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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试周郎,暮天遥对寒窗雾(2)

  不离忙的往夕颜怀里钻:“我今晚跟娘亲睡!”

  皇甫清宇站起身来,走到软榻边,强行将她从夕颜怀中抱了出来,低声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不离才终于心不甘情不愿的与夕颜挥了挥手:“娘,那明天你要来看不离!”

  夕颜只觉得她一声声的“娘”越来越入耳,便微笑着点了点头:“好。”

  待皇甫清宇将不离送走,回到暖阁之中时,夕颜也已经站起身,见他进来,便直道:“你既要我留在这里半年,总该给我安排一个住处吧?”

  皇甫清宇淡淡看了她一眼:“我以为你会问我要一个名份。”

  夕颜脸色微微一顿,道:“我不过是不喜欢你那个皇后,才故意说出来气她的。”

  “我知道。”皇甫清宇语气仍旧是淡淡的,“你还等着半年后回去跟你师兄团聚成亲,对罢?”

  夕颜嘴角微微一抽,咬了牙没有说什么。

  如果真的曾经是夫妻,那她,对他会是怎样的感情?又为什么要离他而去?

  皇甫清宇取了旁边架子上搭的披风,这才又转身走向她,将披风披在她的肩头,道:“走吧。”

  “去哪里?”夕颜怔忡道。

  “不是要我为你安排住处?”皇甫清宇淡淡说完这句,便当先离开了暖阁。夕颜再次咬咬牙,不得已跟上。

  没有想到,他却径直将夕颜带到了他的寝殿之中!

  夕颜顿住了脚,蹙眉道:“不是这里。”

  不该是这里。无论如何,就算她是他的妻,也万万不该是这里。更何况,她如今于他已是陌路。

  “这里离不离的寝宫是最近的。”他背对着她,漫不经心的抬起手来解着袖口的暗纽,“她过来找你方便,你要去看她也好走。”

  原来他要求自己留在这里半年,就是为了不离……他们的女儿……

  夕颜淡淡垂下眼眸来:“那你让我去不离的寝宫住不就可以了吗?”

  皇甫清宇终于转过身,走向她,伸出手来。

  夕颜直觉后退一步,却但见他嘴角勾起薄薄的笑意,似是嘲笑一般,将手伸到了她的头上,取下了那支玉簪。

  夕颜不觉想起白天银针曾经告诉过自己的事情,目光便凝在了那支玉簪上。

  “你从来没有戴过我送的这支簪子。”他的声音很低,沉沉的,一声声敲击在人的心头,“所谓爱屋及乌,不喜欢那人,便连那人送的东西也不会喜欢,对罢?”

  夕颜心中最柔软的一角酸酸涩涩的疼起来,看着眼前眉目温和的他,不知为何很想哭。

  他曾经是她的夫!他是时常出现在她梦中的那个人!他们曾经亲密无间!

  “你有多喜欢我?”还没有明白自己在想什么,她已经低低开口问了出来。

  这个问题,她曾经问过南宫御,可是向来倜傥不羁的南宫御那时给的答案,她并不相信,因此满是不齿。如今,依稀有一些相信了,心中满满的都是心疼。

  如今,她将这个问题拿出来问他,不知他会给自己怎样的答案?

  如果不是很喜欢,怎么会有银针嘴里的那些甜蜜过往?

  如果不是很喜欢,怎么会对自己这般纵容,甚至将自己带到他的寝殿之中?

  可是,如果很喜欢,为什么还会放她离去?

  许久之后,才闻得皇甫清宇一丝轻笑:“有多喜欢你?我也不知道,只当自己是疯了,魔怔了才会喜欢你。我现在,很后悔当初喜欢了你。”

  夕颜心中仿佛被什么狠狠击了一下,霎时间失去了所有的声音。

  他竟然说,很后悔当初喜欢了自己?为什么?因为是她负了他?因为她在失忆的时候答应与南宫御成婚?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她忍不住缓缓低下头去,眼角却突然一湿,缓缓抚上去,才惊觉自己竟然流泪了!

  为什么要流泪?就因为他说后悔喜欢自己?夕颜前所未有的觉得自己不争气,忙的抹去了眼泪,垂着头站在那里,容颜很是平静,然而一颗心却不知为何紧紧地揪着,放不开,很难过。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想起自己应该与他说点别的东西,转开这个话题,抬起头来,却发现他深邃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脸上,仿佛要将人看穿一般。

  夕颜心中忽然一个激灵,脱口道:“踏雪和你的孩子,你派人去接了吗?”

  是了,她几乎忘记了他还有踏雪,他还有他的后宫妃嫔。怎么会指望他有多喜欢自己呢?身为帝王,也许他对每个女人都是一样的喜欢,就像花君宝一样,对后宫的每个嫔妃都好,是所谓的雨露分沾。

  他终于缓缓移开视线去,淡淡道:“没有。”

  “你不想要那个孩子?”夕颜忍不住道,“怎么可以这么狠心?”

