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缘来如此 (1)

　　秘密是我们心底最深的痛。

　　还没下班，立冬就琢磨着去第三人民医院一趟。立冬在百度地图上查好路线、车次，一下班就顺着人流朝第三人民医院颠。五六点，正是高峰期，地上地下人满为患。等立冬赶到地方，路灯车灯，已然到处亮得晃眼。

　　空手去总不好。医院门口有水果店，要了一个果篮，隔壁有花店，立冬又特意挑了三枝红色康乃馨，没准真要开口跟人家借钱，意思意思总不为过。

　　“尹立冬！”迎面一个女人的声音传过来。立冬抬头，一个阴影越来越近，但看不清她的脸。

　　“怎么，不认识我了，我乔安娜。”对方浓妆艳抹。

　　“乔安娜……”立冬有点慌神。

　　“你忘啦，我是你学姐呀，学生会文艺股的。”

　　“安娜学姐，想起来了，你变得太漂亮，我都认不出来了。”立冬如梦初醒。

　　“怎么样，学姐最近在忙什么？”立冬问。

　　“拍了几部戏，继续找机会，唉，都说北京机会多，我看也不尽然。”安娜有点愤世嫉俗。

　　“慢慢来，像学姐这样，有能力又漂亮，总会有机会的。”立冬态度诚恳。

　　“借你吉言吧。”安娜又问，“怎么着，这么晚了你也往医院钻？”

　　“来看一个朋友。”

　　“巧了，我也是来看一朋友，也是咱们那学校的，也算你的学姐，哎哟，她得了哮喘，说喘不上气就喘不上气。”

　　“哦？也是学姐。”

　　“不知道你认不认识，贾瑞秋，贾氏集团的千金。”

　　立冬一下愣住了。许多个问号瞬间弹进他脑海：贾瑞秋是自己的学姐？怎么从来没听她提过？难道这只是一个巧合，还是她另有目的？

　　“你认识？”安娜见立冬有些异常。

　　立冬保持微笑，说：“不认识，没听说过哦。”

　　“她你都没听过？哦，也难怪，人家低调。”

　　“怎么？她很有名吗？”

　　“名气大了去了，从大一开始就是开车来上学，不过你们晚几级的可能不知道，不过，你这个学姐富贵是富贵，也是可怜人。”

　　“可怜人？怎么可怜了？”

　　“她从小摔过一次，现在一条腿长一条腿短。”

　　立冬不说话，暗自惊愕。和瑞秋也打过几次交道了，他从来没看出过她的腿有毛病。

　　“嗨！跟你扯这些干吗！”

　　“得！我赶紧去看病人了，早去早回，太晚了，家里那位不答应。”立冬皱皱鼻子，故意装俏皮——他想掩饰内心的不轻松。

　　“赶紧去吧，不耽误你了。”安娜向来爽利。

　　“行，再联系。”

　　安娜扭头走人。

　　立冬揣着满腹糊涂，迈进医疗大楼。

　　“请帮我查一下贾瑞秋小姐住哪个病房。”

　　“您好，请稍等。”前台小姐见到帅哥，服务态度很到位。立冬放下花和果篮，闭上眼，捏了捏鼻梁。

　　瑞秋躺在第三人民医院763病房里，玫瑰问她道：“你这个哮喘是怎么犯的？”

　　瑞秋说：“我要是知道怎么犯的，我的病早好了。”

　　玫瑰压低嗓音：“说实话！”

　　瑞秋没好气道：“这就是实话。”

　　玫瑰笑着说：“秋秋，到什么时候我都是你妈，你都是我女儿，我能不了解你？你一向胆子大，9岁的时候你就敢从二楼跳下来，现在你当然敢用苦肉计。”

　　瑞秋说：“妈，你别胡说！”

　　玫瑰走到病床边，抓住瑞秋的手，带着哭腔说：“秋秋，答应妈妈，到什么时候都要珍惜自己，爱惜自己的身体，好不好？”

　　瑞秋顿时心软了。

　　“我当然会珍惜自己了，你这是干什么？”

　　“你说你珍惜自己，为什么去GIGI的厨房偷拿洋葱，你不能碰洋葱你不知道？”玫瑰立刻不哭了。

　　瑞秋凛然道：“够了！妈，你不用这么软硬兼施，洋葱是我偷的！我是故意让自己哮喘病发的！我就是不喜欢顾太太和邱太太，就是不想和顾凯结婚！你就别白费苦心了！”

　　玫瑰站起来说：“你这是要逼死你妈是吧！”

　　“逼死你？！从我小时候起，你就开始逼我，逼我读书，逼我不要结婚，现在又逼我结婚！你到底还要逼我到什么时候？”瑞秋情绪失控了。

　　“好了，秋秋，你如愿了，顾家知道你有哮喘，也打退堂鼓了。你什么时候能为我们这个家庭想想？”

　　“就算他们不知道我有哮喘，我这腿能一直骗下去吗！”瑞秋呼啦一下掀开被子，她的两条腿暴露在空气中。这两条腿，很明显的，一条长一些，一条短一些。

　　玫瑰看到瑞秋不对称的腿，也有些于心不忍，女儿这些年，着实吃了不少苦。但她不能让步！她不再说什么，拿起包，利落地穿好风衣，气昂昂地走出了病房。

　　玫瑰走了，高级病房里静悄悄的。瑞秋过了很多年远离人群的富人生活，现在依旧要过下去，只是有时太寂寞。窗台上的矢车菊一根一根，干得像木乃伊。瑞秋喜欢这种小花很多年了，倔犟、坚强、可爱，这也是她一直以来给自己的形象定位。瑞秋翻了一下身。

