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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先生,再见3

  成遥森听至这里,仿佛不懂得苏北坡在说什么,他小心翼翼地再次问道:“你说什么?请你再说一遍?”

  苏北坡一咬牙,说道:“我和北纬极签过情人契约,我们同居过,你难道不明白吗?”

  成遥森一股气闷在心里,只觉得头晕目眩,他一挥手,桌子上的饭菜叮叮当当地撒了一地。

  成遥森的手被瓷片刺破,滴滴答答地流着血,他指着苏北坡的鼻子,恶狠狠地说道:“你嫌我死得不够快,是不是?你给我滚!”说到这里,他扶住床头,把满腔的愤怒说了出来:“你给我滚!”

  苏北坡再要解释,成遥森却再也不理她了,他软软地躺回床上,晕了过去。

  苏北坡大骇,她掀动了床头的急救铃声,门外一片嘈杂。

  苏北坡只觉得头脑一片混乱,四周人影晃动,像一部无声的默片,在身边急促地转换着场景。

  四周人影幢幢,急救床“咣咣咣”向前飞奔。

  李亚秋和江黎蕊因为成遥森,对苏北坡真没什么好感,每次她一出现,就把成遥森弄到很危险的境地,她们两个真的恨不得把苏北坡狠狠地骂一顿才解气,成遥森被送进急救室。成冕和苏丽春问讯赶来,把苏北坡狠狠地骂了一顿。

  成冕和苏丽春不明白,为什么成遥森和苏北坡两个单独在一起,就要出事。年轻人的事实在是太费解了。

  成冕严厉地对苏北坡说道:“如果遥森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不会原谅你。”苏北坡只得沉默地低着头,听凭两人教训。

  夜深了,医生从急救室里出来,他神色凝重地对大家说道:“他是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导致的心力衰竭,如果明天早上醒不来的话,情况就很危险了。”成遥森因为最近心情不好,常常吃不下饭,睡不好觉,以至于体力透支。

  李亚秋听得伤心欲绝,她走到苏北坡的面前,说道:“都是因为你,你害得他……”江雪蕊恨恨地对着苏北坡说道:“你有什么好的,值得哥那么对待你。”

  江黎蕊却被眼前事实震得傻掉了,她坐在长椅上,冷冷地审视着苏北坡,只从鼻子里发出一阵阵冷笑。

  江黎蕊很绝望,她安静地望着天花板,想道,成遥森真的爱苏北坡。她的一举一动,都足以深深地影响他。

  她是他的命。想到这里,江黎蕊失望地掩面而泣。她不甘心又失落,她只能把这种心情用哭泣来发泄掉。

  大家坐在长廊里等待成遥森苏醒的消息。

  隔着厚厚的一层玻璃往里看,只见成遥森身上插满了医疗器械,虚弱地躺在病床上,所有的人心急如焚。

  苏北坡看见成遥森此情此景,心里真是后悔极了。她回忆起上大学时,和成遥森在一起的情景,回忆起了假面舞会上,与成遥森重逢的情景,也回忆起了某年的元旦节,成遥森站在那方小小的天井里的模样。

  湿漉漉的纯手工羊皮手套贴在脸颊上,带着入骨的寒冷。

  成遥森身后一层一层的雪花轻轻地飘着,他就站在微弱的灯光下,伸出双手,微笑着看着她,脸部轮廓英俊无双,眼睛里满是暖暖的笑意。

  苏北坡的心就像被冰雪紧紧地裹住,她快要窒息了。苏北坡突然就哭了,她仔细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她想,我真是可恶啊,怎么能这样伤害他呢?他对自己一直都是很好很好的。如果……他能醒来,就算是欺骗……我也要让他好好地活下去。

  她掩面低声地哭泣着。

  “咔嗒”一声响,医生从急救室里出来了,护工们也推着病床从急救室里出来,医生对成遥森的家属说道:“这位刚才一直不停地在叫小北,小北,小北是谁?”

