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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江亭怨,满眼春风百事非(2)

  皇甫清宇亦放下碗来看着她,微笑道:“一会子我还要出门,只怕回来也不知是几时了。你自己早些安置。”

  晚膳的氛围自此便僵硬下来,林瑞雪再无胃口,一直到皇甫清宇起身离去。

  燕儿随在她身边,自然知她心中想什么,便在她耳旁低语了两句,随了皇甫清宇的身影而去。

  在见到皇甫清宇却是换了衣衫,出了府之后,她方才心满意足的回到德馨园:“小姐放心,王爷是真的出门去了,没有去那边园子。”

  林瑞雪心下一宽,嘴角微微勾起:“我几时说过怕他去那边,就你多心。再者说了,那微之怎么说也是太后跟前的红人,王爷上心一点也是正常。”

  燕儿撇撇嘴:“小姐如今倒是心宽,昨夜又何必等得那么心宽?”

  提及此,林瑞雪终究还是免不了心中一苦,却仍旧淡淡的勾了勾唇角:“七爷是有抱负的人,我早在嫁他之前便已知晓,又怎会不知他以后必定三妻四妾?只要他待我好,也就够了。”

  京中某一小巷,一家极其普通的酒肆内,十一早已温好了一壶酒,一边看着里间忙碌的独舞,一边等待着皇甫清宇。

  这家酒肆正是独舞离开英王府后所开,然而招待的客人却只有那么几位,其中最常呆在这里的,便是这位十一爷。

  一直到天暗下来,皇甫清宇才进了门,抖落一身的风雪,瞥了十一一眼:“你倒逍遥。”

  十一笑着为他斟了酒:“比不得七哥,享尽齐人之福。”

  皇甫清宇眸光一变,十一立刻敛了笑容:“这么晚约我,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嗯。”皇甫清宇饮下自己面前的那杯酒,顿了顿方才道,“老四那边的人,你比我熟络,救十六叔的事情,你上一点心。”

  十一微微一怔:“七哥,这事情未免太棘手了,其实根本与我们无关,何必非要掺和进去?万一四哥起了疑心怎么办?”

  皇甫清宇重新斟了杯酒,举杯向他:“就当我这做哥哥的私下请你帮手,可好?”

  十一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一转头,独舞端着一盘热菜走了出来:“给七爷请安。”

  皇甫清宇抬头看了她一眼,忽而想起了什么,微微一笑:“独舞,明日请你来我府中作客,可好?”

  独舞微微一笑:“我这小店多得七爷帮衬,七爷既然开口,独舞哪有不领情之理?”

  十一偏了头看着她笑:“你这小店我帮衬得最多,也不见你领我的情?明日我陪你去可好?”

  “十一,明日我还有一事要你去办。”皇甫清宇却已经又开了口,见十一满脸哀色也依旧继续说下去,“皇祖母病了,我实在是抽不开身,老九和十二那性子我又不放心,唯有让你代我走一趟了。”

  “七哥,你分明是有心避开皇祖母,偏将这样的苦差事派给我。”十一苦了脸。

  皇甫清宇饮下最后一杯酒,淡淡一笑,起身离开了。

  回到府中,便有崔善延等在府门口迎他:“七爷刚出门,侧王妃就醒了,在园中走动了一圈,先前方才传了晚膳,这会子只怕还没有用完。”顿了顿,又递上锦盒,“这是新配的药丸。”

  皇甫清宇应了一声,接过来大步朝曦微园走去。

  来到园中,却刚好逢丫鬟们撤下晚膳,他见那些菜肴几乎都不曾动过,忍不住微微皱眉,进了屋,却见夕颜已经坐在了床榻之上,脸色微微发白。

  “颜颜,身子不舒服吗?”他上前,放下药盒,伸手探上她的脉。

  夕颜见着他,脸上依稀有着某种错愕,怔了怔方才回过神来,又闻到他身上淡薄的酒味,忍不住拧了烟眉,拂开他的手,翻身躺了下去。

  好在他已探到她的脉,知她无甚大碍,这才缓缓抬起手来,整理了被褥之后,自己却起身坐到了床榻对面的软榻之上。

  夜逐渐深了,夕颜似是已经睡着了,屋中仅剩的那盏油灯摇曳不定,他的目光亦随之而飘忽着。

  突然,“噗”的一声,油灯里的油似是燃尽了,灯灭了,屋中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床榻上的夕颜猛然间惊醒,但见满眼的漆黑,忍不住吓得惊叫起来。

