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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晋声

  车厢内,耶律楚际和傅锦画各自靠着一角。

  耶律楚际扔给傅锦画一条薄毯后闭目假寐,傅锦画接过来慢慢地盖在身上,揪着毯子的一端,出声问道:“你是不是早已料定,我一定会回来?”

  耶律楚际只是冷哼一声,却没有说话。

  傅锦画不以为意,继续说道:“你是不是也知道,到底是谁救了我,又是谁逼着我自己走回来做这个可耻的人质吧?”

  耶律楚际似乎对傅锦画提起的那个人没有兴趣,反而对傅锦画最后一句话起了意,轻轻“哦”了一声,饶有兴味地问道:“做本王的人质,有什么可耻之处?”

  傅锦画见耶律楚际刻意欺压过来的态势,冷笑着说道:“殇离朝皇上的妃子被人掳走,不饮鸩自尽,岂不是让殇离朝君臣百姓丧尽颜面?”

  耶律楚际一怔,忽然仰天长笑,许久才戏谑道:“可是,即便如此,你不也未曾想过自尽?”

  傅锦画有些恼怒地盯着他,声音虽小,语气却是不容人质疑的坚决,“我有未完成的事要做,自然不会轻易去死。再者说,我现在如果死了,你又要拿什么去掣肘殇离朝?”

  耶律楚际眼中精光一闪,嘴角扯出一抹不经意的嘲讽,说道:“他叫你回来,就是为了让你逞这些口舌之利?”

  “你认识他?”傅锦画一字一句地问道,似是疑问,心里却是了然有几分顿悟。

  意料之中,耶律楚际并未作答,仍旧闭目假寐着,似乎没有听见傅锦画的话。

  又过了几日,耶律楚际一众人歇在一座山城外,先前在泉州城接应的齐将军,一直追随耶律楚际左右,这时上前禀报道:“禀告楚王,前面就是边关安陵城,城内是虞晋声虞将军驻守,他天赋异禀,声名在外,我们元熙朝的将士这些年来在他手下死伤无数,只怕我们这次不会那么容易过去。”

  傅锦画乍听见虞晋声的名字,欣喜不已,转头望向安陵城时,已多了几分期冀,可是越是如此,傅锦画便越多了几分调侃,说道:“齐将军此话差矣,想你们楚王威仪天下,只要报出名号来,那虞晋声岂有不开城恭迎之理?别说放你们过去,就是你们想要这座城池,只怕也不在话下啊。”

  抬头看去,齐将军脸色僵硬不知如何作答,而耶律楚际仍旧只露出沁冷阴鸷的眼神,令傅锦画颇有些悔意,不该逞口舌之利先去招惹他。

  果然,耶律楚际声音清冷,喝道:“齐将军,将画妃请上马车,没有本王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近马车。”

  傅锦画斜睨了他一眼,颇有些不屑,转身便往马车那边走。

  未承想,刚走到马车边,正要抬脚上车之时,斜刺里便窜过来一个小乞丐,大声喊道:“姑娘,安陵城外天寒地冻,赏几两银子容小的度日吧。”

  傅锦画见眼前这个小乞丐衣衫褴褛,甚是可怜,可是神情气质却是洒脱自在,并无一份窘态,心中暗暗生奇。

  齐将军紧随其后,大声喝问:“哪里来的乞丐,这岂是你能够随意乞讨的人?”说着,便扔给小乞丐几两碎银,催着他赶快离开。

  那小乞丐接过碎银,作势往傅锦画身边一摔,待傅锦画正要伸手去扶的时候,小乞丐却迅速起身,嘴里嘟囔不清地朝安陵城方向去了。

  而傅锦画站在原处有些失神,待听见齐将军催促之时,才回过神来,回头看去,耶律楚际似是没有注意到这边的事情,于是暗中松了一口气。

  傅锦画上了马车,将刚才小乞丐往自己衣袖里塞的东西拿了回来,原来竟是一张字条。

  这字条正是小乞丐借势摔倒时,塞到傅锦画衣袖的,傅锦画展开来看,只见上面写道:“安陵渔生,平安归清泉。”

  傅锦画在口中低低地念读,刹那间便明白过来,这定是虞晋声派人送来的字条,渔生对应虞晋声,而平安归清泉便是指让傅锦画平安归返泉州城。

  傅锦画初始惊喜,过后才慢慢缓下心情来,耶律楚际为人精明,虞晋声想从他手底下将自己救走,只怕没那么容易。而且,最令傅锦画担忧的是,她现在还是不明白,济阳王让自己回到耶律楚际身边,究竟是为什么。

  就在傅锦画低头思索间,不妨手中的纸条被人迅捷出手夺去,正是耶律楚际。只见他面色阴沉,待看完纸条后,似是不经意地问道:“到底是谁以为区区一张字条就能救得了你?”

