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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彩云归,绣幕芙蓉一笑开(1)

  因着出了这一遭意外,祭天之行草草结束,后宫之中人心惶惶,都兀自凭空猜测着那杀手的来历——究竟是三个妃子中哪一个所为。

  十二直到祭天结束之后方才颓然现身,这才知晓之前出的事情,忙不迭的上前向皇甫清宇请罪。皇甫清宇见他失魂落魄的模样,也没有多说什么,只道一切回宫再做决议。

  果然,回到皇宫,皇甫清宇立刻就下旨将三个妃子禁足,待到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再做论断。事情至此,后宫之中,尤其是三妃宫中之人,更是人人自危。

  夕颜和不离皆是受惊不小,夕颜尚可,而不离年幼,再加上摔了一跤,过了很久才停止哭泣,却无论如何也不肯与母亲分开。皇甫清宇见状,便将夕颜移到了自己所居的钦安殿,对宫中朝臣则称是为了以正金龙之正气,压制二人所受之惊。

  夕颜哄了许久才将不离哄得睡着了,自己则起身去找皇甫清宇。

  皇甫清宇正在东暖阁中和十二说话,十二很是自责,一个劲的请罪。皇甫清宇缓缓摇了摇头,道:“与你并无多大关系,无需再自责。与其这样一个劲向我请罪,倒不如想想那杀手是谁派的。”

  正说着,门口忽然响起轻轻的敲门声,随后夕颜推开房门走了进来,见十二也在,刚犹豫着要不要退出去,却见皇甫清宇已经对自己伸出了手。夕颜便走了进去,靠着他坐了下来。

  她的手心仍然微微发凉,皇甫清宇脸色一沉,又道:“离儿睡了?”

  “嗯。”夕颜只觉得疲累至极,也不管十二还在,便倒头靠向了皇甫清宇,“费了好大力气才将她哄好。”

  十二见状,也不好再继续呆下去,找了个借口便告退了。

  皇甫清宇这才伸手揽过夕颜,将她抱进自己怀中,道:“定惊茶喝了没有?定然是吓坏了,手心还这样凉。”

  夕颜靠着他,目光微微有些凝滞:“其实当时,我倒是没想别的,只是怕那人伤到不离。现在想起来,才隐隐有些后怕。”

  “好了,没事了。”皇甫清宇轻抚着她的背,沉声道。

  夕颜疲累的闭上眼睛,应了一声之后,又道:“会是谁做的呢?真的是她们三人中的一个?”

  皇甫清宇微微冷笑了一声:“未必。”

  夕颜睁开眼来,看了他一眼:“你也这么想。想来,多半是她们家中父兄所筹划,也不是没有可能,对不对?”

  皇甫清宇忍不住笑着抚上了她的脸:“我素来不想你多知晓朝中事,就是不想让你也陷入那种争斗之中,偏偏你又不笨,竟然也想到了这一点。”

  夕颜轻声一叹:“那杀手已经死了,死无对证。他们定然是想着莫妃家中无权无势,你若要找一个人出来为此事承担,那便必定会找莫妃。那杀手若然将我杀了,便可一次性除去两颗眼中钉,而像此时此刻,我没有死,他们也至少可以除去莫妃,对不对?”

  皇甫清宇沉默了片刻,才终于低笑了一声:“果然是不笨。”

  “那你打算怎么做?”夕颜忙道,“我可不想让无辜的人受牵连。用莫妃的话来说,那可是要折福折寿的。”说到这里,夕颜又叹了口气,道:“说起来,我也算是命大了,来来去去这么多回,竟然都没有死。”

  “不准胡说。”他的声音中隐隐带着愠怒,忽又温柔下来,“有我这个天子护着你呢,怎么会让你有事?”

  夕颜不知又想到了什么,眸色更加暗淡:“谁说有真命天子护着就不会有事?南宫御他哥不就是真命天子?结果差点连自己的保不住,南宫御就更不用说……七郎,你告诉我,这世上一定还可以找到火莲花,救南宫御,是不是?”