  仿佛间,她可以闻到皇甫清宇身上清淡的香气,还未回过神来,就已经被人拥进了怀中:“颜颜,别怕,我在这里。”

  “不,不要你--”夕颜抱住自己的头大叫起来,“拿灯进来,把灯拿进来--”

  外间的婢女听到动静,忙不迭的捧着一盏烛台进来,屋中这才回复光亮,夕颜面色惨白,用尽力气挣脱了皇甫清宇的怀抱,扑到桌边,紧紧攥住那个烛台,吓得那婢女连连后退了几步。

  她一瞬不瞬的看着那跳跃的火苗,紧攥着烛台的手上隐隐现着青筋,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仿佛,那烛台就是她的唯一。唯一可以紧紧握住,唯一可以从中汲取温暖。

  他站在床边,恍然间有着悲凉的顿悟。

  原来他所给予的,对她来说,甚至不如一盏烛台。

  就这样便折腾了大半夜,夕颜才终于平静,缩在床榻的一角睡了下来。然而眉目间,却依旧是来不及平复的惊慌与恐惧。

  皇甫清宇坐在床边,守了她将近两个时辰,才俯身在她耳边低低唤了一声。

  夕颜倏地睁开眼来,泾渭分明的眼中看不出任何睡着的迹象,静静地看着他。

  他虽未料到她这样的反应,却还是淡淡一笑:“我要去上朝了,今日怕是有点忙,不知几时能回来。到了晚膳时候我还没回来的话,你记得要吃药。我已经让人将药重新配过了,减轻了药力,不会再像前两日那般,放心,嗯?”

  夕颜淡淡应了一声,拥紧了被子,再无旁的话与他说。

  到日上三竿之时,却忽然有人进来禀报,说是有客到访。夕颜这才起身来,梳洗完到了外间,蓦地见到那个民间女打扮的女子,眼前竟一亮:“独舞?”

  她如今方才意识到,自己在这世上可真算得上是孤家寡人,以至于见到这个只算得上相识的女子,心中也隐隐有波涛暗涌,仿佛故人相见。

  夕颜只觉得自己仿佛已经很久没有笑过了,当与独舞一起坐在湖心亭看戏之时,品尝着独舞做的茶点,偶尔说一两句话,也会轻轻的笑起来。

  “尝尝这个。”独舞将一叠她不曾碰过的点心递过来,“七爷第一次尝到的时候可是赞不绝口呢。”

  夕颜只觉得心脏蓦地一缩,随后微微摇头道:“这点心里加了冰菊吧?如今我身子不适,不宜吃这个。”

  独舞讶然,随后恍然大悟:“你…有身孕了?真是恭喜。”

  夕颜淡淡一笑,眼中却不觉流露出一股哀凉:“许是上天瞧我可怜,送这个孩子来与我作伴吧。”

  “这是哪里的话?”独舞轻声道,“有七爷这样的夫君,你又何必如此?”

  “这样的夫君…”夕颜喃喃的重复了一句,苦涩一笑,“算了,不要提他。你留下来陪我用晚膳可好?你爱吃什么菜,我让厨房做。”

  说这话的时候,她微微俏皮的挑了挑眉,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件事可以做,迫不及待的样子。

  用过晚膳,皇甫清宇还未曾归来,夕颜便同独舞一起去了书斋内,找了几本医书出来,两个人一同研究着上面所书孕妇需要避忌之事,氛围安宁而祥和。

  忽然间,“砰”的一声,书斋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来,夕颜一惊,抬头看去,却见皇甫清宇站在门口,脸色不知为何十分难看。她不觉握紧了手中的书,忽然想起,这个是她夫君的男子,是她腹中孩子父亲的男子,竟从未在她怀孕一事上多关心过什么。

  “七爷回来了。”独舞也微微有些诧异,站起身来,看了看夕颜,“那我先告辞了。”

  皇甫清宇脸色这才微微缓和了,笑道:“我派人送你。”

  “多谢七爷。”

  “哪里,我多谢你才是。”他声音低沉,转身吩咐了崔善延两句。待独舞离去,才又转身过来看着夕颜:“颜颜,你还没有吃药,回房吧。”

  夕颜不知他脸色因何难看成这般模样,却也不想理会,抱着手里的书起身回了房。

  独舞随着崔善延一路走到前院,却刚好碰上匆匆而来的十一。十一一见她立刻迎了上来:“我就知道你还没回去,七哥呢?”