  傅锦画心里一动,半嗔半怒地说道:“除了济阳王,你觉得还有可能是谁?”

  耶律楚际嘴角挂着一丝冷笑,说道:“如果果真是他,前几日也就不会放你回来了。”

  待到了晚间,耶律楚际一行人宿在了城外的寺庙之中。傅锦画被安置在走廊最靠里的房间,随众人用过膳后,傅锦画闭门不出,想寻个清静。

  可是没过一会儿,便听见外面有沉重嘈杂的脚步声,傅锦画从虚掩的门缝往外看,原来竟是耶律楚际的两名手下,跟门神似的一左一右站在门的两侧。

  傅锦画用力推开门,朝那两个人喝道:“把耶律楚际给我叫来……”

  耶律楚际进了房门,便将那两个人遣退在一旁,傅锦画有些羞恼地问道:“耶律楚际,我要你给一个解释,时至今日,你仍然觉得我是你的俘虏吗?别忘了,当初我已经逃出你的桎梏。”

  耶律楚际把玩着手里的佛珠,慢条斯理地说道:“庙里的住持送给本王的佛珠,起初本王也没放在心上,这会儿仔细一瞧,竟然不似俗物……”

  “耶律楚际,你不过就是元熙朝一名不得意的皇子,性情阴鸷孤僻,人人都道你将来定是坐不上元熙朝的皇位,不仅如此,即便你答应封王封侯远走边塞,他们也不会轻易饶了你。事实已是这般,你做这些还有何意义?难道你还不认命?”傅锦画见耶律楚际不理会自己的话,再也掩不住心里的疑问,语气犀利,非要将耶律楚际逼到死角才肯罢休。

  果然,耶律楚际不是没有一丝动容的,他面色阴郁,眼神却是冷冽而愤慨,慢慢逼近傅锦画,肆意而张狂地说道:“那么,你来告诉本王,本王要如何认命?难道任人宰割束手就擒,就是认命?难道被人欺压唯命是从,就是认命?”

  或许是耶律楚际的语气过于凌厉,傅锦画一怔,随即缓缓说道:“这么说来,你是一定不懂得明哲保身的道理了?你甘于平凡流俗或许还能保住性命,你如果誓要与天比高,那么就是枉顾自己的性命了。别忘了,你挟持我,丝毫不能左右殇离朝任何。”

  耶律楚际冷哼了一声,颇有几分不屑,说道:“你怎么就这么肯定,我挟持你就是为了殇离朝的皇帝?”

  傅锦画心下一惊,突然顿悟过来,原来这耶律楚际挟持自己竟是为了济阳王?

  “你不过就是未进宫的妃子,况且那钟银煌一次册封了三位妃子,你在他心目中又有多少分量?可是,你对于济阳王意义就不同了……”

  耶律楚际并没有将话说完,傅锦画在心里揣摩着他到底知晓多少,不过,傅锦画判断耶律楚际与济阳王之间,定是有不同寻常的关系,否则他没有理由拿自己胁迫济阳王。

  “耶律楚际,我该说你聪明还是说你傻呢?你说劫持我是为了胁迫济阳王,可又说当日是济阳王叫我回来的,这难道不矛盾吗?”傅锦画半眯着眼睛,慢慢说道。

  耶律楚际轻笑,语气肆意而轻佻,说道:“这句话该是本王说与你听,济阳王到底看重你什么?就凭你这拙劣的试探,谁人看不穿呢?本王警告你,别想从本王口中轻易探出什么来……”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又响起了敲门声,傅锦画应了声,见推门进来的是个小和尚,布衣素衫,说道:“施主,小僧送茶来了。”

