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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就在他用混合着难过与悲伤的目光凝望着朱砂之时,却听得那宋贤妃笑道:“皇上与皇后娘娘果真是伉俪情深,倒叫姐妹们都好生妒忌了。”话音刚落,那妃嫔们便笑成了一团。

  朱砂的脸微微地红了红,又听得那宋贤妃道:“今儿可是辞旧迎新的除夕之夜,总得热闹一些,却不知有哪位姐妹愿意献艺,锦上添花来?”

  对于这些宫妃来说,能够在皇上白泽的面前表露自己的技艺,可是个美好的差事。而今皇上遍施恩泽,令好几个宫妃都怀有了身孕,这对于那些女人来说可是件梦寐以求的事情。母凭子贵,从来都是皇宫里铁的定律。讨得龙颜一悦,便能得一夜鱼水之欢,女人们一个个眼睛放出异彩,跃跃欲试。

  “献艺倒是人人都会的,想诸位娘娘们都是身世显赫的贵族小姐,谁不会些琴棋书画的本事?”赵淑仪笑说。

  “不如咱们就来场比试,请皇上赐个彩头,也好让各位娘娘一展绝技,何等热闹!”虞美人说道。

  宋贤妃脸上的笑容微微地僵了一僵,眼中骤现精芒。

  这些妃嫔多数是大户人家的女儿,家族财源丰厚,出身显赫。因此这些妃嫔自然搔首弄姿谁也不服谁了?

  “既然这么喜欢热闹,今儿是除夕,妹妹我也不好扫了大家的兴,就玩一玩吧,却不知还有哪位娘娘也愿意一起热闹热闹?”虞美人面向那些妃嫔,笑呵呵地问道。

  “却不知,皇上会给些什么彩头?”远远坐在一旁的萧淑妃突然扬声问道。这萧淑妃自从先头里诬告朱砂谋害文菁皇后慕容薇之事,被降了品级,便一直深居简出,再不似从前那般高调,连坐都坐得远远的。

  白泽瞧了一眼这萧淑妃,见而今的萧淑妃只穿了件半旧的藕荷色穿花儿对襟小袄,绾起的发髻只别了一支古朴的银月簪。那苍白的脸色愈发憔悴,就连嘴唇都几乎没有了血色,与那些个盛装打扮的宫妃完全是两般模样。思及那萧淑妃的种种处境,白泽便觉有隐隐的愧疚升起,不由得有些动容。

  “依臣妾说,今儿是除夕,这彩头可得是个让姐妹们都叹为观止的。不如……”虞美人上前一步,妖媚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朱砂,道,“不如就以‘明霞殿’为彩头吧?若是谁在今儿的比试里拔了头筹,谁就入住‘明霞殿’,如何?”

  明霞殿!

  所有在场之人全部倒吸了一口冷气,纷纷举目望向婉瑜皇后朱砂。

  谁都知道,这“明霞殿”自从武昭国建立以来,从来都没有任何一个女子入驻进去。历代的皇后更是不被允许居住,然而那“明霞殿”的精美绝伦和其奢华程度却是令人叹为观止。这是多少个皇宫妃嫔觊觎之所,是多少人向往仰慕的地方?然而朱砂被册封为正三品的婕妤之后,便一直住在那里,直到正月前方才搬了出来。而今那“明霞殿”已然空闲出来,谁又能说不想要,谁又能说不愿意住呢?

  所以这会子,众妃嫔倒是一个个地睁圆了眼睛,屏住呼吸地望住了朱砂。

  朱砂的唇,微微地扬了起来,她转过头来,笑问白泽道:“皇上,您意下如何?”

