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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误佳期,更无芳树有乌啼(1)

  来到这新宅子已经几日,夕颜却依旧吃不下任何膳食,每日只对瓜果或是冰饮有期待,偏偏皇甫清宇吩咐了厨房不许准备那些东西,僵持了几日下来,夕颜几乎只能靠喝水度日。

  眼见着夕颜明显一日比一日消瘦,银针急得团团转,却也没有法子。因为她知道夕颜若是不恢复正常的饮食,已经损坏的肠胃必定大受其害,而那些生凉的东西也是万万碰不得。

  她想起自己当时没有劝阻夕颜少吃生凉之物,一时自责,便去了皇甫清宇书房中请罪。

  入了皇甫清宇书房,才发现里面竟然杂乱无章,四处散落着各种医书,书架上成摞的书倒下来也不见有人收拾,与皇甫清宇平素的整洁干净大相径庭。彼时,书房的主人正坐在书桌后,一边看着一本医书,一边写着什么。

  过了许久他才再次留意到刚刚请示入屋的银针,微微拧起的眉头忽而更加紧皱:“她又怎么了吗?”

  银针微微咬唇,跪了下来:“侧王妃还是吃不下东西,奴婢是来向王爷请罪的,是奴婢没有照顾好侧王妃,请王爷责罚。”

  银针垂着头,等待着皇甫清宇的降罪,却半天不见任何响动,忍不住抬起头来,却见坐在书桌后的主子手中紧握着笔杆,然而眸色却飘渺,仿佛在发怔。

  “王爷?”银针试探着唤了一声。

  这方才闻得一丝轻叹:“不关你的事,是我没有照顾好她。”

  依旧是素来淡漠不惊的语气,可是在银针听来,却分明透着某种苍凉。

  许久皇甫清宇才再次开了口:“你先回去吧,尽量劝她吃东西,我晚间会去看她。”

  银针本着受罚的心思来这里,不想竟得到这样的回应,一时有些错愕,许久才回过神来,喏了一声,起身退出了书房。

  出了书房,绕过抄手游廊,她便忍不住站在檐下一根大柱子后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之后,便站着出神。

  自从来到这座新宅子,夕颜之前那七个月的所有特质,突然间无比的放大,任性,顽劣,狡猾,每一样都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可是不知为何,见着她如今的模样,银针心中却是满满的心疼。

  她就站在那里,许久之后,忽然听见回廊里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她一时没回过神来,仍旧站在那里,直到那两人说话的声音清楚的传了过来。

  “就为了满足七嫂的口腹,七哥还要亲自去求老四,这回可真算是憋屈死人!”十二不满的嘟哝。

  十一淡淡道:“为了七嫂,他什么事做不出?”

  “可如今他又把七嫂留在了身边,皇祖母还会拿解药出来吗?三年…现在只剩两年多,七嫂还不是唯有死路一条!”

  十一轻叹了一声,声音愈发低了:“不然呢?直接告诉她,左右两年后她也会死,不如什么都不要了?”

  空气中蓦地响起一声沉重的抽气声。

  十一十二霎时间脸色大变,十二闻声寻去,一把揪出了站在柱子后方,脸色煞白的银针,怒道:“你这丫头怎么会在这里?”

  银针原本便吓得不轻,被他一吼,倏地落下泪来,捉住他的袖口:“十二爷,侧王妃为什么会死?”

  十二一时噎住,答也不是,吼也不是,僵着脸站在那里。

  银针又将目光投向十一,眼泪愈发汹涌:“十一爷,您告诉奴婢,侧王妃为什么会死?”

  十一迅速回来神来,一把拉住十二,随后扶住了几乎站立不稳的银针的肩,沉声道:“银针,你听着,今日在这里听到的话,一个字都不许向别人透漏,尤其是你家侧王妃。”

  银针早已心智凌乱,只晓得哭。

  “银针!”十一又唤她,“七嫂她身子原本就不好,若你还是这幅模样,被她知道,你是不是要你主子现在就气绝而亡?”

  “不要…”银针低低的抽噎起来,忙的抹了把脸上的泪痕,“十一爷,为什么两年后侧王妃会死?”

  十一沉默了片刻,与十二对视一眼,终于还是开口道:“因为她先前中了毒,只服下了一半的解药,若然三年后没有另一半解药,就会死。”

  银针震惊的看着他,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事实:“谁给侧王妃下毒?”

  “那不重要!”十二暴跳如雷,“你现在要记住的就是,千万不能告诉你的主子!”