  皇甫清宇依旧伸出手去,缓缓的揉着她的头:“派出去的人全都在尽力寻找,至于世上有没有那颗火莲花,我们唯有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夕颜愈发的难过起来,靠在他怀中,微微有些哽咽。

  皇甫清宇眸色暗沉,很快的转开了这个话题,道:“关于今日遇刺这件事,你不要过多参与,听见没?谁做错了事,我便必定会让谁受到报应,不用你担心。你只需陪着不离,赶紧养好身子才是紧要。”

  “嗯。”夕颜应了一声,但声音已经明显心不在焉,满心满脑的只想着南宫御的病,想着他当初可能是做好了陪自己一起死的准备,却没有想到,她竟然活了下来,而他,还在死亡的边缘苦苦挣扎。

  殿外,广袤无垠的天地间,北风骤起,吹落了今冬的第一粒雪花。夕颜在这北漠皇宫之中度过的第一个冬日,便这样悄无声息的来临。

  这一夜雪落得极大,仿佛飞絮一般,飘了整整一夜。第二天早晨起来一看,连窗纸都微微泛白,而整个皇宫,更是一片银装素裹,天地间只是白茫茫的一片。

  不离很是喜欢下雪,起了一个大早,将夕颜也拉了起来,带了几个宫女在庭院中堆雪人。夕颜也不怕冷,和不离一起,玩得不亦乐乎,到最后堆起了一个大大的雪人,母女俩也都同样冻得双手通红,双颊亦通红。

  不离却只是高兴得直拍手,道:“娘亲,我们去叫爹爹过来看呀!”

  自昨日祭天回来,不离一直到晚间睡觉亦是微微颤抖着的,此时夕颜见她却笑得开怀,心头不免也宽了起来,问了问时辰,估摸着皇甫清宇早已下了朝,便牵着不离一同走在雪地里,前往御书房。

  正值晌午时分,母女俩来到御书房之时,宋文远刚刚从御膳房那厢传了午膳,因着天气寒冷,还特地嘱人温了一壶酒。

  皇甫清宇在御书房中的午膳向来用得简单,经常不过一些点心便草草了事,今日见夕颜带了不离过来,倒是颇有兴致,传了许多菜肴,将不离抱在怀中,专拣她喜欢的点心夹给她。

  夕颜只觉得身上还是有些冷,便喝了两杯酒,这时才微微暖和起来。孰料不离见了,却突然大叫起来:“我也要喝酒。”

  皇甫清宇和夕颜都笑了起来。皇甫清宇爱怜的捏着不离的小脸,又将自己的手心贴上去给女儿取暖,方才道:“想喝酒,便等离儿长大了,给爹爹找到一个乘龙快婿之后再喝。”

  “什么是乘龙快婿?”不离偏了头,好奇的问。

  皇甫清宇却一时语塞,抬头看向夕颜,夕颜正捧着脸,吃吃的笑。因为吃了酒,双颊泛起温暖的红色,眼中如明珠生辉,熠熠照人。皇甫清宇也顾不上与不离解释,就那样看着她,眸中似有深意。

  夕颜脸色不觉更红了,站起身来道:“才喝了两杯就觉得头晕,我去暖阁那厢睡一会儿。”

  皇甫清宇无奈的微微一笑,看向银针,微微努嘴示意。银针应了一声,忙的服侍夕颜出了这间房门,进了旁边的暖阁。

  暖阁里不仅笼了地炕,还烧着炭火,异常温暖。夕颜躺下来,不多时便昏昏睡了过去。

  等到一觉醒来,已经不知时日。

  夕颜只觉得头微微有些痛,同时口干舌燥,便起身来寻水喝。她休息之时素来不喜欢人在旁边,因此现下银针也不知去了哪里。夕颜自己斟了杯茶,那茶水已经温吞,喝在嘴里又苦又涩,她只勉强喝了一口便又丢开了。一时便又想到不离是不是还在御书房中,便出了房门去寻。

  然而奇怪的是,御书房门口竟一个人也无,那宋文远也不知去向。夕颜心头疑惑,上前待要拍门,突然听到里面传来十二低低的声音——

  “七哥,这瑶池豆蔻原本前些日子就已经找到了,却被我弄丢了。我怕你责怪,就没敢告诉你。昨儿见了月牙儿,才知道原来是被她偷去了。她也不知道这是什么,见没什么好处便还给了我。原本昨儿就该给你,七嫂一来,我就忘记了。”

  皇甫清宇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呈上来我看看。”

  御书房内,十二将那个小小的锦盒放到了皇甫清宇面前,看他打开来,里面一颗蚕豆大小的豆蔻,正泛着鲜艳的红色躺在那里。

  皇甫清宇缓缓拿起那颗豆蔻,放在鼻尖微微一嗅。十二忙道:“是真是假?”