  怎么可以这么狠心?皇甫清宇嘴角缓缓勾起了笑意:“不能吗?反正狠心的人,又不止我一个。”

  他是在说她!夕颜立刻领悟过来,他是在说当初她抛弃了不离吗?可是如今她什么都不记得,他这样与她说,要她怎么回答?

  夕颜终于忍无可忍,猛地褪下自己手上的一个翡翠镯子朝他砸去:“够了!你不必在这里含沙射影冷嘲热讽!你告诉我当初我为什么会离开!如果是我的错,我向你请罪就是!你不要折磨我,该给我药就给我药,该让我走就让我走!”

  皇甫清宇仍旧淡淡的笑着,只是这一回,笑意又些许苍凉:“你问我?这个问题,不该是我问你吗?颜颜,当初,为什么非要离开我不可?南宫御对你来说究竟有多重要,竟值得你抛夫弃女,不顾一切的跟他而去?”

  她为了南宫御抛弃他和不离?!夕颜震惊的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皇甫清宇却蓦地逼近她两步,低头看着她:“想不起来吗?没关系,我会给你半年的时间,让你慢慢想清楚。”

  皇甫清宇说完那句话,便转身就朝寝殿门口走去,到了门口,方道:“让银针早点服侍你休息。”语罢,便径直离开了。

  夕颜还错愕的站在原地,怔怔的回不过神来。

  银针很快便进来了,见她呆呆的模样,忙的上前道:“侧王妃,早点休息吧。”

  夕颜突然间只觉得这个称呼无比刺耳,咬了牙道:“你不要这么叫我。称呼我为郡主就可以了。”

  “郡主?”银针诧异的看着她。

  夕颜心中立刻便生出的疑惑:“怎么了?我不是郡主吗?那我是谁?”

  银针忙的低下了头:“奴婢不知道。奴婢只是听说您是皇上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一直跟在太皇太后身边服侍。后来皇上娶了皇后为妃,又纳了您为侧妃。”

  “青梅竹马?”夕颜脑中愈发混乱了,“那我叫什么名字?”

  “凌微之。”

  夕颜先是一怔,随即冷笑起来:“我姓凌?”

  银针应了一声,忽又道:“其实皇上在娶林皇后之前,还取过一位皇子妃,就是那位说是天下第一美人的娉婷郡主,可是后来,这位皇子妃仙逝了。奴婢进府晚,也不曾见过那位皇子妃。”

  夕颜此时此刻,才算是终于理清了一些事——她当初以娉婷郡主的身份嫁给他为妃,可是后来,却又以凌微之的身份嫁给他为侧妃?那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一些什么事?为什么她又会改姓凌呢?

  “你认识一个叫凌照的人吗?”夕颜忽然转身,看着银针道。

  银针偏头想了许久,方才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凌照凌驸马,是晋阳公主的丈夫!”

  凌照!驸马!他竟然在这北漠做了驸马!夕颜只觉得身子一软,勉强坐到了软榻上,脑中嗡嗡作响,整个人前所未有的混乱。

  为什么会有凌照出现?是巧合,是刻意,还是这所有的事情都是一个阴谋?

  第二日,夕颜又被不离拉去御花园的时候,便明显的心不在焉起来。

  不离可爱的笑脸不断在她眼前出现,她恍惚间胡思乱想起来——不离与自己长得这样像,真的是她的女儿吗?或者,她也可以与她是别的关系?

  凌照,凌照……夕颜脑中反反复复只徘徊着这个名字,竟不觉咬了牙,暗自捏紧了手心。

  不离回过头见了她的模样,不觉一愣:“娘,你怎么了?”

  夕颜回过神来,突然拉了不离的手,道:“离儿,你在这皇宫之中,都有哪些长辈?”

  “很多啊!”不离掰着手指数起来,“大伯,二伯,五伯,六伯……”数到这里,不离突然停了下来,悄声对夕颜道:“娘亲,六伯是个跛子哦,他的手也有问题,我听人说,是他惹爹爹生气,才变成这样的!”

  夕颜自然没有心思听这些,又道:“那除了你的叔叔伯伯们,还有哪些长辈?”

  不离皱着小脸,仿佛想了许久,才突然道:“外公?”

  “外公?”夕颜听见自己的声音微微有些发抖,“外公是什么人?”

  不离笑了起来:“外公就是娘亲的爹爹呀,娘亲怎么会不知道?”

  夕颜艰难的笑了起来,道:“娘亲知道。只是娘亲许久没有见他。离儿,外公经常来看你吗?”

  “很少哦。”不离撅着嘴道,“外公对我很好,可是爹爹好像不怎么喜欢外公。”

  夕颜还想问什么,忽然却听见凉亭外传来一声略带迟疑的呼唤:“七嫂!”

  夕颜和不离同时转头看去,不离立刻欢喜的唤了一声:“十二叔!”

  十二走近凉亭来,摸了摸不离的头,才看着夕颜:“七嫂,真的是你!我起初还不信,问七哥他也不说!”