  白泽迟疑了一下,缓缓地转过头看向,朱砂脸上的神色毫无芥蒂,根本看不出有半分的不快或者是懊恼。然而即便是再粗枝大叶,白泽也是能够明白眼下这个时候,把“明霞殿”搬出去做彩头,是件对不住朱砂的事情。而这个……

  白泽看向虞美人,面色倏地阴沉了下去。他抬手,重重地拍了下桌案,怒道:“胡闹!你怎可如此张扬。”

  这一声怒喝使得所有人吓了一跳,她们纷纷慌张地望向白泽,看到这位年轻的帝王脸上怒意横生,完全与平素里那谦谦君子的模样大相径庭。

  皇上,生气了。

  “要用什么做彩头,是朕的事情,”白泽沉声责备道,“什么时候轮到你替朕拿主意了?莫不是你想要把江山社稷都揽过去,自己拿捏揣度吗?”

  “可是依本宫看,有人可是没有什么不敢做的事情呢。”宋贤妃不失时机地冷笑。

  “不如这样吧,”朱砂笑着站起来,道,“在‘紫玉宫’北面,有一处宫殿尚且闲着。那乃是先帝董太妃的‘溢彩宫’。想必众位姐妹们都知道,那董太妃自幼擅长韵律,乃是先帝最为欣赏的才女。那‘溢彩宫’的格局风水都属上上之品,若今儿有哪位姐妹技高一筹,便可移居‘溢彩宫’,如何?”

  “溢彩宫”!

  诸多妃嫔竟齐齐惊讶起来。谁都知道,那“溢彩宫”的先任主子董太妃乃是与庄太后一并齐名的才女,当年只有庄太后与这董太妃二人盛宠不衰。据说,如果不是董太妃的儿子白木坠马而死,而今登上皇位的便绝无可能是眼下这个性格别扭而懦弱的白泽。而身为皇上的白泽更加知晓,当年若不是庄太后使出了那样的手段,致使白木坠马身亡,他也不会这样孤身一人,任由那些乾青国旧部在太上头上动土。

  在白泽的心里,“溢彩宫”有着他对哥哥白木的回忆,与“明霞殿”同样重要。然而这会子朱砂既然张了口,妃嫔们的兴致也被挑了起来,便再没有更换主意的理由,当下便点了点头,坐了下来。

  “是了,本宫这才想起,”朱砂突然想了什么事似的,笑道,“萧晴儿妹妹不是素来以琴技冠绝的吗,不如今日也来试上一试?”

  那萧晴儿自从入宫以来,一直跟着萧淑妃挤在西宫一处极小的偏殿里居住。那原本就不大的偏殿里,还得容下那个连床都起不来的何嬷嬷。

  何嬷嬷的身体越来越不好,甚至连下床起身都吃力起来。然而萧淑妃却每天捧药送水,侍奉得无微不至。只是这每天都被煎药的味道熏得要死的萧晴儿,简直迫不及待地想要跑出去,她先前进到宫里来,可是想过好日子的,却不想这宫里的日子如此难熬,竟不如在家里逍遥可心。

  先前那萧淑妃常怪自己不懂事,不会把握机会讨好皇上,而今……这位皇后娘娘却是要给自己一个机会,让自己争一个前程吗?

  萧晴儿怔怔地抬起头来看向朱砂,瞧见朱砂递给她的,是一个充满了鼓励与温和的微笑。这位婉瑜皇后娘娘的琴艺她是领教过的,从那天起,萧晴儿便一直为自己自恃擅长韵律而羞愧不已。她时时鞭策自己苦练琴艺,只求有朝一日可以赶得上朱砂。而今,她果真有了展示的机会了吗?

  慢慢地站起身来,萧晴儿却还是迟疑着不敢走出去。

  在她的背后,有一只手悄悄地推了她一把,让萧晴儿下意识地走出了几步,回过头看到的,是萧淑妃那挂在唇边的淡淡笑意。

  萧晴儿咬了咬嘴唇,缓步走了出去。

  不多时,又有两名宫妃走上了前来。

  004:眼泪的滋味

  但见得那玉指轻动,音律若流水般倾泻而下,细腻的琴音令人陶醉,而宫妃则轻启朱唇,幽幽地唱道:“皓月初圆,暮云飘散,分明夜色如晴昼。渐消尽、醺醺残酒。危阁远、凉生襟袖。追旧事、一饷凭阑久。如何媚容艳态,抵死孤欢偶。朝思暮想,自家空恁添清瘦。”

