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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如果这也算是一抹微笑的话,那么它便是夏青第一次展露出的笑容。即便是现在回忆起来,妙涵还是那般的记忆犹新。

  而在那之后,夏青便突然消失了。寝舍里的女孩孩子们纵然平素里都不甚待见这个夏青,但是突然间不见了一个人,大家还是会议论纷纷,然而议论之后便是隐隐的担忧。最为担忧的便当属妙涵了,她自然知道在这个王府别院里是没有友情可言的。然而即便这样她还是免不了担心那个瘦弱的女孩子,思及她消失前的那个问题,妙涵便禁不住地感觉到毛骨悚然。难道她的消失,是与死亡有关的吗?

  然而七日之后,夏青便突然间回来了。她脸上的阴郁突然间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轻松和一种踏实之感。这绝对不是妙涵的错觉,自那之后,她已然频繁地在夏青的脸上看到了笑容,虽然淡淡的,像是一阵轻烟极易消散,然而终还是较之从前的冷漠多出了几分亲近。

  关于她那七天到底去到了哪里,没有人知道,妙涵也从来都没有问过。只是在那之后,夏青像是变了一个人,重新拥有了本该她这个年华所应当具有的快乐。

  而今,夏青突然间对妙涵讲起了她自己的事情,这却是让妙涵不曾想到过的。所以便怔在了那里,静静地听着她娓娓道来。

  “我娘,死的时候,正是我去到王府的那一年,七岁。”夏青面无表情地望着窗外那肆虐的大雨,一字一句地说道,“她原本是一个员外爷的正室,生了两胎,都是女儿。我大姐大我五岁,和我娘一样是个好脾气,便是怎么欺负她也都只是笑笑。我爹一心求子,宅子里妻妾成群不说,在辽城的绸缎庄还养了一个女人。妾室里没出来一个生儿子的,我娘为了爹的家业发誓一定要生个儿子。母凭子贵呵……呵呵,可是外面的那个女人却在娘身怀六甲之时诞下了一个儿子,以此要挟爹把她接到了宅子里。那女人自从来到宅子里,便开始对我娘用尽了各种卑鄙的手段。她明明是最小的一个妾,就因为有了儿子而让所有人都叫她‘二夫人’。又借着我娘身怀有孕不便料理家事为名,独揽理家大权。不止如此,趁着我爹常年不在家中之时……她竟……她竟……”

  夏青说着,竟禁不住地浑身颤抖起来,她的目光涣散,像是重回到了那段苦难而又可怕的岁月,浑身都禁不住瑟瑟地发起抖来。

  “她竟诬陷我娘与他人通奸,所怀的孩子也并不是我爹的。她使人贩子将我和我大姐贩入青楼,把我娘关进了柴房。可怜我娘身怀六甲,很快便要临盆,她却不允许任何人给我娘吃食,连水都没有。我娘为了怀中的胎儿拼了命地想要生存下去,把那柴房里能吃的东西都吃尽了!而我和我大姐因为拒不接客而在青楼受尽凌辱,大姐终于挨不过这凌辱,又不愿毁自己的清白,竟然……上吊自尽了。当我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看到的却是她飘荡在屋檐的身影。她的脸上还有泪痕没干啊!她才十二岁啊!”

  夏青说着,慢慢地跪倒在地上,泪水从她的脸际滑了下来,她低下头,双手紧紧地攥在了一起。

  “我怔怔地看着她,用了很久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当时我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我必须要离开这里,却见我娘,就算是死,也要和她死在一起!于是我想尽方法从青楼里逃了出来,趁着夜钻进柴房,看到的,却是我娘……早已然离开人世的模样。柴房里已经聚集了很多的苍蝇,围着她的四周乱转。我跪在她的身边,看着她,抱着她,呼唤她,可是她却再也醒不过来了。而我那个尚且不知道是妹妹,还是弟弟的孩子,就这样,在我娘的腹中夭折了……从那一刻起我就发誓我一定要活下去!带着他们的仇恨活下去,活下去,就能找到机会报仇!我要,把那个女人,和所有冷漠着不管不顾我们母女的所有人都杀掉!我要用那女人的血祭奠我娘的在天之灵!”

  “你还记得那一天吗?”夏青突然抬起头来,望住了妙涵。

  妙涵眸光复杂地看着夏青,缓缓地点了点头。

  “那天,我突然从王府消失,便是去杀那个女人去了。”夏青的语调突然间平静了下来,“从我娘被那女人害死的一刻,我便明白了,原来这世界上最厉害,也是最能保护到亲人的,便是杀人的本事。如果自己不够强大,别说是最亲的人,就连自己都保护不了!为什么我娘不能保护她和自己的孩子们?那是因为她不能像那个女人一样心狠手辣,因为她善良,善良,有什么用呢?呵呵……”夏青自嘲地笑了笑,继续道,“好在,是靖王爷救了我,让我有朝一日可以手刃仇人!为了学得一身杀人的本事,我跟着八爷,吃尽了苦头。每一天我都被八爷摔在地上,或者是一剑击飞。可是我不悔!八爷说了,对于人来说,最好的根基便是仇恨,只要有这股子仇恨在,就算是吃多少的苦,挨多少的打,我都心甘情愿!只要能给我留半口气,留一滴血,缓过神来我还是要学!直到我能亲手杀了那个女人,还有那个负心的男人!杀了他们那些带着罪恶的子女!只要想到这个,我就有打下去的勇气。”

