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釜底抽薪

　　釜底抽薪上班时间到了，我站起身来，正准备朝外走去时，有人敲门。

　　进来的是项目部的六个项目经理，陆续进来后，表情严肃地站在我的大班台前。

　　我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高总，我要辞职，这是我的辞呈。”其中一个将手中的报告递给我，率先开口，语气坚定。

　　我接过来看了一眼，然后目光扫过他们每一个人的脸。

　　“我也是。”

　　“这是我的辞职报告……”

　　“高总，我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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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系着公司命运的大盘点在即，这一招让我猝不及防，心里顿时有种空空荡荡的感觉。这相当于要将整个项目部的骨架拆散，令所有的工作停滞不前。纵然我有再大的本事，凭我一个人的力量，也无法力挽狂澜。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让我感到举步维艰，牺牲掉我一人而换得相对的安稳？那么摆在我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是因无能为力自觉地引咎辞职离开公司；二是根本无计可施，只得放弃盘点，疲于应付人事问题，从而俯首帖耳。

　　用脚指头都能想得出来，这是谁导演的一场戏。不得不说，古总这釜底抽薪的一招实在是太狠了。玩心计，我还远不是他的对手。

　　心里越是没底，我越不能表现出丝毫的慌乱。否则，在气势上我便不战而败。

　　我一言不发，轮番盯着他们。

　　此时，我异常冷静，大脑飞速运转。越是这样百般阻挠这次盘点，越是说明问题的严重性，我决不能放弃。行业规矩和合同上都有明确要求：这个级别的雇员辞职，需提前一个月申请，公司批准后招到新的员工接手才能离去。

　　想到这里，我心里已经有底了。如此也好，不需要我去了解，古总的亲信在项目部有哪些，已经一目了然了。

　　他们设置的障碍越多，处境越是艰难，反而越激发了我战斗的勇气和激情。

　　或许审视他们的时间过长，竟看到了有人眼光中的不安，于是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这么巧啊？辞职都是集体行动，搞得跟聚会似的。”我轻描淡写地说。

　　“我们不是约好的……就刚在门口碰到的……”有人开始解释，显得心虚。

　　“呵呵，那真是太巧。”我淡淡一笑，“那么原因呢，不会也碰巧吧？”

　　“没有没有……”

　　“不会……”

　　我不再询问，只是伸手将几份辞职书收起，摞在一起。

　　“辞职报告我先收下了，这两天会给你们答复。大家先去工作吧。”

　　或许我的反应过于平淡，完全没有表现出预期中的慌张、询问和劝留，仿佛准备得很充足的演出，突然在开场前发现票卖错了日期，台下没有一个观众而不得不取消。几人面面相觑，像泄了气的皮球，默默离去。

　　目的没有达到，好戏还在后头。

　　果然，古总秘书出现了，和预料中的一样。

　　古总靠着黑色大班椅，右手放在巨大的大班台上，食指有节奏地敲着桌面，静静地盯着我，目光阴冷而锐利。

　　“说吧，这件事你怎么解释？”他的口气生硬。

　　“古总，如果您指刚刚发生的集体辞职这件事情，我没有什么好解释的。”

　　他又盯着我看了一会儿。

　　“一个项目总监，刚到一家公司，主管的部门里，六名项目经理全部辞职，下面工程师人心惶惶，这样的壮举，恐怕在整个行业都是一个奇闻吧？你没有什么可解释的？”他话中带着嘲讽。

　　“古总，如您所说，我刚来公司不久，对公司的情况还没有了解透，他们辞职的原因我还没有深入去了解，暂时还不能给您一个说明。本想盘点回来再向您请教的。”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还不赶快去想办法处理，这公司眼看着项目部就要散了，你竟然还有闲心忙别的？”

　　这才是他的真实目的吧？

　　“古总，他们今天辞职，并不是今天离职，公司即使批准也需要一个月后他们才能走得了。因此，并不需要今天一定做出处理，这一个月内，我一定会给您一个满意的处理结果。”我和颜悦色地说。