  银针原本已经止住的眼泪忍不住又被吼了下来,十一横了十二一眼,又道:“银针,十二爷说得对,无论如何,你都不可以让七嫂知道。更何况,七爷现在正在努力想找出解药为你家主子解毒,而且很有希望可以找到,到时候,你家主子就有救了,知道吗?”

  银针蓦地记起皇甫清宇那满屋的医书,沉默许久之后,终于点了点头:“奴婢知道了,奴婢不会告诉侧王妃的。”

  拖着疲累的身心,银针沉默的回到那个同样也叫曦微园的园子。

  夕颜还是没有进食,百无聊赖的趴在桌上,把玩着几颗极其普通的弹珠,见她进屋,眉毛也不抬一下:“你这丫头,又跑到哪里去了?”

  银针含糊的应了一声,看了看凌乱的床榻,上前去整理。

  不多时,门口却又传来敲门声,夕颜淡淡瞥了一眼进来的丫鬟,便又要垂下眼眸,然而恍然间,却只觉得自己看见了什么,再次将目光投过去,果然见到那丫鬟手中捧着的一叠葡萄,霎时大喜。

  夕颜几乎等不及那丫鬟将盘子送过来,就已经自己上前去,接过她手中的葡萄,径自大快朵颐,看得那丫鬟目瞪口呆。

  银针示意那丫鬟先出去,眼见着夕颜吃得开心,忍不住抿唇,随后才微笑起来:“侧王妃,您慢点吃。”

  夕颜只顾捧着葡萄吃得前所未有的香甜,哪里听得进她的话,直到她以极快的速度吃完了整整一叠,才看向银针,笑道:“好丫头,你去找来的这葡萄,是不是?”

  银针低声道:“这府中,除了七爷,我想没别的人有这么大本事,敢拿这些东西给侧王妃吃。”

  闻言,夕颜却只是淡淡丢开了盘子,微微舔了舔嘴唇,轻笑道:“那你去找他,让他再给我弄一盘来。”

  “没有了。”门口传来男子温和的声音,门帘撩起,皇甫清宇走了进来。

  银针忙的低头退下,夕颜微微冷哼了一声,转身回到了床榻上。

  “银针,去厨房取粥来。”银针退到门口,皇甫清宇的声音传了过来,她忙的应了一声,为两人关上了房门。

  “我还想吃先前那葡萄。”皇甫清宇坐到夕颜身边之际,她突然伸出手来,揽住了他的脖子,顺势坐进他怀中,眼神煞是勾魂,“反正已经吃了那么大一叠,再多吃一点又能怎么样?”

  皇甫清宇微笑着拨弄了一下她眉心:“这葡萄生在西域,因为生长环境特殊,本身就具有滋补的药性,你吃得再多也无妨。只是这从西域快马加鞭送到京城的贡品,原本就不多,除却路上坏掉的,便只剩了两三串,哪里还有多的?”

  闻言,夕颜缓缓松开了他的脖子,恰逢银针端了一碗白粥进来,见了两人的这种情形,微微红了脸,将粥递到皇甫清宇手中,便又退出了房门。

  他照旧亲手将粥送到她唇边,夕颜顿了顿,终于没有像从前一样推开他的手,而是缓缓张开了口,艰难的咽下那口粥。

  看着他嘴角微微勾起满意的笑,夕颜嘴角也弯了起来:“四爷登基坐了皇帝,你很不甘心是不是?”

  “这是天命,由不得我不甘心。”他淡淡道,又送了一口粥到她唇边。

  夕颜轻笑了一声:“天命?不过就是看谁争得过谁而已罢?怎么,凭你的手段,怎么会斗不过他?我原以为,这皇位必定是你的囊中之物。”

  “这么说来,我让你失望了?”

  夕颜依旧漾着笑意,眸色却异常清冷,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从没有期冀过,又何来失望?”

  一碗粥吃得十分艰难,过了半个时辰,也不过才吃下小半碗,夕颜便再不肯张口,推开碗躲进了被窝。

  “还没喝药,才别睡。”皇甫清宇的手才被子外轻轻拍了拍,终于引得夕颜露出一个头来。

  “我身子已经不热了。”她淡淡道。

  “多调理一阵总归是好的。”皇甫清宇转过头,想要吩咐外面的丫鬟去端药进来。

  却蓦地被人拖住了袖口,回转头来,迎面便有温软的唇瓣贴了上来,浅浅的在他唇上辗转。

  他一把箍住夕颜的腰身,迫使她离开自己的唇,眸色幽暗。

  “哎哟。”夕颜像是被他弄疼了,轻唤了一声。他忙的松开了手,夕颜却又贴了上来,抱住他的脖子,轻轻的啃咬着他的下巴,“你来当我的药,不好么?”