  大家都转过头去看着苏北坡,苏北坡努力微笑着说:“是我。”

  医生皱着眉头看了她好一会儿,说道:“也许,你可以守在病人的身旁,不停地唤醒他的记忆,那么他苏醒的希望就很大了。”

  病室里只有一盏壁灯,隐隐约约照耀着成遥森和苏北坡两个人。苏北坡坐在床的旁边,紧紧地握住成遥森的手,说道:“对不起,遥森,以前我太任性了。如果你可以醒过来,如果你愿意,我会乖乖地听你的,再也不违背你的意愿了。”

  说了一会儿,她仿佛很累似的,垂下了眼帘,成串串的泪珠滴了下来。她在心里说着誓言。

  爱情就像盲肠,为了保住别人的性命可以舍弃。

  黑夜漫长得像是没有尽头,苏北坡筋疲力尽地靠在床头,她看着床上躺着的成遥森。成遥森很安静,像死去一样安静。她被后悔和愧疚折磨着,她不停地查看着旁边的心跳监控器,看到那条曲线起起伏伏,紧张的情绪才稍微缓和一点。

  天色微微发白,一缕晨曦透过窗纱照进来,苏北坡这才感觉头脑清醒一点,她探视着成遥森,看看他的病情有没有变化。

  这时,成遥森的手指头微微一动,她站起来,俯身下去,仔细地看着他,过了很久很久,成遥森睁开眼睛,她惊喜地说叫道:“遥森,遥森他醒了。”等在门外的众人早已迫不急待,纷纷走进病房,探视成遥森。

  医生和护士走进病房,给成遥森做了检查,医生叮嘱道:“他不能再受刺激了,他需要安静。”

  李亚秋皱着眉头对大家说道:“大家都累了一天了,还是回去休息吧。”

  苏北坡转身,成遥森却紧紧拉住她的手,虚弱地说道:“妈,我想和小北谈谈。”李亚秋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说道:“好的,你们谈。我们先出去。”

  临走前,李亚秋把苏北坡叫道一旁,说道:“我好不容易才找回了这个儿子,我希望他能健康地留在我身边,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苏北坡点了点头,回答道:“我明白。”

  成冕警告苏北坡:“过去几十年我的身边一直有成遥森,我希望后半辈子,依然有他陪伴在我的身边。”

  苏北坡眼里含着泪,乖巧地点了点头。

  房间里只剩下苏北坡和成遥森两个人,一时间安静了下来。苏北坡走到成遥森面前,温柔地对他说道:“你的身体不好,我希望你不要激动。有问题好好地沟通。”

  成遥森说道:“其实我的问题只有一个。”苏北坡惊讶地看着他,她想,他应该有很多问题要质问自己,为什么会只有一个问题呢?

  成遥森开口说道:“你会和我结婚吗?”

  苏北坡沉默了,想了许久,她回答道:“我已经告诉过你我以前……”

  成遥森阻止了她的话,烦躁地问道:“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会和我结婚吗?”

  苏北坡想了很久,慎重地点了点头,回答道:“如果这是你想要的,如果你不嫌弃,我愿意和你结婚。”

  成遥森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闭上眼睛,安静地躺了一会儿,然后点头说道:“那就没问题,结婚的事,我会和家里一起商量的。”他的眼神很冷漠,没有一丝温暖,他冷冷地审视着苏北坡,就像在看一件有瑕疵的工艺品。

  苏北坡转过身去,走到窗前。“刷”的一下,透明的窗纱被拉开了,满室金色的阳光撒了进来。窗外,一面蓝色的海水静静地沐浴着阳光,波光粼粼,此刻的天与地,显得十分的安静而美好。

  北纬极这几天眼皮直跳,老觉得有什么事情会发生,他从繁忙的事情里抽身出来,这才发现,已经很久没有和苏北坡联系了。北纬极在心里嘀咕道,这女人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把她的小型公寓的钥匙给了我,她却不回来住。

  北纬极已经很久没回1531了,陆秋池也回了她自己的单身公寓。两个人就这么着淡淡地相处着,如果元杰集团资金运作最近没有问题,那么,还是把当初和陆秋池约定好的酬金给她,好好地和她谈一谈。只有两个人平和地相处、静静地喜欢,这样才能长久地牵手一辈子,他想,自己应该把这个信念给陆秋池传递到。