  小和尚将手中的茶壶置于桌上,并不急着走,而是又朝傅锦画说道:“女施主,刚才住持方丈见您愁眉不展郁结在心,所以就叫小僧送来几本经书,以供女施主诵经理佛,安心养性。”

  小和尚说着话,又从怀中掏出几本经书来,恭恭敬敬地递给傅锦画,口中念念有词。

  耶律楚际不耐烦听这些,于是便凝视了傅锦画一眼后先自出了门。

  傅锦画接过经书来,慢条斯理地翻看着经书,走至桌前,用手指蘸了茶水写道:“是济阳王还是虞晋声派你来的?”

  那小和尚眉目疏朗,眼神慧黠,正要用手指向傅锦画写的字时,便见耶律楚际又从门外折了回来,当即拂袖在桌子上一抹,将水渍笔迹拭去,说道:“女施主,抱歉,小僧再为您换壶茶水吧。”

  傅锦画强自镇定地说道:“不用了,天色不早了,我也该早些歇着了。”

  那小和尚低低应了声,双手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便迅疾离去了。

  耶律楚际仿佛是不经意地从傅锦画手中拿过经书来,仔细翻看着,傅锦画也不戳穿他,待他仔细看完,才说道:“难道这经书也入了尘世不成?”

  耶律楚际自然明白傅锦画的意思,当下只是轻笑,说道:“你要明白,暗度陈仓这个词,用在女施主和小和尚之间也未尝不可啊。”

  傅锦画当下站起身,喝道:“耶律楚际,你不要欺人太甚。别管是济阳王还是虞晋声,都是殇离朝顶顶男儿,你以为你一个蛮族皇子就能在他们手底下讨得了好?”

  “济阳王?”耶律楚际闻言眉目间闪过几丝令人不易察觉的阴鸷,不屑道,“你可知当日你逃走之后,济阳王是如何寻到你的?”

  傅锦画微怔,当时她也曾想过要问济阳王这个问题,可是因为自己负气离去,竟是到这儿也解不了心中疑惑。

  耶律楚际仿佛是不经意瞄了一眼傅锦画的胸口,转过身去,说道:“你身上带着的是千金醉,此液有股异香……”

  “难道说济阳王当日便是凭着这股异香寻到我的?”傅锦画脱口而出,说完却又惊骇起来,这耶律楚际既然道得出这千金醉的来历,那么他肯定也能闻香追寻到自己了?

  抑或,耶律楚际断定济阳王会寻到自己,所以当日走错岔口后,便等在路旁没有继续追踪?

  或许是察觉到傅锦画神态中的恐慌,耶律楚际冷哼了一声,转身坐在傅锦画的对面,缓缓说道:“十年前,济阳王与我一同拜在师门下,彼时不过是热血汹涌的师兄弟,如今却是天涯两路人,我要借他的势,夺下王位……”

  原来如此,傅锦画顿时明白过来,这济阳王与耶律楚际是师兄弟,是故识。难道说济阳王当初交给自己这千金醉之时,就料着耶律楚际一定会将自己劫持走?

  “耶律楚际,济阳王虽然统领三十万精兵,但是也不能做出挥师北上清剿元熙朝的举动吧?况且,如果济阳王将元熙朝攻下,你觉得他会将元熙朝拱手还给你吗?”傅锦画有些不解,耶律楚际究竟是凭什么要济阳王听他指令?

  耶律楚际有些失神,不经意道:“他手里握着一样东西,能令元熙朝……”

  陡然间,门外传来齐将军的声音,耶律楚际猛然间回过神来,止住话没有说下去,看了傅锦画一眼后,便开门离去了。

  傅锦画隐约听见齐将军说殇离朝追兵已至安陵城,正往此处寺庙赶来,要马上转移隐匿地点才是。

  傅锦画从后窗往外看,果然远处山峰下,亮如萤光的火把丛丛簇簇,正往寺庙赶来。傅锦画分不清到底是虞晋声还是济阳王派来的人,又见后窗距地面只有几尺高,心下一横,将床帷解下绑在窗棂上,跳出后窗顺着床帷滑落到地上。

