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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记忆分你一半(2)

  许久之后日头开始西行,冯默白放开云景的肩,拉着她的手朝林外走,从来时的铁丝洞钻出去时,云景拍了拍那块警示牌子,笑说:“我突然想起一件事,那上面写着禁止入内。万一这下面埋着地雷炸弹,我没头没脑地跟你一起跑进去,那我不就没命了?”

  冯默白笑看云景,说:“你都是在哪些电视剧里看的,又不是战争年代,哪来那么多地雷炸弹。放心,要真有地雷,我们也死一块儿了。”

  “我可还不想死,我好不容易长了这么大,还没结过婚,没当过妈妈,还有好多事情没做……我还没活够。”云景抬起下巴,有些孩子气地反驳。

  “那要是为了我呢?”

  “还是不会。”停顿一下,云景又反问,“你会为了我不顾性命吗?”

  “也不会。”

  云景笑了,转过身朝前走去,说:“我们不是那种会为了爱情要死要活的人,真是有些扫兴,如果是拍电视剧,肯定不会选我们。”

  “我们太理智了。”

  云景没有再接话,只是认真地一步步踩着草地朝前去。如果,她是说如果,如果真有一天她需要用性命作为代价去爱冯默白,自己愿意吗?刚才她脱口否认了,可心里却似乎又有着另一个声音,那个声音告诉她,现在的她真的爱上了这个男人,爱到如果需要用自己的性命去交换他的性命时,她也许真的会答应,这真是个危险而疯狂的想法。

  翌日清晨,云景还在熟睡时被冯默白摇着肩膀叫醒,冯默白用一件大衣将云景包着从床上拉起来将她带到了阳台上。天色尚未大亮,微凉的乡野晨风轻轻吹过,云景揉揉眼睛向前看过去,见到东方的天边一片绯红,太阳尚未露出头来,原来冯默白是要带她看日出。

  倚在冯默白怀里,云景看着太阳一点点露出头来,那些绯红的朝霞越来越浓,越来越艳,最终将整个芦苇荡映染,绚丽的朝霞映在连片的芦苇荡上,白色的芦花被映得绯红,随风摇曳,既温柔多情又显得壮观炫目。太阳一点点上升,被些许云彩掩映,然后破云而出,照亮大地。

  这是云景所见过的最美的日出,而在以后很长的年月里,虽然她也曾很多次去看日出,甚至还曾站在今天同一个位置看日出,但她再没有见过这样美丽的日出。也是直到很久之后的那时,她才明白,有些人有些事,今生今世只此一次,即使是你再努力去还原重复,也再不可能得见。这就是命运,只能向前,永远不能后退不能反悔。

  “小懒虫,去洗漱吧,我准备好早餐在下面等你。”冯默白吻过云景,然后下楼。

  等云景刷好牙换了衣服下楼,冯默白已经将两份早餐放在了临水阳台处的小桌上。在朝阳的映照下,他穿一件米色休闲羊绒衫,正端着一杯咖啡边喝边翻看一本财经杂志。旁边白色的纱制落地窗帘在清晨的风中微微拂动,美好到几乎不真实。

  云景靠在一楼处的楼梯口看了他许久,不知怎的,脑中突然又跳出了秦霜霜的那句话——那么好的男人,你以为是你能守得住的,这真像一个诅咒,也像一个定时炸弹埋在了云景的心里。

  云景走过去,在对面的小圈椅上坐下,顺手拿起盘子里的三明治咬了一口,味道很不错,与面包店里卖的味道不太一样,就问:“这是你自己做的?”

  “嗯,在英国时学的。”冯默白随口应着,顺手翻过一页杂志。

  吃过早餐,简单打扫过桌面之后,云景去屋里取出自己的考研资料,坐在冯默白对面开始翻看。两人就这样,一个看杂志一个看书,四周安静,只有阳台外水里偶尔有鱼跳起来的声音。

  太阳渐渐移动,阳光慢慢从阳台爬进屋子,云景发现桌上的两只咖啡杯都空了,就轻轻放下手里的书拿起杯子进屋去煮咖啡。

  这里的咖啡机和冯默白办公室里的那套一样,十分方便。云景趴在台子上盯着咖啡机,听着豆子在机器里变成粉末的声音,然后再看咖啡流出来。这是一个很微妙的过程,云景忽然有些明白那天冯默白所说的烟火气了,应该就是这样的——平凡、不起眼、不经意的一些小事情,没有华丽耀眼,没有众人关注,但组成了实实在在的人间生活。

  等云景冲好两杯咖啡转身时,发现冯默白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放下了手里的杂志正看着自己。

