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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永远不会食言

  卫楠回去的时候,听见屋里有一阵议论声。

  隐约是费腾和原元在说昨天的事,原元对苏敏敏的态度有了很大的改观,提起的时候也不再像往常那样语带讽刺。

  “苏敏敏实在是太傻了,我看了都觉得于心不忍啊。许之恒到底哪里好,我还真看不出来。”

  费腾平淡地说:“女朋友一个人回乡探亲,还在老人面前编造他对自己多好的谎言,那位正主倒好,人都不知道去了哪里。作为男人,我鄙视他。怎么连这点儿担当都没有?”

  原元笑道:“许之恒可不是苏敏敏的男朋友,苏敏敏啊,一直单恋姓许的。唉,女人不该把爱情看得那么重,不然把自己弄得这么卑微,看着都觉得可怜。”

  听他俩继续讨论着,卫楠便转身离开了。

  夜已深,挂在梢头的圆月渐渐被乌云遮住了光芒。

  突然,一道闪电划破长空,耳边惊雷阵阵,顷刻间便大雨倾盆。

  夏日里的暴雨来势极为迅猛,卫楠虽然有出门带伞的习惯,可显然,在狂风暴雨的夹击下,伞已经全无用处,伞盖直接被风给掀了吹去老远,只剩下一个手把和上面的骨架,卫楠全身瞬间被大雨淋了个湿透,颇为无语地把伞骨收了,急忙撒腿朝宿舍跑去。

  乡间小路在大雨倾盆中变得泥泞不堪,卫楠拼命往前跑,夜里又看不清路,在拐弯处,脚一滑,身体直直往水塘里跌了进去。

  随着耳边巨大的扑通声响,卫楠整个身体栽到了水塘中。

  雨势更大,卫楠只觉得头脑一阵晕眩,眼前一片模糊,嘴里呛了好几口水,挣扎间,像是有什么巨大的力量,将自己的身体往水塘深处拉扯。

  双手用力在水面上扑腾着,进入口中的水却越来越多,呼吸变得更加困难,胸口的窒息感也越来越强烈。渐渐的,挣扎也变得无力起来,心中升起巨大的恐惧和绝望。

  我是不是要死了?

  卫楠心想。

  或许真是快要死了,所以脑子才变得如此清明。

  混浊不堪的水中,眼前有一幅幅画面如放镜头一般在脑海里飞快地闪过,仿佛在回忆这二十多年来的时光。

  小时候学游泳时溺了水,被哥哥揪小鸡一般揪了起来,对水的恐惧却一直没有消除过。

  大一那年刚刚学会骑自行车,一边唱着《转弯》一边故作镇定地使劲攥住车把,拐弯的时候不小心掉进了水里,大声喊救命,被同行的同学救了出来,这件事也成了班里男生几年难忘的笑料。

  大四那年去海南旅行,许之恒为了救人跳进了海里,自己好想像苏敏敏一样跳进去救他,可依旧是只不会游泳的旱鸭子。站在海边说不出一句话,只紧紧地攥着手茫然地看向那波涛汹涌的海面,指甲深深刺入了掌心。

  如今又一次遭遇溺水。

  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觉得死亡离自己如此接近。

  突然想起了陆双,此时的他应该还坐在电脑前玩那些小程序吧,电脑屏幕中依旧翻腾着自己永远看不懂的字符。

  他说,我为了让你妈同意,都快磨破嘴皮了,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

  他说,去做该做的事,但要记得保护好自己,我等你健健康康蹦蹦跳跳地回来。

  他说,卫楠,我能等你一个月,就能再等你十个月,一百个月。

  他说,这些都是我自愿的,所以,你不必觉得内疚。

  温柔熟悉的声音还回响在耳边,可如今自己却在死亡的边缘挣扎。

  陆双,或许……你已经等不到了。

  身体越来越沉重,卫楠绝望地想,如果自己就这么死了,陆双可怎么办呢?他付出了那么多,正一脸笑眯眯地等着收获。如果他知道卫楠死在了乡下,如果他想起自己当初极力说服卫妈妈让女儿去参加这次义诊,却间接让卫楠送命了,他那么认真的人,或许一辈子都会活在痛苦之中吧……

  自己欠他的钱一分都没还,欠他的情却根本没法还得清。

  本来打算以后好好跟他在一起,他那样的人,是值得自己用心去守护和珍惜的。他想要的真心,自己在纽约时答应过,会慢慢改变,总有一天会给得起的。

  可那一天还没到,他也还在等。自己又怎么能就这样抛下他离开呢?

  卫楠求生的欲望从来没有此刻这样强烈过,全身的细胞似乎都挣扎了起来,双手拼命舞动,像是要抓住能抓的一切生存机会。水塘被卫楠搅得一片混乱,泥水也不断涌入了口鼻。卫楠却一直都不放弃,在池水中扑腾着双臂。

  或许是天无绝人之路,突然间,卫楠手里抓住了一块网状的东西,似乎是渔网。卫楠如抓救命稻草般抓紧了它,此刻已濒临崩溃的卫楠,只能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双手胡乱往上爬,带着沉重的身体慢慢移动。

  那网似乎被绑在附近的树上,倒是挺牢固,卫楠爬了半天终于爬到岸边,也不顾吃进满嘴的泥巴,手脚并用蹭上了岸,趴在岸边拼命呼吸。

  空气终于重新吸入肺里,卫楠眼前也渐渐变得清晰。她剧烈的咳嗽像是连心脏都揪起来一般,让胸口一阵阵闷疼,口中吐出一大堆泥水。

  卫楠用满是泥巴的胳膊抹了把脸,良久,才笑了起来。

  雨势变得更大了,卫楠被淋成了落汤鸡,全身泥水,头发上缠绕着各种水草,落魄不堪。害怕地面太滑自己又掉下去,她只好紧紧地抱着池边的一棵树,小心翼翼地坐在水池边,一边笑,一边哭。她还轻声呢喃着,陆双,我活下来了,我没食言,我说好了让你等,说好了不会让你失望。

  我没食言。

  卫楠终于回到了宿舍,原元和费腾一看她那样子,整齐地抽了口气。

  原元叫道:“你在搞行为艺术吗?!跟苏敏敏出去一趟,回来怎么成这样了?”

