,让这个年轻的帝王,仿佛已经流转岁月,沧桑如迟暮的老人。

  次日,锡林三王子巴图秘密前来,烟落一行人扮成牧人随其一道绕道默川避过了呼延烈部落的盘查,见了锡林老大汗定下了结盟之事,随之在呼伦部落,呼伦大公主那兰借孩子满月之宴,暗中召集了主和各的首领。

  呼伦的皇叔朝鲁勾结呼延烈企图破坏和谈,但好在早有准备很快将动乱平息,呼伦大公主当上了呼伦部大汗,成为漠南部落中唯一一个女汗王。

  乾元九年秋,漠南之战交战数月,在漠北大军与锡林及呼伦各部联和下,追风族呼延烈大军溃不成军。

  漠南之争,战战捷报,而此刻的中原三国却是暗潮汹涌。

  乾元九年冬,东齐皇帝驾崩,太子继位,称昱帝,尊其母华淳为仪庄太后,东齐成为中原三国中疆域最为辽阔的三大强国之首。

  大漠的冬天,格外的寒冷,漠北大军刚刚打下崇州城。

  一阵风吹开驿馆书房的窗房,一身男装的女子趴在桌上睡得深沉,清丽的小脸满是倦容,风卷起她指间轻拈的信落在地上,信上苍劲俊拔的字扬扬洒洒写了几页,尽是些嘱付吃饭,睡觉,保暖的温馨话语,字字句句无微不至。

  玄衣墨发的男子从外面疾步而归,走过窗前看到趴在桌上浅眠的女子,薄唇不由扬起,看到被风吹着散落一地的信,目光倏地一暗。

  “皇上…”玄武站在他背后低声唤道。

  楚策回过神来,深深吸了口气,探手将窗户从外面关上,举步回了房中,“沧都那边有什么动静?”

  “不出皇上所料,东齐果然来了,幸好皇上早让大将军王暗中回了沧都坐阵,加上大夏的相助,重创了东齐大军,不过就是可惜没有让其全军覆没。”玄武沉声回道。

  楚策面色无波,一撩衣袍落座,冷声道:“他要来,朕就等着他来。”

  “皇上怎么知道,东齐一定会出手?”玄武问道。

  楚策起手自行斟了杯茶,冷然一笑道:“他来了,要么说明他没有看破这个局,要么,就是有人逼得他不得不派人来,不管是哪一种,对朕而言都是好事。”

  玄武顿时明了他话中之意,出声道:“也就是说,东齐看来并没有表面上的那么强盛,朝中权势间关系复杂,起码不会是百里行素他一人独掌大权。”

  楚策低眉抿了口茶,轻轻点了点头。

  “可是中州那边…”玄武忍不住出声道。

  “罢了,他自有他的用意。”楚策面色冷峻说道“中原三国鼎立,任何一方倾榻,都会动乱不堪,他在等待时机。”

  如果说百里行素是心思诡谲,那中州的那个人,就真的是心深似海,他永远知道纵观全局,永远的深谋远虑,不会贪图一时的胜利。

  百里行素喜欢用最少的付出换取最大的利益,而楚修聿就永远是不显山不露水,却永远懂得最大保全自己所要保全的一切,当年明明可以争夺皇位,他却放弃,却在四国之中将中州一座守得铁桶般坚固,正是因为他不好对付,百里行素才不打中州的主意。

  “可是中州始终…”始终是西楚的心腹大患,这个皇叔什么都不争,但要真斗起来比百里行素还要难对付。

  “现在要对付的东齐,西楚还不是大夏的对手。”楚策平静地说道,他一生没对什么服过,但是他这个皇叔,他不得不服,一个新崛起的大夏却是这般稳固,中州城中的人,更没几个是简单的,平凡到退隐江湖的高手,还有天下最精密完善的情报机构,更有一个包揽几国商业的城主给他当管家…

  玄武闻言沉默,微不可闻叹了叹气:“但愿大夏和西楚,不会有敌对的那一天?”

  这些多年,中州立于西楚之外,却也西楚帮助良多,汴州华府也是商场强者,但地却是东齐人的势力,趁乱在西楚制造动乱,若不是中州祁月城主名下所有商家相助,只怕西楚又得出现一场动乱不可。

  “那一天,总会来的。”楚策握着茶杯的手一紧。

  玄武望向坐在榻上玄衣墨发的帝王,是啊,那一天总是要来的。

  过了许久,楚策方才出声道:“崇州刚刚拿下,城中将士连战数月疲惫不堪,你要暗中好生注意敌方动向。”

  “是。”玄武沉声回道,沉吟片刻道:“漠南的战事,这个月估计就能了结,皇上是要留在崇州过年吗?”

  “嗯?”楚策闻言微一扬眉。

  “去年新年,皇上没有在沧都过,为此礼部一直议论纷纷,若是今年是回沧都过,属下好吩咐礼部早做准备。”玄武坦然回道。

  楚策闻言敛目,微微叹息:“又过了一年了。”蓦然忆起,去年在凤阳城的情形,那迷离的烟花,如醉的灯火,那阔别多年的小院…

  玄武默然站在一旁,过了许久不见他发话,出声询问:“皇上,要回沧都吗?”

  楚策抿了口茶,道:“等战事结束了再说吧。”搁下手中的茶杯,起身到内室“不早了,你下去吧!”

  攻打崇州,加上一连数月的奔波,确实有些累了,明早还要去巡视城防,商议下一步军事计划…时间还是快,一转眼在关外已经过了数月了。

  一夜北风呼啸,大雪纷飞,未及拂晓,崇州城便被盖了几尺厚的雪,烟落幽幽醒转望着空落的手,倏地坐起,望着散在地上的信,深深吸了口气,起身将信都捡了起来,举步走到窗边。

  楚策正从窗外路过,便听得窗户吱哑一声打开,四目相对不由一震。

  烟落愣愣地站在窗外一身黑衣锦袍的男子,“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楚策瞥了眼她手中拿着的信,淡淡道:“路过而已。”

  烟落眉眼微沉,嘣地一声将窗户重新关上,楚策一脸莫名其妙,微微皱了皱眉,举步离去。

  她简单梳洗用了早膳,便拿起厚重的皮裘,特地换上了中州那边送来的新棉靴,打起精神出门,崇州刚刚攻下,城中局势不稳,必须得亲自前去查看将士们,和城防状况,再决定下次出战事宜。

  经过祁恒几人的房间,她抬手轻轻敲了敲门,屋内传来微微的鼾声,没有人起来应声,她无奈摇头失笑,这几个月,他们跟着不仅要帮她忙,还要顾着中州那边,也确实累坏了,她拉了拉身上的皮裘,没有再叫醒几人,独自出门。

  空旷的长街一片雪白,她刚走一步便听到背后有脚步声,转头便见一身黑色皮裘的男子出来,转过头去继续前行。

  楚策没有说话,只是举步跟在后面,脚踩在雪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雪地上留下两排脚印,悄然蔓延了长长的街道。

  走了一段,她不悦的扭过头去,“你跟着我做什么?”

  楚策面色无波,几步便走近前来,“谁跟你,顺路而已。”

  她抿了抿唇,扭头继续前行,一脚下去踩到坑中顿时失去重心,楚策及时伸手扶住她,那只手全然不似一个皇帝的手,因为常年握剑而起了厚厚的老茧,有些粗糙。

  她怔愣片刻,冷冷挥手,“放开!”

  楚策被猝不及防一推,两人齐齐摔倒在雪地里,她整个人砸在他怀中,正好撞到伤口处,疼得他闷哼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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