  许久之后才听见皇甫清宇说了一个字:“真。”

  门外,夕颜听了大喜,就要推门进去,却忽然听见十二已经惊呼:“七哥,你做什么?”

  夕颜心头莫名一紧,手也顿住,想了想,只是悄然在窗户纸上戳了一个小洞,往里面看去。然而这一看,她却几乎晕过去——皇甫清宇手中捏着那颗天香豆蔻,重重一捏之后,那颗可怜的豆蔻,竟然就在他指尖化为粉末!

  随后,他取过一旁的茶盏,将豆蔻粉末撒入其中,转而将茶盏递给十二,语调听起来似乎有些疲累:“近日你精神也不好,喝了吧。”

  夕颜全身冰凉,仿佛血液倒流一般。她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可是,却不得不信!

  瑶池豆蔻,虽说并不是能治好南宫御的药,可这药异常珍贵,南宫御若然服下,也可以醒过来,虽说找不到火莲花,醒过来的时间可能也只有很短,可是这毕竟是一个机会!

  可是,皇甫清宇却将那颗豆蔻,给了根本无病无痛的十二!

  夕颜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转身走进了雪地里。她的大氅留在了那暖阁里,此时此刻只是一身冬衣,显然难以抵抗寒意。然而她却仿若感觉不到,僵直了身子,一步步往前走着。

  不知何时,天又开始下起了雪,盐粒一般的撒下来,她头上,眼睫上都沾了雪花,恍恍惚惚,只觉得路都看不清楚。可她看不清楚的,又何止路?

  无边的悲凉自胸口处散发开来,夕颜很想喊,很想放声大喊,张了张嘴,却只是被冷风灌进口中,封住人的喉咙。

  也不知走了多久,她终于忍不住靠着一面宫墙蹲了下来,抱住自己的身子,瑟瑟发抖。

  天地间只剩了北风的呼啸声,她身上被冻得麻木了,却忽然听见自己面前似乎有人的声音传来,抬起头来,眼睫处的雪化作水,顺着脸庞滑落,方才看清面前的人原是太医院的院判李大人。

  恍惚间,夕颜似是想起了什么,艰难的站起身来,动了动已经麻木的手脚,脸上却绽开笑颜来:“李大人,我正找你呢。”

  那李大人惊疑不定的看着她:“凌嫔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夕颜缓缓摇了摇头,依旧笑着:“我想着请您给我瞧病,走着走着,就觉得累,差点把自己给冻僵了。”

  晚间,落霞宫。

  落雪的夜晚,天地之间一片静谧,落霞宫中更是丝毫没有人声。莫妃被禁足,宫中本来就一片惆怅,而今夜,夕颜的房间亦是早早的就熄了灯。

  这熄灯之举,是不同寻常,亦是前所未有。

  银针心头忍不住忧虑,因着夕颜的习惯她向来是知晓的,断不会灭了灯晚歇。她一时忍不住问了起来,夕颜却只是淡淡一笑,道:“哪有人是一辈子生活在光明里,我也该学会与寻常人一样了。”

  银针这才微微释怀,却还是不敢有所闪失,一时就要去钦安殿禀报。

  孰料,榻上的夕颜却不知为何突然低低的呻吟起来,紧接着,声音逐渐大了起来,已经满是痛苦。

  银针霎时间大骇,忙的点亮了房中的烛火,上前将夕颜搀了起来,眼见着夕颜捧着胸口痛得额头冒汗,脸色苍白的模样,更是禁不住慌乱起来:“主子这是怎么了?奴婢去禀报皇上请御医来!”

