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董事长的谈话

　　董事长的谈话想得头皮发麻没有头绪，倒是突然想起了好些天没有联系的另一个人。

　　这么多天过去了，也不知道老张对惜悦的查找有进展了没？

　　我拿着手机，查找电话簿，找到号码拨了出去。

　　“哎呀，小高，我正要给你打电话呢。”他向来没有客套。

　　“有好消息要告诉我吗？”我抑制住内心的激动。

　　“今天刚好去交警队查案，就顺便调看了一下你们那天的车祸录像，找到车牌后查了下资料，没有什么新的线索，宝马车的所有权还是那家龙N公司的。回来后又调看了一下她的户籍资料，发现王惜悦的祖籍是西安，她在很多年前就将户口通过这家公司调入深圳了，而且身份证的地址也是挂靠在这家公司。也就是说，她的一切背景都跟这家公司有关。但是，目前仍然查不到她本人所在的具体位置。”

　　“哦……谢谢了，老张。”我握着电话的手无力垂下，突然感到心里空空荡荡的，似乎五脏六腑都在往下沉，这样的无力感令人身心疲惫。我靠在座椅上，一动不动。

　　这是一个像谜一样的女人，和我一夜激情后就销声匿迹了，仿佛从地球上消失，再也找不到她的消息，怎么会这样？可是我明明感觉得到她是真实存在的，而且还在不远处陪伴着我！

　　我一定能找到她的，我坚信！

　　第二天比较忙，等下午找唐工来我办公室的时候，已经快到下班时间了。

　　“唐工，不着急下班吧？我们聊聊？”

　　“不急，高总，您说吧。”他客气地回答。

　　我坐下来向后靠到了椅背上，打量着他说道：“唐工，大专学历，模具设计专业。五年前HY集团成立手机事业部，由董事长亲自面试进入公司，这个在你的简历上可是有特别标注的，属于元老级人物了。这几年跟着公司一起风雨兼程，功劳不小啊。”

　　“呵呵，”他朝我笑了笑，笑容略带点古板，“高总，我想你找我来不会是只想说这些的吧？”

　　他的年龄比我略长，说话直截了当，和许多技术出身的人一样，不大喜欢拐弯。

　　“当然不是。”我决定跳过前奏，“我也是做技术出身的，不喜欢绕来绕去。所以直说吧，我想向你了解项目部的情况。”

　　“项目部的情况，高总跟项目经理去了解应该更全面一些，不是吗？”唐工并不买账。

　　“我想要知道的，并不是表面的报表情况和人员配备数据。”

　　唐工并没有因为我是他领导的领导而对我有丝毫谄媚，更没有任何要跟我套近乎的意思。这是元老级人物的狂妄还是技术男不识时务的倨傲？这个人入公司五年，还待在这个位置上，在这个人员流动很大的城市，基本上有这样几种情况：工作能力低下、没有领导能力、完全不识时务、不大会逢迎、不善于经营各种关系。从陈姐提到他时语气中的尊重态度上来看，不应该是能力的问题。那么，能在公司一待就这么久，必然有其特别的一面。

　　我决定用更加直接的方式，打消他的抵触与戒备，或是不屑。

　　“我看到了公司里一些不应该出现的问题，比如原本不错的市场份额在缩水，原本不该出现的产品质量问题不能及时纠正，项目的开发周期非常长，样品的确认流程不清晰……我这人做事是这样的，要么不做，要么做好。如果我的能力不足，胜任不了这份工作，那么我会选择离开。如果这公司情况过于复杂，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什么都不能做，那么我也不会白白占着这个位置，明哲保身地混日子。就不知道唐工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说这些的时候，面无表情，我知道对这样的人需要的不是什么和善的面孔，而是说话的内容，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否能够得到他发自内心的尊重。

　　果然，他脸上的僵硬开始融化，不等我再开口，直接切入。

　　“项目部的工作，程序混乱。”他没有任何过渡，张口就说，“自从前任项目总监离职后，各项目经理各自为政，拖拉懒惰，对于工作上的事情，心情好就做一下，心情不好就堆在那儿，所以已经完全没有效率了。其实，公司前两年运转都是高效的，近两年渐渐缓慢下来，开始并不明显，但是逐渐显现，最近一年，问题明显突出。但公司并没有有力的解决方式，直到上个月，很少来公司的董事长突然炒了你的前任。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也就是说，我的前任是被开除的？”对这个消息，我还是有些诧异。