　　“是吗？你刚一上任就出现这样的情况，是不是说明了你的管理能力有很大的问题？”

　　“古总，我的工作还在调查阶段，这次盘点后就有一个公司全面状况的报告出台，到时报告中不光有现状的总结，还会有我下一步的工作计划和方案。至于我的能力是否有问题，请您看了我的总结报告再决定。当然，如果我应付不了局面，或者确实没有能力开展工作，不等您说，我会自动请辞的。但不是现在。”

　　在古总咄咄逼人的气势中，我的表现不卑不亢。

　　“项目部一旦瘫痪，公司的运转将面临停止。现在已经火烧眉毛了，孰轻孰重你难道分不清吗？”古总脸色已经非常难看了。

　　“古总，事实上，我来公司后，还没有进行任何新的举措，一切都沿用了公司原有的做法。我是您招进来的，我刚来不久就发生集体辞职事件，无非有这样三种情况：一是他们对您所做的人事安排不满；二是公司的管理暴露出了问题，让他们无法顺利地开展工作；三是个人的原因，比如工资待遇等。无论是属于哪一种，都需要我了解之后再给您一个答复。请相信，我能够处理好。”

　　或许古总并没有想到我会把他也牵扯进去。我想，他一定非常后悔录取了我。

　　“所以，你的意思是……”

　　“是的，古总。盘点不受影响，可以按原计划执行。”我从容地说。

　　出了古总办公室，我没有丝毫犹豫，掏出手机给唐工打电话，让他跟我一起去工厂参加盘点。

　　我看到有人等在我办公室门口。是软件测试主管小陶。

　　我推开门，一边跟唐工简单交代，一边笑着示意请她进去。

　　“小陶，有事吗？”我走过去将办公桌前的椅子拉开，请她入座。

　　“高总，有件事想跟您商量下。”她慢慢坐下，怀孕的身子明显有些笨拙。

　　“什么事，你说吧。”

　　“我下个月就要回家待产了，现在手头的工作很多，您看要不要再招个人过来接替下？我怕交接给其他人，到时候忙不过来。”

　　“好的，我考虑下。对了，你准备休假多长时间？”

　　小陶一怔，表情奇怪，“高总，您可能还不知道吧？在我们这种私企，是没有休产假这一说的，一般都是辞职。”

　　“哦，”我有点不好意思，这种不成文的规定我是知道的，可能今早发生的事情太多，一时忘记了。当下，也不禁暗自感慨，资本家就是资本家啊。

　　“我会尽快给你答复的，先去工作吧，怀孕了要注意安全啊。”

　　我的笑容很亲切，只有我自己知道里面苦涩的味道，怎么全赶到今天来了？不过，小陶的情况全然不同，与之前的辞职完全是两回事。

　　我没有让公司派司机，决定自己开车，是为了说话方便。

　　只在楼下等了一会儿，唐工就上车了。

　　“早上项目经理集体辞职的事，你知道吗？”我问。

　　“不知道。”唐工摇了摇头，但表情中并没有应有的惊讶。

　　“你的意思是，你事先完全没有收到任何风声？”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刚好在周末，这样突然的安排，没有透出丝毫迹象，或者说，唐工没有听闻，是合理的。

　　“我注意到带头说话的那个是贾工，你能跟我说说他的情况吗？”

　　“他是我的顶头上司，去年进公司，前任项目总监招进来的，据说之前跟了他很长时间了。工作能力还不错，但自从你的前任离职后，他就表现得有些不在状态了。”

　　我明白了。又简单询问了其他几位项目经理，了解了大致的情况。

　　“那个负责软件的小陶平时为人怎么样？

　　“那个女孩子做事很认真负责，工作积极，任劳任怨，只是家里好像经济条件不太好，老公在工厂当普工，收入很低，所以她快要生了还在一直坚持上班。”

　　沉默一会儿，我突然问：

　　“唐工，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

　　“请讲。”