  费腾问:“掉水里了?”

  卫楠点点头,“没事了。”然后去洗澡。

  费腾和原元面面相觑,最终,原元颤声道:“难道苏敏敏一怒之下把卫楠推到水里了?”

  费腾摊手道:“我估计是她不小心掉进去了,她游泳挺厉害啊,雨势这么大,池塘那么脏,居然还爬上来了。”

  原元沉默良久,才轻声说:“她不会游泳啊……”

  两人再次面面相觑。

  卫楠洗澡洗了很久,头发揉了好几遍,牙也刷了好几遍,等终于收拾完了,焕然一新出现在费腾和原元面前时,发现两人的目光都有些呆滞。

  卫楠笑道:“你们怎么了?”

  费腾轻咳一声,“你不会游泳,怎么……上来的?”

  “我答应过某人一件事,不能就这么死了。”卫楠轻描淡写地道,“科学家说,人类在濒临极度绝望的时候,往往会激发人体无限的潜能,我估计自己其实有拿游泳金牌的潜能,刚才给激发出来了。”说完,她微微一笑,走到原元身旁,“手机借我,打个电话。”

  直到卫楠拿着手机转身走到阳台的时候,原元才长长地吐了口气,“还好有惊无险,要不然,陆双回去会把我俩的皮给扒了。”费腾也严肃地点头。

  卫楠刚要拨电话,原元的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卫楠把手机递给原元,原元接起来一听,脸色变了几变,又把手机递回给卫楠,“是你家又又。”

  卫楠拿着手机走回阳台,轻声道:“你怎么打电话打到原元手机上了?”

  陆双沉声道:“刚才打你的电话,一直打不通。”

  “我……手机泡水,坏掉了。”

  “你没事吧?”他突然问。

  卫楠眼眶一酸,故作镇定道:“没事,我能有什么事,这不是挺好的。”

  那边的陆双沉默了良久,才轻轻吐出口气来,“那就好。”

  “我不会有事的,答应你要健健康康地回去嘛,我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妈还不扒了你的皮。”卫楠轻轻轻地笑了笑,“对了,你怎么突然这么问?”

  陆双道:“刚才这边下雨了,雷声很大,我心里突然有种不安,总觉得你好像出了什么事,打电话又打不通,很担心你。”

  卫楠收紧了手指,轻声道:“放心,我没事的。”

  陆双轻笑道:“好了,没事就好,义诊结束之后,就快回来吧,我等你。”

  “……嗯。”挂了电话后,卫楠拿着手机怔忡良久,最后才轻轻地叹了口气,扭头对原元说,“我掉进水塘的事,别告诉他。”

  “哦……”原元点头。

  那天晚上,卫楠翻来覆去难以入睡,想了很多很多。

  从年少时第一次见到许之恒时,他经过自己身边带动的冷冷气流,到大学时的告白以及分手。

  整整十年的时光里,自己一直充当着一个暗恋他的角色,藏在角落里,小心翼翼地捕捉着关于他的信息。后来得以跟他相恋,也是带着虔诚的心情,在那短暂的一个月,每一天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那种感情始终刻骨铭心。

  那种日子,却终是无法长久。

  其实,在以为自己将要死掉的那一刻,卫楠想得最多的却是陆双。

  那个一直守护着自己,为自己付出许多的陆双。总是微笑着站在身边,替自己挡风遮雨的陆双。祁娟妈妈死的时候无怨无悔地陪在自己身边,萧晴在国外出嫁的时候也义不容辞地伴在自己左右的陆双。

  人心都是肉长的,他如此相待,自己……又怎能不动心?

  只是一直把感情压抑在心底,把自己逼到死角,在许之恒营造的那个幻境中,日日煎熬。所以一再忽视了陆双,直到此刻,终于要面对生死抉择时,突然发现——其实有一句重要的话还从来没跟他说过。还有一个十年,两个十年,今后的很多个十年,想要跟你一起过。

  那一刻才发现,原来一直以来,跟陆双在一起便觉得安心,是因为,心底的那根弦早已被他触动,只是太过固执地钻牛角尖,而没有发觉罢了。

  年少的自己和许之恒,那段纯粹的爱和短暂的幸福时光,终究是不能彼此相伴一生的。只适合回忆,也只能留在回忆里。

  苏敏敏说,爱上卫楠是许之恒一生中最快乐的事。

  其实她说错了,人一生中最快乐的,不是怀念曾经拥有,而是珍惜眼前所有。

  现在的快乐,总会渐渐掩盖住过去的快乐。

  因为人,总该向前看的。

  假期义诊很快就结束了,又一个清晨,众人踏上了回家的路途。

  村民们来送别,还给了很多自家捕的海鲜,卫楠甚至收到一个老人做的小荷包,可爱的小白兔,嘴里叼着个胡萝卜,栩栩如生。

  看着这片只停留月余的土地,看着乡亲们灿烂的笑脸,卫楠不由得微微扬起了唇角。欢快的音乐响起,车子也终于启动了。窗外,东方的地平线上,朝阳渐渐升起,映红了天边的云霞。

  这样美丽的清晨,以后还会有很多。

  我们的生命,还如此年轻,又何必消耗在过去的时光里。

  卫楠想给陆双一个惊喜,因此没有提前打电话通知他自己要回来的消息,先到家里向父母报平安。

  老妈一见女儿回来就扑过来又揉又捏的,这里疼吗那里瘦了吗,关爱有加,还挽了袖子进厨房给卫楠做排骨。

  自小就爱吃妈妈做的红烧排骨,后来这手艺又被陆双给学了去。明天恰好是卫楠的生日,卫楠突然有种自己亲手做排骨的想法,于是蹭到厨房跟老妈学手艺。

  卫楠似乎颇有天分,照着老妈说的做,大半个小时终于折腾出一盘排骨来,味道还不错,颜色也正常,比起陆双第一次烧焦的苦排骨,那可是好了几百倍。

  卫楠得意扬扬,一盘子跟父母一起吃了,又做了一盘带回去,打算生日的时候,摆在烛光晚餐上。

  哪料到卫楠回到两人住处的时候,陆双居然不在。

  今天正是周五,或许他在加班吧,卫楠也没介意,把排骨放到冰箱里,先去洗了个澡。出来的时候,他还没回来,于是卫楠又回屋把行李全都收拾妥当,墙上的钟指针已慢慢指向了九点,卫楠有些不安,坐在床上,拿起电话拨了陆双的手机。