　　“上一任的项目总监，在公司任职三年时间，事先没有任何预兆，突然之间就被董事长亲自开除了。”

　　“接着说下去。”我没有表态。

　　“平时，董事长是很少来公司的，也基本上不会插手公司的日常事务，而古总是公司的第二股东，分管项目和采购、财务、物流、计划、品质、生产这些部门，也就是说公司的基本运作都是古总在负责。可是那天，董事长下来后，助理突然发出通告，由集团总部作出的决定，对项目总监予以辞退处理，立马卸任。而且自从那次之后，董事长来公司的次数明显增多了，直到现在由你进来接手。”

　　“哦？”这一做法很是反常。

　　“是的，好像当时连古总都事先不知情，听说在办公室大发雷霆。”

　　“嗯，是有点蹊跷。”

　　他的叙述无论是表情还是语气都很平淡，全无任何戏剧性的效果。但这表面平静的叙述后面，我隐隐感受到了公司内部的惊涛骇浪。

　　俗话说得好：不看僧面看佛面，打狗都得看主人。项目这块本是由古总负责，可属下的要员突然被辞退，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对了，那除了由古总管辖的范围，其他那些重要部门呢？由谁负责管理？”既然董事长平时不来，那么定另有人负责。想到这里，我随口问道。

　　“公司还有另一名副总，前阵子印度分公司出了紧急状况，被突然调过去救火了。”

　　“也就是说，现在整个公司实际上都是由古总一个人说的算了。”我总结道。

　　“是的。”

　　“你刚才说的那位……”

　　这时唐工的手机响起，他掏出来后看了一眼，又用目光征求我的意见，我点头示意他接。

　　“什么……好，我马上回来。”他匆匆挂了电话，脸上透着焦急。

　　“高总，家里小孩发高烧了，我得赶紧回去送他去医院，我们明天再聊吧。不好意思。”他不等我回话，就匆忙站起来。

　　“好的。先照顾好孩子。”

　　唐工扔下一句话就急忙走了，留下我陷入沉思。

　　我的前任貌似没有什么明显的过失，但却被突然辞退，而且是绕过古总，被董事长直接辞退。这样不合常理的事情，耐人寻味。难道他也像我一样，不小心触到了别人的奶酪？可是，当我涉及时，古总非常明确地不希望我介入。因此，他即便介入，是该被古总辞退才合理？既然任职了三年，就不会不知道这里面的情况，那么董事长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看来，是时候找他汇报一下工作了。也许，他能给我一些答案。

　　“蔡总。”我在第二天的上午，敲开了董事长办公室的门。

　　事实上，来这里之前，我曾经在昨天下午向古总简短汇报过了解到的一些情况，提到了公司的盘点存在问题一事。

　　这期间我所接触到的所有资料，无论是计划部、生产部，还是采购部，全部都有明显的纰漏。作为主管领导，古总不会不知。早在我最早涉及的电池一事上，他就明确表示了不希望我介入，更是暗示过让我跟着他好好干。

　　所以，汇报我说得非常简短，且心情复杂。我一直在分析他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态，才会对这样的糟糕和混乱的状态无动于衷，甚至在我提到静态盘点一事时，古总带着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盯着我看了很长时间，目光意味深长。

　　“你确认目前的做法需要改变吗？”

　　他抛下这句话，打发了我的汇报，让我陷入更加疑惑的状态。作为公司的股东，没理由该是这样的反应！又或是对我前任被解雇一事抱有不满而有意考验我？还是说，有别的什么目的？

　　无论他的动机是什么，公司目前的问题不解决，我没办法开展工作。

　　我需要一个答案。

　　董事长正埋头签署手里的文件，抬头看见是我，脸上露出了微微的笑意。

　　“坐吧，”他的声音洪亮而深沉，“找我有事？”