  宫妃一曲终了,却只白泽道了声“好”。倒落得个清冷的下场。

  白泽略有些尴尬地咳了咳,道:“这曲子纵然是好,却怎奈只适合闺房中欣赏。虞美人,你倒是弹一支曲子给朕听听。”

  这虞美人终于听到白泽唤了自己的名字,喜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她喜滋滋地坐在琴架边儿,恨不能多生出两双手来把毕生的劲都使上,弹一支好曲儿。怎奈这虞美人的琴艺可未曾有过多少进步,满场陶醉的人只有她自己。几个妃嫔忍俊不禁地瞧着虞美人那摇头晃脑的样子,几乎要笑出声来。

  朱砂无奈地与白泽相视,不约而同地笑了出来。

  妖儿。白泽握住了朱砂的手,他是相信他与朱砂的心并没有走远的,就这样固执地紧紧握着朱砂的手,白泽方才将视线转向了正在抚琴的虞美人。纵然这技艺不过尔尔,但众人少不得要夸赞这虞美人一番。

  萧晴儿坐定之后,淡定举手,琴弦微动,所弹奏的,却赫然是先前朱砂曾经弹过的那首《塞外曲》!

  《塞外曲》的名字,是白泽取的,先前朱砂自说这支曲子只在军中将士间流传,连名字都不知道,白泽便自取了《塞外曲》这个名字,又唤乐府的乐师重新谱了曲、定了音,收留在了乐府之中。却没有想到萧晴儿竟将这支曲子熟记于心,夜夜弹奏修习。纵然那几处高调之处萧晴儿弹得未免有些生涩,却足以令在场的妃嫔震惊不已。

  这却是支……什么曲子呢……那等奔放,那等华美,那等忧愁,那等断肠……

  都道是外行看热闹,行家看门道。

  而朱砂则怔怔地听着这首曲子,这会子却因那琴音而满心悲伤,不觉间有清泪滑落了脸庞。仿佛穿过回忆,回到了那个小的别院里。

  那个时候抬头看他,总是觉得他甚是高大了。

  白隐低着头,他的一头黑发披散在肩头,有几缕调皮地滑落下来,遮住了脸庞。朱砂抬起头细细地看他,看他那浓重的眉飞扬入鬒,看他那轻薄的唇微微地扬起,看他那优雅而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滑过那柄古琴。

  “这支曲子,是本王生命里一个极为重要之人谱的。却可惜没有名字,今儿也是个特别的日子,本王且抚给你听听。”朱砂记得白隐是这样说的,手落,音起,那悲伤的旋律渐渐流淌入心中,“只是这曲子太过悲伤,未免有些遗憾,于是本王又改了一改。”他这边说着,手指突然发力,琴音突然间增加了几许铿锵,仿若千军万马踏空而来,硝烟滚滚,吼声震天。又仿若一轮明月悄然升空,照着人间遍野的哀鸿,忧伤一地。

  朱砂在那个时候,也是落了泪的,那时候的白隐亦微微有些惊讶地看着朱砂的泪,缓缓伸出手来,接下了那一滴晶莹的泪珠儿。那修长的手指上顶着一滴圆润的泪珠儿,就像是清晨阳光下的露水般晶莹。白隐垂下眼帘,竟将那泪珠儿送入了口中。

  泪是什么味道的?

  看着吃掉自己眼泪的白隐,朱砂突然很想问问他。

  “你也听懂了是吗?”白隐却倏地抬起眼来,黑亮深邃的眸子望住了朱砂。

  “你怎么知道我懂?”朱砂扬起清秀的脸庞问他。

  “因为……”白隐的唇上扬成一抹邪魅的弧度,沉沉地说道,“你的眼泪里有悲伤的味道。”

  悲伤的味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味道呢……

  朱砂怔怔地想着,喃喃地问着自己。这是这么多年以来,朱砂一直纠结于心的问题,然而白隐他会给自己一个答案吗?