  所有勉强的,最终都不会幸福的。

  已是深夜十二点,北纬极的手机滴滴滴地响了,是短信。北纬极看了短信,脸色都变了。他咬牙切齿地拿着手机,双眼死死地盯着屏幕,他说道:“不对,一定是弄错了。”

  屏幕上是江黎蕊发来的短信,短信只有一句话,成遥森和苏北坡定于下个月初七于海南太子湾饭店举行婚礼。

  江黎蕊得到了成遥森和苏北坡要举行婚礼的消息,一时之间难以入睡,她辗转反侧,想起了一个人,这个人可以阻止这场婚礼,而这个人就是前段时间,报纸上和苏北坡的绯闻闹得沸沸扬扬的北纬极。

  “伟业制衣”的几场订货会,江黎蕊与北纬极也算认识,只不过只是泛泛之交,到底这一招能不能奏效,江黎蕊也实在是没有把握。

  江黎蕊决定放手一搏,她一定要为自己争取幸福。

  北纬极的胃又开始疼痛,蚀骨的痛,他捂住腹部蜷缩在床上,大滴大滴的汗珠滴了下来,把枕巾弄湿了。他强撑着起床,到冰箱里去拿了一只药包,用开水烫了,喝了下去,过了许久,这才感觉稍为好一点。

  北纬极按捺不住愤怒的心情,他给苏北坡打了个电话过去。苏北坡的电话关机,他气愤地将手机扔到床上。银灰色的手机在一堆织物里跳了一跳,陷入蓝紫色深处。

  北纬极辗转反侧,一夜未睡安稳,第二天一大早就给集团秘书组打了个电话去请假,北纬极又给苏北坡打个电话过去,苏北坡的手机居然变成了空号。北纬极气极,他头一晕,一头栽在床上,蜷缩着像只受了伤的猛兽。

  陆秋池假怀孕一事真相浮出水面,小张姑娘是知情者,她一直关心着北纬极的现状。这一天,张义玲打通了北纬极的电话,北纬极在电话那头长时间的沉默,沉重的呼吸声,长时间剧烈的咳嗽声,令张义玲心里不安。她凭着女人特有的敏感,察觉到北纬极意志消沉,她婉转地从北纬极的口中知道,北纬极现在所在的地方,于是找上门去,把北纬极给送进了医院里。 小张姑娘见北纬极如此折磨自己,也是在一旁暗暗着急,她不停地追问北纬极原因,最后北纬极极是绝望地对张义玲说道:“小北要结婚了,新郎不是我。我现在想要打她的电话求证都找不到人。” 小张姑娘听得身子一震,她神情复杂地望着他说道:“她结她的婚,你过你的日子,与你何干?”北纬极靠在床头,落魄地说道:“可是,我想在我的仅的时光里,有她陪伴着我。”张义玲听得又是轻轻一震,她沉默了很久,叹息一声,想道,爱他就要帮助他,如果能让她回到他的身边,看着他幸福的笑脸,自己也就幸福了,于是她追问道:“那么是谁给透露的这个消息?”

  北纬极听到这里眼睛一亮,自言自语道:“对了,我可以打电话给她。”北纬极说的是江黎蕊。

  江黎蕊的手机打通了,北纬极在电话里语气极不友好,他大声质问着江黎蕊,发这条短信是何居心,江黎蕊却十分冷静地告诉了他苏北坡的手机新号码。苏北坡被成遥森拖着跳下悬崖的时候,手机坏掉了,号码是新换的。

  挂了电话,北纬极脸色都变了,小北换了新手机号码,她却不曾通知自己,他一时急怒攻心,头一晕,倒了下去。

  依成冕的意思,成遥森和苏北坡完婚之后得回到清江市继续打理“伟业制衣”厂,李亚秋却不同意,按她的意思,应该让成遥森把“荒宅探险项目”做完,这个项目前期广告投入许多,也做足了声势,不可能半途而废。