  夏青的脸上浮现出带着狂喜的异样笑容,妙涵看在眼里却只感觉到心的疼痛。

  “终于有一天,当我躲过了八爷第五十招的时候,八爷告诉我,我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妙涵,你不知道那天我有多兴奋。你告诉过我的,每个人都怕死,可是你知道吗,那个男人比那个女人还要怕死呢!当我出现在他们的面前,那个女人只会抱着自己的孩子号啕大哭。我让那个男人去把女人杀了,他竟然以为只要他做到了我就会放了他。真好笑啊,当他拿着刀刺向那个女人的时候,那个女人竟然不哭了,她把孩子挡在身后,对那男人破口大骂。她骂得对啊,那个男人,就算他是我爹,可是也是一个喜新厌旧,见异思迁的浑蛋。就是这个浑蛋,害死了他的妻,害死了他的三个孩子。而今,又害死了他的全家。我砍了那女人的首级,然后拉着这个男人站在院子里,当着他的面把那府里所有的人全部送上了西天。我就是要他看着,失去最重要的人是个什么滋味。可是,我错了……”

  说着,她的唇边泛起了一缕苦涩的笑意:“在那个男人的心里,根本就没有最重要的人。他在乎的,只有他自己。只有他自己……所以我只好把他也杀了,尽管他跪在地上,不住地求我,可是我感觉到的只有恶心。这样的一个男人,竟然会是我的亲爹吗……

  “当我看着满目的尸体,我终于感觉到了畅快。再没有人可以威胁到我娘了,再没有人会欺负她了,那个女人和她的孩子都死了,我的心愿也全部了结。所以自那以后,我的人生才算是开始。”夏青慢慢地跪坐在地上,淡淡地说道,“可是,我竟然看到了戴宝林的样子,她那般瘦弱可怜的模样跟我娘好像呵……只是我真的不想她也落得和我娘一样的下场,你知道么,那个孩子都尚且不知道是男还是女!他还没有来得及看这个世界一眼呢……”

  “你呀,你……”妙涵伸手指了指夏青,在看到夏青那带着忧伤的脸时,竟是连话都说不出来。那伸出的手顿了又顿,竟不知是该放在夏青的肩膀上,还是头上……

  “唉,懒得和你说了!”许久,妙涵方重重地落下手臂,拂袖而去。而当她走到门前,却又兀地停了 下来,扭过头去沉声道,“夏青,我劝你还是别报这种奢望才好。要知道,珍婕妤娘娘乃是靖王爷看重,最重要的一颗棋,她是绝对不会因为单单同情而救那个戴宝林的。我们要做的事情,完全和同情是两码事!你趁早觉悟才好!”

  说罢,妙涵便大步走了出去。

  真的不会救吗……

  050;萧囊锦计

  夏青怔怔地跪坐在那里,喃喃地念着。

  不会救吗……

  天色越来越暗了,朱砂却兀自坐在椅子旁边,双眸凝望着一处,陷入了一种迷离的状态。

  她怀的,乃是当朝皇帝的龙种,更是将来有可能继承大统之人。对于靖王爷白隐来说,那无异于是一个阻碍大业的拦路石。对待这些极有可能成为隐患的苗头,最明智的做法便是斩草除根……

  朱砂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

  再睁开眼睛之时,却意外地瞧见了方才还陷入黑暗之中的大殿倏地亮起了温暖的烛光。抬眼,便见清荷端着宫灯走过来的身影。

  没有询问,也没有过多的交流,清荷只是微微地行了一礼,便将那盏灯放在了桌案之上。转身欲退下,朱砂却唤住了她。

  “清荷,你说,当你只能选择残忍和伤害的时候,是不是该把心里的良知和愧疚深深地埋起来?”

  清荷微微地怔了一下,她转过头来,看着在烛光下流露出迷茫与难过的脸庞。这张脸庞如此年轻,如此美丽,像是一阵春风,所到之处都会带来温暖和芬芳。

  于是清荷轻轻地挑起了嘴角,温和地说道:“娘娘,我们是做不了所有事情的。无论是同情也好,伤害也罢,只要将来不会因为这个决定而后悔,便足矣。”

  是啊,我们做不了所有的事情的……只能选择自己不会后悔的方式……

  都是拜暴风雨所赐……今天的夜,比平时来得更早了嗬……

  小玉就这样晕晕沉沉地一直睡着,直到耳边传来一阵轰隆隆的惊雷,方才让她从昏迷之中惊醒。

  然而当她睁开眼睛,却看到那出现在眼前的脸庞。闪电将那张脸照得清清楚楚,明明是极为清秀的脸庞,却带着一道恐怖的疤痕,惊得小玉大叫了一声,猛地坐起朝着墙里贴去。然而当那道闪电消失,屋子里突然间陷入了一片黑暗里。

