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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双头莲,一朵芙蓉著秋雨(1)

  “颜颜?”

  皇甫清宇浅淡的声音响在耳际,夕颜才终于从噩梦中清醒过来,眸中泪光盈盈,靠在他怀中,低低的哭了出来。

  “没事了。”他察觉到她的不安,轻抚着她的背。

  夕颜自是知道没事,可是千般想万般思,却还是不敢相信南宫御,不,是沐飞扬,竟然会骗自己,那个她信任了多年的师兄,竟然将她骗得这样惨。

  可是又有什么好奇怪?这世间,就连骨肉亲人之间都可以尔虞我诈,勾心斗角,谎言欺骗,又何况乎一个沐飞扬?

  许久之后,她才终于缓过来,面前这人的怀抱让她觉得安心,让她想要倾诉。

  “皇甫清宇?”她有些犹豫的开了口,“你有没有听说过…我的父亲?”

  皇甫清宇面上微微一凝,低低应了一声:“怎么了?”

  “你知道吗,尽管已经这么多年没见过他,可我还是清楚的记得他的模样…”夕颜微蹙眉心,眼神迷惘,“他对我很好,好到周围的人都嫉妒,甚至连娘亲都觉得他宠我过分,可是我却很喜欢他…”

  “可是七岁那年,他却突然不见了,他把我一个人丢在大街上,他说去给我买礼物,可是这一去,就没有再回来…母亲整日整日的哭,我以为他出了意外,我求周围所有的人去找他,可是没有用,都没有用…”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他不是出了意外…”夕颜的声音蓦地紧了紧,咬牙抓住了皇甫清宇胸前的衣襟。

  她没有再说下去,因为已经说不出口,只能痛苦的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然而皇甫清宇却也没有继续问下去,只是轻轻揽住了她:“颜颜,都过去了,不要再难过,我在这里。”

  “不!”夕颜忽而冷声道,“没有过去,永远没有过去,他带给我的伤痛我永远不会忘记,这辈子,我都恨这个人。”

  她永远也忘不了母亲过世那日,拼尽所有的力气重重扇在她脸上的巴掌,已经垂危的母亲指着她的鼻间骂她:“你不是很有能耐吗?你不是很能让他喜欢你吗?结果呢…却原来还是比不过那个女子…只要那个女子一出现,就连你,也不过是个被丢弃的废…”

  母亲的话还没说完,忽然一口血从口中喷涌而出--那血尽数吐在她小小的脸上,她透过那一片血红,惊恐的看着母亲缓缓倒下的身子。

  从那以后,她被天下人称作“祸水”,一个勾引生父,逼死母亲的祸水。

  那以后,过了很久她才明白过来,原来父亲不是出了意外,而是为了另一个女子,抛弃了她和母亲。他不仅骗了她,还让小小年纪的她,沦为天下人尽皆知的“祸水”。

  皇甫清宇不知为何低叹了一口气,轻轻吻了吻她的鬓角:“傻颜颜。”

  许是生病的人真真是脆弱无力吧,夕颜那颗素来坚硬的心,在这一刻柔软得不可思议。

  “皇甫清宇。”她突然又唤他,低声道,“我不知道你为何要对我这般好,我很想问你,可是你似乎永远不会对我说实话…但是我却愿意相信你是出于真心对我好,所以…现如今,我心甘情愿将自己交给你。”

  她咬住了下唇,抬起头来看他,目光盈盈:“你告诉我,你待我好,是出于真心吗?”

  他深邃的眼眸中,有她看得懂的怜惜,有她看不懂的许许多多,然而她却只觉得自己看到了坚定。

  皇甫清宇凝视她良久,终于点了点头:“是。”

  夕颜唇色苍白,却努力露出笑容,闭上眼睛埋进了他的颈窝:“我信你,你不许诓我。”

  那一瞬,岁月静好,仿若时间停止流动,那相互依偎的一刻,便是生生世世。

  皇甫清宇神色微微有些凝滞,感受着她温软的身子靠着自己,却久久回不过神来。

  门口骤然想起敲门声:“七哥。”

  是十一。

  皇甫清宇顿了顿,缓缓扶起夕颜的身体,却见她不知何时竟已经又昏睡过去,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丝苦笑,低头轻轻在她唇上印下一个吻,方才放下她躺着,起身去开门。

  却不想十一却是万分焦灼的模样:“七哥,出事了。”