  但是,傅锦画并没有朝殇离朝官兵而去,而是朝着相反的方向疾步而行。

  所幸寺庙守卫并不森严,傅锦画趁无人之际便出了寺庙,另择岔道而行。傅锦画进寺庙时,耶律楚际曾经叫齐将军给她送来一套素衣,所以此刻,她即便出现在安陵城,也不会引人注意。

  安陵城,傅锦画势必有此一行。

  本来照傅锦画心中所想,进安陵城一是打探下殇离朝君臣对于自己被掳的态度,二是要择机回泉城。至于安陵城的这个虞晋声,她没有想过要去找他,一来虞红萼当日托付自己之事未成,二来她对于虞晋声一无所知,摸不清他的脾性,也就不敢断定虞晋声到底敢不敢揽下此事来。

  待到天色渐亮,傅锦画才走进了安陵城,她不识路途,于是越加小心翼翼。这安陵城位于边关,物资匮乏,所以不甚繁华。

  傅锦画早已是肚肠饥饿,于是信步走进一家酒楼,点了几样小菜,这才抬头环顾四周,只见这酒楼内客人并无几个,东南角坐着一个长着络腮胡的男人一直盯着自己,眼神肆意而猥亵。

  傅锦画不禁皱起眉头,再朝北边看去,临窗前的一桌客人,一男子背对着自己,身影消瘦而挺拔,桌上放着一大壶酒,正举杯自饮。

  饭菜很快送了上来,傅锦画匆匆吃完,招呼小二结账。待小二走近时,傅锦画才发现自己手里并无银两,而身上所余的首饰也落在了寺庙之中。

  这情景,似是被那络腮胡子的男人看见了,他猥琐邪笑着走过来,说道:“姑娘是从何处来?怎么安陵城内没见过姑娘这般姿色的人物?姑娘既然囊中羞涩,不如先跟着本大爷回府,本大爷也好为你筹措一番啊。”

  傅锦画不动声色,许久才冷冷地笑道:“阁下桌上喝的也是酒吧?”

  那络腮胡子有些茫然,点了点头,说道:“难道姑娘也想痛饮一番?”

  “阁下既然从未照过镜子,那么不如就将这杯酒水当成镜子照照了……”傅锦画慢条斯理地说道,用力握着手里的茶杯,就待络腮胡男人发作时先自砸过去。

  那络腮胡男人先是一怔,待明白过来后果然发怒,喝道:“敬酒不吃吃罚酒,这安陵城的女子谁能逃过本大爷的手心?你既然不肯痛快答应,就先跟着本大爷回府,叫本大爷好好地调教一番……”

  傅锦画毫不迟疑地将手中的茶杯掷了过去,那络腮胡男人没有料到傅锦画竟有如此举动,躲闪不及就被砸中了,顿时额头出血,恼羞成怒便吩咐随从将傅锦画先绑起来再说。

  眼见寡不敌众,傅锦画又没来由地后悔起来,后悔自己不该逞口舌之利,激怒络腮胡男人令自己身陷窘境。

  傅锦画犹疑不定,正想着要不要将自己的身份抬出来以屏退这些人,就在这时,北边靠窗的那个男子站起身来,却朝傅锦画这边走来。

  傅锦画不经意地打量了一眼向她走来的男子,只见他漆眸墨瞳,鬓发清朗,一身白衣素袍,腰间系着云袖流云纹的香囊,恍然间,傅锦画有那么片刻的失神,见白衣男子如寒木春华般手持玉扇信步而来。

  “这安陵城里鱼龙混杂,你周六算不得什么角色吧?”

  那络腮胡男人有些迟疑,不知道白衣男子的来头,可是转眼间又出言喝道:“本大爷警告你少管闲事……”

  话未说完,便见酒楼外冲进来一暗青色衣衫的男人,飞身迅捷将刀架在他的脖颈间,力道之大,直把他逼得跪倒在地。

  白衣男子把玩着手里的玉扇,声若清谷传音,低沉温和却带着一股不容人质疑与抗争的坚决,淡淡说道:“这世间,还没有一个在我面前自称为爷的人……”

  穿暗青色衣衫的男人一脚便将络腮胡男子踢开,喝道:“滚远点儿,否则我伍仇非叫你今日就从安陵城消失。”