　　“找您汇报点工作。”我在他面前坐了下来。

　　“嗯。”他放下手中的笔，身体往后靠，看着我，不再说话。

　　“我发现公司存在一些问题。”我简短地开场，被盯着的感觉有点紧张，但我表现得依然从容。

　　“说来听听。”他淡淡开口。

　　“我发现公司采购回来的电池，容量与我们下单的明显不相符。”我拿捏着，不敢贸然说得太多，试探下他的反应。

　　“嗯，”他不动声色，看不出是否知情，“还有呢？”

　　“还有就是公司采购回来的物料损耗很严重，统计数据不清晰，存在很多东西丢失、对不上数的情况。”我直接地说道。

　　“公司每个月不都对生产部进行大盘点吗？”他眉头微蹙。

　　“是的，我了解过了，以往每次进行的都只是动态盘点，这种盘点方式通常都只是一般的小公司使用，像我们这么大的盘子肯定是不行的。”我继续说道。

　　“说具体点。”

　　他的表情专注，表示了对我的重视。这对我是一个鼓励。

　　“很简单，动态盘点只是针对仓库目前现有的物料，做个统计和核查，它不包括已排计划领出库的，正在生产线积压的，生产过程中正在损耗的，或者不良品退供应商和正在入库途中的物料。所以，实际上的数据差异是惊人的。”我解释道。

　　“那么，你想怎么做？”

　　果真是有魄力的领导，没一句多余的话。

　　看来，对于公司的这些问题，他心里是有底的。

　　“下周就是月末了，我准备进行一次大的静态盘点，工厂停产两天，所有部门全力配合，一切物料禁止入库出库，只要能得到这次盘点的准确数据，就能找到问题的根源了。”

　　“既然想好了，那就去做吧。”他肯定地说。

　　“只是，我遇到一些问题。所以……”我停顿了下来，但并没有提向古总汇报一事。

　　“所以你需要我给你一个进行大规模静态盘点的指令。”老板不愧是老板，一下子就抓住了要点。

　　“这个没有问题，下周一以集团财务部的名义下发盘点通知。”他干脆利落地说。

　　“好的。”我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小高，你来公司快一个月了吧？对公司的情况还有哪些了解？”蔡总语气轻松，像是随意闲聊。

　　“是的，刚好一个月。”我略一停顿，想用什么样的词汇才比较合适。

　　“坦率地说，我认为公司有较大的问题，处在一个不容乐观的状态。”我最终决定放弃修饰，实话实说。

　　“说说你的看法。”很显然，他对我的话很感兴趣。

　　“除了我刚才提到的，公司现在的产品严重老化，跟不上市场的需求；原来产品的质量问题频发，各地都不断报出投诉、退货，市场份额在缩水……这些都是非常严重的问题。而目前公司管理上的漏洞不断显现，整体形势不容乐观。”说到这些的时候，我的心情是沉重的。

　　蔡总没有说话，但脸上却闪过与我的话不相称的一丝欣慰。这让我感到很不可思议。这个公司的领导们实在是有些诡异。

　　“那么，你没想过用新的产品来改变局面吗？”过了一会儿，他问道。

　　这与其说是普通的提问，不如说是在考验我的工作作风和管理能力。

　　我突然注意到他身后书架上醒目地放着一套《三国演义》，略一思索，缓缓说道：“夫病疾之极，当以糜粥以饮之，和药以服之；待其脏腑调和，形体暂回，然后用肉食以补之，猛药以治之，则病根尽拔去，人得全生也。汝若不待气脉和缓，便投之以猛药硬食，欲求安者，诚为难矣。”

　　“嗯，好！”他淡淡一笑，微微颔首，“诸葛亮舌战群儒的经典台词。你的意思是，我们公司本身还存在太多的问题，就像一个病重的人一样，需要先以白粥调理，等元气恢复一些才能下以猛药。”

　　“是的，蔡总。前面的项目不理顺，管理的漏洞不堵上，上什么产品都无济于事。”我直率地说。

　　“哈哈哈哈……”他终于爽朗地笑了起来，目光中透着赞许，“你需要什么支持来找我。”

　　“谢谢蔡总！那我先去工作了。”我站起了身，突然想到唐工，于是问道：“蔡总，下一步对于项目内部可能会有一些人事调整，您看……”

　　“那是你的事情。”他习惯性地扬了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