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瘦尽灯花又一宵(2)

　　“因为点了鸭肉，所以配Burgundy这种酒比较好。”许扬田解释道，“你喜欢吗？”

　　我笑，说：“你好像总是问我喜不喜欢。如果我说不喜欢，你会怎样？”

　　许扬田夸张地做思索状，说：“那就再多做一些你不喜欢的事，好让你对我印象深刻。”

　　我莞尔。暖黄色灯光下，他戴着金丝边眼镜，笑容纯净儒雅，一袭银色西装端坐在那里，就像个小王子。

　　其实跟许扬田在一起的感觉很轻松，也有种被照顾被重视的感觉。他就像涓涓细流，温文儒雅，看起来单纯无害。不像李御那样，每一次接触都是狂风暴雨，仿佛下一秒就会被吞噬。

　　最近也不知是怎么了，我总是会莫名其妙地想起他。

　　许扬田面上掠过一丝黯然，忽然问道：“你跟李御真的没什么？”

　　我一怔，有种忽然被撞破心事的感觉，心跳骤然漏过一拍，忙解释道：“我跟他真的没什么。他是我的上司，我是他的下属，接触多一点而已……他只是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帮过我。”

　　许扬田凝目看着我，追问道：“他是怎么帮你的？我是否也做得到？”

　　我眨眨眼睛，正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见从前Shadow那个与我相识的经理忽然亲自捧了一瓶红酒走过来，说：“对不起啊老板，Burgundy没货了，Rhone可以吗？”

　　许扬田探询地看看我。我点点头，对于红酒，我一向没什么感觉的。

　　经理的目光滑向我，倏地一愣，说：“莞凝？你……”他惊讶地看一眼许扬田，说，“原来你们早就认识了！在征集到的几个店名中，老板一眼就相中了你写的那个……我原本还打算找机会介绍你们认识的！”

　　这下轮到我愣住，指了指许扬田，挑眉说：“什么？他就是这里的老板？”

　　许扬田清浅一笑，侧头对经理说：“谢谢。你先下去吧。”他看向我，眼神中有一簇深邃的惊喜，说，“莞凝，果然是你。”

　　我怔怔地看着他。Somer’s by，他选中了我取的名字。我曾在这里做琴手，他成了这里的老板……这一系列的巧合忽然让我心中略微有些异样。

　　许扬田望向窗外，夜幕下的明珠城灯火璀璨，车灯与霓虹拼凑成一幅水漾闪烁的画面。他的睫毛疏而纤长，并且在末端向上卷起。他幽幽地说：“那天我在书店碰到你之后，就赶回店里选名字。Somer’s by，似是故人来。我第一眼看到这名字，就有种说不出的感觉。选定之后，我问经理这名字是哪位顾客写的。他告诉我说，是宋氏集团大小姐宋莞凝。”他看向我，晶亮眸子光晕柔和，“那一瞬间，我想起在书店有一面之缘的你。同名同姓的人有很多，我也不确定是不是你。但是不知为什么……我希望是。”

　　琴手在弹《爱的罗曼史》，本是首惆怅寂寥的曲子，却被她弹得十分平静。

　　音乐流转中，许扬田的声音格外温柔，他说：“然后我开车回家。我在想，Somer’s by，这名字真好。对完全陌生的人来讲，一天见到两次，也算是缘分吧。可是，事不过三。”

　　“许先生……”我看着他动容的神色，忽然不想让他再说下去。

　　他却只是有些迷惘地看着我，自顾自地继续说道：“然后就在我这样想的时候，你竟忽然出现了。我差一点撞到你，你就那样带着惊慌的神色跌倒在我面前。当我抱着你赶往医院的时候，你像小猫一样躺在我怀里，脸色那么苍白，眉心蹙在一起，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我忽然很想保护你。”

　　我的心微微一震，怔忡地望向眼前这个儒雅俊秀的男人，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

　　许扬田深深看我一眼，复又有些寂寥地垂下眼帘，说：“莞凝，我知道我来晚了，你心里已经有人了。可是你知道吗？我可以从一个人的眼神里看懂对方的内心。我知道你是好女孩，我真的不想放弃你。”

　　我心头掠过一丝苦涩，或许眼前这个男子，他最可以给我一段简单安稳的爱情，就像寻常情侣那样平静无波，顺理成章。只是现在的我不配拥有。

　　我摇摇头，歉然地说：“Tim，对不起。我跟你不可能的，你放弃吧。是我不够好，我配不上你。”