  手机虽然通了,却一直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卫楠更加忐忑起来。陆双因为业务忙,手机都是寸步不离的,就是洗澡也会带进浴室去,还买了三块电池轮流替换。每次打电话响一声他就会及时接起来,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卫楠越想,心中的疑虑越大,后来实在忍不住,从电话簿里翻出周放的号码拨过去。

  响了两声,那边接了起来,“谁找我啊?”

  “我是卫楠。”

  周放依旧是一副调戏人的语气,“哦,弟妹好啊。”

  卫楠严肃道:“陆双去哪儿了你知道吗?”

  周放哈哈笑了起来,“知道啊,去卫生间了。”

  手机那边传来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卫楠皱了皱眉,“你们在酒吧?”

  “是啊,大夏天闷得慌,一起出来喝酒,顺便寻找灵感嘛。”周放答得理所当然。

  卫楠舒了口气,“那少喝一点儿。”

  周放笑着说:“你的电话来得太晚,他已经喝高了。哈,放心,我会像上次一样,把人给你送回去的,马上啊。”

  挂了电话,卫楠才暗自诅咒了一声,周放你这个人真该去酒杯里淹死,怎么那么爱喝酒,还每次把陆双拉下水。

  没过五分钟,突然响起开门的声音,卫楠瞬间从床上弹跳起来。

  果然,回来的是陆双。

  别说“喝高了”,陆双可是一脸神清气爽的,还微笑着看卫楠,“回来怎么不打声招呼,我好去接你。”

  卫楠的脸色却沉了沉,看向周放,“你们不是在酒吧吗?”

  周放靠着墙笑,“怕你们一个月不见如隔三十秋,我当然是飙车赶紧把陆双给你送来了。”说完,他扬了扬手,“任务完成,电灯泡就该走了,拜,两位慢慢聊啊,慢慢聊!”

  周放走后,陆双微笑着走过来坐在床边,见卫楠脸色依旧不好看,拍拍她的肩道:“怎么了?一回来就黑着脸啊。”

  卫楠问道:“你是不是跟他去飙车了?”

  陆双摸了摸鼻子,“是啊,最近比较累,今天下班之后开着车跟他一起去高速公路逛了一圈儿,手机调成静音了,没听到你的电话。”陆双顿了顿,侧过头来,笑着看向卫楠,“唉……你要知道,身为一个完美主义者,带女朋友出去的时候,经常因为不会开车而卡在半路,那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我这不是想找高手练练嘛,就拜周放为师了。”

  卫楠一下站了起来,冷着脸看向陆双,“所以呢?跟着他去飙车你很英雄是吗?”

  见卫楠真生气了,陆双继续摸鼻子,竖着耳朵听卫楠教训人,说话的语速就像机关枪扫射。

  “你驾照虽然理论考高分,可实际操作有多烂你自己心里没底吗?平时开个车一到繁华路段就慢得像蜗牛,窄一点儿的路都开不过去,倒桩经常撞到后面的障碍!你还敢去飙车啊?!你能跟周放比吗?人家业余还玩赛车呢,汽车随便当飞机开,你呢?你……你不想活了给我把刀,我直接割你颈动脉又快又狠又准,不需要那么拐弯抹角的死法!!”

  见卫楠头顶升起腾腾怒气,叉着腰像只爆发的小狮子,一连串的排比句,看上去还……挺可爱的。陆双笑着点头道:“嗯。”

  卫楠见他还在笑,气得翻了个白眼。

  或许他不明白,在自己知道他去飙车的时候,有多么担心和害怕。担心他会出事,害怕自己和他还没幸福一天,便天人永隔,那是世上最遥远的距离,死去的人再也感觉不到痛苦,唯有活着的人,一生都被记忆折磨。

  我们,还有很多话没来得及说,很多事没来得及做,我们还有很多很多年的时间,需要手牵手一起走过,我们还那么年轻,还没有活够。

  自己在乡下差点儿死掉了,在水中挣扎的时候想得最多的就是“陆双在等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泥水中爬上来的时候,一边哭一边笑,心里暗暗打定了主意:回来后,我一定要好好珍惜跟他在一起的每一天。

  哪里料到一到家,他迎接自己的,就是这份大礼。

  卫楠在海南的时候坐过周放的车,他的驾驶技术有多高超卫楠很清楚,他甚至能把汽车九十度直角倒进停车位。可陆双呢,他居然跟着周放去飙车,到底有多危险他没想过吗?!

  一想到他会出事,卫楠就觉得自己胸口几乎要窒息了。

  以前,因为他一直陪在身边,自己便心安理得让他陪着,以为他会始终不离不弃。可是万一,他先离开了呢?万一有一天,陆双不在了呢?

  她居然……从来没想过这个可能。

  此时,这样一个契机下,卫楠突然发现,原来陆双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在等待,并不是自己一回头就能看到他,或许有一天,自己回头时,身后早已空空如也。

  眼中突然一阵酸涩,卫楠垂着头,颓然坐回床上。

  沉默了良久,她才轻声问:“你这是第几次跟他去飙车?”