　　护士小姐走进来，问道：“现在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没有，有问题我再叫你，你先出去吧。”瑞秋明显不想与人交流。

　　护士小姐阖门退下。瑞秋调暗灯光，继续胡思乱想。她拿出手机，刷了一阵屏，又撂下。再拿起来，忍不住想给立冬发条短信。可是，说什么好呢？说自己病了，需要照顾？还是说自己再次被囚禁了，需要解救？怎么说都觉得有些矫情、别扭。

　　门咯吱响了，透进一线光。瑞秋面朝里，不耐烦地拉长声音：“没叫你就别进来。”

　　那人不理睬，瑞秋能感觉到背后一个黑影压过来。她感到一种不安，下意识地转过身。

　　“你怎么来了？”她轻呼着，暗叹上天安排得奇妙，想谁谁就出现，愿望立刻实现。

　　“听说你病了。”立冬放下花和果篮。

　　“没有的事。”瑞秋嘴硬。

　　立冬不由得笑了。

　　“我们以前见过？”立冬忍不住问。

　　“什么？”瑞秋措手不及。

　　“在你雇我之前，我们是不是见过？”

　　“什么叫见过？”瑞秋撩开被子下床，立冬赶紧凑过去扶她。

　　“不用，还没病到那个程度。”瑞秋挡开他的手臂，拿起水杯，走到窗台边给矢车菊浇水。

　　“你到底还有多少秘密？”立冬问。

　　瑞秋笑着说：“好多人好多事就像这花，干了就干了，死了就死了，没办法起死回生，但是这花开放时的样子，却能够在我们心中永远留下来。”

　　“说这些干吗？快回去躺着，别着凉了。”他并没有接她的话茬。

　　瑞秋坐回床上，立冬转身要去开灯。

　　“别开！”瑞秋喊道，“我喜欢这样朦朦胧胧的。”

　　立冬只好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你的腿……”

　　“早就是长短腿了，没有问题，我都穿特制的鞋子。”

　　立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瑞秋接着说：“你不用觉得尴尬，我早都习惯了，很多东西正视就好，没什么不能说的，小时候我爬墙头，不小心摔下来了，然后……”

　　“既然身体不方便，那次为什么要找我爬山？”

　　“我以前就经常爬山，我觉得没什么，可能是你想得太多，爬山对于我来说，真的不是问题，我也只是一条腿稍微短一些而已，影响不到我的。”

　　“你很坚强。”立冬投去怜悯的目光。

　　“你不用这样，真的。”瑞秋说，“我现在想出去透透气，要不要一起？”

　　“只要医生同意，我奉陪到底。”

　　立冬随瑞秋来到医院顶层的天台。立冬想不到，医院顶层天台竟能欣赏到如此好景：远远望去，满城的灯火拢聚眼底，照亮了暗黑的天。脚下是巨大而盘错的高架桥，汽车一辆接着一辆驶过，好像赶潮的鱼，眼睛是亮黄的，尾巴又是红的。

　　“我以前生病的时候，在这住过好久，我喜欢这里的清静。”

　　“清静？”立冬觉得这里很吵，轰轰的车流昼夜不停。

　　“心清静，没人来烦你，你可以静静地待着。”

　　“因为什么住院？”

　　“哮喘。”

　　“怎么会忽然发作？”

　　“它要发作就发作了呗。”

　　“我想知道是人为的，还是自然而然的？”

　　瑞秋觉得这问题好笑，便说：“我说自然而然的你信吗？”

　　“不信。”立冬笑着说。

　　“是为了逃婚。”瑞秋并不想隐瞒什么。

　　“逃婚？为什么逃婚？”

　　“你的问题很蠢，你难道愿意跟一个你不喜欢的人睡在一张床上？”

　　“那也不能拿生命开玩笑。”

　　“命是我的，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你这样伤害的不仅仅是你，还有你的家里人。”

　　“你以为他们会在乎？”

　　“当然在乎。”

　　“我自然有我的尺度，你当我三岁小孩吗？”立冬见瑞秋有些情绪失控，便换了话题：

　　“换个问题，你本科在哪里读的？”

　　瑞秋喉头哽了一下，还是照实回答：“辅大。”

　　“还是我的校友，缘分哦。”立冬打趣地说，“在辅大有没有见过我？”

　　瑞秋很平静地说：“见过。”

　　“很好，”立冬有种谜底快要揭晓的快感，“那为什么找我做顶替的男友？”

　　瑞秋踮起脚，一把捧住立冬的脸，狠狠地吻了下去。刹那间，立冬觉得整个身体像通了电一样，每个细胞都被麻了一次，跟着打了个战，她嘴唇上的香甜气息，也迅速地通过他的唇，流淌到全身。立冬觉得自己像被点了穴道，不能说话也不能动弹。

　　“这算不算答案？”瑞秋移开嘴唇，对着立冬的脸问。

　　裤子口袋里手机振动不止。立冬掏出来一看，这才忽然记起今天来的最终目的，不由得心神大乱，匆忙间，他也不知如何回答，失神般地问：“我家里出事了，能不能再借我点钱？”

　　瑞秋镇定地问道：“多少？”

　　立冬说：“十来万……”

　　“没问题，我不怕你图我的钱，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说什么条件，只要我能办到。”立冬只想着帮夏夏解燃眉之急。

　　“跟我结婚。”瑞秋定定地说。

　　吃过晚饭，绣花拉志刚出去散步。千里纳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