  却原来是他们的父皇皇甫麟,竟然在前两日的一次涉猎中受了伤,虽然未曾危及性命,然而这位年届半百的皇帝,却突然生了命史无常之感,竟然起了立储君的念头。而如今,业已成年的十多位皇子之中,除却皇甫清宇,老四,老五,老八,皆是储君之位强而有力的争夺者。

  然而眼下,那几人都在京中侍奉,唯余皇甫清宇还在京外。

  “七哥,我们必须立刻启程赶回京城,否则这储君之位,必定会旁落。”十一向来温润从容的脸也禁不住着急。

  皇甫清宇的手还放在房门之上,低头沉思着什么。

  不多时,皇甫清宸和老十二亦一起赶了过来,十二性子急,直道:“七哥,你还在等什么呢?赶紧回京城呀!”

  皇甫清宸却只是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沉声道:“只怕房中那人身子尚未痊愈,不适宜赶路吧?”

  闻言,皇甫清宇微微抬了抬眼,扫了面前的三个兄弟一眼,淡淡道:“既然父皇并无大碍,那也无须如此着急回去。”

  “七哥,你疯了是不是?”十二蓦地急了,“就算七嫂的身子还不适宜赶路,大可将她暂时留在这里,我们先赶回去就是了,又不是无人照顾她!”

  “十二说的没错,七哥。”十一接口道,“就算七嫂…你也无谓为了她,而放弃储君之位吧?”

  皇甫清宇却只是淡淡一笑:“我断不会将她一个人丢在这里,若是要回去,你三人先行离去,也未尝不可。”

  “七哥!”十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顿了顿才又放缓了声音道,“七哥,这里已经是我们北漠的地界了,那沐飞扬的人绝不会再追上来,七嫂是安全的,只要着人好生照顾她,又哪里会出什么事?”

  皇甫清宇只是淡淡将视线投向了远方,不再言语。

  皇甫清宸大抵已经看出他下定了心意,便懒懒的转过身子,招呼十一十二道:“走吧,我们先回去。”

  十二又气又恼,终于一挥袖子离开了。

  十一在原处站了片刻,见皇甫清宇又要转身进去,终于忍不住道:“七哥,你真的要将储君之位拱手相让吗?”

  皇甫清宇嘴角勾起一丝微笑:“十一,储君之位,并非那个高高在上之座,你们大可不必这样紧张。”

  “可是现如今的情形,若然你成为储君,那登上皇位是迟早的事情,你就这样放弃,以后未必还有机会。”

  皇甫清宇依旧笑着:“十一,有时候,韬光养晦,静观其变,会胜过许许多多的算计与谋略。”

  十一尚且怔在原地,他已经推门而入,复又关上了门。

  当夜,一行人连夜离开了驿站,却只除了皇甫清宇与夕颜。

  夕颜一直到第二日中午时分才又醒过来,一睁开眼睛便看见了背对着自己坐在床边看书的皇甫清宇。

  她心中莫名一暖,微微动了动,觉得身上恢复了些许力气,便坐起身来,从后面抱住了他的腰身,将脸埋进他背心:“你在看什么?”

  皇甫清宇微微一笑,转身将她抱进自己怀中,将手中的书扬了扬:“大楚民例史。”

  夕颜原本还微微带笑的神情蓦地一变,下一刻却如同一个赌气的孩子一般,一把扯过他手中的书,重重往墙角摔去之后,再度躺回了床上。

  皇甫清宇丝毫不意外她会有这样的反应,只是俯身看着她,笑道:“起来吃一点东西,这样睡了这么久,不进食怎么行?”

  夕颜躺在那里,泪眼迷蒙,不多时竟克制不住的低咽起来。

  皇甫清宇低叹了口气。

  自从南宫御的那场变故之后,她从前那些隐藏自己的惯常手段好像都不会用了,变得如同一个孩子般稚气脆弱,随时随地的依赖于他,仿佛一个瓷娃娃,不堪一击。

  在她的这些年当中,看似尊荣,隆宠不断,然而心中的悲凉与孤寂又有谁可以诉说?不过一个南宫御,却原来也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豫亲王沐飞扬。到如今,夕颜想到他的这个身份还是只觉得想笑,但到最后,又是克制不住的哭出来。

  “皇甫清宇,你告诉我,南宫御他混入西越的目的是什么?他以师兄的姿态出现在我身边又是为什么?”夕颜再度被他抱起来之后,靠在他怀中轻声问道。

  她向来不觉得自己愚笨,可是在遇上皇甫清宇之后,所有的聪慧仿佛都离她远去了,她看不清楚皇甫清宇,到如今,连南宫御也看不清楚了。

  皇甫清宇将她打横抱起来,来到桌边坐下,试了试桌上粥碗的温度之后,才淡淡道:“颜颜,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总之到现在他都未曾伤害过你,这便是万幸了。”