　　“在公司五年了，你的职位一直没有提升过，你认为是什么原因？”

　　“比较复杂，公司里有一些关系很微妙。”

　　“那你可有这样的能力？”

　　余光中看到唐工斜看了我一眼。

　　“这算个像样的问题吗？”他的口气硬邦邦的。

　　我暗笑。

　　工厂已经停产，公司和集团的财务、PMC部、项目相关人员，纷纷在各自的岗位，盘点正式开始，一切如计划好的有条不紊地进行。

　　我在车间、产线、仓库、办公室各处巡回，关注着进展状况，不时查看下数据。午间休息的时候，给行政部的陈姐打了个电话，约她下班后去西餐厅吃个晚餐。

　　陈姐没有推托，欣然赴约。

　　约陈姐的目的是为了早上集体辞职的事情。我需要从她那里了解更多的情况，除了这几个项目经理，还有项目部的其他人员背景和资料，再综合唐工那里了解到的情况和我自己接触的感觉，做出一个基本的判断。无论我怎样处理，都需要得到她的支持。

　　这件棘手的事情，一定要快速解决，不留后患。

　　陈姐比我先到的，我一边致歉一边在她对面坐下来，开始点餐，选这家餐厅是因为安静，今天要找陈姐聊的内容挺多。

　　“来了一个月，感觉怎么样？”陈姐一如既往的亲切。

　　“不瞒陈姐，‘亚历山大’。”我苦恼地笑了笑。

　　或许是因为陈姐比我年长，或许是因为她是我的应聘主考官之一，又或者是她的面善，总之，我在她面前感觉很放松。

　　“今早的事情，我听说了。”她应该意识到我找她的原因，也不绕弯子。

　　“陈姐怎么看？”我看向她，目光中带着探寻。

　　陈姐淡淡一笑，没有直接回答。

　　“你是怎么想的？”

　　我沉吟片刻，决定实话实说，直觉告诉我，她是一个可以信赖的人。

　　“公司的问题很多，情况很复杂，今天的盘点能够如期进行，过程非常艰难。早上的集体辞职就是这艰难的部分之一。”

　　陈姐听得很认真，表情沉重。

　　“你的处理方式我也听说了，这么重大的事情，你表现得那么淡定，出乎我的意料。”陈姐的欣赏没有掩饰，“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集体辞职，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和目的，无疑是对公司的一种威胁，这已经跟个人恩怨无关了。”我坚定地说，“因此，我不会轻易妥协。也决不会抛开公司的利益不顾，全凭个人的情绪去处理。”

　　陈姐一边听，一边赞许地点头，目光中透着欣慰。

　　“所以今天才要请陈姐帮忙。”我诚恳地说。

　　“你需要我怎么帮你？”她问。

　　“我想了解这几位项目经理的情况，然后再决定如何处理。同时，我还需要了解项目部其他几位员工的情况，以证实我的判断。”

　　我们点的餐送上来了。短暂停顿之后，我们的谈话继续着，陈姐对我的询问给出尽可能详细的介绍。不得不说，她是一位非常敬业的人，根本不需要看资料，我问到的人员情况，从工作、原来的大致履历，到基本的家庭情况，都介绍得非常详尽。基本上在她心里有一份活档案，这为我的决策提供了很好的支持。

　　很快，我就在心里有了自己的决定。

　　“陈姐，这次六人的辞职中，我至少要批准两位。其他几位，我需要个别谈话后，了解到他们涉入或者起到的作用有多少再决定去留。总体而言，尽量维稳。你看……”

　　“我没有意见。”陈姐干脆地说。

　　“这两人的空缺，我到时会看情况处理，有可能会从现有人员中提起来。比如，唐工。你看这样行不行？”

　　“可以。我这里没问题，相关的手续和报告，我会一路优先去处理。”

　　陈姐态度明确，没有丝毫迟疑。有了她的帮助，我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下来。

　　“陈姐，太感谢你了！”

　　我满脸笑容，举起手中的饮料，跟陈姐碰了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