  “第一次。”陆双乖乖地答。

  “以后带我一起去吧,让我坐在你旁边。”

  陆双疑惑地侧头看着她,只见她低着头,用很轻的声音说:“即使你把汽车当飞机开,然后出了事故,我也可以跟你一起挂掉。”卫楠微微笑了笑,手指在身侧轻轻握紧,“那样的话,至少好过我独自一人在家里心神不宁,最后还要接医院打来的认领尸体的电话。”

  顿了顿,她抬起头来,“要飙车是吗,带我一起。”

  陆双敛住笑容,沉默了。

  那一刻的触动,竟让一向幽默风趣厚脸皮的陆双突然间没了言语,鼻间突然涌起一股酸涩的感觉,看着那样故作平静的她,陆双才终于明白她的顾虑和担心,还有她对自己……不知不觉间早已刻入心底的感情。

  卫楠想到的,居然是同生共死。

  她不愿意接受自己离她而去的事实,自己护她爱她,又怎能忍心让她去承受那样的痛苦?

  陆双心中微微颤动,伸出双臂,把垂下头的卫楠抱进了怀里,感觉着她微微的颤抖,陆双轻叹口气,手指一遍遍抚过她柔顺的发丝。

  “卫楠,你放心,我不会让自己出事,我会留着这条命来陪你。”陆双的手臂收得更紧了,贴在她耳边温柔地说,“以后不去就是了,我去安全点儿的驾校,好不好?”

  卫楠点了点头,紧紧地回抱住他,良久,卫楠才说:“我答应你好好回来,没有食言。所以,你也要说话算数,不要食言。”

  她把头埋在陆双胸前,眼中溢出的泪蹭到了陆双的衬衣上。跟胸口贴得太近,说话时像是连自己的心都跟着颤,闷闷的声音让人心中一阵颤动,陆双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她的头来,温柔地吻住她的双唇。

  像是要驱走她心底的不安,又或是给她一个“不会食言”的承诺,陆双的亲吻非常细密而温暖,抱住她的手臂却收得极紧,让卫楠甚至喘不过气来。

  一吻结束时,两人喘息着对视,多日不见,那些担心和挂念此刻像是找到突破口一般泉涌而出。看着对方,再次自然地吻在一起。

  亲吻渐渐变得浓烈起来,卫楠的脸渐渐浮起一层好看的粉白。

  严格来讲,这还是两人之间第一次如此激烈的吻。以前屈指可数的几次陆双都很是温柔,吻也很纯粹。而此刻,却像是夏季突然到来的狂风暴雨,竟让卫楠慌乱得手足无措,只顾着抓住他背后的衬衫,手指不断收紧,把衣服抓出了一层褶皱。

  被他轻轻放到床上的时候,卫楠紧张得快要无法呼吸了,陆双似是拼命忍耐着什么,呼吸变得粗重起来,眼眸中也染上一丝异样的色彩,卫楠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微微闭了闭眼。

  陆双却只在她额头上印下轻轻一吻,道:“早些睡吧。”

  听他声音沙哑异常,卫楠涨红了脸,良久,才爬起来,抱住他。

  陆双疑惑道:“怎么了?”

  卫楠的脸都红得快要滴血了,索性破罐子破摔,厚着脸皮主动亲他。

  陆双哀叹一声,我装君子已经很不容易了,你为什么还要来挑战我良好的修养!你自作自受,可别怪我撕掉面具啊……

  再次俯身压住卫楠时,陆双的唇边荡起一丝笑意,凑到她耳边,轻声道:“卫楠,我爱你。”

  卫楠点点头,闭上眼睛。

  陆双的手放在卫楠睡衣的肩带上,停顿片刻,像是等她的答复。卫楠睫毛微微颤动,似乎有些紧张,手却在身侧攥住床单,没有说话。

  得到默许,陆双微微一笑,修长的手指从她肩膀处渐渐滑落,衣衫也很快褪尽。

  卫楠觉得很是羞耻,自始至终都紧紧闭着眼,害怕看到他赤裸的身体后自己会钻到地缝里去。因为闭上了眼,感觉便更加敏锐起来。他印在身上的吻细密而灼热,想要把人融化一般。轻轻抚过身体的指尖干燥而温暖……

  卫楠苦着脸,把床单揉成了一团,拼命深呼吸来调整初次承欢的痛楚,陆双以亲吻来转移她的注意力,卫楠感觉不那么疼了,便轻轻抱住他的背,放松身体,来接纳他。

  终于合二为一的那一刻,居然会有种极其充实而温暖的感觉,慢慢从心底渗了出来,像是要满溢一般强烈。卫楠心想,或许,那便是所谓的幸福。

  一缕清风偷偷掀开了白色的窗纱,阳光随之而至,温柔地洒在卧室的大床上。

  床铺有些凌乱,床上两人相拥而眠。

  此刻,陆双早已醒了过来,难得的,不想用冰块叫她起床的早晨。温暖的阳光映衬下,卫楠的面部轮廓也变得十分柔和,陆双微微笑着,凑过去吻她。

  卫楠却突然睁开眼睛,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周围,然后,像是想起什么一般,脸刷地一下变得通红,推开陆双,缩进被子里。

  陆双早就料到她会装鸵鸟,颇为无奈地拍了拍那只用被子裹成的人体虫茧,柔声道:“累的话就多睡一会儿。或者你想先吃早餐,吃完再睡?”

  卫楠轻声说:“我不饿。你快去上班吧,要迟到了。”

  “今天周末,我不用上班。”

  “那就去自己卧室上网。”

  陆双心知她是在害羞,便点了点头,起身往外走,走到门口又突然回头,只见卫楠正从被子里露出脑袋看他,瞪着眼睛就像在看杀父仇人。

  陆双摸摸鼻子,笑道:“我建议你先去洗个澡……”

  等陆双终于出门后,卫楠才郁闷地掀开被子裹了条大毛巾往浴室跑。一边默念着,人果然是不能激动的,昨晚一激动,就变成失足青年了啊。

  周末难得的清闲时光,陆双靠在沙发上看报纸,卫楠装了大半天的鸵鸟,终于做好了思想准备,走到客厅,厚着脸皮挤出个笑容来,“你吃排骨吗?”

