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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还未拥有,即将失去(2)

  丧斌有些头疼的样子:“总之这件事很复杂,小姐还是先跟我们回去吧。”他伸手拉了芷珊一下,却被她抬手甩开道:“我不回去。你就当我没有回来过这里,我马上就会离开,就像从来没有回来过一样。”

  “小姐!大小姐!”丧斌急急地追了两步,说,“你如果真的那么想,今天怎么还会回来老宅呢?”

  “我是病糊涂了。”她喃喃自语地说,不是说给丧斌听,而是说给自己听的,“一定是病糊涂了。”然而这一路下山,虽然并没有搭上那几辆车,她还是能感觉到那些车熄了灯小心翼翼地保持着距离,一直跟在她身后。

  她也没有再反抗,只是加快脚步,直到走进闹市区,看到那几辆车开走了才松了口气。

  到处是闪烁的霓虹灯,人们行色匆匆。她经过路边的一个橙色电话亭,有个女孩子在打电话,她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那天晚上,她也是这样躲在电话亭里,忽然出现在电话亭前的雨伞,以及那个人的身影。于是猛然想起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若是没猜错的话,自己是被郑凯志救了。这样匆忙地跑出来,竟没有对他说一声,他会不会担心到报警呢?

  于是,芷珊急忙取出电话来,可吓了一跳,一排数不尽的未接来电出现在屏幕上。

  她回拨了一个,就听到郑凯志的声音说:“芷珊?你在哪儿?”

  她只觉得心头微微一颤,这个时候竟然是一个局外人的声音让自己觉得这样亲切,竟然不由自主地落下泪来。或者她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会落到这步田地——分明已经回到那个家了,可是现在却落得无家可归;到处是向她伸出援手的人,她却感到无依无靠。

  芷珊抬手抹了抹眼泪,缓了口气才说:“我在弥敦道……”

  “在那儿别动,我来接你。”郑凯志挂断了电话。芷珊的电话在那一刹那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自动关机了。她沿着繁华的街道漫无目的地走着,人声嘈杂,纸醉金迷,所有的一切就像是快速流过的背景,她的脚步永远那样沉重而缓慢。

  她想着叶长卿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打开了保险箱,他看到那个盒子里的东西时是不是也会像当初的自己一样震惊和沮丧。她永远记得自己那天流泪的样子,用“狰狞”一词来形容都不为过,以至于转交给她钥匙的那位医生都有些觉得后悔和内疚。

  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有人从背后搭住她的肩膀,她吓了一跳,转身就看到郑凯志站在身后。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已经将外套披在了她的肩上:“站在风口也不穿件外套,感冒还没完全好,等下又会发高烧了。”

  芷珊吸了一下鼻子,说:“对不起,我有点病糊涂了,稀里糊涂走地就走了出来。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走到这里来了。”跳过主要内容,只交代部分已经是她撒谎的最高技巧了。她将外套裹紧了一些,又说了一次,“真的很对不起。”

  回到公寓,郑凯志煮了两碗面。芷珊冷得发抖,直到热乎乎的面条下肚才恢复了点力气,脑子也比刚才好用了,于是终于回到正题,看着对坐的人问:“其实那天,你是怎么知道我在电话亭里的?”

  郑凯志的动作顿了一顿,抬头看着她说:“我正巧经过那里。”

  “正巧?”她说,“你之前不是说有事要离开吗?怎么会那么巧就遇到了我?”

  “就是那么巧啊。”郑凯志笑了一下,说,“我本来就是要回香港办点事,谁知道那天经过电话亭就看到你了。倒是你,本来说请我吃饭的,怎么一声不吭地就跑到香港来,还大雨天地躲在电话亭里呢?”

  芷珊被问得哑口无言,慢慢地搅了一下碗里的面条,拿了一旁的胡椒粉就往碗里倒,脑子里迅速地回想着那天发生的事,到底应该撒个怎样的谎才能圆过去呢?

