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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鹣鲽情深 (1)

  刀山火海,谢谢你,一直陪在我身边。

  晚饭时间,六个人围坐在2047号房间客厅大桌前,绣花坐首座,千里和志刚坐在两旁,婵娟和毅然挤坐在正对绣花的方向。砂锅乳鸽汤合着盖子,烧牛肉热气腾腾,散发着辣香,周围簇着拌海蜇、切捆蹄、茭白炒肉丝、山药木耳炒腰花、蚝油茼蒿、油炸花生。没人动筷子,等着绣花说话。

  绣花举起杯子,自己先抿一小口,半举着,说道:“我们老马家,双喜临门!先是老二,是吧,考上研究生,又去勤工俭学,去公司上班,能挣钱了,妈心里高兴,再一个呢,听说老大也要评副教授了,评上之后,工资估计也不会少涨,咱老马家的日子,估计又能好过点了,妈心里也高兴,按说咱们老马家呀,就是一个武则天的命。”婵娟夹了一颗花生豆,问:“什么叫武则天的命?”

  “武则天是女皇帝,女人治国,我们家呢,女人治家,女人挣钱比男人还多,可不就是武则天的命。”

  志刚和毅然脸上顿时挂不住,半低着头。

  “妈你又来了,我们这不发展得挺好吗?能不能说几句好听的?千金难买合家欢,你看,我们这团团圆圆的,不比什么都强,妈你老钻那个牛角尖有什么用?”千里道。

  “我这不是为你们好吗?”绣花老调重弹。

  “为我们好?你看重的那个大富,你自己也看到了,是个暴力狂,钱是有点,可有什么用?过日子真不是那么过的,安安分分,长着呢,好多事就是个熬,急不得。”千里道。

  婵娟打趣道:“哎哟,姐,你这还没正式当副教授呢,就开始教训起人来了。”

  绣花道:“老二你也感觉出来了吧,你大姐拿谁都当学生,总能说出一堆道理来。”

  志刚拿起碗,半站着说:“来,我先给妈盛碗汤。”

  绣花忙说道:“别,我没那福气,我没升副教授,还是先给你那副教授的老婆盛吧。”

  毅然和婵娟在一旁边吃边笑。。

  绣花接着问:“小蒋呀,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啊?”

  婵娟一下便紧张起来。毅然反倒轻松,自信地说:“现在也毕业了, 情绪也调整好了,户口现在肯定是没有了,先找工作吧。”

  千里和志刚齐声附和道:“对对,先找工作。”千里又说:“明后年要想考,还是可以考,骑驴找马。”

  对于找工作,毅然心里虽然没有谱,但经大哥大姐这么一说,心里似乎又有了几分自信。

  绣花又扭头问千里:“提了副教授以后,工资能涨多少呀?”

  千里端着一小碗志刚盛的给她的鸽子汤,没好气地说:“妈,你就认得个钱!一点不支持人家的事业。”

  绣花摊开两手,无辜地说:“这孩子真是不懂事啊,这个都是跟着来的知道吧,事业做起来了自然钱多,钱多才能做更大的事业,没有说事业做起来还没钱的呀,这个不好分开看的。”

  千里赌气:“跟你说不通。”说完就舀了一勺汤送进嘴里。刚喝了一口,千里就呕了一下,觉得恶心,愤愤然说:“妈,你买的什么鸽子啊?这什么味儿啊?要命。”

  绣花自己舀了一勺喝了,品了品, 皱着眉头说:“正常啊,志刚你尝尝看。”

  志刚、婵娟、毅然都喝了,都说正常。绣花对千里说:“你就是跟别人不一样,尽来玄乎的,喝不惯你吃别的,从小就是这德行。”

  世界上的事从来就是这样,几家欢喜几家愁。这一阵,夏夏活生生急出一脸痘。

  借给秦蕾钱的事,她没敢跟立冬说。怎么提?怎么好意思提?拿了自家的钱倒还罢了,一不小心还挪用了公款!她夏夏从小到大就没干过这么不靠谱的事!黄总提到那笔钱后,夏夏的神经一下就紧张起来了。她给秦蕾打电话,打了三天,没人接,第四天,则是“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第五天,“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听”,第六天,干脆是“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停机”,夏夏彻底慌了,实在坐不住了,千方百计打听到秦蕾的住处。没辙,只能杀过去。