  那络腮胡男子被伍仇一脚踢中当胸,吃痛之下竟喷出一口血来,他身旁那一众随从赶紧抬着他出了酒楼。

  那伍仇抱刀而立,飞快地扫了傅锦画一眼,然后说道:“这人名叫周六,祖上是杀人越货的绿霸,后来到安陵城躲避仇家,世世代代便在这里住下来了。可能是因为祖上匪性未改,所以这周六平时也不知道收敛,撒泼打诨的也不少见。今日叫他撞见了公子,再吃了我伍仇这一脚,管保他三月不敢再出来招惹是非。”

  那白衣男子听完伍仇的话,并未表态,而是朝着傅锦画莞尔一笑,问道:“姑娘来安陵城是探亲还是访友?一路上可还有同伴?”

  “我从泉城来,父母亡故,于是来安陵城投亲,路遇劫匪,行李衣物都给夺了去,我也是侥幸逃了出来,所以身无长物一两纹银也未得。”傅锦画垂着头,低低说道。

  白衣男子轻轻“哦”了一声,沉吟一番,说道:“既是如此,姑娘要去哪家投亲,只管叫伍仇送你过去,若寻不到那家人,就不如先到我府上盘桓几日另做打算。”

  随后,白衣男子也不待傅锦画回绝,嘱咐了伍仇几句后便出了酒楼,飘然而去。

  傅锦画的视线向白衣男子离去的方向移去,远远地见其背影洒脱而挺秀,那午后暖日融融,渐渐地叫傅锦画生出一份安心的感觉来。

  这份难得而珍贵的冥思中,却突然传来伍仇的声音,“姑娘,咱们赶快走吧,迟了伍仇怕赶不及在天黑前向公子交差。”

  当然,傅锦画与伍仇走了两个时辰也找不见那户人家。

  看天色已晚,伍仇叹息着只得作罢,颇有一份没有办好主子交付的差使惆怅不已的心事。

  最终,伍仇带着傅锦画来到一处府邸,踏步而入,满目皆是尘雪三尺。

  傅锦画有些讶异,四处环顾,但见府邸内除了廊亭外,竟是雪上无痕,没有一个踩踏的脚印。

  伍仇见傅锦画如此眉目便也知晓她的心思,于是说道:“这是公子的习性,他喜欢洁净,咱们府上的人也都摸得清公子的脾性,所以这庭院里的雪久而久之都没有人敢去打扫。”

  伍仇将傅锦画引进正厅坐着,命人奉上热茶,自己便去交差复命。没过多时,便见伍仇从里面出来,说道:“姑娘,公子还在里面会客,要伍仇先将姑娘安置在客房歇息,待明日再尽地主之谊。”

  伍仇做了个请的手势,继续说道:“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傅锦画起身,随着伍仇走出正厅,还未作答,便见远处一个瘦小而灵活的身影迅疾而来,差点儿冲撞到傅锦画。

  伍仇见那身影未停,直奔正厅而去,在他后面喝道:“莽撞小子,回头再找你算账。”

  傅锦画似是不经意地问道:“刚才那个人是府上的什么人?”

  “呵,他叫甄扇,不过就是公子从死人堆里捡回来的,平常跟着公子习武写字,仗着公子疼他没少张狂。待我伍仇瞅准机会,非要好好拾掇这小子一顿不可。”伍仇虽然言辞不善,语气却是温和的。傅锦画看着伍仇佯怒的模样,明白伍仇平日里对甄扇的埋怨也不过就是挂在嘴上的这几句。

  待进了为傅锦画安排的客房,伍仇寒暄了几句便离开。

  不一会儿便进来一个细眉细眼的小丫头,给傅锦画送来热水,要服侍傅锦画洗漱。

  傅锦画仔细打量着房间内外,那细眉细眼的小丫头嗫嚅道:“姑娘可是哪里不满意?这些物件都是公子亲自着人布置好的。”

  傅锦画心里一动,于是问道:“你们家公子是何时过来布置的?”

  那小丫头蹙眉想了想,说道:“青碧记得公子从府外一回来,便令人下去准备物件,亲自过来看着叫人放置好的。”

  傅锦画若无其事般点点头,心下却是大骇,这么说来,这白衣男子竟是早已料定自己投亲不成,必定会跟着伍仇回府,所以才早早地叫人准备了客房?

