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警告(1)

　　别墅。

　　卧室里没有开灯，仅靠花园里照射过来的微弱灯光打亮那张俊逸的脸庞。

　　他坐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手边是一只已经点燃的烟，旁边桌面上的烟灰缸内已经有数根熄灭的烟头。

　　脑海中如幻灯片般播放着从前的回忆……

　　六岁的时候，他站在一栋巍峨耸立的商业大厦前，信誓旦旦地跟身边的人道，“哥，等我长大了，我一定要站在这栋楼的最高处，让所有的人都仰视我。”

　　八岁的时候，父母吵架，他们冷眼看待。

　　十岁的时候，妈对他说，“孩子，你跟我，你大哥他只能跟着你父亲……”

　　他第一次哭了，追出去，看见的却是大哥随着父亲离去的背影。

　　十一岁的时候，哥回来了，一身落魄，母亲却将哥拒之门外，并不准他去见哥。

　　十三岁的时候，哥又来了，再也不是落魄和贫穷，哥跟他说，“妈总说你比我聪明，所以她不要我，所以我们从现在就来比比，谁才是最终的赢家。”

　　后来，哥就彻底消失在他的世界……

　　再后来，无论他如何去找，如何去查，始终探寻不到哥的半点消息。

　　直到近日，“凌天”的崛起……

　　他印象中母亲从不愿意叫哥的名字，可他清楚地记得他叫关凌天。

　　……

　　倏地，他熄灭手边未抽完的烟，拿起桌面上的手机按下一串号码。

　　只有在母亲面前，他的声音才会如此的毫无戒心，深深唤了句，“妈。”

　　关母亲切吐出，“儿子，你那边似乎是半夜啊，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我习惯了。”

　　关母唠叨起来，“这么年纪轻轻就失眠，那可怎么好？事业固然重要，身体也要顾及，不要整天忙着‘昊天’的事……妈宁愿你放弃亿万合同，回来好好喝妈给你煲的汤。”

　　“过一阵吧。”

　　“你这孩子，总是这样听不进去……”

　　“好了，我挂了。”

　　“儿子，等等，妈还有事问你，每次跟你打电话都进了你秘书那里，想找你说话都难……”

　　他靠向沙发，闭起眼，声音依旧是对母亲的尊敬，“嗯，说。”

　　“前段时间苒苒跟我打来电话……她真是个深明大义的孩子，不跟你计较前嫌，还祝福你和秦梓歆……儿子，妈能理解你跟秦梓歆走了这么多年，妈也承认自己知道秦梓歆不能生育后就改变了对秦梓歆的态度，可你要明白妈做母亲的心，妈想抱孙子，想要一个身家清白的女孩做我儿媳妇，苒苒就是妈心目中最合适的儿媳妇人选，妈喜欢她……”

　　他静静地听完后，像没长大的孩子一样回应，“妈，你好啰嗦！”

　　“你个臭小子，长大了是吧，现在居然嫌妈啰嗦，我还没怪你当初没有保护好苒苒肚子里的孩子，害得妈快到六十了也没能抱上孙子，妈不管，如果两年内妈还没抱上孙子，你就给我留在美国找个人好好造人，去你的‘昊天’集团……”

　　关母年纪虽不小，心性也像个孩子。

　　他皱眉，耐性吐出，“孩子哪能说有就有的。”

　　关母理所当然地回答，“你跟秦梓歆是难，但你跟苒苒可是说有就有了啊！”

　　“妈，我和她不可能的……”

　　“怎么不可能？”关母来了劲，“你继续这样对她不闻不问下去，那就真的不可能了……昨天我跟她通电话，她说她找到了一份秘书的工作，似乎有了新老板，最近还会跟新老板离开T市……儿子，我虽然不知道她这新老板是什么样的人，可我从她的言谈中可以听出她很欣赏她这位新老板，这可是个很危险的信号，我真怕苒苒真就这样把你给忘了……”

　　他出声打断，“妈，我手机没电了，下次说吧！”

　　“儿子，儿子……”

　　结束通话，他将手机随意地扔到了一旁。

　　耳畔依旧环绕着母亲喋喋不休的交代，他像是疲累了一样，继续闭眼靠在沙发上。

　　“好的，季总，我知道那边天气比这边冷，我会多带几件衣服的……嗯，你也早点休息，明天见。”

　　放下手机，瞿苒苒一本正经地看着此刻坐在床沿正喜滋滋望着她的陈姐，“请问陈女士有什么想问的！”

　　陈姐笑眯成一条线，“季总给你打来的？”

　　瞿苒苒点头。

　　陈姐欣喜逸出，“你们现在已经发展到每晚都要通电话了？”

