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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而那翠香与嫣秀及静香等人,则既解气,又费解地瞧着这两个苦挨板子的人。完全被这种不要命似的逞强弄得莫名其妙,这个结局,便是再让人觉得满意,也终是有些窝火的。所以翠香心中不由得有些心疼起她的银子来了,而嫣秀则有种说不出的畏惧。她怔怔地看着朱砂,这个自己一直喊她做狐狸精的女人,怎么会挨了板子连一声也不叫呢?她难道……真的是妖精变的吗?

  与朱砂一起受罚的清荷,则微侧过头来。她出身于武将之家,自幼修习武艺,筋骨自然比一般的少女要强上很多。然而即便是这样那挨在身上的板子也让她疼得冷汗直流,可是这个看着便知娇弱的少女,竟然有这种勇气和自己一样挨板子吗?

  清荷看着疼得几乎要晕厥过去的朱砂,看她因为疼痛而变得苍白的面容,眼中有狐疑有难以置信,也有着一丝动容。但更多的,则是一种好奇与探究。

  “太后娘娘,那两个孩子,竟然连求饶都没得吗?”当庄太后走到自己的车辇旁边,一个身着深楬色亮缎宫装的妇人走上前来搀扶着她,这妇人望了一眼被火光照亮的“集秀坊”,两个最多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女正在挨着板子。这一幕相信换成旁人,是绝对不会忍心去看的。

  “秋妍,你觉不觉得那个叫做清荷的孩子很像年轻时候的你?”庄太后扶着这妇人的手,却并没有急着上车辇,而是回过头来看了看那正在实施惩罚的地方。

  “太后娘娘,您倒是高看奴婢了。”这被庄太后唤作秋妍的妇人,乃是后宫之内专司礼仪的女官——郑尚宫。她原是庄太后的近身宫女,因与庄太后情同姐妹而发誓终生伺候庄太后在身边,在这后宫之内十分受人尊重。

  郑尚宫微笑着说道:“若论倔强,那孩子倒真有几分像我。只是论勇气,倒是那个唤作朱砂的孩子,当是深得太后的赏识吧?”

  “偏你是最知道哀家的。”庄太后叹息了一声,望着已然晕厥过去的朱砂,道,“那孩子容姿异常秀美,偏性格又是哀家最为中意的刚烈。而今,便是要考验一下她的品性了。希望哀家对她的一番考验不要伤害到她才是。”

  “梅花香自苦寒来,太后娘娘您对那位小主的苦心,相信总有一天她会明白的。”柳公公温和地笑着说道。

  后宫之主文菁皇后乃是慕容侯爷的千金,品性既善妒而又手段毒辣,柳公公完全明白这位庄太后一直对那文菁皇后颇为不喜。只是碍着那慕容家族在朝中的势力而无法轻易罢免其皇后的资格,只不过明眼人都知道,庄太后一直想要替皇上白泽寻找一位真正可以辅佐他的贤内助。

  皇上为龙,执掌天下,皇后为凤,安抚后宫。

  这恰似一阴一阳的平衡,是无法打破的均衡定律。如果后宫之主阴毒,那必会使后宫怨声载道,影响到江山社稷的阳刚运势。这一直是庄太后认定的事实,所以这后宫的女子一批批地进,每一次都让庄太后失望。

  而今这一个,可到底有没有这个福分呢?

  世事无常,谁又能在这一刻看得清楚明白……

  柳公公扶着庄太后上了车辇,那飞扬着凤舞图腾的车辇缓缓走远,像是最后的一道意识在朱砂的脑海里消失。

  当朱砂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只感觉到一阵阵烧灼的疼痛,和一种与这疼痛对抗的清凉之感。像是冰与火的缠绵,上天入地,最后一方终吞噬了另一方,让朱砂慢慢地感觉到了舒服。

  她缓缓睁开眼睛,最先看到的便是被冰凉月光轻轻照亮的房间。窗棂被月光照得几乎透明,而这一室的清辉像梦幻一般,映着坐在自己身边的俊逸男人。

  一袭白衣,黑眸若黑夜般深邃,那上扬着的嘴角却传递着他的不羁与邪魅——靖王爷白隐,意外地坐在朱砂的床边。他手中正持着一只冰蓝色的小瓶,从那瓶子里倒出几滴琥珀色的液体,替朱砂涂在伤口之上。

  那雪白如玉的肌肤嗬……竟然赫然交错着红色的血痕,让人不忍去看。

  “很痛?”白隐的声音虽然一如往常般沉稳,目光却闪过了几缕精芒。

  “嗯。”朱砂轻轻地应了一声,目光在白隐的面容之上流转,“王爷您竟然会出现在这后宫禁地之中,难道不怕被人发现吗?”

  “呵呵,呵呵呵呵……”白隐低声笑了出来,他的黑眸望住了朱砂,沉声道,“本王想要去哪里,恐怕这普天之下,还没有难拦得住的。”

  好一个普天之下无人能拦!

  朱砂在心里暗暗地冷笑,清澈的眼眸之中突然漾出了几许妩媚:“靖王爷您看到自己精心调教出来的秘密武器被打成这个样子,很是心疼吧?”