  一片寂静,寂静得,只听见小玉一个的急促的呼吸之声。这样的安静,让小玉只感觉到害怕。

  她紧紧地揪住被子,紧张地看着眼前的人。好不容易眼睛才适应了眼前的黑暗,这才看清了那个人清秀的线条,却并不似刚开始所见的那般惊人。

  “是……清荷姐姐。”小玉松了口气,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对不住,清荷姐姐,我刚刚醒过来。有些失态了。”

  “没什么。”清荷的声音里没带一丝情感。

  “清荷姐姐,请问……珍婕妤娘娘她……”小玉小心翼翼地问着,然而就在她想要继续问下一句的时候,清荷却毫不鸟地打断了她,“你的忙,珍婕妤娘娘帮不了。”

  “什么!”像是头顶炸响了一记惊雷,小玉瞠目结舌地看着清荷。半晌她方才回过神来,三下两下地从床榻之上爬下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声说道,“清荷姐姐,请你替奴婢求求珍婕妤娘娘吧。如果连珍婕妤娘娘都帮不了戴宝林,那……那这样下去戴宝林就没有命了呀!连同她腹中的龙嗣都……清荷姐姐,我求求你,请你替奴婢劝劝珍婕妤娘娘吧!”

  说罢,叩头如捣蒜。

  清荷看了两眼这小玉,轻轻地叹息了一声,道:“虽然帮不到你,但是珍婕妤娘娘吩咐我给你一样东西。”

  说着,伸出了手去。

  小玉心中一动,便急忙直起身来,借着窗子外面透过的微薄光亮,看到了清荷手中的乃是一个细长的锦袋。这却是什么呢?

  小玉好奇地接过来,清荷便道:“只有一件,你来找过珍婕妤的事情,万不可对他人提起。否则,害人害己,你可听得明白?”

  小玉怔了怔,刚想抬头去问,那清荷却早已然走了出去。只留下小玉一个人跪在地上,十分稀罕地瞧着这个锦袋,将它翻来覆去地瞧了半晌,方才瞧出这当是一个箫的锦袋。可是为什么珍婕妤娘娘会给自己一个空着的锦袋呢?小玉完全想象不出这个东西,跟自己求她救戴宝林有什么关系。

  “这个珍婕妤娘娘,亏得戴宝林如此高看她一眼,错以为自己能够倚仗她救戴宝林出火海。却没有想到她只给了这么一个破箫囊做什么!”小玉气得将那箫袋一把扔在地上,恨恨地咬牙道,“不救便说不救的,何苦拿这些破东西来捉弄人!”

  然而她刚刚说完,脑子里突地灵光一现,惊道:“箫……萧淑妃!”

  于是她一把捉过那个锦袋,将它看了又看,激动得连声音都颤抖了起来。

  “奴婢,谢过珍婕妤娘娘!”她说着,重重地叩了个头。

  那清荷在门外听着,嘴角不自觉地向上弯了弯,举步离开了厢房。

  雨下得更急了。

  “一场秋雨一场寒了。”庄太后看着窗外的景色,扬声说道。

  那被秋雨浇过的花儿零落一地,漫地的落红看上去好生萧瑟,让人兀地升起几许凄凉之意。

  “呵呵,太后娘娘,您是爱花的人,所以最见不得的便是花儿的凋谢。”朱砂笑着,亲自捧上了一盏热茶。

  “人上了年纪,就会做些悲秋画扇的事情。”庄太后笑着,接过了茶,却并不急着饮用,而是放在手上暖着手。

  “前儿还听皇上说要运几盆上好的菊花儿来‘慈宁殿’呢,一年四季都有花看,太后娘娘就不会觉得悲秋了。”朱砂说着,走到了窗边,指着那一簇桃树道,“您看,雨过天晴,露珠儿尤为晶莹,多讨人喜欢。”

  那庄太后抬起头来,看到了尚存在叶子上的雨水被风吹落,一滴滴,甚是晶莹。

  “偏是你这张巧嘴嘴。”庄太后笑道,“便是连这萧瑟的秋天都显得让人亲近了。”

  “太后娘娘过奖了。”朱砂笑着说。自从上一次发现了庄太后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自己,朱砂便一直感觉到忐忑难安。然而这段时间以来,庄太后却并没有显露出异样,朱砂不由得多次问自己,是不是自己看错了,估计错了呢?

  只是这后宫的生存,犹如眼下这多变的天气,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所以最好的方法便是提高些警惕罢了……

  正在朱砂与庄太后说话的当儿,突然从外面急速速地走进来一个人,却是那郑尚宫。郑尚宫施了一礼,道:“太后娘娘,萧淑妃娘娘求见。”

  来了!

  朱砂的心头一动,脸上却少不得沉稳着,不动声色。

  “萧淑妃?”庄太后疑惑道,“什么值得走出她的‘凝香殿’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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