  陆双没说话。

  卫楠讪讪地坐到沙发上。陆双放下报纸,看向卫楠,神色温柔,“去外面吃饭吧,我请客。冰箱里的排骨留着还有用呢。”

  卫楠只好点点头,跟他一起出门。

  或许是跟周放混久了,陆双开车的技术倒真的好了不少,从家里到餐厅,一路畅通无阻。

  此行的目的地是附近一家新开的餐厅,餐厅环境很不错,露天的大院子里,精致的桌椅错落有致,周围有假山流水,绿树环绕,花香四溢。此时天色已晚,路灯都亮了,更显出些许梦幻的感觉。餐厅中央的喷泉闪烁着绚丽的光芒,喷出的水花像是一粒粒璀璨的珍珠。圆形的喷泉围绕着一个小舞台,舞台上摆放着钢琴,年轻的钢琴师弹奏着琴键,舒缓而轻柔的音乐从指尖流出,旁边有个女歌手,沙哑的声音,唱着古老的英文歌。

  优雅的环境让人心情很快变得愉悦起来,两人面对面吃情侣套餐,陆双很体贴地替卫楠切好牛排再递过来。卫楠低下头捏捏手心的汗水,昨晚刚跟他做过最亲密的事,此刻面对他,卫楠心中还是有些怪异和紧张。一顿饭吃得大汗淋漓,好不容易结束了饭局,卫楠轻轻吐出口气来,刚想起身走人,却见陆双微微一笑,按了按卫楠的手背道:“稍等。”

  陆双招手埋单,凑到服务小姐耳边说了几句话,那位服务小姐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卫楠正疑惑间,陆双突然回头道:“今天是你的生日,我有礼物送给你,你待着别动。”

  卫楠吓了一大跳,昨晚一时激动差点儿忘了今天是生日,自己还特意做了排骨打算跟他来一次烛光晚餐的,哪料到排骨被冻在冰箱里,两人出来吃饭,把这事完全给忘了。

  卫楠待在原地不动,陆双款步走到院子中央的小型舞台上,拿起了话筒。

  “有一首歌,想送给我喜欢的女孩。”陆双话音刚落,餐厅里的客人便齐齐往他所在的方向看去,卫楠抬头看他,正好跟他看过来的目光相对,不禁心头一跳,暗中捏紧了手指。

  东京,纽约,每个地点,带你去坐幸福的地下铁。

  散步,逛街,找点儿音乐,累了我就帮你提高跟鞋。

  塞车,停电,哪怕下雪,每天都要和你过情人节。

  星光,音乐,一杯热咖啡,只想给你所有浪漫情节。

  让我做你的男人,二十四个小时不睡觉,小心翼翼的保持,这种热情不退烧。

  不管世界多纷扰,我们俩紧紧地拥抱,隐隐约约,我感觉有微笑,藏在你嘴角……

  熟悉的旋律响起,陆双低沉的歌声飘在空气里,像是一阵暖风吹过,心中荡起一片柔软的涟漪。他拿着话筒认真地唱着歌,原本就好听的声音经过麦克风的放大,更是悦耳动听。卫楠抬头看着他,只见柔和的灯光下,陆双微微翘着嘴角,脸上像是被洒上了一层醉人的光芒。

  一首张信哲的《做你的男人》,终于唱完之后,陆双才一字一句道:“卫楠,嫁给我,好吗?”

  卫楠呆在那里,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卫楠看到他的双眸中像是洒下一片炫目的星光。卫楠感觉有温热的液体从眼角滑落,眼前的景象渐渐变得模糊起来,那身影却款步朝自己走了过来。

  陆双轻笑着在卫楠面前站定,手中拿着从服务员手中接过的一大捧玫瑰,轻声道:“嫁给我,好吗?”

  良久,见卫楠没反应,陆双轻叹口气,颇为潇洒地拨了拨额头的刘海,“你不会又要我重复一遍吧,第一次求婚,我也很紧张的。快说话,给点儿面子。”

  卫楠抬起头来,笑了笑,说:“好。”

  陆双笑着抱住了她,也不管那一捧玫瑰在两人胸前被挤得变了形,只顾紧紧地抱着,像是终于找到生命中的另一半,抱紧了,便不想再放手。

  周围响起情侣们喝彩及祝福的声音,不远处的舞台上,亮起了一片灯光,光芒闪烁如同梦境。最后,那大片小彩灯渐渐摆出了四个字:又又,木南。四个字被拆分的字体,被love的图案包围着,看上去竟无比和谐美好。

  夜晚的城市灯火辉煌,两人牵着手走在街上,夜风徐徐,卫楠有些冷了,陆双便很体贴的把外衣脱下来披在卫楠身上。

  卫楠轻声抱怨道:“求个婚而已,有没有必要搞这么夸张的?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

  陆双轻笑道:“只有我一个人会向你求婚,所以,当然要隆重一点儿,让你难忘。”

  “……我又不是非你不嫁。”

  陆双回头,正经道:“你放心,结婚之后我不会给你任何劈腿的机会,其他男人知道你名花有主了也不会跟你求婚的。所以,这必然是你唯一的一次,你要珍惜才是。”陆双说完,又轻叹口气,“也是我唯一的一次求婚,我都没来得及排练,刚才紧张到手心冒汗呢。那家餐厅还多亏周放介绍,当然,他也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

  “我们结婚的时候,他想做伴郎。”

  伴郎?周放那人应该叫伴“狼”更合适吧。

  “还有……”陆双看了卫楠一眼。

  卫楠翻白眼,“他还想要什么?”

  “将来生了孩子,要认他当干爹,这个在海南的时候我就答应他了。”陆双正经道,“我需要征求你的意见,毕竟你是孩子他妈。”

  “……海南?”卫楠沉默片刻,“你倒是蓄谋已久啊。”

  陆双轻笑,“你要是不答应也没关系,周放那边我可以搞定。”

  “说起孩子,那个……昨晚吃避孕药了吗?”