　　“不是，明天就要去Y市了，他怕我不知道那边的天气。”

　　“就连这么细微的问题他都想到了，这个季总对你真是体贴啊！”

　　瞿苒苒一边叠着手边的衣服，一边回答，“好啦，别胡思乱想，我和他就是老板和职员的关系。”

　　陈姐坏笑，“若只当你是职员，何必对你嘘寒问暖……”

　　瞿苒苒在这一刻站起身，拉着充满好奇心的陈姐起身，并推着她出房门，“陈姐，很晚了，你快去洗澡吧，我叠完这几件衣服也要睡了……”

　　“小姐……”

　　陈姐还未说完，瞿苒苒就已经将房门关闭。

　　顿时，房间内又恢复了安静。

　　因为衣服不是很多，不一会儿瞿苒苒就已经整理好行李箱，可当她将行李箱拖到门畔的时候，她却突然看着行李箱，有些心不在焉的恍惚。

　　如果没有意外，明天她就要跟季凌天去Y市了。

　　Y市离T市很远，这就意味着，她以后回来的机会不多。

　　她自然是会挂念陈姐的，所以她已经想好了，等她在Y市稳定下来，她就会接陈姐一起到Y市。

　　尽管什么都已经想到，此时此刻，她竟有隐隐的失落。

　　她知道，她又开始不争气了，她极力想要遏制这样的感觉，但是胸口某处还是泛着明显的疼痛。

　　他每次回国的落脚点都是T市，因为这里有他在国内最大的分公司，方便他处理公事，所以他和她在T市相遇的机会也许不多却也不是没有可能，而她一旦离开了T市，就会连这样渺茫的机会都变成了彻底的不可能，这就意味着她和他这辈子真的没有机会再见面。

　　事实上她跟随季凌天去Y市也正是想要彻底跟他断了可能碰上面的机会，但是此时此刻就快要付诸行动的时候，她却突然怯弱了……

　　她一直都恨自己，恨自己这样的没用。

　　对于一个从来就没有在乎过自己的人，她为什么还要割舍不下？但是每一次想到自己的世界不再有他的时候，她就会变得很胆怯。

　　她不敢让任何人知道她有这样的胆怯，因为清楚也许这世界没有一个人会像她这样的笨……

　　也许真的只有像这样彻底断了跟他可能有的交集，她的心底才能够真正没了他……

　　隔日，季凌天一早就来了。

　　他难得的一身休闲，下车的时候却依然还是一副器宇轩昂的样子。

　　他没有丝毫架子，看见陈姐替她拖行李出来，他立即帮陈姐将行李放进了后备箱。

　　陈姐笑眯眯地迎上前，“季总，麻烦你以后多多照顾小姐了。”

　　季凌天温声细语地吐出，“放心吧，我不会让她跟着我吃亏。”

　　季凌天这话表态的是老板爱护员工的意思，陈姐却故意扭曲着明白，笑说，“我知道你不会欺负小姐的。”

　　面对陈姐一副要将她交给季凌天的样子，瞿苒苒站在一旁很是尴尬，却又插不上嘴。

　　季凌天坐入车厢，客套逸出，“陈姐，那我们就先走了。”

　　陈姐礼貌回应，“好的，季总，一路顺利。”

　　瞿苒苒随即跟陈姐拥抱了一下，“我不在的日子里，您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陈姐附在瞿苒苒的身畔小声道，“希望下一次是季总陪你回来看我。”

　　“陈姐……”瞿苒苒小小抱怨了一声。

　　陈姐笑道，“好，好，不调侃你了，路上小心。”

　　“嗯。”

　　……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道路上。

　　或许是为了掩饰离别的心境，瞿苒苒刻意装得很开心，问，“季总，这一路很无聊，不如我们聊聊天吧！”

　　“嗯。”

　　“呃，容我冒犯地问一句，你一直都是单身吗？”她一直无法想象像他这样事业有成的男人会有怎样的私生活。

　　季凌天笑了笑，“是不是觉得我老了？”

　　瞿苒苒认真摇头，“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纯粹只是好奇，如果涉及到你的隐私，你可以不回答。”

　　瞿苒苒话音未落，季凌天已淡淡回答，“没有遇到过喜欢的人，所以一直单着。”

　　瞿苒苒忍俊不禁，“看来季总你以后会是个很痴情的人。”

　　“噢，那你呢？”

　　“什么？”

　　“我已经回答了你的问题，出于公平，你也该回答我一个问题。”

　　瞿苒苒爽快答应，“好啊，你问。”

　　“既然喜欢，当初为什么会离婚？”

　　“嗯？”

　　季凌天补充了一句，“你和关昊。”