  两家人商量了许久,让成遥森和苏北坡把“椰风之旅荒宅探险项目”赶在婚前做完,同时寻找一名合适的项目经理打理,成遥森和苏北坡就可以回清江市去管理“伟业制衣”厂了。

  成遥森奇迹般地康复,康复后的他,就像一个没有灵魂的人。他的思维行走在半空中,不像活在现实的社会里,至少,苏北坡对他有这样的感觉。

  苏北坡觉得成遥森更像一个陌生人。

  “椰风之旅荒宅探险项目”已经完工,各处广告风头正劲,第一批游客已经住进为荒宅探险专设的“椰风酒店。”

  游客兴致勃勃地进入荒宅,游览各处风景,拍了许多精美的照片,领略当地美食。看着各地游客满意的笑脸,成遥森和苏北坡都觉得十分值得。

  北纬极打通苏北坡的电话的时候,正是黄昏。

  北纬极的声音十分低沉,他在电话那头问道:“我来求证一件事。”听到北纬极的声音,苏北坡的心跳漏跳了半拍,她十分慌乱地回答道:“你讲。”

  “你快要结婚了,是吗?”

  沉默,长久的沉默,久到就像过了一个世纪。

  “是的,我觉得很抱歉。”苏北坡回答道。

  “小北,你背叛了我。”北纬极咬牙切齿,他几乎失去控制。

  苏北坡眼里含着泪,她只得一遍又一遍地说抱歉。

  北纬极摔掉电话。

  “嘟嘟”的忙音从手机里传来,苏北坡几乎痛哭失声。

  成遥森听到了两人的对话,他在苏北坡的背后“哧哧”冷笑,讥讽地说道:“怎么?舍不得吗?”

  苏北坡无力回答。

  “是的,你怎么可能舍得他呢?”成遥森压抑着情绪,控制着自己不要说出更恶毒的话来。苏北坡稳定了情绪,淡淡地说道:“我答应过的事,我会做到的。”停了一停,苏北坡静静地说道:“人和人相遇,并且可以携手一生,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我真的希望大家都不要后悔才好。”

  成遥森冷冷地说道:“我没什么可后悔的,倒是你……你才真的要当心。”

  恰在此时,苏北坡的手机响了,手机里是一个十分陌生的女人的声音,她说她叫小张,北纬极的朋友,她问苏北坡知道北纬极得了癌症的事情吗?

  苏北坡十分震惊,她拿着电话,几乎以为是一场梦,她大声说道:“不,这不是真的。你们骗我。”

  小张姑娘十分冷静地对她说道:“这是真的,我看过他的医疗资料。现在,北纬极已经被送进医院做全面性的检查。他现在的情况非常不好。”

  苏北坡愣住了,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小张姑娘静静地说道:“如果,你还念在你们曾经相识一场,我真的希望你回来看他一眼。”说至这里,小张姑娘几乎哭出声来,“我真的不知道,他要拿什么样的信念支撑着活下去。”

  挂了电话,苏北坡回头去看成遥森,但见他寂寞地站在天井下,金黄色的光线将他的背影投射在水泥地面上,一团模糊的淡淡的阴影,几只蓝白色的小花在影子里摇动着,似乎在对谁倾诉心事。

  成遥森听清了两人的对话,他一言不发,拖着苏北坡离开“椰风酒店”,拖着她上了船,拖着她来到当地一家最大的首饰制品店。

  导购小姐将两人迎进贵宾室,轻缓的音乐萦绕着两人,苏北坡却心神不宁。成遥森只冷冷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导购小姐拿来两只钻戒,盒盖一打开,两朵小巧的郁金香戒指十分精美。

  成遥森拿过小号的那只给苏北坡戴上,刚刚合适。

  苏北坡戴着那只戒指欲言又止,成遥森伸出食指覆上她的红唇,他冷冷地说道:“别忘了你的承诺。”

  成遥森牵着苏北坡走出店门,两人手上银白色的戒指反射着光芒,海平面波光粼粼,两人牵着手静静地走在海岸边。

  苏北坡鼓足了勇气,对成遥森说道:“遥森,北纬得了很严重的病,我觉得我应该回清江市去看看他。”