  秦蕾住的小区还算高档,绿化不错,楼前停的车也还上档次,门卫把得很严。夏夏心想,住这种高档小区的人,不会是骗子吧。一路往上摸。坐电梯,上12A。电梯在一层上了三个壮汉,穿着蓝色油漆服,脏兮兮的,衣服背后写着“好兄弟搬家”几个大字。

  夏夏小心翼翼按下12A,站到一旁。在这样一个密闭的空间,和这样三个大汉杵在一处,总归不能太自在。电梯灯上的红数字一格一格往上跳,夏夏全身的紧张也一点一点释放。夏夏调整步伐,摆正身姿,准备以最迅捷、最优雅的姿态走出电梯的大门。

  电梯顶上的钢绳咯吱响,轿厢像一个缓缓入站的火车,慢慢地停在了12A,只听见“叮”的一声清响——然后,电梯的灯瞬间黑了。三个大汉率先叫唤起来。

  “别叫!”夏夏歇斯底里地喊。

  过了几秒,灯又亮了,可惜是应急灯。夏夏告诉自己,稳住稳住,她的大脑迅速地转着,告诉自己没事,只是大楼停电了。再一转身,夏夏看到三个大汉跟三头大蒜似的滚在地上。

  夏夏嗤之以鼻,暗念,现在男人也就这点出息!她掏出手机,果断地拨通了电梯门上贴着的紧急求救电话。

  “喂,你好,是大楼急救中心吗?我们被困在电梯里了……12A……对一共四个人,麻烦快点来救援好吗?我还有急事……真不能等……好的,谢谢。”

  三个大汉蹲在地上瞪着眼看着夏夏。夏夏全身一紧,心想,不会吧,要劫色?忙道:“你们都别动,电梯现在搞不好就要掉下去了。”

  大汉也不理她,半天,一个大汉才操着土话说:“俺们不动,俺们听你的,就是,你的手机能不能借俺用一下,俺们都没带电话。”

  “喏,给你。”夏夏见三人没有恶意,乐意帮忙。

  另一个大汉从脏兮兮的工装裤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摊开,扭头对拿着电话的大汉说:“俺说你拨,幺三零……”

  那拿着手机的大汉用他粗壮的手指笨拙地依次拨了,扯开嗓子,抑扬顿挫地喊:“喂——喂——喂,秦小姐吗,俺们被困在电梯里了,出不去了,估计得等会儿才能搬,对啊,俺们就在12A,喂,是在12A。”

  那大汉刚挂了电话,夏夏就一把夺过手机,问:“秦小姐?哪个秦小姐?”

  大汉喏喏道:“就是找俺们来搬家的秦小姐。”

  电梯外的楼道里,哒哒哒传来高跟皮鞋的声音,夏夏透过电梯缝拼命往外看,可楼道实在太黑,看不太清。那高跟皮鞋的声音越来越近,外面有张脸凑到电梯缝前。“三位,在吗?搞什么呀,坐个电梯都能卡住,你说你们是不是衰到家了?!耽误我正事我可不付钱啊!”

  夏夏仔细听着,越听越觉得不对头,索性大喊:“秦蕾!”

  外面的人拖着腔问:“咦?你谁呀?叫这么大声喊魂呢?要死。”

  是她!夏夏瞬间燃起无穷斗志,以超高分贝锐叫:“秦蕾!你给我还钱!!”

  秦蕾顿时傻了,一秒钟,她反应过来,赶紧抱头鼠窜:“我的妈呀,阴魂不散啊,你别急啊,钱我会还的,你别急呀!”那声音在楼道里回回荡荡,渐行渐远。

  “想跑?!”瞬间,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和力量,夏夏的纤纤玉指一秒钟变老虎钳,两对玉臂也成了力大无穷的铁臂!她竟生生把电梯门拉开了!

  三个大汉看傻了。夏夏轻盈地跳上水泥地,一阵风一般地追着秦蕾的脚步而去。一路追至楼下,放眼望去,哪里还有秦蕾的身影。夏夏怒从中来,放声大叫:“秦蕾!你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哪知道话音刚落,迎面冲过来三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其中一个上前一步,一把揪住夏夏的胳膊问:“秦蕾呢?秦蕾这个小贱人呢?骗我钱,她找死!”夏夏恍然大悟,秦蕾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她也跟着翻沟里了。

  在雷军和立冬面对面坐着。

  “怎么着,有困难才想起你哥我,早干吗去了?”雷军一边说着,一边用小勺搅动摩卡咖啡。

  “真不是这样,这不忙嘛,焦头烂额的,而且我跟你讲,你上次介绍的那主儿,不好伺候。”立冬知道,跟雷军就得装模作样。

  雷军直起腰,小眼圆睁,说:“你说他们家那大小姐,快说,什么情况?”