　　瞿苒苒的身子顿时一怔。

　　季凌天继续道，“喝醉的那天晚上，你睡着以后一直喊他的名字。”

　　OMG……

　　瞿苒苒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糗问道，“那你还说我酒品好！”天知道，她宁愿自己撒酒疯也不要提起这个人的名字。

　　季凌天莞尔一笑。

　　瞿苒苒拧眉，“季总，我现在知道了，第二天你是故意安排自己跟关昊谈合作的项目。”

　　季凌天如实道，“我并没有这样做，会面是关总安排的。”

　　瞿苒苒垂下眼帘，苦涩一笑，“你当时是不是很意外我的前夫是他？”

　　“我一点都不怀疑你和关总的匹配度，我好奇的是你们为什么会走到离婚那一步？”

　　“季总，我可不可以不回答这个问题。”

　　“可以，但是……”

　　随着季凌天的这句“但是”，车子瞬间停了下来。

　　瞿苒苒下意识地朝车窗外看了一眼，才知道她一直顾着聊天竟不知道季凌天已经将车开到了“昊天”集团的大楼下。

　　季凌天手扶着方向盘，扭首看向她，“我听说关总今天回美国，如果你现在上去，也许还有机会。”

　　瞿苒苒收回停驻在“昊天”大楼上的眸光，淡淡问道，“是不是我让你误会了我想跟他复合？”

　　季凌天摇首，“我并不以为你想跟关总复合，但我能够感觉到，你没有放下。”

　　瞿苒苒深吸了口气，吐出，“那天关昊陪着她未婚妻从医院走出来，你也看见了，对吗？”

　　她承认，她是个情绪化的人，但她已经努力在控制。

　　“此前我并不知道你情绪变化是因为这个原由，但是那天晚上，你睡着了眼泪却一直没干。”

　　瞿苒苒缓缓垂下眼帘，平静逸出，“对不起，我让你看笑话了。”

　　“苒苒……”

　　瞿苒苒出声打断，“季总，我知道你关心我，但是，我好不容易才学会朝前走，我不会再往后看。”

　　就算前进的道路上需要用眼泪来铺垫，她也不会犹豫。

　　这一刻，她不再像个孩子，眉眼间皆是褪去稚气后的成熟与坚韧。

　　他看着她，微微恍惚，既沉迷于她像个孩子时的稚气天真，又被她此刻的成熟与坚韧深深吸引，第一次这样触动心房。

　　“走吧，季总，去机场可能会堵车，我们最好不要耽误时间。”

　　“苒苒……”季凌天突然低哑地唤了一句。

　　她眸光璀璨地看着他，“嗯？”

　　突然地，季凌天将瞿苒苒拥进怀里。

　　她挣扎。

　　季凌天却没有放手。

　　“你……”瞿苒苒一时无措，直到发现季凌天只是抱着她，在她头顶的发丝上轻轻吻了一下后，她这才安静下来。

　　季凌天也并没有做出更过分的事，慢慢松开她以后，他的视线重回前方，好似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他踩下油门，径直驶离。

　　连续几天都有人送花到“凌天”的五十六层。

　　早中晚，各一大束玫瑰，只是每天变换着颜色，异常的赏心悦目，也引来了接待处总机小姐的啧啧羡慕和广播，没多久整个“凌天”就已经人尽皆知，这原本也只是引起了小小的骚动，可当有一次有人不小心见到了花束内卡片的署名，“凌天”上下顿时沸腾了起来。

　　自此，瞿苒苒的生活开始有了极大的变化……

　　比如，走在公司里，她时不时能够看见三五成群的女性职员在电梯里窃窃私语地讨论她，不时还向她投来嫉妒和不屑的眸光，可当她走进电梯，这些人就变得对她点头哈腰，客气得犹如姐妹，而公司的男性同胞，似乎再也没有人主动跟她说过话，对她隐隐约约中多了一份恭谨，最后就连五十六层的扫地大婶，见到她都一脸恭维的，将她所在的位置打扫得特别干净。

　　瞿苒苒并也不在意这些变化，毕竟这一个多月来，她一直如常工作，尽责做好自己的本分，跟季凌天在工作上也从没有一丝暧昧，季凌天也几乎没有在任何公众场合跟她说过除工作以外的话。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就在此刻，公司下班之后，当五十六层上还有稀松的几个职员在惬意聊天时，季凌天竟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也不顾楼层里几个职员瞄过来的视线，径直来在了她的桌前，问，“陪我用晚餐？”

　　瞿苒苒身子微僵，因为这是她来Y市以后，季凌天第一次跟她提出这样的邀请。

　　心慌意乱中，瞿苒苒找了个合理借口回避，“我还有些工作没完成。”

