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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冰绡偷剪(2)

  今晚似乎沾染了花朝的喜庆之气,抑或是因为院内的主人心情大好,连带着弹出的琴声都显得欢快跳跃,平日里幽寂沉沉的小院也泛出了一丝生息。

  “小姐,夜色深了,别再弹了,要是传到夫人耳朵里,怕是又要斥责小姐不遵闺训,奴婢也要挨罚了。”

  滴翠拿着一件半旧的羽缎披风,轻轻披在了苑泽卉的肩膀上。

  “滴翠,你说,爹爹找人算的那卦象,会是真的准吗?”苑泽卉泽卉住了琴弦,淡淡地开口询问。

  这十几年来,名义上是主仆,其实却像姐妹一样,相依为命,这府里若说还有人疼她如心似肝,也就是滴翠了。

  “小姐怎能相信这个?奴婢是不信的。”

  苑泽卉用一根手指紧紧压按住还在跳动的琴弦,生生地把琴音止在了手下,心里泛出了一丝怨艾,眼里现了湿润,却又在那水气蒙蒙里,恍然出现一张生机勃勃的面孔,而转瞬又开朗了。

  苑泽卉眼神里的变化,自然没有逃过一旁站立着的滴翠的眼睛。

  “我也不信。”

  “小姐……”

  苑泽卉忽地抬起头来,看着窗外升腾的焰火,说道:“滴翠,你可听过一句诗?‘只缘感君一回眸,至此思君朝与暮’,这诗写得可真好。”

  “滴翠不懂诗文,小姐说好,自然是好的。”滴翠小心翼翼地接着她的话,“不过奴婢听见了‘相思’二字,或许今年花朝节过后,小姐的姻缘就要到了。”

  被窥见了心事,苑泽卉只觉得脸颊如火烧般,微微垂下了头,不敢去看滴翠了。

  看见主人一副心事重重的羞涩模样,滴翠也明白了几分。

  论理大小姐也到了出嫁的年龄,若是真遇到哪家合适的公子,倒是可以求人去打听,自己就算拼了命,也要去求了老爷,把小姐风光地嫁出去。无论如何总好过受一辈子气,顶着小姐的名分,却连二小姐身边的一个丫鬟都不如。

  “奴婢明日就去花神庙替小姐祈福,愿小姐早日得偿所愿。”

  苑泽卉心头一酸,却又生生地忍住了泪,像是对滴翠说,又像是对自己说:“祈福未必有用……我们所能做的,不过是听天由命罢了。”

  在这个春暖花开的季节,上天让她遇见了一个人,可是,谁又能知道,他是不是她命中的有缘人呢?不过是惊鸿一瞥,她记得他,他回到西京之后,可会同样记得她、想起她、怀恋她?

  歌尽桃花扇底风。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希望就如同黎明前的瞬间,亮与未亮之间,来得太急太仓促,快得让人害怕又希冀,患得患失,急切地想在未来迎接一个开始和一个结束。

  而她,面对命运的安排,从来都是无能为力的,唯一能做的事便是逆来顺受,等待一个扭转乾坤的机会。

  ——这样的机会,终此一生,她苑泽卉还会有吗?也许有,也许没有吧。

  虽然是繁华花朝夜,苑昭禾却再也没有像往年一样开心游乐的心情。

  她独坐在床头,反反复复地回想着芸雪庵中与那黑衣人邂逅的一幕,他虽然看似凶残冷酷,剑尖上鲜血犹存,但是危急之时,他并没有将她挟持为人质以自保,也没有将对他人的仇恨转嫁到她的身上。

  他放过了她。

  她安然无恙坐在闺房之中,而他呢?是否逃过了朝廷官兵们惊风密雨般的追捕?此时此刻是否到了安全的地方?看杨文忠的语气,一旦捉到了人,绝不会轻易饶过他,是要将他就地正法,还是押回天牢,择日施以极刑?

  不知为什么,苑昭禾一想到那人被杨文忠等人擒拿的情景,心就忍不住砰砰乱跳,她再也无法静坐下去,忍不住站起身来。

  寒烟立刻取过一件披风,体贴地披在她肩膀上:“外面还有些凉,小姐若要出去走走,奴婢陪着您去。”

  苑昭禾回眸看着她,说道:“难得好月色,我们去花园水榭那边转转就回来。”

  月色清亮,丰宁山庄水榭门窗紧闭,显出一片幽幽的暗影。

  “园子里树木太茂密,小姐若要赏月,就数水榭中风景最好。”寒烟手持一个羊皮绣球灯笼,轻声建议着。

  “我们过去看看。”苑昭禾自幼在丰宁山庄长大,不要说这一座水榭,就是庄内的一草一木都无比熟悉,因此并不怕黑。

  两人并肩走过通往水榭的小浮桥,寒烟一手持灯,一手推开了水榭虚掩的门扇,只听“吱呀”一声,门户洞开。

  苑昭禾轻轻抬脚迈进门槛,就在这一瞬间,她的脚步却突然凝滞下来——空气中似乎有一种熟悉的血腥气息,里面似乎有人。

  然而,即使她觉悟得如此之快,也还是迟了。

  “又是你?你为什么总是要自投罗网?”

  还是那一把冰冷的青冥长剑,还是架在她白皙修长的脖颈上,说话的人,也还是那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声音。

  寒烟不知就里,见主人脚步停滞,还依稀听见一个冷肃的声音,急忙移步进来,她刚一进门,立刻就被一阵掌风击倒在地,手中的灯笼跌在地面上。

  苑昭禾见寒烟倒地,顾不得剑犹在颈,压低声音叫道:“请你不要伤害她!我们不会喊人的!”

  那黑衣男子闻听此言,“嗖”地一声撤回了剑,他用剑尖挑起了那盏跌落地面的灯笼,轻轻一弹,将灯笼悬挂在水榭的一角窗檐上。

  寒烟从未见过这种情景,摔倒在水榭内,早已吓得说不出话来。

  借着灯笼的微光,苑昭禾发觉那黑衣男子右手拄剑,左手撑在水榭的长几上,他的血已经在他驻足的地方汇聚了一小滩。

  原来他受了伤。

  烛火交辉里,他的脸色显得有些苍白,他的眼睛明明是黑色,却给人一种透明到无色的感觉,隐隐带着一抹幽紫色,瞳仁的颜色也偏淡,与中原人有着些许不同。两种颜色混合接近,带出冷漠与灼热的交杂,象透过白雪隐约可见的火焰,无声地燃烧着。

  她有些担心地看着他,不由自主地说:“你受伤了……可带有疗伤药?”

  然而,苑昭禾等来的不是男子声线冷冽的回答声,而是他整个人轰然的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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