  “……没。”陆双哀叹,“哪有人提前预料到会发生那种事。太突然了,哪怕厚脸皮如我,心脏其实也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卫楠讷讷道:“那万一,我怀孕了怎么办?”

  陆双摸了摸鼻子,道:“我应该没那么高的中奖率,呵呵……你要是怀孕了,我去买彩票。”

  卫楠瞪了他良久,最后只能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那晚,陆双带着卫楠到了城市郊外的江边。

  清澈的江水蜿蜒数百里,清风一过,江面上波光粼粼,像是洒下了一片珍珠粉末。两岸的路灯在水中投出绚丽的光芒,影影绰绰。头顶一轮明月映在当空,射在江水中的月影也随风晃动着,久居城市,似乎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这么美丽醉人的月色了。

  陆双和卫楠站在大桥上吹着风,夜风扬起陆双额前的刘海,露出他带着笑意的眼眸,深邃的双眸中满是温柔神色,他伸出手来,卫楠便笑着轻轻地靠在他肩上。

  “记得小时候,这桥还没建成,我们上学要过江,走的是一座破烂的石桥。”陆双倚在桥边,轻笑着说,“离开多年,变化真的很大。”

  卫楠点了点头。

  离开多年,如今早已物是人非。

  陆双家搬走后,城市规划要建一个生态公园,儿时居住的那个小区连同周围的一大片草地被囊括在内,拆除了。后来卫爸爸工作调动,卫楠一家人也搬走了。老邻居们早已失去了联络,没想到两人却再次相遇了。

  卫楠到现在还记得,院子里的木楠花飘落时的美丽,春末夏初时空气里微甜的香气,那些整日整日打打闹闹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那时候哥哥和陆双经常在放学后钻进水里捉鱼,卫楠则扎着马尾辫跟在他们后面,想找机会把陆双给踢进河里去,结果每次都是陆双躲开了,卫楠踢空了,重心不稳反而自己掉了进去,陆双便站在河边邪恶地笑,“我今天又学了两个成语,心术不正,自作自受,说的就是你这样的,哈哈哈。”卫楠在水里挣扎着喊救命,迷迷糊糊间,听到哥哥和陆双的对话,隐约像在说:“我妹怕水,你快去救她!你打赌赢来的老婆不要了?”“你不早说!陆夫人可不能淹死。快点儿捞她啊,愣着干吗,捞她捞她。”

  卫楠不由得笑了起来,陆双这人小时候十足一个魔王,长大了倒还颇有风度,虽然那风度有七分是装出来的,可装到他这种程度,也挺不容易的。

  陆双扭头看了卫楠一眼,“笑什么?”

  卫楠道:“我妈一直说你是书香门第出身的翩翩君子。”

  陆双点头道:“岳母大人有双火眼金睛,可以透过我的表象看到本质。”

  卫楠微笑不语,陆双便也轻扬起嘴角,道:“夜风凉,回去吧。”说着,他牵起她的手,那动作再自然不过。

  两人路过刚才那家餐厅,陆双去停车场拿车,卫楠留在原地等。

  不远处的广场上有个巨大的灯牌,似乎是什么广告,华丽无比。卫楠眯起眼睛仔细看了看,原来是新出道的Just乐队首次公开演唱会的宣传,那上面印着五个年轻男子的巨幅照片,拿着麦克风的主唱,摆出帅气造型的贝司手,每一个都玉树临风潇洒无比,卫楠的目光在广告牌上扫过,到后排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

  坐在最后的是鼓手,穿着一身黑色衣裤,嘴角含笑,微微敛着双目,眉宇之间那冷漠的气息,全身上下浑然天成的独特气质,旁边写着他的艺名,用彩色的光晕围绕起来的两个字:阿恒。——那是卫楠再熟悉不过的人,许之恒。

  很久没见,他似乎变了许多,头发剪短了,可神情却依旧像多年前初见时一样冷漠而疏离,似乎要把所有人都拒之千里之外,却全身心地投入到那敲打乐鼓的快乐当中,浑然忘我。

  卫楠在原地怔忡良久,直到陆双开车停在面前按响了喇叭的时候,卫楠才回过神来,拉开车门上了车。

  车内开着音乐,是轻柔舒缓的钢琴曲。

  陆双扭头笑着问:“看什么呢,那么出神?”

  卫楠轻叹口气,“小时候啊,我也做过追星一族,喜欢那些遥不可及的偶像。也曾疯狂地拿着灯牌去看演唱会,为了等一张签名海报在烈日下排好久的队。现在想想,那时候挺傻的。”

  陆双点头道:“人不轻狂枉年少嘛。”

  卫楠回头,弯起眼睛笑道:“是啊,如今我老了,已经没有那种热血和激情了。”

  陆双扭头看了远处的海报一眼,微微眯起双眼,“好像是新出道的乐团首唱会,你若想去,我陪你一起去热血一番,可好?”

  卫楠摇了摇头,“不必了。”

  没想到他居然进了乐团。

  认识他的时候就知道他很有音乐天分,高中时也因为弹得一手好吉他而受到众多女生的仰慕,大学时还自己作词作曲送给了卫楠一首歌,那首歌,名叫《我心底的爱人》。

  如今的他,或许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路,将为人妻的自己,已没有必要,再去纠缠不清,打扰他的生活了。

  耳边似乎又响起了熟悉的旋律,唱着那些熟悉的歌谣。

  卫楠生命中印象最深的有三首歌。

  《第一时间》,曾和萧晴、祁娟手牵手唱了那么多年,那时候天真地以为她们可以永不分离,如今却明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如今三人已海角天涯,唯一不变的是对彼此的祝福和牵挂。说好了没事常联系,一通电话或是一个邮件,QQ上的简短留言,或许,那便足够了。

  《我心底的爱人》,曾在歌手大赛上听许之恒唱了一遍,那时候卫楠还年少,暗恋了那个人许多年,听着他给喜欢的人写的歌,却没有想到他是唱给自己的。那首歌只听他唱过一遍,到如今连旋律和歌词都记不清了,剩下的只是他突然告白时的紧张心情,以及他在海南背着吉他转身离开时,潇洒的背影。

