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身不由己 (1)

　　想走阳关道，生活偏逼着你走独木桥。

　　婵娟得了天放的令之后信心满满的，她开除了那几个跟自己叫板的女员工，树立了威信，誓要把宝石文化公司打造得像模像样。学校有课，她就去上课，下了课，婵娟便立即奔赴公司，事无巨细，样样尽心尽责。杂志创刊，走航空系统，免费发放，瑞强靠哥们儿关系找来个杂志内容主编，又招来了美术总监，天放格外重视，利用关系从别的杂志社挖来几个业务骨干，一群人风风火火，准备推出试刊，打探打探市场效果。

　　公司运作起来之后，瑞强基本不来，他原本就是富家公子，心性自小顽劣，做公司也是一时兴起，没几天，就又把注意力放到飙车上了。当初，在公司年会上见着婵娟的时候，还对她有些兴趣，觉得她有几分姿色，可后来在公司碰到，才明白这位叫婵娟的是个典型的狮子座女人，对人冷淡，办事利落，属于可远观不可亵玩的类型，也就知难而退。至于公司业务，他也乐得让婵娟监督，自己做甩手掌柜，轻松自在。以后若有功劳，就往自己身上揽，如果做砸了，正好可以往婵娟身上推。婵娟则是给活就干，乐于表现自己。

　　晚上8点半，婵娟还在埋头看第一期试刊的纸样。眼看试刊要出来了，婵娟每一页稿都要亲自过目，不然她不放心。早晨开会的时候，她还和内容总监辩驳得很凶，就为了美妆版那点事儿。原来底下编辑提交的标题是“清晨美肤八步走”，哪知这位总监觉得不好，愣是改成了“清晨美肤八揆手”。八揆手？又不是上酒桌，说什么八揆手？！编辑不干，来找婵娟说理。婵娟自然站在编辑一边，找总监辩解。可总监觉得婵娟驳了他面子，非但不愿意改，还要扣那编辑的工资。婵娟整整花了一下午时间才把总监说服。

　　为了省电，办公室的灯都关了，只剩婵娟所在的片区灯还亮着。走廊里传来高跟鞋的声音，哒哒哒，越来越近。

　　“我来看看谁这么晚还在用功？”

　　婵娟一抬头，一位穿着斗篷式红色披肩的女人站在自己面前。

　　“你就是我爸派来的坐探？”

　　“是瑞秋姐吧，早都听雷军老师提起你了，真是漂亮大气，一直说想约你吃饭，一来怕找了不好的馆子不上档次，二来也知道你太忙，就没敢打扰，真是抱歉。我叫马婵娟，承蒙贾总关照，让我来这里做点事情，还请瑞秋姐多指教啊。”

　　婵娟的开场白，像一颗糖衣炮弹，不费吹灰之力就瓦解了瑞秋的攻击心理。一口一个姐，一口一个请教，又是夸她漂亮又是要请吃饭，弄得贾瑞秋不好意思下重口，只说：“这么晚还在加班啊？给你多少加班费？”

　　婵娟笑道：“马上要出试刊，我想仔细看看，有没有要调动的地方。”

　　瑞秋说：“都要出样刊了，那么快，我一共才来两次，效率不错嘛，拿来我看看。”

　　婵娟把打好的彩样拿给瑞秋。瑞秋刚翻到封面，就皱着眉头说：“第一期用哈利?波特？”

　　“对，最近哈利?波特要上映嘛。”

　　“用男人不如用女人。”

　　“那回头我安排美编换一个。”

　　瑞秋随手丢下稿子，她才没心思管这些杂事。

　　“瑞强呢？”瑞秋问。

　　“这是下班时间，瑞秋姐，贾总估计回去了吧。”其实瑞强三天都没来了，婵娟也是打马虎眼。

　　“他是老总，自己不盯着，这公司还能做好吗？”瑞秋清楚自己弟弟什么德行。

　　办公桌上的手机响了，婵娟说了句不好意思，走到旁边去接。

　　“喂，夏夏姐啊，什么事？”

　　“婵娟啊，我真是没办法了，你手头有钱吗？”夏夏语气急迫。

　　“钱？要多少？”婵娟有些意外。

　　夏夏没敢多说，打了个折说：“五万，没有的话三万也行。”

　　“恐怕没有这么多，出什么事了？”婵娟问。

　　话到嘴边，夏夏又给吞回去了。说什么呢？从实招来？说自己挪用了公款被人给骗了？怎么好意思！不然，为什么那么急？怎么撒这个谎？说家里人病了，也不合适，何苦咒家里人。想来想去，只好移花接木说：“你不知道，你立冬哥出去赌，借了高利贷，不还就要被砍手砍脚。”

　　“立冬哥怎么变成这样了？！”婵娟惊呼。

　　站在旁边的瑞秋听到立冬这个名字，肩头一颤。

　　夏夏继续在电话那头说：“要不先借我一万，我打借条，年底一定还。”婵娟同意了。夏夏又反复叮嘱她别把这事儿告诉家里人，并再次保证年底会还钱。

　　挂了电话，瑞秋笑盈盈地问：“怎么，有人欠了钱啊？”

　　婵娟叹了口气说：“一位姐姐的男朋友，说是欠了高利贷。”

　　“叫立冬？听着名字挺有意思的。”

　　“是，我听说因为是立冬那天生的，他姐姐叫立春，不知道是不是立春那天生的，还真就那么巧！”

