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静如秋水的幸福，不过是一场虚浮的幻影（1）

　　是一座小城。我和顾梓恩在这里找了一家旅店住了下来。躲开了一切地纷扰，避开了一切的琐碎，不管不顾地留在这座小城。

　　推开窗户的时候，会看见爬满一墙的蔷薇花，清晨的阳光倾倒进来，如青草一样的清新，房间的天花板上垂着一盏水晶灯，风进来，会叮当地作响，我总是仰起头来，内心欢喜。

　　狭长的青石板街，枝叶婆娑的银杏树，走过几步就是城外巍峨的山脉，这真是一处世外桃源。顾梓恩关上了电话，每日，我们会拖着手，去爬山，在树与树之间追逐；去河边，在冰凉的河水里，赤着脚地行走；去小小的餐馆，坐在晕黄的灯光里，吃清淡的小菜。

　　因为没有带任何的东西出来。顾梓恩为我买来的T恤衬衣都比他小两号。他说这就是情侣装，我们从现在开始认真地谈恋爱。

　　是的，这是我和顾梓恩的恋爱。

　　原来，身边的这个男人，早已经融入我的血液里，无法分离；原来不管时光怎样地荏苒，他依然是我心里的一朵罂粟，喧嚣地盛放；原来，不管走过多长的距离，他也是我的一片后海，转过身，就在。

　　夜里，我睡在床上，顾梓恩睡在地板上，听他一搭一搭地说话。侧过身的时候，在如水的月光里，会看见他深邃的眼睛，俊朗的脸庞。我的心，如清澈水底的草，很柔，很软。

　　爱情是如此令人心悸，如此让人心动。怎么相望，都是不够。

　　现在的我，已经不再从噩梦里惊醒过来，总是安然入睡。我想我的嘴角是微微上扬的吧，在梦里是芬芳的季节，如万花筒一样为我绽放一个奇妙的世界。

　　有一天清晨醒来，顾梓恩不在房间里。我赤着脚想要拉开门寻他，他正好从外面回来，我们挤在窄小的门楣处，有些不知所措，发丝和鼻息若即若离地碰撞到了一起，我看着他碧清的眼神，心里一阵地慌乱，想要转身时，他突然一只手撑在我身后的墙上，定定地俯视着我，低下头来，滚烫的嘴唇贴在我柔软的唇上。

　　我轻轻合上了眼睛，迎了上去。

　　他在我的耳边喃喃地说，我爱你。

　　我看着他的眼睛，用手指指自己的心，然后两只手的拇指和食指连成一颗桃心的模样，再指指他。虽然我不能说出我爱他，但我也能用自己的方式告诉他，我爱他，无比，无比的爱。

　　那一日，我们肩并着肩依偎着坐在窗口处，看那匹孔雀蓝的天。

　　春暖花开，面朝大海。

　　时间过去，心下明白，总得要回去了，这短暂的逃离已经让我宛若天堂的幸福。可是，从婚礼上离开，顾梓恩得回去向父母做个交代，还有，夏洛洛，她现在怎样？而顾梓恩的事业，不在这里。他要回维也纳去，他的事业在那里。

　　即使纷扰，烦恼，但没有爱情是不食人间烟火。我们总要回归到现实，继续走，继续前行。这是成长教会我们的责任。

　　顾梓恩对我说起很多的事，说起我转校后，他天天去其他中学打听有没有一个交农安妮的转校生，可是就那几所中学，找来找去，我也没有在。后来找到妈妈，妈妈告诉他，我出国了，想要换一个环境。他悔恨地要命，想到竟然没有问我要具体的学校名字，也没有问我要联系方式，茫茫人海，该如何寻找。

　　那个时候，我就在300公里外的城市。我告诉他，我曾经回去学校，看过他，看见他和沈心洁在一起。我以为他会和沈心洁在一起。

　　一直对沈心洁很抱歉。顾梓恩沉沉地说，是知道她的心意。她是那样自尊的女孩，从来不曾有过追问，只是执着地守护在他的身边，等待他发现她的好，等到他爱上她。可是她的等待却还是落了空，他的心里早已经驻满了别人的影子，再也没有空间让她进来。