  正在朱砂怔神的工夫,白泽的呼唤之声却令朱砂猛地回过神来。

  “妖儿,朕可喊了你半晌了。”白泽又好气又好笑地说。

  “皇上,臣妾倒是走神了。”朱砂不好意思地笑笑。

  “这支曲子乃是你当年弹奏的,那时候母后还在,你失了神,朕也是能理解的。”白泽拍了拍朱砂的手。

  朱砂微笑着对萧晴儿道:“晴儿,难得你如此有心,这支曲子弹得果真是好。”

  “皇后娘娘过奖了,其实臣妾知道,自己这点琴艺与皇后娘娘您相比简直是相差了十万八千里……”萧晴儿由衷地说着,却被白泽的笑声打断了:“晴儿,你虽没有皇后的琴艺高超,可是却已然捉摸得八九不离十了,想来这‘溢彩宫’也是非你莫属,你自可随时前往‘紫玉宫’与皇后讨教琴艺。”

  竟是将“溢彩宫”给了自己!萧晴儿又惊又喜,急忙跪倒在地谢恩。

  005:欲加之罪

  就在白泽好心情地宣布将那“溢彩宫”赐给了萧晴儿之时,却有一个小太监从门外走了进来,探头探脑地朝着里面张望着。

  顺元皱了皱眉头,但随即便认出来这不是门口的守门太监,而是负责在大殿外传信儿的执事太监。

  大过年的可能有什么事吗?

  顺元没有来由地心下一紧,便匆匆地下了台阶,奔向门外。但见那小太监凑近了顺元的耳畔,低声地说着些什么,顺元的脸色便倏地变了颜色。

  “你说的,可是真的?”

  顺元一把捉住了那执事太监的手,执事太监的面色亦苍白无比,只是不住地点着头。顺元在原地怔了半晌,然后愤然扭身,匆匆地赶到白泽的身边,低声地与他耳语起来。白泽的脸,唰地白了下去。

  他猛地站起来,却被顺元一把拉住了袖子:“皇上,且不可……”

  听着顺元那压低的声音,白泽这才意识到自己不可以如此声张,那些在座的妃嫔们都一个个惊讶地瞧着自己呢。

  于是白泽便沉着地坐了下来,俯在朱砂的耳边说了几句,朱砂一怔,瞧了瞧白泽,两个人便齐齐笑着站起了身来,道:“今儿也不早了,各位姐妹便先行回去休息吧。”

  纵然对打断了这宴会的事情十分好奇,但是这些妃嫔也少不得纷纷站起身来告退。

  “皇上您……”待看着众妃嫔们都纷纷走出了大殿,朱砂方才转过头去瞧向白泽。但见白泽站起身,面色凝重地拍了拍朱砂的手,道:“朕现在要去御书房,平阳王这会子正在那儿,放心妖儿,朕去去就回。”

  朱砂点了点头,目光里却不无担忧。

  平阳王在下朝的途中突然遭刺客,那四个抬轿的轿夫均横尸街头,就连平阳王也是身中十五剑,只剩下了半条命在。这平阳王老儿窝在家里越来越害怕,却又不甘心就这样藏着,竟在除夕之夜巴巴地跑到了宫里来闹。

  平阳王遇刺,莫不是……与那条毒蛇白隐有关吗?

  朱砂的心中微动,却冷不防瞧见了那殿外翩然立着的月白色人影。

  朱砂一惊,急忙奔出大殿,瞧见的,却果真是仰头望着明月的白隐。

  “靖王爷,你真是个喜欢不请自来的人。”朱唇微扬,朱砂淡淡地笑道。不知为什么,在这个时候看到这个人,心里竟是有一种暖暖的感觉。

  在一条毒蛇的身上寻找温暖,这是不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

  朱砂淡淡地笑着,走上前去,笑望着白隐。

  “平阳王的事情,可是你做的?”朱砂突然问道。

  白隐微微地一怔,紧接着却笑了起来:“本王说过,伤了你的人,就要用血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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