  听完他似是而非的话,夕颜依旧恍惚着,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南宫御为何要潜入西越。若是为了国家军事,那北漠才是他应该前去的地方,因为在如今的中原之地,唯有北漠与大楚二国国力强盛,可分庭抗礼,而西越偏居一隅,养尊处优多年,早已算不上强国。南宫御若是想要拿下西越,其实是易如反掌的事情,根本无须这般慎重亲自打探。

  可是若然不是为了家国战争,那还有什么原因,让他这样不顾一切呢?

  夕颜越想越是糊涂,勉强喝了半碗粥之后,只觉得脑中昏昏沉沉,便让皇甫清宇带她出去走走。

  北漠与大楚的交界之地本就是山清水秀,四季如春,就连这驿馆也是异常秀美,比之前的山庄还要令人心旷神怡。

  夕颜走在花园中,却只觉得少了什么,又走了一段路方才想起来,转过头去问身后的皇甫清宇:“他们呢?”

  “京中出了一些事,他们先行回去了。”皇甫清宇淡淡道。

  “什么事?”

  “父皇狩猎之时龙体受损,他们都赶回去了。”皇甫清宇淡淡带过这一事。

  夕颜心中莫名一堵:“那你…为何不回去?”

  “御医来信,并没有什么大碍,回不回去其实都是一样。”

  夕颜的脸色不知为何逐渐就黯淡下来,他看在眼中,淡淡道:“怎么了?”

  夕颜微微转开头去,许久之后方才轻叹了一声:“可是他毕竟是你父皇,受了伤,你难道都不担心吗?这世间的骨肉亲情,莫非都淡漠如此?”

  皇甫清宇深深看了她一眼之后,转而拥住了她,低声笑道:“颜颜,这世间骨肉亲情并非都淡漠,只是有时候,我们都无法找到正确的方法去表达。”

  夕颜冷笑了一声:“并非都淡漠,唯有我的那份淡漠而已。”

  皇甫清宇没有再说什么,却只是低下头去,辗转印上她的唇,在她唇上倾吐:“唯你淡漠?颜颜,你是在嫌弃我没能给你一个孩子吗,嗯?”

  夕颜心绪低落,忽然间听了他如此莫名的话,便有些错愕,然而还在愣神之际,却突然被他在唇上咬了一口,顿时蹙眉呼痛,回过神来眉头轻拧,也狠狠朝他唇上咬去。

  “喔唷,谋杀亲夫呢。”他避开她的唇齿,不痛不痒的淡淡笑了一句。

  闻言,夕颜更加恼了,踮起脚来攀上他的双肩,仿佛非要咬到他不可。

  然而这一回,却被他坦然的应接了过去,夕颜唇齿间的恼火与愤怒,尽数被他化作了缠\/绵。

  又上当了。夕颜恍然大悟的想着,然而却忍不住将自己埋进他的臂弯里,深一点,再深一点。

  夜间的时候,夕颜也一直缠着他,大概是顾忌着她的身子,一番有些匆忙的欢好下来,她心满意足的睡了过去,而他,却一直未得安眠,整整一夜,静静看着她安睡在自己怀中,眸色深深,若有所思。

  第二日一早,夕颜不愿意起身,便拉着他,亦不准他起身,靠在他怀中又小睡了一会子,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第一句话便是:“你打算几时回京?”

  他清晰的听见那个“你”字,而并非“我们”,因此只是淡淡挑了眉:“急什么,这里气候宜人,四季如春,正适合你养身子,我们在这里多住一段时间也未尝不可。”

  “我哪里有那么虚弱。”夕颜轻声嘟哝了一句。

  “等过两日,你身子好些了,我们去花都城走走,时值花开之季,那里想必是热闹非凡的。”

  “真的?”夕颜眸中蓦地漾起惊喜之意,见他点头之后,咯咯笑了起来,“好。”

  花都之游,时光变得温柔静好。

  与他日日流连花市,赏遍天下奇花异草已经是极大的趣事,夕颜更没有想到,在花都他竟然也有一处山庄,名谓“青柳”,然而里间却种满繁花,较之花市根本不差分毫,甚至有许许多多她根本不认得的花木,繁茂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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