  青碧在一旁候着,傅锦画洗漱完毕,便叫她先下去歇着。

  和衣而卧,傅锦画心绪如潮。

  她早已认出,甄扇就是乔装成小乞丐递给自己小纸条的那个人,也是昨夜寺庙中乔装成小和尚给自己送来经书的那个人。

  这么说来,这个白衣男子赫然便是虞晋声。除了他,又有谁有这般风采?

  次日,醒来之时,青碧已经端来热水以备傅锦画梳洗,手里还捧着一身素净的衣物,说道:“公子请姑娘梳洗完毕到前厅一起用膳。”

  待傅锦画进了前厅,便见到虞晋声正端坐在桌前,手里还握着一卷经书,桌上摆着一壶清茶,几样精致的点心。

  甄扇站在虞晋声身后,见了傅锦画后眨了眨眼睛,慧黠一笑。

  虞晋声颔首示意傅锦画坐下,傅锦画也不多礼,伸手取过桌上的点心来用,却见虞晋声只是喝了一杯清茶,并不进食,遂有些诧异。

  甄扇在一旁见状笑道:“姑娘莫见怪,我家公子早上向来只用一杯清茶一卷经文,待到午膳时才进些荤腥,到了晚间却只用些素菜,连油腥都不肯碰。这安陵城的百姓都说我家公子乃是莲荷之身,清澈澄明得很呢。”

  虞晋声瞪了甄扇一眼,佯怒道:“多嘴,这些说辞也好意思搬弄出来,尽引得人发笑。”

  傅锦画一时倒想不到虞晋声是这般节制,诧异之余也有些欣赏,于是说道:“都说经文渡人于苦海,可是佛语也有云,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这样说来,读经文到底是可以助人脱离苦海还是不能呢?”

  虞晋声一怔,显然也没有料到傅锦画竟是说出这番话来,沉吟一会儿才缓缓说道:“我自小便得高人指点,八岁便开始晨读经文,所谓习以为常,竟是从未想过这个道理,如今姑娘说出来,倒令我一时无法求解。也罢,也罢,今晨就弃了这经文……”

  说罢,虞晋声便将经卷搁置在一旁,甄扇小心翼翼地拿起来放在远处的檀木盒中,回身说道:“公子晨读经文本是十年如一日,如今说破例竟然就破例了,老爷小姐如果得知这个事,还不知会怎么吃惊呢。”

  傅锦画知道甄扇说的人定是虞红萼,只是这虞红萼已经进宫为妃,想来虽不至于荣宠一世,可是只要虞晋声在边关驻守一时,她也就能保平安富贵一时。

  傅锦画还在思索间,便听见虞晋声问道:“姑娘,还未请教芳名。”

  傅锦画踌躇再三,但见虞晋声眼神清明澈亮,竟是不愿相瞒,于是低声回道:“我姓傅……”

  名字未曾说出口,虞晋声也不曾追问。

  甄扇在一旁抢先笑着说道:“原来竟是傅姑娘,幸会幸会……”

  傅锦画见甄扇嬉皮笑脸,心生恼怒,于是冷下脸来,不悦道:“虞公子既然已知我的身份,又何必假装不识。”

  虞晋声轻声呵斥甄扇不该插嘴,先是将甄扇屏退,亲自为傅锦画斟了一杯茶才说道:“你不也先自猜到我的身份了吗?可是你并未向我透露只字片语,你既然不想说,我又何必要追问?”

  傅锦画面色微红,情知虞晋声是指昨日相遇之时,自己已然看见他腰间挂着的云袖流云纹香囊,那布料出自宫廷御制,傅锦画是官宦人家的女儿,没理由不识得此物。

  安陵城虽然是鱼龙混杂之地,可是能戴着御制香囊行走的人,除了驻守边关的虞晋声,还有谁?

  只怕虞晋声在酒楼搭救自己之时,也早已识穿自己的身份,让伍仇陪着自己去寻亲,也不过是给自己一个体面的台阶下罢了。

  他虞晋声,心思玲珑得很呀。

  傅锦画握起手里的茶杯,凝神敛目,说道:“既然虞公子已知晓我的身份,那么我也不妨将话说个清透。我想要知道,我被掳走之后,朝廷态度究竟如何?”