　　顾梓恩考到北京后，每一次的出国演出机会他都要争取，只是为了在国外寻找我的消息。他走了很多的国家，却还是没有人告诉他，农安妮的消息。

　　后来，在北京遇到了我，我却告诉他已经有了男朋友了。他灰心极了。单纯如顾梓恩，他的世界里，只是信任，信赖。

　　想到我已经有了男朋友，不愿意打扰我，并且心里也充满了愧疚，始终觉得我没有原谅他，一辈子也无法面对他。绝望的他有留学机会去维也纳，就把自己放逐了。

　　后来便遇到了夏洛洛，现在想来夏洛洛是故意去找的他，一切都是夏洛洛安排的。并且，她不愿意在国外举行婚礼，而是要回来，其实也只是为了让我亲眼看到，然后受到打击。

　　一想到夏洛洛，我的心里就很难过。她始终是因为我才被牵扯了进来，因为我受到了伤害。而她，还是选择了林于康，是因为真的很爱，爱到了没有自己。爱到了，不为自己留下余地。

　　我对顾梓恩说，要回去了。

　　他握住我的手说，安妮，以后不顾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放开你了。

　　我把头埋在他的胸口，轻轻地点头。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也不会分离了。

　　离开的前夜里，顾梓恩在我的荷包里放了一封信。打开来，是罗伊?克里夫特的一首诗——《爱》：

　　我爱你，

　　不光因为你的样子，

　　还因为，

　　和你在一起时，

　　我的样子。

　　我爱你，

　　不光因为你为我而做的事，

　　还因为，

　　为了你，

　　我能做成的事。

　　我爱你，

　　因为你能唤出，

　　我最真的那部分。

　　我爱你，

　　因为你穿越我心灵的旷野，

　　如同阳光穿透水晶般容易，

　　我的傻气，

　　我的弱点，

　　在你的目光里几乎不存在。

　　而我心里最美丽的地方，

　　却被你的光芒照得通亮，

　　别人都不曾费心走那么远，

　　别人都觉得寻找太麻烦，

　　所以没人发现过我的美丽，

　　所以没人到过这里。

　　顾梓恩说，安妮，我们不再分离。永远，永远不分离。

　　回去后，我们先去找了邱家明。他看到我们，感慨万分，终于还是在一起了，受了那么多的苦，现在总算是雨过天晴。

　　我和顾梓恩相视一笑，所有的爱情都是需要祝福的。

　　顾梓恩伸出手去，邱家明愣了愣，握住。

　　虽然有些肉麻，但还是想对你说，谢谢你！顾梓恩说。他稍稍用力，拉过他的手，两个男人碰了碰彼此的胸膛，用男人的方式表达内心的感情。

　　邱家明还告诉我们一个令人吃惊的消息。夏洛洛和林于康结婚了，就在我们离开的第三天，在同一个礼堂，是同样的婚礼布置……只是新郎换了人。

　　我的内心始终忐忑，他们的决定是否仓促，而和林于康在一起的夏洛洛，是不是真的能幸福呢？

　　不要胡思乱想了，现在就和顾梓恩好好地幸福吧！邱家明笑着敲敲我的头。

　　夏洛洛的婚礼，邱家明和陆羽良都有去，已是多年的朋友，在她的婚礼上，还是要给出真挚的祝福。陆羽良回北京的前夜，和邱家明两个人喝得酩酊，不太清醒的时候，他有听到陆羽良蹲在地上呜咽的声音，很荒凉。在他的心里，始终是牵挂着夏洛洛，只是早已经知道彼此情感的差距，于是放手，在他看来，爱不一定是占有，是得到，最深的感情，应该是无条件的给予。

　　是从很小的时候，陆羽良已经懂得了给予才是爱情的真谛。百分百的爱，百分百的给，待到对方不再需要，也留给彼此一个潇洒的背影，再见亦是朋友，这就是陆羽良的胸襟。我相信，总会有一个女孩会懂得他的，他亦会有新的爱情，不是单方面的，而是相爱的感情。

　　邱家明要带我去他家，我慌乱地拒绝，还没有想过要去见家长，很忐忑。他们能接受我吗？接受我的过去，接受我残缺的身体？何况顾梓恩是如此的优秀出众，我的内心，总是不可抑制地会自卑起来，光芒四射的他，应该有更好的伴侣，而不是暗淡黯然的我。