  “我们俩,爬了个山,累死人了。”

  “爬山?她不会爱上你了吧,你小子天艳福不浅啊。”

  “哎哟,这话可是你说的,不是我说的,这话传到贾瑞秋耳朵里她非灭了你。”

  “嘿,还长本事了,有什么事儿直说,别跟哥哥绕弯弯。”

  “也没别的事,就是我姐夫……想找个工作。”

  “啥学历?多大?”雷军照例点燃一支烟。

  “文化不高,四十来岁。”

  “工作类型挑不挑?”

  “不挑,只要别太累就行。”

  “保洁干不干?”

  “保洁那是女的干的吧。”立冬有些为难,他知道,姐夫在家都不肯“保洁”,又怎么会愿意出来帮别人保洁。

  “也有男人干啦,这年头,我听说科技发达得男人都能生孩子了,保个洁算什么。”看到立冬一脸愁闷,他又说,“那不行就做保安,这是男的干的吧?”

  “不是二十四小时的吧?”

  “放心吧,让他上白班。”

  “哎哟喂,谢谢您,这顿我请。”

  “嘿,你小子,就这顿就想打发我啊,咱金钱豹去,别含糊。”

  “没问题!管饱!”立冬一边喊着,内心里不由得生出一簇感动。患难见真心,几次三番,危急时刻,都是雷军鼎力相助。别看他平时吊儿郎当的,关键时刻,管用!相反,另一些平日里称你为朋友的人,则随时都可能捅你一刀。而你能做的,也只是睁大眼睛,好好迎接而已。

  下了课,千里给学生解答完问题,疲惫地朝教研室走。马上要提副教授了,她在工作上更加严格要求自己,不管是科研还是教学,她都较从前更努力。晚睡,早起,备课,作研究,尽心尽力。

  千里刚到科研楼的走廊,秋香就不知从哪个拐角冒出来,一把拉住她,钻进教员休息室。

  “你去看看所里的信息栏。”秋香故弄玄虚。

  “信息栏?”

  秋香不再说话。千里见情况不对,放下包,飞快地走到办公室外的信息栏,赫然发现,所里的副教授升任名单上自己的名字被换成了新来的小赵!小赵?她何德何能?论教学,论科研,论资历,她哪一点够评副教授?

  秋香站在她身后,冷冷地说:“估计有人做手脚了。”

  眼见为实,千里盯着信息栏里大白纸贴着的布告,仿佛高考落了榜一般,万念俱灰,转而,又怒不可遏。

  “死也要死个明白!”千里怒极胆大,脚底下跟踩了风火轮一样,猛冲去所长办公室,硬生生来了个破门而入。

  “所长!我要公道!”

  “哎呀,是小马呀,坐坐坐。”葛所长向来是笑面虎,吃软不吃硬,管你怒气冲天,先稳住再说。

  “不必了!”

  “有问题可以好好反映,态度要端正嘛!”葛所长还是笑。

  “所长,副教授的评审程序,我都是公公正正地走过了的,为什么到公示的时候,却换成了别人,这说得通吗?我需要一个解释、一个说法!”

  “小马,这个问题我刚要找你说。”

  “你永远有理由!”

  “小马!注意你的态度!”葛所长喝道。“组织有组织的纪律,容不得你这么胡来!”

  千里一下被所长这一声怒吼吓住了,猛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葛所长见效果明显,便立马换上笑脸说:“评委会都是全盘考虑的,绝不会有冤假错案,你的情况很复杂。”

  “很复杂?怎么复杂?”

  “我们收到了很多匿名信,反映你的情况,在思想上、作风上,很多同志都对你很有看法,我们也找群众作了调查,情况基本属实,所以评委会决定暂缓你评副教授职称。小马,还是那句话,思想要端正,业务要过硬,和同事、群众也要能打成一片,这样才能真正地做到教书、育人。”

  “我思想上、作风上有什么问题?哪个说的,我要当面对质!”

  “马千里!注意你的态度!你要知道反省,别总是一个泼妇样子!我们是科研文化部门,容不得你这么胡来!”

  千里哇的一声哭了。葛所长最怕女人哭,更怕女人在他的办公室里哭,忙说道:“你哭个什么劲啊,你看你这个女同志,为什么就不能面对现实呢?要哭出去哭,真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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