  而如今,坐在身旁的陆双唱着最温暖的歌,散步,逛街,累了就帮我提高跟鞋。塞车,停电,哪怕下雪,每天都要和你过情人节。在他求婚的时候微笑着答应了下来,因为,那便是自己想要的,安心又平淡的幸福。

  没有想到卫楠生日那天,居然也是陆双妈妈的生日,婆媳两人算是有种别样的缘分。

  陆双买了礼物,顺便提了那盘排骨送去给妈妈,卫楠才知道,他说排骨有用是这个意思。他考虑得如此周到,这么早就想用食物来贿赂妈妈替卫楠打理好婆媳关系,让卫楠感动了一把。

  到陆家的时候已是晚上八点,陆妈妈以为儿子把自己的生日给忘了,在饭桌上一直冷冰着脸。可惜一听陆双说要结婚,瞬间就笑得花枝乱颤,冲厨房使劲喊:“老陆啊,陆丹,你们快来快来,陆双说要结婚了!”那兴奋的样子竟比中了五百万彩票还要夸张。说完还冲到客厅给卫妈妈打电话,一口一个亲家叫得亲热无比,还顺手翻出日历来选婚期,透过话筒,卫楠也能听到自己妈妈恐怖的笑声。

  盼着孩子结婚的家长,也挺不容易的。

  其实陆妈妈起初对卫楠态度很差,是怕陆双找个假的女朋友在糊弄自己,很长一段时间都怀疑卫楠和陆双是联手欺骗家长,当然她的怀疑也不无道理,那时的两人的确是狼狈为奸欺骗家长的战友关系。如今看着小时候那满脸泥巴的小丫头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还要嫁给自己儿子,低着头大红脸的样子是越看越可爱,陆妈妈高高兴兴地夹起排骨,宝贝一样一块一块慢慢品尝,一边还评价道:“做的菜这么好吃,以后有空也来给妈做几盘啊。”陆双轻轻捅了捅卫楠的腰,卫楠憋了好久的那一声“妈”,也终于喊出了口。

  饭后,陆妈妈神秘兮兮地把老公和儿子叫到卧室去交代婚事,陆丹和卫楠在客厅里大眼瞪小眼。良久,陆丹才冷冷道:“你知道我跟他是双胞胎,兄妹关系颠倒的事吧。”说完她又挑了挑眉,看向卫楠,“以后,是我叫你嫂子,还是你叫我姐姐?”

  卫楠终于明白了,可怜的陆丹一直看自己不顺眼,原来是暗自纠结着这件事情,她估计对这兄妹的称呼纠结了很多年。卫楠只能无奈地摸了摸鼻子,笑道:“称呼而已,无所谓的,我觉得叫名字反倒亲切,你就叫我卫楠吧。”

  “这样也好。”陆丹哼了一声,突然道,“我听说你看过那部小说《最美的时光》?”

  卫楠一愣,“那不是陆双写的吗?”

  陆丹抽搐着嘴角,良久,才道:“他小时候得了阑尾炎去做手术,那以后就说自己特别喜欢拿着手术刀的女医生,写那部小说的时候还在笑,说什么万一有女生看了小说之后喜欢上他,那岂不是放了个圈子就套到小白兔了。”陆丹耸耸肩,“没想到,居然还真把你给套进来了,委屈你了,你……自求多福吧,小白兔,呵呵。”

  卫楠只能僵在原地,良久,才哀叹一声,缘分还真是妙不可言——小说里的男女主角在大学时分离,而他们,却终于在现实中相遇。

  卫楠和陆双要结婚的消息,很快在朋友间传开。

  于是,这天又成了卫楠的电话节,手机铃声从大清早开始,就一直响个不停。

  “好难过,这不是我要的结果……”

  和那天一样,第一个打电话过来的依旧是远在北方读研的哥哥,一接通电话就开始大吼:“小妹你要嫁人也不经过我同意?陆双不能这么无视我这个大舅子吧?你叫他接电话,速度!”卫楠无奈地把手机给了陆双,只听电话那头一直在说什么“小时候打的赌居然灵验了,你要给我两份红包,一份是红娘的,一份是大舅子的”,然后又是一大堆“要对我妹好,不然我揍你”之类的话,陆双一直笑着点头,最后说:“你放心吧,我对你家卫楠,绝对比对我妹还好。”

  听到陆双这句话,再想想陆丹那“自求多福”的忠告,卫楠真是欲哭无泪。

  片刻,远在国外的萧晴又打电话过来道贺,“楠楠猪,你在我婚礼上接了花球,居然真的成了下一个新娘,嫁人嫁得好神速啊!不过陆双的确挺好的,一看就是好老公的典范,你也要做个好老婆才是,以后当人家妻子了,可别那么懒,要早点儿起床啊。”

  “知道啦,被他用冰块叫起床好多次后,我的生物钟已经成功扭转了。”卫楠轻笑,“沈君则呢,对你好吗?”

  “很好,放心吧。过几天他回国做生意,我让他带一大捧风信子给你啊,你知道我的意思吧?”

  “当然。”

  ——爱,无处不在。我们的情谊,也不会因时间和空间的距离而改变。

  萧晴的电话刚挂断,周放又打了电话过来。

  “弟妹啊,那个孩子的事情你们讨论得怎么样了?”