　　顾梓恩说，若我愿意留在国内他会把维也纳的事情结束回来，如果我愿意和他一同出国，他会办好手续，带我走。

　　我内心踌躇，维也纳是顾梓恩的事业，他应该回去。但是带着这样的我，会成为他的负担。总是下不了决心，纠葛矛盾。

　　顾梓恩却不管不顾地带我去他家，大方地拉着我的手，向他们介绍我。

　　我想，顾梓恩定然已经跟他们说过我的情况，所以他的父母很照顾我的情绪。并不追根究底，聊聊家常，很亲近和自然。

　　饭后，我抢着洗碗，顾梓恩帮我收拾，满手泡沫地时候，他幽幽地说，真想要每天都这样，一起吃饭，一起刷碗，然后陪你看肥皂剧……安妮，你说，这样的生活是不是就是天堂。

　　我用沾满泡沫的手点了点他的鼻子，笑。

　　知道我们内心共同的忧患，是如此地珍惜，所以才惶恐不安。患得患失。总是害怕这一切只是一场梦境，会被突然地打碎了。原来越是幸福的时候，越发的不安。经历了太多的波折，我们是两个没有安全感的小孩。

　　送我回去后，顾梓恩在楼下与我道别。我蹬蹬地跑上搂去，跑得急切匆忙，打开门，来不及换鞋，直接冲到窗口，推开窗户。他果然在下面，没有离去，仰着头看着这里。

　　这样的情景是如此的熟悉，以前，我们也是这样，在门口分开后，他总要待我出现在窗口，才会离开。

　　他朝我挥手，圈起手来大声地喊，农安妮，晚安！

　　我也朝他挥手，满心的欢喜。

　　待他走远后，我任然伫立在窗前，不愿意离开。突然间，那个在星光下走远的影子又大步地返身走了回来，怔怔地，听到了门铃声，冲到门口去拉开门来，顾梓恩就依在门槛处，微笑地看着我，忘记给你晚安吻了。

　　说毕，他低下头来，在我的额头亲了一口。

　　我笑了起来，原来爱情是这样的缠绵缱绻，怎样多的时间都是不够。分分秒秒就想和对方在一起，时时刻刻都想着对方，即使刚刚转身，思念已经上了心头。

　　第二天一早，门铃响了前来。我以为是顾梓恩，扑过去，拉开门来，笑容定在了脸上。竟然是林于康。

　　他讪讪地撇了撇嘴，又是等错了人？我就知道你从来不会对我露出这样的笑容。

　　他自顾自地进来，从茶几上拿了杯子，到饮水机旁边去倒了一杯水。

　　这是你的杯子吧？我喝过了，想来你也不会再用，等下我会带走……坐呀，别只会瞪着我。他用稀松平常的语气说。

　　我站在桌前，决然不会和他坐在一起。

　　安妮，知道我为什么会和夏洛洛结婚吗？他举着杯子，细细地看着，而我心惊肉跳起来。那些不安又涌上了心头。

　　因为不想让你痛苦……这是我能为你做的唯一的事了，阻止夏洛洛和顾梓恩结婚……

　　我呆呆地看住他。即使我不愿意夏洛洛和顾梓恩结婚，但我也不希望林于康用这样的方式去阻止他们！他娶夏洛洛，只是因为我，只是想要成全我和顾梓恩！？林于康让我越来越不知究竟了。

　　农安妮，祝你幸福！他站起来，手里端着那个杯子，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我挡在他面前，用本子写给他：要真心地待夏洛洛好，你会发现她的好，会爱上她的！