  “七爷刚刚回来,在侧王妃那边。”独舞看他行色匆匆,“怎么了?我先前看七爷的脸色很是难看,出什么事了吗?”

  十一略略叹了口气:“我刚从凌霄山回来,也才听说,七哥受伤了。今日下午,几个哥哥陪着父皇接见外邦使臣,不知谁提议弄了个什么殿前比武,偏七哥又不知为何精神不济,魂不守舍,便被那外邦王子伤了。十二只说伤得不轻,他却不肯留在宫里让御医医治,只是简单包扎之后便回来了,我这才急着过来看看。”

  独舞顿了顿,拉住他:“你不要去了,让他二人好生相处吧。但愿侧王妃能发现七爷的伤。”

  房间内,夕颜独自坐在软榻之上,依旧抱着先前的那本医书,细细的看着上面如蚊蝇般大小的文字。

  皇甫清宇从床头取出装药的盒子,打开点了点,发现她果然还没吃药,便取了一颗,轻笑道:“我就知道我若是不回来,你定会忘了吃药。”语罢,他缓缓走到夕颜面前,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气息微微有些不稳,“先把药服下。”

  “我过会子会吃。”夕颜淡淡应了一声,依旧仔细研读着医书上的内容。

  皇甫清宇捏着药丸的手忍不住垂了下来,低头往她看的书页上瞥了一眼,目光一凝,另一手拉住了那书:“这书字体太小,不要再看了,伤神。”

  夕颜没有说话,只是想掰开他的手,不想刚一碰到,便惊觉他的手竟异常冰凉,丝毫没有从前的温暖干燥。

  她惊疑着转过脸,蓦地发现他的脸色因何而难看--脸色发青,唇色泛白,额上隐隐有汗意,在这样寒冷的夜里,实在是太不同寻常。

  “你…”她实在不知自己应该说什么,看了他片刻,终究咬了牙,又回过了头,用力掰开他的手,心里钝钝的疼。

  “颜颜,先吃药。”他声音愈发低了。

  夕颜的手紧紧握住,又放开,终于自他手中接过了药丸,起身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和着水吞下了药丸。

  隐隐的,却只觉得自己腰间似乎有什么,她低头看去,只见一大块殷红的血迹,缓缓的渗透,直刺她肌理的最深处!

  惶惶然回过头,但见他依旧坐在那里,凝眸于她,唇色却似乎比先前更苍白。

  见她转身,他微笑站起身来。他着了紫红色的朝服,在夕颜的眼中煞是刺目,然而她却仍旧一眼便看见了他左腰际那块深红的部位,似乎还在不断地扩大,甚至已经隐隐有血腥的味道蔓延在空气中。

  夕颜只觉得手足无措,一颗心不受控制的胡乱跳起来,许久才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你受伤了?”

  他向她走近,抬手抚上她的脸:“没事,一点皮外伤而已。你吃了药我就放心了。”

  明明刚刚吃下药,夕颜的手脚却不知为何开始冰凉起来。

  “颜颜。”他又唤她,她茫然的抬头,直直的望进他深深的眸色之中,他却只说了一个“我”字,便没有说下去。

  那欲言又止的模样,让夕颜的心忍不住揪紧了,又揪紧。

  令人窒息的沉默之中,终究还是他的一声轻笑打乱了沉寂:“没什么,你好好休息。”顿了顿,又道,“今晚的灯不会再灭了,安心。”

  他缓缓松开她,转身往门口走去。所有的一切都显得再寻常不过,直至他走到门口,夕颜才看到他青筋毕起的手,在门框上用力撑了一把。

  “崔善延。”他在门口唤人,声音很轻,夕颜却还是听到了。

  随后是主仆二人低低交谈的声音,紧接着,脚步声微微凌乱了,远去了。

  夕颜紧紧攥着自己胸口的衣襟,忽而之间,泪流满面。

  与他之间,究竟怎么会变成这样子?