  银针刚欲起身,袖口却突教人反手握住。

  夕颜紧紧咬着下唇,摇了摇头,强忍道:“不必,今日下午才有御医给我瞧过,你去问问,李大人的药送来没有。”

  银针慌乱无边,忙的答应了一声,又跑出门去,恰逢太医院一个小太监正在外求见,一问,果然是送药的。

  但见那小太监一脸谨慎:“姐姐请转告凌嫔主子,这药切不可胡乱吃,非要等到疼痛难忍,才能吃一颗,且能忍则忍,能不吃便尽量不吃。”

  银针忍不住疑惑起来,拿着药的手也微微一抖:“这药……”

  那小太监一怔,想起了李大人的吩咐,忙的道:“姐姐莫要多想,毕竟是药三分毒,更何况这药性子较常药还要烈一些。大人是怕凌嫔主子太过依赖此药,故而才吩咐一番,姐姐只需以同样的话告诉凌嫔主子就可以了。”

  银针依旧有些忧虑,拿了药,转身进了宫中。

  入了房,才蓦地发现夕颜竟已经栽倒在床下,疼得来回翻滚。银针吓得手脚无力,忙的上前将夕颜扶住,夕颜却只是用手去拿她手中的药盒。银针蓦地明白过来,忙不迭的拿出一颗,放进了夕颜口中。

  又过了许久夕颜才平息下来,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脸色苍白得吓人。看着银针手中的药盒,她忍不住轻笑了一声,似叹息一般:“果然是很有用的药啊。”

  银针迟疑了片刻,道:“主子,奴婢曾经听说,越是管用的药,对人身子的伤害越大,是不是?”

  夕颜在银针的搀扶下缓缓站起身来,冷笑道:“那些庸医开一些治不好人的药,自然会传出这样的糊涂话来,你也信?李大人是太医院院判,对症下药,自然是能药到病除。”

  夕颜复又回到床榻上躺了下来,刚过片刻,突然又听见外面传来唤银针的声音。夕颜对银针打了个眼色,自己依旧躺着,阖上了眼睛。

  银针意会,出了门一看,果然是钦安殿派过来的太监小魏。

  小魏一见她,忙道:“银针姐姐,皇上打发我过来问,凌嫔主子睡了么?”

  银针微叹了一口气,道:“主子已经睡下了,你回去回了皇上吧。”

  那小魏应了一声,便转身离去了。

  银针抬头看了看天,只觉得似是又要下雪了。今年的冬日,一场雪接一场,竟是异常频密,还不知会是怎样的寒冷。

  第二日一早,夕颜便去了西六宫,和女儿一同玩了整个上午,又一起用了午膳,才又回到落霞宫,一路上很是神色恍惚,几次走错路,多得银针在身后不断提醒。

  当银针的提醒声第四次响起,夕颜终于忍不住顿住了脚步,望着一片茫茫白色的天地,轻轻呵出一口气,捂了捂自己的脸,笑道:“皇宫,真是个容易让人迷失的地方。”

  银针听了这话,只觉得隐隐不对,但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终也只能接口道:“皇宫是比以前的王府大了许多,奴婢刚来之时,也时常迷路呢。”

  闻言,夕颜只是轻轻一笑。为何自小在宫中长大的她,却也总是迷路呢?从小在眼中都不过尔尔的皇宫,几时亦变得如此繁复错综起来呢?

  回到落霞宫,刚刚歇了片刻,突然便闻得外间传来长报:“皇上驾到——”

  夕颜懒懒的在床榻上翻了身,却也没有坐起来,只是未几便见着皇甫清宇进了寝殿。外间似乎下了很大的雪,他脖领间和袖口的暖毛上都隐隐有着湿痕,想来是被风吹到上面的雪花,融化了。

  夕颜青丝如缎,铺了一枕,看了他却只是浅浅的笑,眸色清亮:“这个时间,你怎么会过来了?”

  皇甫清宇在床榻边坐了下来,一言不发,便只是将冰凉的手往她脸上抚。夕颜被冻得惊叫起来,一边躲着他一边埋怨:“冻死了,快别折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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