  成遥森眉头一皱,淡淡地说道:“不许回去。”

  苏北坡轻声一叹,想了很久,终于鼓足勇气说道:“我答应你,在举行婚礼前会赶回来的。”

  成遥森眼眸里的寒意更深,他回头望了她一眼,说道:“不许。”

  苏北坡皱着眉头,几乎快哭出来了,她拉着成遥森的衣袖,软语轻声地恳求道:“他生了很严重的病,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回去看看他。”他的时间不多了啊……一声长长的叹息回荡在苏北坡的心里。

  “很严重的病……”成遥森在心里暗暗地揣摸着,那就是他……就要死了……想至这里,成遥森的心里轻轻一荡,他神情复杂地看着她,成遥森想了想说道:“那你回去得戴着这枚结婚戒指回去。”成遥森的眼眸里有很柔软的东西在飘动着。

  苏北坡低下头,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她想了许久,点头道:“好。”

  成遥森想了一想,又说道:“记住,我这么信任你,你可不能欺骗我。”

  苏北坡认真地点了点头,回答道:“好。”

  成遥森最后深深倒吸一口气,认真地说道:“三月初七,是我们结婚的日子,如果到那天你不回来,那么,从此你再也不会见到我了。”成遥森面无表情,冷冰冰地,就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苏北坡惊讶地倒退了一步,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成遥森,她不要成遥森这么脆弱,成遥森不可以为了一个女人变成这样,即使那个女人是自己,也不行。

  苏北坡的心底荡起更深的寒意,旧日时光就像海浪,一层一层地冲上来,涤荡着心底最深处,她沉默了很久,努力地微笑道:“遥森,其实这个地球离开了谁,都是照样会转动的。”

  成遥森回头睨了她一眼,想了想,往前走了两步,拾起沙滩上一枚小石子,随手一扬,小石头落进大海,溅起小小的浪花,他微笑着说道:“可是,对我来说不是这样,如果没有你,我不知道我生命的意义。”

  海浪一波一波地涌上来,掩盖了苏北坡一声轻轻的叹息。她站在那里,心思极是复杂地看着他,眼底有最柔软的浪潮在涌动。

  成遥森大步走上来,紧紧地抱住苏北坡,对她说道:“你要记住我说的话。”苏北坡乖巧地点了点头,回答道:“嗯。”

  苏北坡拎着行李走进北纬极的病房的时候,已是晚上10点。

  电视屏幕上广告播得如火如荼,但是北纬极静静地睡着。苏北坡站在医院病房门口,安静地看着北纬极,北纬极瘦了很多,显出更清瘦的轮廓来。

  也不知他的身边为什么此时会没有人在,苏北坡拎着箱子走过去,把箱子放在床边,看见一只保温盒放在桌子上,拎了一拎,沉甸甸地,她揭开盖子一看,见是满满的一盒虾饺,皱了皱眉头,盒上盖子,她想道,北纬最讨厌吃虾了,看这样子,他这晚饭是没吃。

  苏北坡正凝神往病床上看去,却见北纬极正睁着极大的一双眼,眨也不眨地看着她。

  室内没有开灯,窗外的路灯投射进来,显得此处十分静谧。两个人静静地对望着,就像从来不曾分开,一种熟悉的气息在两人之间流动。

  北纬极躺在床上,苏北坡隔了一段距离站着。苏北坡的脸陷入阴影里,只看得见娇俏的轮廓。北纬极看不清她,也不知她是胖了还是瘦了,是笑着还是哭着。

  看了许久,他伸出手去,轻声叫道:“小北,小北……”修长的手指清瘦无比,他的眼眸却更深更亮。

  苏北坡鼻子一酸,两步上前去,紧紧握住他的手,沉默许久,她终于开口,“你还好吗?”北纬极手指轻轻一震,停了一停,他赌气似的说道:“我还可以吧,不过怎么样也比不上你过得好。”苏北坡听了这话,真是心如刀绞,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过了好一会儿,苏北坡问道:“你吃过晚饭了吗?”