　　许扬田怔住。良久露出一丝又好气又好笑的笑容，释然又无奈，说：“莞凝，像我这种条件的男人，多少女人即使心里不喜欢也舍不得拒绝的好不好？你竟然能这样直接地拒绝我。真不知该更喜欢你，还是怪你挫伤了我的自尊心才好。”

　　我扬起嘴角，说：“我只是不希望你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许扬田转了转手里的杯子：“那我们做朋友好不好？”他开玩笑似的说，“让我潜伏在你身边，一旦你心中有空位了，我就补上去。”

　　在我读大学时，似乎也有男生跟我说过类似的话。可是如今时过境迁，爱情、友情这些励志的词汇，似乎已经离我很远很远。我歪着头问他：“你了解我吗？你可知我为什么身边没有朋友？”

　　许扬田幽幽地望着我：“你有很多故事？”

　　“即便有，也都是悲剧。”我垂头吃菜，不想再谈下去。

　　5

　　因为不想让他知道李御的住处，所以我坚持没让许扬田送我回家。他无奈，只好依了我将我送到路口。

　　街上灯火通明，夜风吹来，这条路是上坡，我听见自己高跟鞋踏在地面上的咚咚声。我忽然想起那天我去跟杜渐伦摊牌的时候，高跟鞋踏在地毯上时那种厚重松软的感觉……

　　我忽然又想起李御。

　　我想起他牵着我的手的感觉。如果此时他也能牵着我的手，这个大上坡一定会好走许多吧……想到这里，我不由得深吸一口气，自己怎么会有这种古怪的想法？

　　这条路从前是我一个人在走，以后，也会由我一个人走下去。

　　这时，电话忽然嗡嗡地振动起来，我接起，那端传来凌虹的声音：“喂，莞凝姐，你现在在哪儿？”

　　我答：“正在往家走。怎么了？”

　　“我在童记粥铺买夜宵，结果忘带钱了。你顺路来接我吧。”凌虹的声音里满是无奈。

　　童记粥铺？我看一眼自己所在的位置，虽然是个路痴，却也知道走过这个转角一往右转就能看到那间粥铺了。我笑着答道：“你在门口等我吧，五分钟就到。”说着就挂断了电话。

　　我快走两步，走过前方的转弯，果然看见凌虹站在童记门口等我。他正在讲电话，看到我就一边讲一边朝我走来。

　　就在这时，我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汽车声。只见凌虹瞥一眼我身后，忽然扔了手里的电话，飞快地朝我跑来。我一愣，下意识地回过头，嘴巴却已经被人捂住。

　　一辆白色面包车正停在我身后，车上下来的几个壮汉正架着我往车上塞。我本能地挣扎着，混乱中一口咬住那人的手掌，知道他们是冲我来的，大声喊道：“凌虹你别过来，快回去找人救我！”

　　可是凌虹已经奔到我身边，一脚踹开我右手边的人，身手敏捷地打翻了一群人，拉起我的手腕奋力往前跑去。身后却有人拉着我往回拽，我急忙甩开凌虹的手，说：“你快走，别管我！”凌虹哪里肯听，转身与我身后的人打了起来。

　　只见凌虹一拳打翻了被我咬到手掌的那个人，一脚踩在那人肚子上，跳起来踹向另外一个……整个过程都跟武侠片一样。凌虹虽然能打，到底寡不敌众。我忙拿出手机想报警，却只见前方忽然又停下另外一辆黑色的面包车，里面下来更多的人。其中两个自后扳住凌虹的两只手，他还未来得及反抗，已经有人拿着一根针管刺进他背里……

　　不知那针里装着什么，才推到一半，凌虹已经闭上眼睛，软软倒了下去。我紧接着眼前一黑，也失去了知觉。

　　6

　　我是被打晕的，很快就苏醒过来，隐约感觉是在车子上。我的眼睛被蒙住了，只听一个男声骂了一句，说：“这小子哪儿来的？还他妈挺能打的。”

　　“好像是李御的手下。让你们抓这女的，惹上他干吗？”

　　那个声音有些闷闷的：“这小子自己冲上来的，我们也没办法。”