  看来撒谎也是一项生活技能啊,她早应该学会的。

  “喂。”郑凯志忽然握住了她拿着调味瓶的手,她吓了一跳,不禁抬起头来看他。他笑了笑,说:“太多了。”她低头看碗里一堆的胡椒粉,不禁也笑了,放下调味瓶,拌了一下,说:“没关系,我喜欢吃。”

  然而正说着,芷珊就被胡椒粉给呛到了,她咳嗽了两声,只觉得胸口一阵闷堵,心里暗暗地说声,糟了。一口气接不上来,她猛然想要站起来,却不小心推翻了身后的椅子,跌倒在地。

  “怎么了?”郑凯志急忙丢下筷子扶起跌倒在地的芷珊。

  她只是大口地喘着气,一口接一口,却像是无论如何也喘不上气来的样子。

  他扶起她,说:“你有哮喘?”她急促地点点头,他忙端起一旁的咖啡杯说:“喝口咖啡。”然后扶她靠着沙发,接着便转身去药箱里翻找了一通,好不容易找到了药拿来给她,她用力地吸了两口,渐渐地平复了下来。

  她气喘的时候双手会不自觉地抓着脖子,仿佛那里有根绳子正勒着她,抓得颈上一道道的红印。他一直从背后紧紧地搂着她,箍得不容她到处乱动,直到她平复下来,他也没有松开手。

  芷珊剧烈起伏的胸口渐渐地平复下来,她靠在他怀里的时候只听到那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像是叩门声,一下一下地砸在她的心上。他刚才的紧张焦急她都看在眼里,那并不是假的,他的额头上都沁出汗来了,可她即使看到了,那又能怎样呢?

  她握着手里的那罐哮喘剂,慢慢地呼吸着,也不知道是胡椒粉辣得太难受还是哮喘发作使她筋疲力尽,又或者是生病的人特别脆弱,她竟不由自主地落下泪来。一颗眼泪沉甸甸地落在他手背上,他这才松开手,扳过她的身体说:“你怎么了?”

  “对不起……”芷珊低着头摇了摇头,他轻轻地将她搂在怀里,说:“你又没做错什么。”

  “我错了,很错很错。”她觉得自己的声音在颤抖着,额头轻轻地抵着他胸口说:“我害死了雅心,抢走了她心爱的人,她永远也不会原谅我了,永远也不会了。”郑凯志只是紧紧地搂着她,她的泪水如大坝决堤般,堆积了四年的悲伤和压抑倾泻而出。

  “我知道我们再也不可能在一起了,再也不可能了。”

  3.

  烟已经凝结了很长一段烟灰,盒子还是静静地放在眼前。

  叶佳佳推开办公室的门,轻声唤道:“哥?”

  叶长卿转过身来看见叶佳佳,顺手摁灭了手里的烟,才说:“什么事?”

  “我拿预算单来给你签。”说着把文件摊到桌上,他拿笔签下名字,而后合起还给她。叶佳佳的目光也不禁落在桌上那个黑色的匣子上,用文件夹指了指说,“这个是什么?一大早就放在这里,到现在也不见你打开。飞机黑匣子?”

  “有人给了我一把钥匙,我就找到了这个盒子。”

  “夺宝奇兵啊?”叶佳佳笑了一下,意识到这并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才低声道,“是她吗?”叶长卿没有回答,叶佳佳又说,“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打开呢?还是打算这一辈子都不打开?”

  叶长卿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

  “哥,有很多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不可能再回头了。我们没有时光机,所以我们只能向前看。”叶佳佳把手放在那个匣子上,低声道,“打开吧,即使潘多拉的盒子,也有希望在里面。”

  她笑了一下,而后关上门,说:“放心吧,我不会让他们来打扰你的。”

  叶长卿对着那个黑匣子出了一会儿神,从抽屉取出那张已经看了无数遍的字条。

  “对不起,长卿,我骗了你,我还是逃走了。

  你当我是个胆小鬼也好,是个骗子也好,可是这一次我希望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你说要我给你一个理由,才肯结束这场无止尽的追逐。我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说,原谅我始终无法当面向你说出那个理由,因为我曾经爱过你,所以永远都不想伤害你。也不想看着我们溺在过往里一起沉沦窒息,相信雅心也不希望。

  信封里的钥匙是银行保险箱的钥匙,那里有着我无法对你说出口的那个理由。

  再也不见,珍重。

  芷珊”

  就是这张字条一次次地压制着他内心不顾一切想要再次找到她的欲望。这是一场周而复始的追逐,她说得对,总应该有一个终点。他折起那张看了无数遍的字条,慢慢地抬手扣动了黑匣子的弹簧扣。