　　“无巧不成书，没什么好奇怪的！这个立冬姓什么？我听一个朋友说，有个叫立冬的经常去他那儿赌，如果真是欠了那里的钱，没准我还能去说说情。”

　　“姓尹。”婵娟脱口而出。

　　“哦，那就不是了。”瑞秋淡然一笑。姜还是老的辣，搞业务她不如婵娟，但混世经验，瑞秋可要比婵娟高出好几个段位。

　　婵娟打了个哈欠。

　　“走，出去吃点夜宵。”瑞秋说着，便扭身朝门外走。婵娟赶紧收拾好东西，跟着下了楼。

　　她怎么可以拒绝东家的大小姐呢？只是，初出茅庐的婵娟又哪里知道，最善意的邀请，也可能是最危险的陷阱。

　　夏夏躺在床上，抱着手机，来回翻电话簿。她很庆幸自己又借到一万，虽然距离总数还很远，但她总算是在还钱的道路上又迈了一步。夏夏放下手机，打开音响，重金属摇滚乐，林肯公园，她希望能把自己脑子里那些烦恼震出来。愁死了！能借的，都借了，不能借的，也借了，就差去典当行典当了，还差八万，找谁要？只能跟立冬开口。上次永通出事，都是立冬扫的尾，虽然夏夏没详细问，但她知道，数目不小。这钱从哪来？恐怕还是立冬找人借的。奇怪的是，夏夏丝毫没感觉到立冬对于还钱的紧迫感。也许他有金主？可为什么从来没跟她提起过？夏夏心里疑窦重重。要搁在平常，她可能早都展开调查了，她不喜欢恋人有秘密。但现在她顾不上那么多，钱还清，干干净净地去迪拜捞金，才是正经！夏夏斗志满满，换好睡衣，严阵以待。

　　立冬开门进来了，夏夏半躺在床上，一只手撑着头，苦着脸。

　　“这是干吗？”立冬俨然吃惊。夏夏着红色睡衣，酥胸半露，愁眉不展，娇滴滴的样子，这和平时那个雷厉风行的她相去太远。

　　“你回来啦。”夏夏有气无力。

　　“病了？”

　　夏夏坐起来，强行挤出泪来：“你要原谅我。”

　　“哎哟宝贝，怎么了这是，可怜见的。”立冬有些心慌。

　　夏夏还是哭，眼泪是女人的必杀技，特别是在男人面前。

　　“你要急死我啊，到底是怎么了？杀了人了还是放了火了，值得这样哭！”立冬心急似油煎。

　　“你先说原谅我我才说。”夏夏抹泪，嘟着嘴说。

　　“原谅原谅，当然原谅，你什么事我不原谅啊，我哪敢不原谅？”

　　“我欠了钱了。”夏夏低下头。

　　立冬不言语，脸跟结了霜似的。

　　“我拿了公司的钱给秦蕾做玉石生意，结果她跑了……”夏夏想起自己被骗的前前后后，心酸不已，再度泪奔。

　　立冬把肩上的包往地上一摔，吼道：“早都告诉你不要做！你就作死吧你！”

　　夏夏不说话。

　　“我说话你听过吗，赚钱，能走这个歪门邪道吗？自作孽，不可活！”

　　夏夏呜呜地放声哭起来。

　　绣花在外面做饭，听见立冬的吼声，走过来敲门。

　　夏夏忙止住泪，立冬大声说：“没事没事，谢谢你啊阿姨。”毕竟家丑不能外扬。绣花便去忙自己的了。

　　“还差多少？”

　　“八万。”

　　八万对立冬来说，是一个数字，一个痛苦的数字。因为他知道，还了这八万，他又得在这间隔断里，多住好一阵子；他的理想中的私人住宅，又少了两点五个平方米；他和夏夏在这座城市的奋斗路，又得不自觉地拉长……可是，她终究是他的爱人啊！

　　立冬抱住夏夏，不住地说：“别急，别急，我来想办法。”

　　他能有什么办法呢？他也不知道，他只知道，他不想让怀中的这个女人担心，不想让她害怕，不想让她因为自己的一个过失，毁坏原本充满希望的生活。

　　夏夏紧紧地抱住立冬，哇啦一声大哭起来。她需要释放，完全的释放。这些天，她太忐忑，而现在，她知道，身边的这个男人一定会帮她，站在她身边，给她支持和保护，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夏夏在心底告诉自己：我很好，我很幸福。立冬的手掌触碰到她的发线的时候，她又笑了。

　　晚上11点，立春和大红的麻辣烫小店才收摊。回到西三旗，已近午夜时分。今天永通不用值班，下午接了大宝放学，晚上也到大红租的平房里凑合一夜。大红租的是个大通间，足足有四十平，里面放了四张小床、一张长条桌子。屋子里的一角开辟出来当厨房，锅碗瓢盆是哪里有地方就放哪里，其他的空地，则摆着做生意用的食材和木炭。

　　外头月影婆娑，寂寂的冷，屋内也算不上暖和，一开门，一股浊气直朝外冒。永通和两个孩子蜷缩在床上，早睡着了。大红丈夫常年跑运输，很少沾家，家里家外都是大红一个人在操持。两个女人放下东西，拿脸盆倒了点热水，端到屋子一角擦身体。

　　“唉，什么时候能住上楼房就好了。”大红感叹道。

　　“慢慢来，凑合过吧。”立春用毛巾擦脖子。

　　“钱花到哪哪好，哪里都需要钱。”

　　“活着可不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