  皇甫清宇轻轻捏住了她的下颚:“你身子不好,别胡闹。”

  夕颜蓦地冷笑了一声:“我身子就没好过,当初也不见你说这话?”

  皇甫清宇的眸色愈发幽深起来:“你确定自己受得住?”

  夕颜缓缓捋起一缕青丝,不紧不慢的从他脸上扫过,将最大胆露骨的话语倾吐在他耳际:“那也得你有那个本事让我受不住才行。”

  她果真是不同了。

  以往的羞与涩,此刻竟通通看不见,绽放在他身下的,不仅仅是媚眼如丝,而是媚到了骨子里。

  她娇吟,她喘息,她迎合,无一不噬骨销魂。

  一时间,房内的气息火热到了极致。

  屋外,到了这个时辰向来最喜聚在檐下乘凉的丫鬟们,此时却都已经不见了踪影,唯余一轮明月高挂在空中,光辉盈满寂静无人的园子。

  一轮极致过去,夕颜伏在他臂弯内喘息,抬手拭了拭满头的汗水,艰难的翻了个身子,再度勾上了他的脖子,满眼氤氲的妩媚:“这样好的兴致,你好像…很久没有过女人?多久?”

  他同样看着她,却没有回答,只是一把按住了她的身子,封住她的唇。

  夕颜终于克制不住的在他怀里晕过去之时,他才缓缓抚着她的脸,低声道:“不久,才七个月而已。”

  待到夕颜终于恢复了正常的饮食,已经是一个多月过后,而那些她向来反感的汤药也终于得以停了。自从喝了皇甫清宇配的药,身子确实再未出现过发热的现象,如今即便是秋老虎来袭,她呆在屋中也得以清凉无汗。

  她从未问过他,为什么自己的身子会无缘无故的发热,而他,似乎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告诉她。

  夕颜静静抿下一口茶,嘴角隐隐一勾。

  不说,也就罢了。

  却还有奇怪的事情,便是银针那丫头看她的眼神。从一个月前开始,银针每每看着她的时候,眼中似乎总是带了几分犹疑,几分忧虑,甚至还有几分同情。

  夕颜看得清清楚楚,却也只当自己不知。便例如此时此刻,银针原本是坐在对面的榻上做着针线,可是眼睛却一瞬不瞬的看着躺在美人榻上的夕颜,连自己走神了都不知道。而夕颜却犹自镇定,静静地捧着一本传奇看着。

  皇甫清宇近来似乎很忙,已经接连数日没有踏进过这园子。不过自从之前夕颜主动的那个夜晚之后,每每他来,夕颜总是笑颜冷眸,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之后,便自顾自的休息。

  也许是终于厌倦了她,另寻乐子?夕颜脑中淡淡的扫过这个想法,却又很快抛开去,沉入了书中的情节。

  而皇甫清宇近来,也的确是很忙。

  新帝登基半年多,朝中诸事皆已基本停当,然而唯一没有稳定下来的,便是新帝对这一班所谓亲王的出手打压。老八已经因着一些极小的事情被新帝当着朝臣的面毫不留情的狠批了几次,老九也因为阴沉的性子被打压过几次,连向来周全的十一也没能逃得过,派到手中的任务永远是出力不讨好的。

  然而也极有可能,对老九老十一的为难,皆是冲着他皇甫清宇而来。

  朝中本就耳目众多,而几人的交好也从未刻意隐瞒,况且新帝本就生性多疑,难免不会心存疑虑。

  这种用几近鱼死网破的方法争回来的皇位,确实也坐得累极,更何况,是老四这样的人。

  皇甫清宇散朝回来,便又径直入了书房,面对着满屋子的医书,大海捞针一般的寻找着可能会存在的一丝希望。

  却又禁不住想到了在曦微园中的夕颜。

  她似乎,真的变了。

  从前,她终归还是年纪小,他总是担心她不够成熟,不能承担那些背后的事情。

  可是如今,形势却大大的不相同了。

  她变得,连他都看不透猜不透她在想什么。她脸上似乎永远带笑,那笑分明是假的,她从来不刻意掩藏,他又怎会看不出?可那假笑背后藏着怎样的情绪,他却真真是猜不透。

  从前的她在他面前可谓是全然透明,如今,也终于懂得将自己封存。

  每次见着她小脸上漾起虚假的笑意,眼神却直直的看向他,仿佛就是在对他宣战,让他去猜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他原本自认为可以读透全天下所有人的心思,可是在如今这样焦头烂额的情形之下,他哪里还有多少时间去猜她心中所想?却偏偏还是放不下,每每闲暇,脑中闪过的却总是她的笑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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