  虞晋声目光深邃,看了傅锦画一眼后便移开目光,落在庭院中圣洁雪色之中,说道:“画妃入宫当日被掳,龙颜震怒,下谕旨要济阳王全力追逐,务必要将掳走画妃之人斩首于宫门。”

  傅锦画一怔,随即冷笑,她怎么会听不明白虞晋声话中深意,钟银煌的谕旨中除了下令将掳走自己之人斩首于宫门,丝毫未提及自己的生死。

  或许,钟银煌根本不会再想要一个被人掳走的妃子,那样有损皇家的颜面。这么说来,不管自己是否清白之身,都难逃一死,而无论怎样的死法,都会冠以傅锦画为保清白而自尽,以画妃的体例下葬。

  到时候,钟银煌就会体恤傅臣图丧女之痛,从傅素琴和傅颜书之中,再择一女入宫,以续傅家荣宠盛华。

  可是,傅锦画却还有事未明,问道:“昨日进寺庙搜查的官兵,可是虞公子的人?”

  虞晋声沉吟一番,终是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

  原来,当日傅锦画被耶律楚际掳走之后,钟银煌的谕旨八百里加急送至泉城到安陵城沿途各州郡,济阳王带着三千精兵也紧追其后。

  所以说,早在傅锦画和耶律楚际一众进安陵城前,虞晋声早已接到谕旨,在城外布置好人马。

  傅锦画仍旧存着几分疑惑,问道:“既然皇上谕旨已到,公子又何须顾惜我的生死?还要叫甄扇为我送那张字条呢?”

  虞晋声面色沉着,回道:“因为有人要我救你性命……”

  霎时间,傅锦画突然明白过来,那隐在心头的疑惑如同拨开迷雾般消散,虞晋声说的这个人定是济阳王无疑。

  这么说来,当日济阳王在雪地中找寻到自己后,让自己回到耶律楚际身边,其实也是一种保护?因为如果傅锦画回到殇离朝,那么钟银煌肯定会下令将自己赐死,而跟着耶律楚际反而会保住性命。

  济阳王,济阳王,想起他那阴郁冷峻的神情,傅锦画心里没来由地抽紧,有种隐痛慢慢弥散开来……

  傅锦画有些颓然地坐在椅子上,手中握着的热茶也有些冷却,渐渐地连指尖也变得冰凉不已。

  “你有何打算?”

  傅锦画听到虞晋声这般问,苦笑道:“人生有更替,别管是顺风之车,抑或是逆水之舟,都要安之若素。”

  虞晋声又给傅锦画换了盏热茶,轻笑着说道:“听到这样的消息,你不惊慌失措也没有半点儿惶恐不安,怪不得济阳王会看重你几分。如果是我妹妹红萼,她倒也不会哭闹,可是怒火自是不可遏制的,到时候再惹出什么祸事来,怕是谁也不能知晓了。”

  傅锦画见虞晋声提起虞红萼时的那份宠溺,不禁暗叹,可惜自家姐妹没有这份温情,否则她傅锦画也不至于这般心凉。

  两人这般坐着,谁也没有言语。

  过了许久,傅锦画回过神来,问道:“济阳王可曾说起过,要你如何安置我?”

  虞晋声似是早已料到傅锦画会这般问起,也不含糊,当即回道:“耶律楚际一众还未进城,可是安陵城乃是鱼龙混杂之地,难保有他们内线接应,我们不得不防他们再度将你掳走。而且,皇上谕旨不容违背,如果此事传入宫中,叫人发现你的行迹,于你、于傅家都是极其不利的。所以,济阳王和我都不想叫人知晓你的身份,只好委屈你暂时扮作我府上的丫鬟,跟在我左右,也好随时能护你周全……”

  傅锦画略一沉吟,回道:“如此便先谢过虞公子,烦请公子为我送个信,无论如何,我要见上济阳王一面。有些事,我需要他亲口给我承诺。”

  虞晋声没有应声,也没有一口回绝,仔细看着傅锦画,眼神明亮而清透,似是在揣摩傅锦画的语气,到底是如何的坚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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