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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新行情(1)

  晓维并非故意不接周然的电话,而是没听见。这个晚上她也在外面参加一个女子聚会。

  这些人都是她通过周然那个圈子认识的,一群家境不错老公常年不在身边的女人,不时地凑在一起,除了聊点八卦是非,也做过不少善事。晓维虽不常参加聚会,但是做善事时总会凑分子。

  这一次发起人想请大家一起帮助一个父亡母残的幼龄孩子,有人愿出钱有人愿出力,很快就有了方案。然后大家如往常一样,边喝茶边积极地讨论着美容秘笈市井八卦,比如谁刚刚整了容,谁的老公有了私生子,谁家攀上一门不登对的婚姻。被谈论的总是不在场的人。所以这样的聚会,越是那些自己本身话题多多的,越是定要次次到场。

  因为晓维很少出席,她自己都不免在心中嘀咕,当自己没坐在这里的时候,是否也是某个话题的主角?

  谈够了别人,大家也谈些奇闻异事。宋太太说:“我有个朋友,开一家策划公司,其实私下里做的是侦察社的生意,专门帮人挖出轨通奸证据,那钱赚到手软。不过听他最近讲,这行业竞争也厉害了,更可气居然出现了义工组织,一群自发者组织起来,不要钱,免费给人做。这可奇了,有义诊的,有义务替人打官司的,都图积个德。可这些义务给人找离婚证据的图个什么呀?”

  “估计是他们自己被人甩过弃过背叛过,心理不平衡,所以反施于人。”大家一时七嘴八舌议论开。

  “晓维,你今晚话很少啊。”

  “啊?我在想那个小姑娘,才六岁就会给妈妈煮饭吃了,太可怜也太招人疼爱了。”

  有人轻拍她的背:“莫急莫急,我有个闺密,结婚十年才有了孩子。现在那孩子可健康呢。”

  “啊?”晓维本来没任何想法,却被她们勾起了无数的想法。

  晓维回到家已近深夜,这才看见了周然的那个未接来电,不由得感慨,一直以来,他俩的通话本来就不多,这其中又至少有一半是没听到或者故意不接的,就像他俩一直以来的关系一样。

  周然找了他在X市的朋友李司去处理肖珊珊的事。

  这个李司办理的业务五花八门,又以牵线搭桥提供信息情报收取中介费这类业务做得最熟,办事很可靠。周然与他同时又是生意伙伴,在X市的很多事都委托他去做。而且因为周然带肖珊珊参加过一些生意场合,李司认得她。

  “这个姑娘以前看着挺省心,闹起妖娥子来也够厉害的。你走眼了啊。”李司说。

  周然难得早睡,刚刚睡着,林晓维的电话打了进来。他起先有些迷糊又有些意外,后来想起是自己先打的。

  “你找过我?”

  “嗯。”

  “有事?”

  “没事。”

  “那我挂了啊。”

  “晓维……我很想见你。”周然迟疑了一下说。这种类似情话的句子,他说起来总是不适应。

  “你怎么了?”晓维也很不适应。

  “没事。只是心情不太好。”

  晓维不带同情地说:“你心情有好过的时候吗?”

  周然对她的挖苦没什么反应,其实他从睡着状态醒来后的几分钟时间里,大脑都不太清醒。他继续顺着自己的思路说:“我们,我们能不能重新开始?”

  万籁俱寂中,自千里之外传来这样模糊又柔软的声音,晓维的心突然变软,微微漾着涟漪。她放柔声音说:“等你回来再说吧。在外面要注意身体。”

  周然睡得不太稳,做了一些零零碎碎的梦,时空混乱,过去与未来交叠。天刚蒙蒙亮,他再次被电话吵醒,这一次电话那端传来的却是他的师母的哭声:“周然你是不是还没走?没走的话来看看你老师吧。你是他最记挂的学生,现在他就要走了。”

  周然吃了一惊:“不是下午还好好的吗?”

  师母只是呜呜地哭。

  周然迅速换好衣服,匆匆赶往医院。他的住处与医院在同一条街道的两侧,相距只有几百米,连车都不需要。

  周然这场对唐元的探病之旅,碰巧成了给导师的送行之旅,这个结果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他赶去医院的时候,贺教授已经离世了。他们夫妻没有孩子,亲戚也不多,此时身边只有几名亲近的学生。

  周然取消了回家的行程。他打算多留两天,多少能帮老师做点事情。

  清晨的医院里四处静悄悄,哭声也显得格外压抑。周然此时无处插手,又不忍离开,想暂时躲到清净一些的地方。他乘电梯去往楼下,随着楼层数字的递次变化,他脑中浮出昔日恩师的种种好处,心中不免哀伤怀念。他自小到大也算事事都足够顺利,这样生死离别的场面没见上几回。在生与死这样肃穆的命题之下,人的私心就显得渺小,灵魂也会变得神圣一些。他突然想到,肖珊珊也住在这里。