  他唤自己作七嫂?夕颜玩味着这个称呼,缓缓站起身来,微笑道:“十二弟好久不见。”说完,夕颜又看向不离:“离儿,你先去外面玩耍,我有话与你十二叔说。”

  不离又赖在夕颜怀中撒了一阵娇,方才在乳娘的陪同下走了出去。

  十二不觉一怔:“七嫂想跟我说什么?”

  夕颜缓缓道:“其实我不认识你。”在十二错愕的目光之中,她继续道:“我失忆了,只记得自己是娉婷郡主,什么皇甫清宇,不离,你,我通通不记得。可是我现如今想知道,花夕颜,皇甫清宇,凌微之,凌照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十二呆呆的看着她,仿佛许久之后才明白过来她说的是什么,沉吟许久,方才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只怕是从前的七嫂都不知道的。七嫂,你真的想听?”

  夕颜眸色微凝:“是。”

  十二点了点头,忽又道:“可是七嫂,你万不要告诉七哥,是我说与你听的。其实,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七哥很早就喜欢你了,他做了很多,都是为了能够娶到你。虽然七哥从来不喜欢多说什么,具体他做了什么也从不告诉我们,可是他竟然真的让你嫁到了北漠。”

  “虽然你们之间有过许多的误会,可是七嫂,七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十二顿了顿,又道,“凌照是我们的姑父,你独自在西越生活的那些年,其实七哥一直在暗地里照顾你。”

  与十二说完话,夕颜沉默着将不离送回了宫中,转身出来的时候,神情便前所未有的恍惚起来,带着银针在御花园中兜兜转转,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该去哪里。

  走到一座高大的假山上之时,夕颜眼见着那假山顶上一座凉亭,便倏地顿住了脚步,对银针道:“我们上去坐坐。”

  坐在凉亭之中,几乎可以俯瞰到整个御花园。东边的桂树下,几个宫女结伴采着新开的桂花;西边的莲塘中,有人划着小舟在其间打理着已经枯萎的荷花;中间的石子路上,宫女们捧着形形色色的器物来来去去……

  所有的一切都那样有条不紊,只除了她的心。

  夕颜忍不住幽幽叹了口气。

  银针见她的模样,忍不住开口道:“主子,要不我们去御书房旁边的暖阁里坐坐?听说皇上今儿散朝很早,一早就回御书房了。”

  夕颜想了想,也不知为何,竟然点头答应了。

  站在御书房外的宋文远,老远便见到了款款而来的夕颜,忙的迎上前去,嬉笑道:“给郡主请安。郡主是要见皇上?奴才这就去通传。”

  “里面有人吗?”夕颜想了想,道。

  宋文远道:“九爷和十二爷在里面。”

  “那不用了。”夕颜说了就想转身,却被宋文远叫住了:“郡主不必离去,不如去暖阁中坐坐,等皇上跟两位王爷散了,郡主就可以见皇上了。”

  夕颜还未来得及想好怎么回答,宋文远的目光忽然已经越过她,看向了后面的位置,脸色微微一变,向夕颜打了个千,便朝着身后的来人招呼了一声:“哟,奴才见过六爷,六爷怎么来了?”

  皇甫清宏拖着跛了的一只脚,艰难的一步步朝前走着,目光却只是看着夕颜的背影,眸色煞是晦暗。

  夕颜转身看了他一眼,蓦地记起方才不离与自己说的话,眼见那皇甫清宏依旧是眉目俊朗,可是却手残脚残的模样,心中忍不住疑惑——不知他做了什么事得罪了皇甫清宇,手足兄弟竟然落得这般下场?

  皇甫清宏在她转身的那一瞬,眸色突然便亮了起来,嘴角勾起了笑意:“颜颜,好久不见。”

  他的声音中透着很古怪的沙哑,夕颜有些震惊他居然这样亲昵的唤自己,却还是淡淡低了低身子:“六王爷吉祥。”

  “吉祥?”皇甫清宏冷笑了一声,一双桃花眼却依旧死死的看着夕颜,“我如今这副鬼模样,你还觉得我吉祥。”

  “我自是不知道六爷是不是吉祥。”夕颜轻笑道,“不过看六爷却仍旧精神爽朗,想来应该差不到哪里去。”

  她不知道这人与自己有过什么交集,竟能这样脱口而出的唤自己作“颜颜”,但是她对他并无好感,因此并不打算透漏自己不认得他的事情。

  “三年不见,颜颜依旧是这么能说会道。”皇甫清宏轻笑了一声,“也是,见到你,我突然觉得很吉祥。”

  夕颜不想与他再说下去,淡淡一笑,与宋文远打了个手势,便带了银针进了暖阁。

  宋文远这才寻到机会问皇甫清宏:“六爷是要见皇上吗?”

  皇甫清宏一直眯着眼睛看夕颜走近了暖阁中,才微微勾起了唇角:“不必了。”语罢,他便又转过了身,仍旧是一瘸一拐的离开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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