  017:小妖

  朱砂眼波流转,望住了白隐,笑着调侃于他。

  白隐却稳稳地接住了朱砂那混合着勾引与挑衅的眸光,微笑道:“本王现在替你涂的这个,便是从西域拿来的秘药。它虽然不会让你的伤口在短时间内愈合,却足以使你不留下半点疤痕。”

  “哦……”朱砂将花瓣般的唇团成一团儿,挑着眉做了个索然无味的表情,道,“如此说来,身为王爷秘密武器的我,还真是应该感激不尽呢。”

  白隐身边不乏女人,然而却没有一个人能够把这种小计谋没有得逞之后的扫兴,表现得如此不加掩饰。他不由得笑了出来,那张曾经一度是放荡不羁而又玩世不恭的脸上,出现了极为难得的温柔。

  他望着她。

  朱砂是趴在床榻之上的,所以白隐看到的便是一个背影,这是一个散发着青春气息的身体,带着诱人的清香。宛若刚刚削落外壳的鸡蛋,鲜嫩而又洁白。一切都是纤细的,纤细得让人想要去碰触,却又生怕弄坏了,弄疼了。只惹得一声叹息,满心怜爱。

  白隐再次替她在伤口上涂着药,缓缓道:“你比本王想象中的还要聪明,还要坚强。这一次的事情,你做得很好,相信庄太后对你的印象也加深了许多。日后你想要扶摇直上并非难事,不过那庄太后可是个尽人皆知的铁娘子,想要拿下她,你兴许还得多些苦头吃方才是了。”

  朱砂思及今日那庄太后对自己的态度,和她时常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唇边不由得微微地向上扬了一扬。她枕在自己的双臂上,微眯起眼睛,像只正在接受抚摸的小猫,惬意不已。白隐瞧着这尾被自己一手捏合而出的小小妖精,轻轻地呼出混合着无奈与满足的叹息。

  只要能把庄太后拿下,然后依附在这棵保护树上,朱砂便可以一步步地实施自己的复仇计划了。

  这一夜,朱砂便在这淡淡的药香中沉沉睡去。她不知道白隐在临行前在她的额上轻轻印了一吻,也不知道白隐在走出她的房间之时,在门前停留了多长的时间。

  那又漆黑若夜而又沉静如水的眼眸,在这一刻涌动了几许波澜。那是复杂的动容,还是单纯的怜惜?恐怕,就连白隐本人也不知道吧。

  梦里有人在冷冷地看着自己,没有看清那人的脸,只是隐约觉得是个女子来的。可是为什么她的眼神那样冰冷?她的神情里充满了愤恨,就像是从黑夜里幻化而生的怨恨的灵,浮游在朱砂的窗口,望了她许久,许久。

  好在,那侯公公倒是有几分体恤这两个可怜宫女之心,第二日便差人送了些吃食来给朱砂。虽然朱砂的伤口愈合得很缓慢,但是却并不痛了,而且白隐说过不会留下伤痕,这倒也让朱砂放了心。

  每天的吃食倒也可口,朱砂也不用每天跑出去学那些劳什子宫里的规矩和礼仪。这些都是在白隐的别院里学了八百年的东西,她倒着背都能背得出来。于是她每天做的事情便是趴在床上望着窗外,脑海里乱七八糟地浮现出昔日的回忆,那些关于娘亲和自己的断断续续的快乐片断,还有自己和李萧在桃花树下牵手而行的画面,都让她有一种不真实的梦境感。

  那些事情,真的都曾存在过吗?

  还是眼下发生的才是真实的?

  朱砂深深地吸了口气,她真的不知道,不知道了……

  偏这一日,突然闻得外面人声嘈杂,朱砂虽然可以起床行动,却并不想要出去凑那个热闹,便趴在床上侧耳倾听着。

  但听得那外面有侯公公那带着谄媚笑意的声音道:“啊哟,顺元公公,这是哪阵香风把您给吹来了?”

  顺元公公?

  朱砂的心中一动。顺元不是皇上白泽的近身太监吗?他怎么会在这里?

  朱砂的手倏地攥紧了锦被,一颗心也悬了起来。

  “这些的小主也入宫了近一个月了,皇上近日政务繁忙脱不开身,特命咱家带些礼物送给这些小主。你且去把这些小主请出来,咱家要一一呈上。”顺元扬了扬手中的拂尘,耷拉着眼皮说道。

  一一呈上!

  朱砂的心更加揪紧了。这顺元可是在那片桃树下看到过自己的,想来定是受了白泽之命前来寻找自己的影踪。看起来这个白泽可不是个轻易放弃的角色,想要过这一关,可要多多留神些才是。

  只听外面又是一阵嘈杂,谢恩之声与交谈之声此起彼伏,好在朱砂而今病卧在床,应该……不用出去外面了吧。

  “咦,怎么还有两份没有送出去?”过了近一盏茶的工夫,送完了礼物的顺元突然说道。随行而来的小太监手里还有两份礼盒没有送出去,那名册上也赫然写着“朱砂”与“林清荷”两个名字没有画钩。顺元挑着眉,看向了侯公公,“侯公公,咱家记得刚才说的是要一一呈上。怎么会有两个小主没来?”