  “不饿,不太想吃。”北纬极此刻的神情像极了一个赌气的小孩子。

  “这样对身体不太好。”苏北坡强忍着心里的悲痛,微笑着对他说道。北纬极突然就发了脾气,他坐起来靠着床头,手一挥,“咣当”一响,保温盒掉在地上,虾饺撒了一地,满室的鱼腥气弥漫开来。

  苏北坡也不着恼,她拿了扫帚来,慢慢地把垃圾扫掉,拎着出了门。

  在她的身后,北纬极伸出手去,刚要开口说话,一眼瞥见苏北坡的行李箱还在,想来她也不会走远,便把话忍了回去。

  北纬极的心里其实十分害怕,他觉得眼前这一幕像极了妈妈离开的前一夜。妈妈离开自己之前,也是十分的冷静,对自己百依百顺,无论发怎么样大的脾气,妈妈都微笑着看着自己。从妈妈去世之后,北纬极这才知道,原来还有一种死亡,叫冷静的微笑。想到这里他不寒而栗,反正自己的病情也就这样了,反正将来也就那样了,不如放肆一次,任性一次好了。他微笑着望着门口,等待着苏北坡回来的身影。

  门口有人走动,光线突然暗了又亮了,北纬极的眼神一次又一次地亮了起来,又一次次地暗了下去,无数次的观望,走进来的那个人都不是苏北坡。北纬极突然感觉心慌,他感觉房间里空荡荡的,毫无生气。

  终于,门口出现了一个窈窕的身影,她一开口,北纬极便像泄了气的皮球,有气无力地靠在床头。

  小张姑娘拎着水果走了进来,她笑着说道:“我见你没吃晚饭,便买了些水果来。”她见北纬极没出声,便好奇地看着他,问道:“没吃晚饭,这会儿不饿吗?”

  北纬极静静地看着门口,仿佛没听见小张姑娘说的话,小张姑娘脸上有些着恼的神色,说道:“别再看了,看了陆秋池也不会来。”听了这话,北纬极回头看了小张姑娘一眼,小张姑娘说道:“平日里是未婚妻,跟前跟后跟得紧,此时正是需要她的时候,她却不见了踪影。”说到这里,小张姑娘看了一眼北纬极的脸色,再叹了一口气,见北纬极一脸不在意的样,也不知他心里到底想的是什么。

  小张姑娘摇了摇头,叹息一声,不声不响收拾起房间来。

  北纬极眼神一黯,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小张姑娘坐在一旁几乎快睡着了。

  门锁“嗒”的一声响,小张姑娘依然沉浸在睡梦中,北纬极却在黑暗里睁大了双眼。苏北坡手里拎着一只饭盒走了进来,听见房间里有轻微的鼾声,便轻手轻脚地走到墙角,开了壁灯。

  房间里有了一点暗暗的光线,只见一名女子伏在桌子上睡意正浓。苏北坡绕过她,把饭盒放在桌子,回头往床上一看,只见北纬极正双目炯炯地看着她。苏北坡微微一笑,问道:“你饿不饿?”

  北纬极着急地指着小张姑娘,辩解道,“她好心地过来看我。”苏北坡点头微笑,好脾气地回答道:“我知道。”

  北纬极勉强挣扎着从床上下来,苏北坡见他站立不稳,急走两步,过去扶住他。北纬极紧紧地抱住她,再次辩解道:“她真的是过来看我的,她不是……”小张姑娘此时醒了,她苦涩地笑了,接着北纬极的话头说下去,“我的确是过来看他的,你就是苏北坡对吧?”