　　“明天是周末。”

　　季凌天直接让她没有了逃避的借口。

　　“呃，我喜欢早点完成工作，然后周末在家好好休息。”

　　季凌天微微皱眉。

　　这时候，一个识相的职员跑了过来，立马就抢走了瞿苒苒手边正在看的资料，嘿嘿笑道，“苒苒，我这两天刚好没事，我帮你整理这些资料吧……”接着根本不等瞿苒苒同意，一溜烟抱着文件跑开。

　　紧接着，整个楼层上的人都默契的悄然离去，空间内似乎就剩下了季凌天和瞿苒苒两人。

　　拿起包包，瞿苒苒有些尴尬地吐出，“那……我们走吧！”

　　“嗯。”

　　……

　　走出公司的时候，两人是一前一后的。

　　原本也不是要刻意避忌，只是还没有并肩一起走的习惯，可在值班的职员看来，两人还真是在刻意避忌。

　　如同在T市，季凌天绅士替她打开车门。

　　她坐了进去，视线立即就朝向了车窗外。

　　在去餐厅的路上，季凌天通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问，“苒苒，我是不是让你害怕了？”

　　“不是，我……”扭过脸，瞿苒苒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季凌天看着前方，语调依旧是平日的温和，“我只是在做我想做的事，但我不想勉强你，你可以一直考虑下去，我有耐心等你的答复。”

　　“季总……”

　　“走吧，我挑了家你喜欢的餐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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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幽雅安静的意大利餐厅内，季凌天与瞿苒苒面对面而坐。

　　季凌天完全没有给瞿苒苒任何的压力，像从前一样跟瞿苒苒聊天，“工作还习惯吗？”

　　瞿苒苒低头专注地切着马特利特披萨，回答，“挺好的，公司同事也很好相处。”

　　“五十六楼的‘欧巴桑’没找你麻烦？”

　　“啊？”猛地抬眸，瞿苒苒忍不住笑出，“季总你居然知道‘欧巴桑’？”

　　五十六楼有个很严格的经理叫欧桑，因为她年过四旬还没嫁人，又在工作上对待下属极为苛刻，所以人人都在背后称她为“欧巴桑”。

　　凝视着瞿苒苒的浅笑盈动，季凌天嘴角微弯，“你该知道，老板对每位下属都是了如指掌的。”

　　这样的气氛让瞿苒苒重获轻松，她双手撑于桌面，故作沉吟后回答，“其实我能不能跟我上司的上司说实话呢？”

　　季凌天含笑逸出，“说。”

　　“那你不能开除她，她其实工作认真负责的，就是每天都要训人一顿……”她喜滋滋地讲着，那神色像是小孩子一样调皮，眉眼间都是灵动出尘。

　　听着她讲这些无关紧要的琐事，他竟渐渐心不在焉，只在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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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去以后，喝了一点点红酒的瞿苒苒居然在季凌天的车里睡着了。

　　季凌天避开繁华的街道，一路开得很慢，生怕将她吵醒。

　　她靠在座椅上，脸颊微醺成红色，样子是动人心魄的娇俏可人。

　　终于，车子开到了她的楼下。

　　他本该叫醒她，再送她上楼的，可是这一刻，他却像是着了魔般，只想跟她呆在这狭小的车厢，静静地享受彼此独处的空间。

　　车厢里安静的似乎只能听见她睡着时的均匀呼吸声，而这种呼吸声，就像有种致命的吸引，令他感觉到身体的某种躁动……

　　眸光深深沉醉于她此刻熟睡的容颜，终于，在迟疑之后，他俯首。

　　然而，当他几乎触碰到她因睡觉而红润的唇瓣时，他却突然停止了动作。

　　他一向都有极强的自制力，可他清楚，这一刻如果允许动作继续，也许下一刻他就会载着她走向离这里最近的酒店……

　　但是，这一切将换来会是她永远的不可原谅。

　　所有意识在此刻清醒，他终究还是没有吻下去……

　　就这样，他陪着她静坐在这里，直到深夜，街道上已经没有了人烟。

　　路灯熄灭，他怕她害怕，于是将她揽了过来，将自己的西装轻轻披在了她的身上。

　　她靠在他的怀里，睡得香甜。

　　两天后，美国纽约。

　　一个抱着粉色枕头的可爱女孩睁着水亮的眼眸望着母亲，天真地问，“妈咪，关叔叔晚上会回来吗？”

　　“嗯，所以妈咪今晚不能陪小乖乖睡觉了……”

　　女孩抱紧枕头，懂事地吐出，“浅浅已经长大了，浅浅不要妈咪陪我睡，浅浅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