　　他无所谓地耸耸肩，也许吧。

　　拉开门的时候，他站在门口，突然迟疑地停了下来，转过身，说，可以对我笑笑吗？每一次见到我都是仇视的目光，都是愤恨的表情，能不能拿一次来对我笑？

　　我怔住，没想到他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他自嘲地笑了笑，算了，不强迫你了。

　　他合上门，我的后背却冷汗潺潺地一片，终于松懈了下来。

　　每一次面对林于康的时候，我只是会紧张地防御着他，抵触着他。可是刚才的林于康，真的让我感觉到不一样。他眼里有忧伤，他稀疏的语气里，带着疼痛。

　　因为担心夏洛洛，我始终想去看她。想看看她婚后的生活是否如意，但是又忐忑地觉得她定然是不想要见到我的。

　　如此的矛盾，找不到一个出口。

　　有一天，顾梓恩把车开到了一所房子前，指着一层对我说，那里是夏洛洛婚后住的地方，我知道你想要见她，去看看她吧……林于康不在。

　　我感激地看着顾梓恩。

　　去吧。

　　我点点头，下车。

　　走到门口却踌躇起来，内心纠葛。门突然拉开来，我愕然地抬头，是夏洛洛。秀发如云，穿着波普风格圆点长衫，粗麻长裙，腰上有着璎珞，宛若吉普赛女郎一样。看见我，也有些讶异。

　　你，是来找我？我正好要出门。她犹豫着说。

　　我摆手，告诉她没关系。转身的时候，她突然拉住我的手臂，等一下。

　　她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告诉对方她有事，去不了。

　　进来。夏洛洛拉住我的手。

　　坐在她家的沙发上，我有些拘束。倒是夏洛洛大大咧咧地仍给我一罐啤酒，然后盘腿坐在地板上，随后点燃了一只烟，我看见了，是茶花。还是那个时候我们酷爱的茶花。

　　算了，安妮，我们和好吧！她把烟头重重地摁在柚木地板上，抬头看我。

　　我的泪水涌了上来，我多想，多想和夏洛洛回到以前，回到以前心无芥蒂的时候。

　　她仰起头来，大口地灌进一口啤酒，和你没关系，我想明白了，爱情世界里也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我不过就是输了。可是我不想，连朋友也一起地输掉。

　　我伸出手去，覆在她的手背上。她反手握住我的手，哏哏地笑了起来，而我也笑了起来，我们在阳光下，在清洌如水晶的阳光下，笑出了很多的眼泪。

　　真好，这真好。我和夏洛洛的友情又回来了，我们又能象以前那样，一起喝酒，一起聊天，一起坐在栀子花下晒太阳。

　　若青春年少，心底无杂。

　　那一日，我和夏洛洛跑到了以前的学校里，我们坐到以前的教室，以前的座位上，象以前那样地纸条。曾经，我们在上数学课的时候，看漫画书，我们在上音乐课的时候，故意唱错调子，我们在班主任的课上，埋头睡觉，我们在物理试验课上，故意加错反应物，引得试管爆开，吓住了所有人。

　　有男孩追求夏洛洛，我会让他请我吃薯条可乐，有男孩让夏洛洛转给我情书，她把情书直接交给教导主任，有女生说我们的坏话，我们把她缩在厕所里整个晚上，有男孩欺负女生，我们联合起来教训了他一顿……第一次来生理周期，我们跑去喝酒，庆祝我们终于不再是孩子，初吻后，我们坦诚地说出自己的感受，喜欢的歌星来开演唱会，跑到她住的酒店守了一夜直到拿到签名。

　　13岁的时候，夏洛洛想要做歌星，拉着我和她做组合要去参加歌唱比赛，结果评委说我们还是不要做梦的好，我走到评委面前，拿过他面前的茶杯就朝他头上，倾倒了下去。而夏洛洛轻蔑地朝他竖起了小指。

　　14岁的时候，有个男孩给我和夏洛洛写来同样的信，我们同时和他约会，分别在1楼吃火锅和7楼吃刨冰，他在1楼和7楼之间来回地跑，折腾得近乎虚脱，后来因为胃痉挛住院。我和夏洛洛带着白菊去医院探望他，吓得他脸都绿了。

　　15岁的时候，我狂热地喜欢上飙车，每一次与别人比赛，夏洛洛都要看运程，看风水，看星座，然后神叨叨地给我摆一个阵。想来，比赛没有出过大事，也是真是夏洛洛摆的阵很有效果。

　　这些回忆，是我和夏洛洛共同的，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第二人与我们有这样的经历了，我们走过彼此的青葱岁月，经历彼此的人生旅程。

　　这份友情，于我来说，真的很重要。现在，我们终于又回来了。是终于，又寻找回了这份遗失的友情。

　　阳光开得如此繁盛，我们的心，哗啦哗啦地飞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