  犹记得当初在花都的时候,即便她被自己视为最亲的南宫御欺骗背叛,也不曾活得这样痛。那时候她尚且还会笑,即便明明知道他也有秘密瞒着自己,然而面对着他的时候,仍然可以坦然,开怀的笑。

  可是如今,却再也不能了。

  是真的太痛太痛,每走一步,每过一日,都是钻心刺骨的痛。

  即便他的深情,他的温柔,通通都还有迹可循,可是对她来说,他却再也不是当初的皇甫清宇了。

  要怎么样,她才能忘记他和她最恨的那个男人的牵连,忘记他和那个男人另一个女儿的婚约,忘记…他在他们的大婚之日,娶了另一个女人?

  躺在床榻之上,至半夜,眼睛痛得几乎睁不开。夕颜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摸着下了床,却因为看不见,被椅子绊倒,摔倒在地上。

  外间服侍的婢女名唤银针,听见声音忙的进来,见她倒在地上的模样,吓了一跳,忙的将她搀起来,又见她眼睛红肿得不成样子,忙又唤人去取了冰来给她敷眼,一边忙碌一边低声道:“侧王妃身子不适,奴婢去回崔管家。”

  “别…”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有些语无伦次,“我没事,大夫应该都来了吧?”

  银针听不明白:“侧王妃需要大夫吗?奴婢这就去请。”

  眼睛的疼痛逐渐被冰凉的舒适所替代,夕颜神智也逐渐恢复过来:“不用请大夫了。我想出去走走。”

  银针为难起来:“这么晚了,而且外面正在下大雪…”

  夕颜却仿佛没有听见,眼神已经往屋外看去。

  外面果然大雪纷飞,撑了伞走进雪中,夕颜却丝毫不觉得冷,步履有些匆匆。银针跟在她身后,冻得直跺脚:“侧王妃,我们往哪边去?”

  闻言,夕颜脚步倏地一顿,往周遭看了看,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花园中,而若再往前走,便是皇甫清宇所住的园子了。

  心中霎时间百转千回,她只怕自己下一刻会再度哭出来,忙的低了头,走进花园中的一个凉亭里,坐了下来,怔怔看着外间的雪景。

  “侧王妃?”银针诧异,对主子怪异的举动完全无法理解。

  “你让我静一会儿。”夕颜喃喃地说着,目光却始终徘徊在远处。

  大雪的午夜,异常寒冷,也不知过了多久,银针站在一边,只觉得自己都快被冻僵了,可是夕颜却还是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看着远处,仿佛等待着什么。

  银针无可奈何的顺着她的目光一看,眼中却蓦地一亮,对着前方突然的人影喊了起来:“崔总管!”

  那边崔善延循声望过来,霎时大惊,忙的小跑过来:“侧王妃怎么会在这里?”

  见了他,夕颜终于动了动,低声道:“我只是睡不着,想出来走走。”

  崔善延脸色愈发难看,转头对着银针道:“银针,你就这么服侍主子?大冷的天,怎么不去传暖炉来?”

  银针应了一声,忙的跑出了凉亭。崔善延这才又看向夕颜:“侧王妃,宫里的御医都已经来了,正在为王爷诊治,侧王妃不用担心。”

  夕颜恍恍惚惚的听着他的话,不觉闭上了眼睛:“是吗?”

  “王爷是被外邦王子的剑所误伤,伤在腰间,伤口虽然较深,可宫中顶好的御医都派了来,想必应该不会有事。王妃还是先回去安置吧。”崔善延看了看她的神情,又道,“王爷若是知道这样的天气里,王妃还坐在这里,可不又得担心?”

  “唔。”夕颜应了一声,却依旧只是道,“我想在这里坐坐,你有什么事就去做,无须管我。”

  崔善延犹豫半晌,一转头看见银针带人备了暖炉过来,这才点头道:“那奴才先吩咐人去取药,王妃不要久坐才好。”

  他离去许久,夕颜还是静静坐在那里,眼见着天就要亮起来,银针艰难的活动着自己的臂膀,揉了揉眼睛,却忽然发现凉亭前方多了个身影,待看仔细之时,顿时惊叫起来:“七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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