  “在看什么?”云景问。

  “没什么,就是觉得这样很好。”

  “有人伺候,当然好。”云景笑说着走近,将那杯无糖的递给他。

  “如果我需要人伺候,可以请菲佣,你不一样。”

  “我当然不一样,我不要工资的。”云景坐下,顺势侧过身伸头去看水里的鱼。那些鱼果然不怕人,见到云景出现在那里竟然都游了过来,可真是不识危险。

  “你最近似乎有心事?”沉默了几秒后,冯默白浅啜着咖啡对看着外面发愣的云景问道。

  “没什么。”云景笑一笑,回过头拿起面前的咖啡杯子,试图掩饰自己的心事,却不想,这点下意识的动作反而更显得她局促不安。

  冯默白放下手中的财经杂志和咖啡,沉默了片刻后,看着云景说:“那天秦霜霜去资料室的时候我正好也去找你,我就在架子的另一边。”

  云景端着咖啡杯子的手一滞,停顿了两秒后才抬头尽量自然地笑笑,说:“她故意激我的,我没放在心上。”

  云景不想用疑问句来确定这件事情的真伪,她只想尽量自然地带过。她在等待冯默白接下来的解释,说一些让她安心的话,比如别相信秦霜霜的话,那是假的。

  但是,冯默白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云景,眉眼悲伤而无奈。

  云景盯着对面的冯默白,随着沉默的时间越来越长,她开始意识到一个可怕的情况,许久后她迟疑而僵硬地问:“那么……是真的吗?”

  “嗯。”最终,冯默白发出一点沉闷的声音。

  “这表示,是真的?”云景的嘴有点发僵,脸上还勉强地挤着些笑意,感觉埋在心里的那枚炸弹已经点燃了引线,只需要冯默白再点一下头,就足够将自己炸得体无完肤。

  “是真的,我的确有个青梅竹马的结婚对象,在我归国之初就有此计划。”

  一声轰然巨响自脑海中响起,如一枚炸弹引爆,云景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应对。她轻颤着手将咖啡放回桌上,然后机械地动了动唇角,轻声笑着询问:“哦,原来如此。那么我呢,我算是什么身份,情人还是小三?”

  “我从未这样看你,你也不要这样看自己。”

  云景开始觉得这一切很荒谬,太荒谬了,像是一出闹剧,她还没有想到自己要怎么表现震惊,还没想好要以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真相,只是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一样被愚弄了。

  云景自嘲地微笑着问:“那是怎样看?你带我来这里,告诉我那些童年,带我看日出,为我做早餐,这一切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事实而做的铺垫吧?我竟然还当是你对我们关系的进一步肯定,真是太天真了。”

  “我在想办法处理。”

  “怎么处理?”云景看着冯默白微微挑动眉头,轻轻地询问。

  冯默白没有说话,微微敛目,云景盯着他的脸又继续问:“你回答我呀,你已经有了计划结婚的对象,却还是和我开始了,你要怎么解决?”

  似乎是不敢面对云景的追问,冯默白起身走到栏杆边沿,凝望芦苇荡许久才无奈地说出几个字:“我还不知道。”

  “好的,谢谢你如此诚实地回答我。”云景起身进屋,提起自己挂在衣物架上的包快步出门离开。

  命运就是这样喜欢捉弄人,当你觉得自己幸福快乐的时候,也许下一刻就是你悲惨可怜的开始,你无法拒绝,更无力拒绝命运安排的起伏剧情。即使你掩耳盗铃故作不知、不听、不看,可事实不会因此而变得美好,真相还是会有一天大白于你眼前,然后你就只能自己捂着伤口离开,甚至连抱怨的资格都没有。因为你其实早就知道了会有这样的结局,只是不肯承认并面对而已,所谓自作自受不过就是如此。

  4

  云景大步地在路上走着,听到身后冯默白追出来的声音,她快步跑起来,一直跑上柏油马路。

  她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狠狠朝身后追来的人砸过去。冯默白没有躲闪,那石头就擦着他的脸颊而过留下一道血痕,他竟丝毫没有感觉,只是无奈而心痛地看着云景。

  “冯默白,别追过来,更别这样看着我,装得好像你真的很爱我一样。我万一到时真去你那位青梅竹马面前大吵大闹,那就太难堪了。”云景冲着冯默白冷笑。

  “你不会。”

  “是呀,我不会,你也就是料定了我不会,所以选中了我,当你的婚前野味儿?味道如何,你还满意吗?我现在是不是应该向你讨要些工资比较好,说是遣散费也好。”