  他在想她那边可能也正经历了生命流逝的事情,她腹中那个孩子很可能出了问题;这变故多半是因为她与他的见面导致了她的情绪波动;这姑娘无亲无故十分可怜……所以,于情于理他都应该稍稍关心一下。

  李司的办事效率很不错,周然去看肖珊珊时,已经有一位中年妇人在那儿陪着她。

  肖珊珊见到周然时神色凄然。她自嘲一笑:“我想见你时你不接我电话,现在我不愿意让你看到我这样子了,你却来了。”

  “我可以立即走。”

  “别走,请留下来。”肖珊珊恳求,声音十分虚弱,“只一会儿就好。”

  周然在她病床边的椅子上坐下,看她头上方的输液袋子看到出神。自他进屋到现在,液面下降了差不多一厘米,周然突然开口:“为什么要把自己搞成这样呢?”

  “我知道,分手时女人的姿态好看一点,男人才比较不愿意忘掉她。可这话说起来十分容易,要做到却太难了。”肖珊珊喃喃地说。

  “我该走了。”周然站起来。

  肖珊珊紧紧抓住他的袖口,不顾手背上的针管:“再坐一会儿。你不用说话,只坐在这里就可以了。”

  杜诗医生就在这时走了进来,身后还跟了几个实习生。

  肖珊珊似乎很怕她,一见她来便放松了力道,周然轻轻把手抽了回来。

  杜诗把手里的单子递给肖珊珊:“结果出来了,指标不太正常。你自己作决定吧。”

  肖珊珊不出意外地哭起来,起初无声地掉眼泪,后来越哭越厉害,压抑地低泣,捂着嘴呜咽。老妇人一个劲儿地劝,连她临床的那位病友都受了感染,也跟着掉起泪来。

  这样的场面在医生眼中自是司空见惯。杜医生平静地说:“哭什么,还年轻呢。周然,你别让她哭了。”

  周然本来只是个安静的旁观者,听到这句话,眼中却在一瞬间流露出隐忍的悲伤,他一言不发地疾步走出病房。

  周然坐在这层楼的休息室里吸烟。休息室里只有几张椅子,是医院很人性化地专门为烟枪们安排的唯一吸烟场所。因为空间小,即使此时只他一人,也难免烟雾缭绕气味呛人。

  周然心情很差。不只因为他刚失去一位对他影响很深的老师,也因为刚才的情形勾起他自己从不愿回忆的往事。

  当年,林晓维得知腹中六个月的胎儿不能保留时,她哭得比此刻的肖珊珊更厉害,止不住眼泪,又努力克制着哭声。她靠自己的力量压抑不住,便紧紧抓着他的手,竟把他的手背抓出几道血痕。当时那医生也只是冷冷淡淡地对他说了句:“喂,让你妻子别哭了,伤身体,还影响其他人。”手术完成后,林晓维伤心欲绝,哭得撕心裂肺,他没想到林晓维这样连大声说话都不会的女子能哭成那样。而医生护士们在准备手术时谈笑风声地聊着电视剧,好像他们要去开宴会;手术后淡漠异常地给他看胎儿残骸,好像那只是个雕塑。

  从此以后周然就特别害怕听人哭,也特别讨厌医院。所以他每次进医院之前都需要做一点心理建设,刚才正因为被哭声困扰,他才从贺教授那儿逃了出来。

  这场林晓维的噩梦,其实也是他的噩梦。只不过他可以把它抛弃在记忆的最深渊,尽量不去回想罢了。

  杜诗在这休息室里找到周然时,周然觉得诧异。他以为像杜诗这样挂了主治医师头衔的白衣天使应该十分忙碌,但她似乎很空闲,替病人打电话,亲自去通知病人检查结果,现在又来找他聊天。

  “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杜诗递给他一瓶水。

  “不需要。谢谢。”

  “你看起来很伤心。”这女人的眼光里带着判研,像在审视病人。周然不喜欢她的眼神。

  “我的导师刚刚去世,就在这座楼的十八楼。”周然说。

  “我很遗憾。”杜诗的口气与眼神里都没有什么遗憾,“那位病人,肖珊珊……你看怎么办?”

  “你才是医生。”

  “她坚持要留下那个孩子。”

  “她的情况可以吗?”

  “也不是不行……只是比较麻烦。”

  “那就尊重她的决定吧。”

  “呵呵。周然你真是……”杜诗的笑声很奇怪,“你不担心吗?”

  周然知道杜诗必定误会了。他有心解释,又懒得解释,他与这人又不熟,而且他直觉地不喜欢她。何况,在他的认知里,此时他越是与肖珊珊撇清得厉害,就越是把她置于更加难堪的境地。所以他只轻描淡写避重就轻地说了句:“不是你想的那样……总之麻烦你多关照她些。”

  周然没再回肖珊珊那儿,但他辗转地请到了这里最权威的产科专家替她作诊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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