  盒子很简单,也不大,里面只摆着一个微微发黄的本子,他小心翼翼地拿起来,那上面用娟秀的拉丁字体写着“Amy”,是谁的字迹,他一看就明白,手不禁微微地抖动了一下。

  “2005年9月4日 长卿哥哥明天要回来看我,我骗他说我明天要去医院检查,连爸妈都骗了。但其实我悄悄地买了去英国的机票,因为,因为……我真的很想知道长卿哥哥喜欢的女孩子是什么样子的。”

  他向后翻了一页,书页皱起,像是被什么打湿过,日记只有短短的一句话。

  “2005年9月8日 为什么是芷珊呢?”

  “2006年1月5日 我住院了,医生说只要打针就会好,唉,我真是从小被骗到大的笨孩子。”

  “2006年3月20日 我问长卿哥哥我会不会康复,他说会的,只要坚持治疗就会康复。等我康复了就会跟我结婚,我真的很想跟他结婚,真的很想很想。长卿哥哥,你等着我,我一定会好起来的。”

  “2006年4月8日 治疗的那个针扎得我很疼,很疼,可我骗长卿哥哥说不疼。我竟然已经会撒谎了。唉——”

  “2006年5月7日 《财经杂志》上报道了日晟的近况不好,我还是坚持要跟长卿哥哥订婚,爸爸很生气,他从来没有对我发过那么大的脾气,说我这个女儿是倒贴别人。但我没有办法,对不起,爸爸!因为我爱他,我真的真的很爱长卿哥哥……我不能看着日晟有事不管,那二十亿能不能就当成我的陪嫁,虽然我也许没有机会举行婚礼。”

  “2006年8月10日 没想到在订婚礼前竟然又住院了,老天爷也不帮我呢!不过很高兴这次生病的时候芷珊和长卿哥哥都在我身边,他们每天都来看我。我看得出来他们很努力地在骗我,我知道他们都是为了我好,我不怪他们。”

  “2006年9月1日 婚纱定做好了,白色的,我很喜欢的那种。我问长卿哥哥,我穿这个会不会好看,他说一定很好看。”

  “2006年9月24日 我觉得呼吸都很困难,提起笔也没有办法写字。”

  “2006年9月26日 我看到长卿哥哥和芷珊吵架了,是因为我吗?对不起。”

  “2006年10月4日 这几天,我每天都会问一遍长卿哥哥,你爱我吗?他说爱我。”

  “2006年10月5日 我问长卿哥哥说,你爱我吗?他说爱我。”

  “2006年10月6日 我问长卿哥哥说,你爱我吗?他说爱我。”

  …………

  “2006年10月7日 我看得出长卿哥哥很辛苦,芷珊也很辛苦,对不起,都是因为我。可是我没有办法放开长卿哥哥,对不起,芷珊。”

  “2006年10月9日 下周就是动手术的日子了,芷珊一大早就来看我,她对我说了很奇怪的话。可是芷珊,请你一定要好好照顾长卿哥哥,他虽然很能干,但是却从来不会照顾自己,所以请你一定要记得你答应过我的。”

  “2006年10月10日 后天就要进手术室了。对不起,爸爸妈妈,我很努力了,可是太辛苦了,我不想再继续撑下去了。我知道如果我再问长卿哥哥一次他爱不爱我,他一定还是会说他爱我。他没有骗我,可惜我要的不是那种爱。长卿哥哥,我只希望你幸福。而芷珊,我想,也许只有我真正地离开,你才有机会幸福,而我们三个都不用活得这么辛苦。”

  再如何翻页,剩下的都只是大片的空白。

  叶长卿合上那本日记本,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便觉得喉咙处像被什么堵住了一般。他转过椅子看着身后的落地玻璃窗,夜幕下的玻璃窗宛如一面镜子,映出他的脸。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有晶莹的东西划过了面颊。

  叶长卿慢慢地抽出一支烟来点燃,低头,闭了闭眼睛。

  芷珊说得对,他们之间永远无法重新开始了,因为他们之间永远隔着一个人,不管那个人是在天堂还是在人间。

  他慢慢地合上匣子,也许还有“希望”在里面,但是他已经不需要了。

  4.

  芷珊订了回上海的机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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