　　“操，抓都抓了，别废话了。”另一个不耐烦地说。

　　车子里沉静下来，我想他们不会再说什么了，半晌，壮着胆子开口道：“你们要抓的是我，放了那个男孩子吧。多了一个人，你们带着也不方便。”

　　他们可能以为我还在昏迷，骤然开腔倒把他们吓了一跳。半晌，那个男人冷哼一声，在我身上摸了一把，说：“哟，还挺为我们着想的哪。”

　　我本能地往后一缩，强自镇定，说：“你们要绑架的是我，无非也是求财，我会尽量配合。开个价吧，我这就打电话回去。”

　　那人冷笑，说：“读过书的女人就是不一样，说起话来头头是道。不过也别把咱们当傻子，打电话？你在明珠城无亲无故的，打电话给警察吗？”

　　我一怔，心中暗想，看来果然是绑架。可是既然他们这么了解我的背景，也应该知道我现在只是挂个虚名而已，拿不出来多少钱的。正在思忖间，车子好像遇上了红灯，一下子停住了。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一把扯开我头上的黑布。原来凌虹已经苏醒过来了，他拽起我的手腕打开车门往下冲去，我随着他奋力奔跑……面包车上的人纷纷下来追我们，他们人多，脚步声越来越近……

　　午夜的街道空无一人，凌虹方才中了迷药，此刻手上都是冷汗，我想我们大概跑不掉的……就在这时，那些劫匪已经追上我们。凌虹面色苍白，眼中掠过一丝狠意，回头猛踹其中一人的膝盖。那人吃痛，抱着膝盖跌在了地上，却有更多的人源源不断地像我们拥来。凌虹奋力挣扎几下，终是被扣住了。许是怕人看到，他们一边骂了几句，一边迅速将我们往车上推去……车门闭合前，我趁乱奋力把手袋掷了出去，眼看手机和一大堆零碎散落在地上……

　　他们关上车门开动了车子，挥手就给我两个耳光。另外一个被凌虹踹过一脚的男人狠狠揍了凌虹一拳，骂道：“敢他妈逃跑！你当我是死的！”

　　我与凌虹对视一眼，都不再作声。心中都明白，现在我们已经看到了绑匪的容貌，以后就算乖乖听话付赎金也不能轻易活着回去了。

　　车子开了不久就停下来了。绑匪把我和凌虹拖下车，穿过一片杂草丛，走进一间破旧的瓦房中。里面有一张桌子和几张椅子，稍一挪动就扬起大片灰尘，看来很久没有人来过了。

　　那么，他们是临时决定绑架我的吗？还是……

　　来不及多想，我已经被狠狠推到角落里，手和脚都被捆住了。凌虹在我身边，面色依旧很苍白，嘴唇几乎已经没有颜色，不知道他们方才给他注射了什么。我关切地看他一眼，侧头小声地问：“你怎么样？”

　　凌虹把头靠在墙壁上，看起来很虚弱，勉强扬了扬嘴角，露出一个苍白花朵一般的笑容。

　　“宋莞凝是吧？”一个头目模样的人坐在房间正中的椅子上，衣领敞开着，脖子上挂着一条金链子，手搭在膝盖上扫我一眼，说，“大家是聪明人，我就直说好了。”

　　我看向他，是完全陌生的一张脸。

　　我说：“有话好商量。”

　　那人笑了一下，说：“有人让我教训你。但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如果你配合，我也不会难为你。”

　　我一怔。有人让他教训我？那个人会是谁呢？仔细想来我还真的得罪了不少人……我挑眉，说：“你想要什么？”

　　“我要你名下的红宝石矿。”他缓缓说道，屋里所有人都是一愣。

　　我诧异地看着他，睁大了眼睛重复道：“红宝石矿？”

　　我怎么会有红宝石矿？如果我有，也不是今天的光景了。

　　“你们宋家在南非有个红宝石矿，你该不会不知道吧？据说里头不止有红宝石，还有许多稀有矿石……你把它的所有权给我，我保你平安无事。”那人眼睛深处闪着贪婪的光。

　　我定了定神，此时也不是追究我到底有没有那些的时候，我说：“好，我答应你。有了那个矿，够你一家几辈子大富大贵—所以，为了显示你的诚意，你必须先放了凌虹。”

　　那人扫我一眼，顿住片刻，说：“宋大小姐，你别以为我跟你客气，就是说你有资格跟我谈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