  侯公公吓得脸都变了颜色,立刻笑道:“是奴才办事不力,还请顺元公公恕罪。确实是还有两名小主因身体不便,无法前来见过顺元公公。”

  “身体不便?”顺元公公的眉立刻皱了起来,“又是怎么一种身体不便?难道连皇上的赏赐都接不得吗?”

  一席话说得侯公公的额上顿时冒出了冷汗,他急忙摇头道:“不,不敢,不敢。奴才这便去扶那两位小主前来,请顺元公公稍稍等候。”

  坏了!

  朱砂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如果这侯公公真把自己扶了出去,那么势必会让自己的行踪暴露。现在,可不是她承欢于白泽身下,受封于皇室的最佳时机。这……可如何是好!

  018:楹花小楷

  就在朱砂的一颗心紧紧地揪在一起之时,却突然传来一声呼喊:“顺元公公,顺元公公!藏经楼起火了!”

  什么?

  这下子,就连房间里的朱砂都怔住了。

  藏经楼乃是皇室历来藏放皇家典籍和历代祖谱,以及各种名贵经文的地方。这种藏经楼与皇家的命脉息息相关,象征着皇室的风水和运道,而今,竟然在突然之间着了火吗?

  这顺元大惊失色,他转过头去看了一眼东方的方向,果然,在藏经楼的方向冒起了阵阵的浓烟,直蹿上云天。

  “糟糕!”顺元的心里猛地一沉,连话都来不及与那侯公公说,便带人直奔向藏经楼。

  新皇刚刚登基,这藏经楼便起了大火,这其中到底是否含了什么玄机呢?

  所有的人,都朝着藏经楼的方向望过去。就连床榻之上的朱砂都禁不住扶着墙壁走下床榻,看向藏经阁的方向。

  已经开始了吧?

  那个人,那个从地狱里衍生出来的魔已然悄悄地朝着皇宫伸出了手,黑暗……快要降临了。

  后来据说,这一场大火的火势并不很大,并且所幸抢救得及时,只将第一层所存放的一些经文烧损而已。只是庄太后一向敬佛,在得到经文烧毁的消息之时也正经难过了一阵子。遂传护国寺的住持率一干得道高僧于皇宫之中围坐诵经,足足有七日,又命宫人重新誊写被烧毁的经文,以示对于佛祖的敬仰与忏悔。

  就在朱砂的伤势一点点地好转之时,太后娘娘的旨意便送到了“集秀坊”。

  因朱砂与清荷二人公然反驳内务府执惩,所以庄太后便给她们一个机会将功赎罪。那便是让二人前往藏经楼,与一些年长的宫女一起抄写被烧毁的经文为期一个月,其间不得走出藏经阁一步。

  这种说不清是惩罚还是好事的事情,让朱砂着实地思量了几日。

  反正既来之则安则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朱砂只得收拾了几件衣裳,与清荷一起,登上了前往藏经阁的车辇。

  在车辇之上,朱砂一直瞧着窗外的景色,然而这一回,倒是清荷在细细地打量起朱砂来。察觉到清荷的视线,朱砂便转过脸来,迎上了清荷的目光。

  大概是没有想到朱砂会朝着自己望过来,清荷的视线急忙转移开去。但随即却又转了过来,匆匆地看了一眼朱砂,道:“你……伤好些了吗?”

  朱砂微笑起来,朝着清荷点了点头。

  这样的笑容竟然让清荷的脸上更加不自然了,她不自在地动了动,看了两眼朱砂,终是道:“你那天……又何苦?”

  “你也不要误会。”朱砂微笑着说道,“我只不过是看不下去你被人诬陷而已,而我所做的,只是为了对得起我的良心。”

  良心。

  这两个字让清荷微微地怔了一怔,她重新将朱砂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便沉默着转过头去,不再说话了。

  车辇里很安静,这种安静的氛围恰好让两个人都觉得舒服。不多时,便有小太监在车辇前禀告说藏经楼到了,两个人方一前一后地下了车。

  这藏经楼乃是用镀着黄金、镶嵌着红绿宝石及珍珠砗渠的七层宝塔,每一层塔的四角都坠有金铃,清风吹来,铃声阵阵颇为动听。而这五光十色的藏经楼在阳光下所散发出的耀眼光芒,也足以使人头晕目眩。

  刚下了车辇,便有一个身着蓝袄粉裙的宫女来引,于那藏经楼的内室里有着几个不同的耳室。朱砂与清荷便被安排在那一人一间的耳室里,耳室有床榻,也有着长长的桌案,桌案之上有文房四宝及纸卷等物,边有一个檀木书架,架上摆放着经文。所有的摆设都很简单,却异常整洁干净。在书案的后面便是一扇小窗,窗外是幽静的竹林,在阳光下散发着翠绿的颜色。

  这里不似“集秀坊”,每天要修习很多的诗词歌赋以及宫里的规矩,没有喧嚣没有繁华,只有安静的一个房间,萦绕着淡淡的檀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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