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资格

　　静娴一脸挖苦地从假山后面转出来，玩着绢子斜眼看背对她的美璃。

　　“刚才还好意思说别人是癞蛤蟆？知道京城里最痴心妄想吃天鹅肉的是谁么？”她冷笑着说。

　　美璃吓了一跳，飞快地转身，惊诧地看着静娴，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躲在那儿偷听的。静娴这个人，喜欢打听别人的私密，还喜欢四处说，梓晴格外讨厌她，当众给了她几次难堪，静娴因此恨上了她们。

　　美璃有些心烦，静娴故意来偷听肯定没好事，指不定编什么坏话到处张扬，靖轩听了准又得有场气生。

　　静娴向前走了两步，她比美璃高，俯视着美璃更增加了轻蔑的分量。“想嫁给靖轩，你凭什么？满京城谁不知道你家穷得只剩个架子，靠在宫里巴着老祖宗混日子，皇上都不怎么待见你，居然还耀武扬威起来了？”

　　美璃气得嘴唇发抖，静娴欺软怕硬，不敢惹梓晴就总来找她的晦气，今天实在过分。美璃知道她们心里都这么想，可当着面说出来，这样的难堪还是让她招架不住。

　　静娴见美璃说不出话，更加得意，恶毒地打量着美璃，变本加厉地说：“靖轩可是多少姑娘追着抢着想嫁的人，他娶了谁，谁就是庆王福晋。你说，靖轩得多想不开才会娶你这么个要家世没家世，要陪嫁没陪嫁，连容貌也不出众……”

　　美璃一下握紧拳头，这是她压在心底最不愿意想，最不愿意承认的事，竟然被静娴这样轻易地说出来。美璃搞不清自己的愤怒是因为静娴的刻薄还是对那些话的惧怕，她用尽全力推了静娴一把，恨不得静娴撞死在假山上，永远闭嘴。

　　美璃大口喘气，声音都岔了：“我对靖轩是真心的，他一定会娶我的！”

　　她听着自己的话，觉得安心了些。每次她觉得心慌，都这么告诉自己。不是说黄金易得，真心难求么，她什么都没有，可她对靖轩是真心的！他那么聪明，一定会明白，一定会选她的！

　　静娴没防备，被推得坐在地上，这一下摔得不轻，她却忍着没喊疼，阴恻恻地瞪着美璃笑起来，“我倒要看看，凭你的‘真心’，靖轩买不买账！”

　　美璃恢复了些神志，听见暖厅里起了喧哗，脚步声向这里来了。美璃愣了愣，看着倒在地上一脸不肯善罢甘休的静娴，今天……好像闯了祸。

　　不知是谁通风报信，生怕天下不乱似的，连老祖宗都惊动了。美璃看见太皇太后扶着玉安姑姑急急走来，神色严肃，女眷们神色各异地跟出来，心虚地低下了头。

　　老祖宗私下说了她好多回，不要与亲贵格格们起争执，落下个骄横无礼的名声，最吃亏的还是她自己。

　　静娴这时候哭起来，却并不服软，宫女上前想扶起她，被她甩着手挡开了。她指着美璃又哭又骂，“我只不过好心劝你，嫁不嫁靖轩根本不是你一厢情愿的事，你何必下这样的毒手？”

　　美璃没有回嘴，只是低着头揪自己的衣摆，一来是当着老祖宗有些胆怯，二来静娴也没说的太夸张，她就忍了。

　　内大臣万禄的福晋最会察言观色，见老祖宗的神情缓和就知道美璃格格息事宁人的态度顺了她的意，没那么生气了。万禄福晋赔笑开口：“只不过是小姑娘们斗气，吵几句嘴，老祖宗不必动怒……”

　　静娴是铁了心要闹一场，见万禄福晋递台阶，立刻尖着声音拔高了哭闹，“谁和她斗气？我只不过说了几句实话，她说我妹妹没资格嫁靖轩，她又有什么资格了？天天仗着老祖宗欺负我们，一句话不中听就动手打人！”