  苏北坡微笑着点了点头,小张姑娘叹气,说道:“你的运气真的很好,居然可以拥有这么优秀的男人的爱,我真是妒忌。”

  小张姑娘想了一想,对苏北坡说道:“好啦,现在我也该走了,我都好几天没好好睡觉了,我得回去好好睡上一觉。现在,他就交给你啰。”

  苏北坡微笑着回答道:“好,我知道了,你回去的时候要注意安全。”

  小张姑娘听到这话,从门口回过头来,看了两人一眼,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忍住了。门锁“嗒”的一下,小张姑娘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

  苏北坡离开北纬极的怀抱,把饭盒打开,是北纬极很熟悉的凉拌牛筋的香气。北纬极紧紧地抱住苏北坡,眼睛有些湿润,说道:“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看我了,我以为……”

  苏北坡就那样静静地微笑着,眼里却含着泪。北纬极把头深深地埋在苏北坡的秀发里,长长地吸了一口气。

  很久很久,北纬极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神态,他环顾四周,说道:“我看看,这个凉拌牛筋真的很香,你的手艺又有些长进了。”

  苏北坡把勺子递给他,说道:“本来你是不能吃这样有刺激性的东西,只能少少地吃一两片就可以了,如果你身体还撑得住,我带你去吃用野山菌煲出来的清汤火锅。”

  北纬极微笑地说道:“好,我跟你出去。”

  往日那般嚣张骄傲的人,此时乖巧得像个书生,苏北坡只觉得心酸,她强忍住泪水,从北纬极手里接过汽车钥匙,对他说道:“有一次我们开车去的那条市郊公路,公路旁边有一家小小的中药店子,旁边还有一家小小的火锅店,那条路还记得吗?”

  北纬级调侃道:“这么晚了,去了也要关门了。”

  苏北坡微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没有呢,我留着他们的电话号码,提前给他们打了电话了。老先生让你现在就过去。”

  北纬极眼神一黯,他就那样牵着苏北坡的手臂往前走着,走得十分熟悉而自然,仿佛就像两个人一起生活了很多年。

  午夜时分的市郊公路十分安静,北纬极坐在副驾座上,只听见汽车驶过柏油路面“刷刷”的声音。

  苏北坡熟练的驾驶技术,令北纬极深感意外,他想道,这中间也不知道有些什么东西让我错过了。

  苏北坡的嘴角挂着镇静的微笑,就像故事早已结局,中间无论怎么样的波澜也无法撼动情绪。

  就像故事早已结局。这个念头在北纬极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他悚然一惊,侧着头,深深地看着她。

  一声长笛迎面而来,惨白的灯光就像海啸,向两人迎面扑来,带着狰狞的气息。苏北坡手里的方向盘轻轻一抖,两人乘坐着的宝马车像箭一般迎了上去,北纬极眼疾手快,箝制住她的手臂,紧紧掌控着方向盘。

  北纬极的宝马有惊无险地躲过了迎面而来的一辆大货车,只是一瞬间,他的手心里密密地浸出一层汗。方向盘上,印下清晰的指印。车内气氛凝固,降到了冰点。为了打破眼前如死一般的寂静,北纬极睨了苏北坡一眼,勉强笑道:“胆子还这么小,稍大一点儿的声音都能吓到你。”

  苏北坡侧头看了他一眼,并未说话。刚才,就在刚才,只差0. 1秒,就会出现一场车祸。苏北坡的手心里渗出细密的汗水,掩饰着她的心思。北纬极得了重病,自己也是了无生趣,只想就这么一起死去。

  就这样静静地死去。

  如果可以一起走向毁灭,这样也算是完成了对北纬极的誓言吧?

  如果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了自己,成遥森他……应该不再有被背叛的愤怒了吧?他会活到很久很久以后,一直到他的身边再有另外一个人打开他的心门。

  在方向盘往左打的一瞬间,苏北坡看见了自己手上的郁金香花戒指,她记得自己答应过成遥森,下个月的初七,自己一定会回去。

  如果自己死了……那么他就会开始新的生活吧?

  说时迟那时快,北纬极有力的手臂已经伸了过来,紧紧地箝制住了她的方向盘,他对她太熟悉,他看着她的表情,就明白了她的心思,她的眼睛里闪过一种不顾一切的神情,他的心里悚然一惊,他一定不能让惊险的那一幕真实地发生。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只要她的幸福里有他的影子,这样就够了。

  叹息,深深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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