  “云景,别这样说自己!我说过,我从来没有这样看过你。”

  “那怎么样?你告诉我是怎么样呀,你解释呀,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你要告诉我怎么才能让我说服自己的理智相信你,相信你从前说过的话。”云景大声地吼出来。

  “我承认,按照计划我打算和别的女人结婚,但你不也从来没有问过吗?你不能因为这样就将自己否认得一无是处,也不能认为我对你所做的一切、所说的一切都是假的,我不承认这样的罪状,不接受这样有违事实的陈述。”

  “那我们怎么办?你会为了我放弃她吗?”云景轻轻地问他,带着苦涩的笑。

  沉默半晌,冯默白欲言又止,可他最终也只是转身走到停靠在路边的车旁打开门坐进去,然后推开副驾的门,说:“这里很少有车路过,我送你回城吧。”

  云景呆立了几秒后并没有推辞,朝车边走过去,只是她没有坐在副驾上,而是自己拉开了后排的车门坐进去。

  一路无话,唯有车子在路上驰过的声音,云景将头侧贴在窗户上看着外面一路的风景,昨天来时的那份欢快和喜悦尽数消失,唯有难过。

  车子在她所住的房子前停下,云景拿起包推门下车,头也不回地进了楼里。走到二楼时,云景的手机振动了几下,是冯默白发来的短信,他说:“你是对的,这太不理智了,那么就尊重你的选择吧。从前是我的错,我没有在一开始就理智地控制自己的感情,抱歉!”

  你是对的,尊重你的选择,多么好听,给人留足了面子。

  这就像是一个孩子砸烂了别人家的玻璃,然后那家主人刚要指责他,他立刻一副知道错的样子,说您说得对,是我错了,是我太不小心。如此,任是主人再生气也不好去责骂了,因为他已经将你的话全部堵在口中。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他便可挥挥手走人,至于那烂掉的玻璃残局,只能留与主人自己收拾。

  云景回复短信,按下一行字:“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如果这样能让你好受,我会满足你。”冯默白的回信几分钟后收到,云景握着手机,看着上面的那些字,笑着侧过头闭上眼睛将眼眶里的酸涩忍住。好吧,就这样了,一场梦醒了,不能流泪,无用而矫情!

  上楼进屋,云景发现莫小珂竟然在,她在收拾行李。看到云景进来,她走过来拥抱了她。

  莫小珂告诉云景,她要去北京一段时间,跟她的妈妈和继父一起。云景亲自下厨做了一桌菜为莫小珂送行,莫小珂买了一瓶白酒回来,两人喝光一瓶二锅头后都爬到卫生间吐得稀里哗啦。

  吐完后,莫小珂和云景两人裹着大衣跑到阳台上坐着吹夜风,聊从前的事情。

  她们是在孤儿院遇到的,那时候,莫小珂住在孤儿院旁边的表亲家,因为表亲并不在意她,所以她大多数时候都是与云景在孤儿院里度过的。十五岁后,莫小珂的表亲出国,云景也离开了孤儿院,她们就一起打工上学……这些似乎都还是昨天的事。

  “云景,我就这么回家了,你会不会觉得我不够义气?”莫小珂问。

  “不会,我为你高兴,真的高兴。”云景侧过头冲莫小珂露出笑容。

  莫小珂也笑,然后像想起什么迅速跑进了屋里,两分钟后,她拿出一只墨色盒子来到云景旁边。莫小珂将那只盒子打开,云景看到里面的丝绒里摆着一对玉佩,是那种鸾凤的双形环佩,合在一起就是一副双鸾飞天的图案,分开就是单鸾飞天。

  “这对鸾佩是我继父送的,玉器师傅说适合姐妹戴,我当时一下子就想到了你。来,你和我一人一个。”莫小珂取出一块玉佩递给云景,然后自己将另外一块拿出来戴到脖子上。

  “这东西真适合以后当传家宝。”云景边说边顺手将那玉佩戴上脖子。

  莫小珂一听立刻来劲了,拍着云景的肩十分欣喜地说:“对,将来我们做亲家,这就是娃娃亲的信物。”

  “好,到老太太的时候我们还要一起带孙子。”云景随口应下,然后两人立刻笑作一团。

  第二天一早,莫小珂离开,云景送她到路边,两个因为宿醉而头痛无比的人拥抱作别。

  “云景,等我回来我带你见我的家人,让我妈认你当女儿。以后你就不会再一个人了,你就也像我一样有家了。”

  说完,莫小珂又哭了,云景也有些双眼发酸,但还是努力地笑着,帮莫小珂擦掉了眼泪,同时拉开出租车的门送她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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