　　静恩原本躲在人堆里忍笑看热闹，听姐姐点着自己的名说这些，脸上顿时挂不住，又气又羞，哇地大哭起来转身往厅里跑。

　　“我没有……”美璃刚想开口分辨，被静恩一哭打断了，再想继续说，却看见申嬷嬷站在老祖宗身后一个劲儿的皱眉摇头。

　　老祖宗皱眉，原本想说几句责备的话，敷衍过去算了。没想到梓晴却在这时跑向静娴，毫不不客气地踹了她一脚。

　　女眷们都惊叫起来，静娴也不肯白吃亏，一把扯住梓晴的小腿，把她拽得坐在地上。

　　宫女太监蜂拥而上，边拉扯边分开两位格格。

　　梓晴被宫女太监们扯住，嘴也没闲着，“你就会胡说八道，嘴快舌长！美璃和靖轩的婚事自有老祖宗做主，老祖宗说美璃有资格，美璃就有资格！我额娘说了，老祖宗已经和皇上在商量，要封美璃和硕……”

　　“住嘴！”太皇太后青了脸，“你们这成什么样子！”

　　这一声厉喝震得整座慈宁宫鸦雀无声，梓晴也怕了，老祖宗这么声言厉色她真很少看见。

　　众人也都跪下，恭请太皇太后息怒。

　　“大清的格格就这幅德行么？传出去让百姓笑话！今天的事谁敢乱说一个字，给我乱棍打死！”

　　众人恭敬应诺，表情却不是那么回事，静娴说得没错，老祖宗就是偏帮梓晴和美璃，惯得她们仗势欺人！不让传出去，不就是怕她们被人笑话么？

　　“你们都跪安吧！”太皇太后余怒难消，“来人，把梓晴押回去交给她额娘好好收拾！越来越不像话！美璃就到后面佛堂给我抄三天经，不抄完不许出来！”

　　美璃原本和大家一起跪在地上，听太皇太后说要抄经三天心里一急，她年少鲁莽，又总跟在太皇太后身边，到底有点儿娇纵，脱口哀求道：“老祖宗，明天我要去接承毅哥哥……”

　　太皇太后气得狠瞪美璃，这丫头怎么半点情势也不看！

　　玉安姑姑赶紧开口：“快带格格去佛堂抄经！”

　　美璃也后悔得恨不能打自己两个耳光，怎么就没走脑子说这么一句呢？静娴更该到处说她仗着老祖宗的疼爱处事放肆了。

　　静娴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声音不大不小地冷哼道：“什么接承毅，还不就是想去和靖轩私会！”

　　美璃看老祖宗脸色难看地转身回暖厅里去，梓晴姐姐也被太监拉着往宫外走，女眷们纷纷告辞，看她的眼神都嘲讽鄙夷。

　　申嬷嬷快步走过来，有些埋怨，“还看什么，快去佛堂吧。”

　　美璃鼻子一酸，连连点头，跟着申嬷嬷去了佛堂。

　　美璃坐立不安，哪有心思抄经，申嬷嬷坐在角落的凳子上不住叹气。

　　“嬷嬷，你去和老祖宗说，我想去向她请罪，求她见见我。”美璃急得哽咽，眼泪直流下来。

　　“唉，格格，你就别再火上浇油了！老祖宗这会儿正生气呢，你今天真是……那个静娴格格是故意的，这些话要传出去，不知道惹来多少口舌，你根本无法解释。这事别说庆王爷，就是皇上，知道了心里也不舒坦。”

　　“我知道，我知道……”美璃又悔又急，“所以我更要去向老祖宗请罪，是我错了。”美璃委屈地咬着嘴唇，老祖宗早就告诫她不要中了不怀好意人的奸计，她还是把什么都搞砸了。

　　“格格，”申嬷嬷看美璃的样子又不忍心了，“你别再哭了，我这就去找玉安姑姑，看她能不能劝老祖宗见见你。你现在还是好好抄经，别再惹老祖宗不高兴。”

　　美璃哭着点头，坐到桌前拿笔的手不停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