  卫楠抽了抽嘴角,“你太深谋远虑了,我们暂时不打算生孩子。”

  “我这不是提前预订嘛,将来生了宝宝,要认我当干爹,我可以帮你儿子取名字,喂牛奶,换尿布,长大了还给他们找对象,多个干爹疼爱,多好啊。”

  “好吧。”这么说来,有个干爹确实不错,至少可以少花一点儿奶粉钱,卫楠微微一笑,道,“你给我送一套签名书,每一本都要签上毛笔字,我就让孩子认你当干爹。”

  终于找到机会敲诈他了,也不枉自己喜欢这个无良作者那么多年,可怜的孩子,就这么被妈妈用几本签名书给卖了。

  良久,祁娟又来了电话。

  “卫楠。”祁娟的声音刻意压低了,透过电话传递过来,似乎带着点儿寂寞,“恭喜你,终于嫁了,陆双我看着也还顺眼吧,可以嫁。”

  卫楠道:“我也觉得可以嫁,人还不错。”回头看了陆双一眼,陆双便露出个很的表情,用唇语道:“我很不错的”。

  祁娟沉默良久,才轻声道:“卫楠,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卫楠疑惑道:“嗯?你说。”

  祁娟微微一顿,才轻声道:“我跟许之恒,其实是姐弟,我讨厌他妈妈,也讨厌他,这些年明知你喜欢他,却故意阻挠你们……”

  “我知道的。”卫楠笑着打断了她,“其实,你是怕我以后跟着他会痛苦,所以才极力阻挠,怕我知道你们的关系会更加为难,所以才瞒着我,对吗?傻丫头。”听祁娟没回答,卫楠继续轻声说,“虽然,你总是装作没事的样子,你的辛苦,其实……我都知道的。”

  “你不怪我就好。”电话那头似乎有些压抑的哽咽,“前段时间,许之恒回来了,提供了很多证据。我是亲属必须避嫌,那个人的案子是萧凡学长亲自接手的。他也终于……恶人恶报。今天……枪决的。”祁娟顿了顿,轻声道,“我给妈妈报仇了,可心里还是很难受。因为我刚才整理行李的时候,突然发现,八岁生日那年,他送我的娃娃熊……我居然还留着。”

  沉默片刻,卫楠轻声道:“祁娟,你是不是……打算走了?”

  “果然是知己啊,这都听得出来。”祁娟微微一顿,道,“我已经在机场了,想出门旅行,散散心。”

  “要走多久?”

  “不知道,请了长假,整理好心情就回来。伴娘你就找原元吧。”

  “嗯。”卫楠微微一顿,轻笑道,“祁娟,你说过,我们永远是姐妹,对不对?”

  那边沉默了良久,久到两人的呼吸都清晰可闻,直到机场催旅客登机的声音都响起的时候,祁娟才微微一笑,道:“对。”

  电话那头,祁娟似乎在手机里翻找着什么,传来一阵按键的声音,片刻,手机里播放出熟悉的旋律,耳边响起那首曾唱过很多遍的《第一时间》。

  昨天会被今天明天来取代,动心的感觉不会淘汰,关心常在。

  就算你我在热闹喧哗中走散,友情会第一时间赶来。

  卫楠微微一笑,道:“祁娟,一路顺风。”

  又是一年酷暑,天气闷热难当。

  陆双今天要加班到六点,卫楠下班后便到超市去买菜,路过广场时看到几个凉棚下,排着长长的队伍,男孩女孩手里拿着各种海报和CD,脸上带着的笑容青春张扬。

  旁边巨大的横幅上,是Just乐团成员的照片,下方写着“Just乐团出道三周年,纪念专辑签售会”。

  这张专辑卫楠倒是听说过的,名字叫Just For You,据说上市后红遍大江南北,连续几周蝉联销售榜冠军。没想到,乐团全国巡演的最后一站,居然定在了这个城市。

  卫楠远远望去,只见那凉棚下,并排坐着五个年轻的男子,都是二十七八岁的样子,出道三年,他们早已褪去了当初的稚气,眉宇间多了分成熟的魅力。坐在最后的一位是乐团的鼓手,依旧有着再熟悉不过的眉目,可他原本的冷漠气息,却像是在阳光下晒久了,变淡了,向歌迷扬起嘴角微笑的时候,竟透出些许温柔的神色。

  队伍里的歌迷们拿到签名CD,一脸兴奋地跑开了,渐渐地,队伍越来越短,天却在此时突然下起雨来,淅淅沥沥的雨点打在那些海报上,海报开始迎风摇晃。乐团成员迅速签完了CD,就在几人要退场的时候,突然有个女子走了过来。

  那女子撑着伞,看不清容貌,只见她身材高挑,短发及肩,有一身略黑的健康肤色。她手里牵着个非常可爱的小女孩,五岁左右的样子,扎着两条小辫儿,辫子上绑了漂亮的草莓糖果头绳,睁着大大的眼睛一脸好奇地看着周围,看向卫楠的时候还咧开嘴笑了笑,扬了扬手里的棉花糖。

  短发女子款步走到末位的男子面前,停下脚步,道:“我来买签名CD的。”

  男子似乎怔了怔,片刻,轻声说:“买几张?”

  女子淡淡道:“三张吧。”

  “签什么?”

  “第一张写,送给苏敏敏,祝她多活几年。”

  那人握住笔的手指顿了顿,抬起头来,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低头写字。

  女子继续说:“第二张写,送给苏敏敏,祝生日快乐。”

  那人继续低头在CD上签字,似乎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女子接过CD,轻轻微笑起来,“第三张,你随意写吧。”

  他沉默片刻,刷刷几笔签完了CD,把CD递过来,她看到CD上的字后,似乎惊讶了片刻,随即笑了起来,牵着小女孩走到桌前,道:“乖,说谢谢。”

  女孩很听话地点头道:“谢谢叔叔!”

  那人拍了拍小女孩的头,轻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抬起头,灿烂一笑,“敏之,我叫许敏之。”

  那人微微一笑,赞道:“不错的名字。”

  雨势更大了些,卫楠轻笑着转身离去。

  几年时间,城市又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有些人变得更加亲密起来,有些人,却也渐渐淡出了自己的世界。有的人留在身边时刻珍惜着,有的人便埋在心里,偶尔在午后喝着一杯清茶去回忆那些过往,也能翘起嘴角微笑起来,这便足够了。

  卫楠走到广场边的喷水池旁,抬头看了看天,这雨倒是越下越大了。正想着要不要向地铁站狂奔,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叫她的名字。

  卫楠转身,看见陆双撑着伞站在那里,嘴角的笑容,温暖如昔。

  “卫楠,我来接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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