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西笑吟，死生契阔两不疑(2)

　　“月牙儿，你听四哥的话。”南宫御缓缓靠进她和夕颜，“惠妃娘娘她不会愿意见到你这样，把匕首给我，四哥带你回去。”

　　终于，月牙儿松开了夕颜，而南宫御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取下了她手里的匕首，扔到了一边。

　　月牙儿想起方才绝然而去的那个人，终于忍不住埋在南宫御怀中哭了起来。

　　南宫御一手拥着她，与好不容易站稳的夕颜对视一眼，微微一笑。

　　夕颜看着他，依旧又是从前那个倜傥潇洒的南宫御，心中是止不住的欣喜，却还是缓缓退开，一直到皇甫清宇握到她的手，轻轻抬起她的下颚，查看她脖子上的伤。

　　夕颜即使看不见他的神情，也知道他此刻的脸色必定是难看到极致，因此只是道：“没关系的，只是擦破一点皮，七郎。”

　　皇甫清宇手上动作微微一重，捏住她的下颚，片刻之后，还是缓缓将她拥入怀，道：“跟我回去上药。”

　　夕颜脚步一顿，拉住他的袖口：“七郎……”

　　她眸色清澈，神情却是楚楚可怜，仿佛在哀求他什么。皇甫清宇终于抬眸看了看站在前方的南宫御一眼，沉声吩咐道：“来人，请大楚豫亲王去偏厅之中喝杯茶，小坐片刻。”

　　闻言，南宫御依旧只是淡淡一笑，看了看怀中的月牙儿，拉了她的手，转身迎向皇甫清宇：“多谢皇上。”

　　上药的时候，夕颜只是心急想要去见南宫御，不断地动来动去。皇甫清宇好不容易将金创药抹在她伤口上，她便起身要出去。

　　“站住。”皇甫清宇拖了她一把，将她护进怀中，又去了纱布出来，一圈圈缠在她脖子上。

　　夕颜见他脸色沉沉的模样，这回倒是学乖了，等他给自己缠完伤口，忽然勾下他的头来，在他的唇上亲了一下，笑道：“七郎，我很快就回来。”

　　等她来到偏厅之中，南宫御手边的那杯茶都已经凉了，见她走进来，他也只是懒懒抬眉一笑，极其慵懒的模样：“怎么样？”

　　夕颜走到他面前，低头看着他，依旧是满头的黑发，依旧是那样俊朗的眉目，不由得笑了：“还是跟以前一样……魅惑众生。”

　　南宫御终于忍不住笑出声：“那能不能魅惑到你？”

　　夕颜抿了唇，轻轻的摇头笑了起来。

　　“我就知道你没良心。”南宫御复又垂下眼眸去，半真半假的伤心神情，看得夕颜心头又微微难过起来。

　　往四周看了一圈，没有看到先前劫持她的月牙儿，夕颜忍不住道：“你那个妹妹呢？”

　　南宫御却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仿佛并没有想要回答她这个刻意转移视线的话题，许久之后方才道：“从前的事情都想起来了？”

　　夕颜看着他，点了点头，却不知该说什么。

　　南宫御敲了敲旁边的椅子，示意她坐下来之后，方才道：“那有没有怪过我？”

　　夕颜有些哀怨的看了他一眼：“你莫非以为我真是大傻子？如果不是你，我可能早就已经死了。”

　　南宫御仍旧是微微的笑着，经历了生死之后的脸上，少了一丝不羁，却多了一分淡然：“如此，我可就安心了。”

　　沉默了许久，夕颜才又开口道：“这仗，你还要继续打下去吗？”

　　如今，两国交战的形势已经再明朗不过，正如皇甫清宇所说，如今的大楚，就算是他放手不再攻取，也是任由其他国家宰割罢了。夕颜不知道，已经知道必败的南宫御，是不是还会继续坚持下去。

　　孰料，南宫御却轻笑道：“颜颜，你信不信，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这场仗，大楚必败。”

　　夕颜看着他似真似假的神情，最终却还是点了点头：“我信。凭你的本事，怎么会看不出来？否则，你也不是那个百战百胜的豫亲王了。”

　　南宫御哈哈大笑，又是那副不正经的模样：“说的是。我之所以百战百胜，就是只挑必胜的仗来打。”顿了顿，他方才笑着叹了口气：“可是明知道必败，这仗，还是不得不打，否则便国不为国。你以为，我又愿意看着大楚城池被破，百姓生灵涂炭，饱受战乱之苦吗？”

　　他难得说得这样认真，夕颜仿佛隐隐听出了什么，迟疑了片刻后，道：“那现在呢？你会怎么做？”

　　南宫御脸上的笑意终于消失殆尽，有些失神的看着前方的地板。

　　夕颜心头忽而生出满满的不忍，道：“皇甫清宇他已经下旨退兵了，其实，大楚也还是有可能东山再起的，凭你的本事，不是吗？”

　　南宫御呵呵笑了起来，转头看着她：“颜颜，当了娘亲的人，真的会变得又傻又善良吗？”

　　夕颜自然知道他这句话的意思，顿了顿，又道：“那……你皇兄应该会怪你吧？”

　　南宫御缓缓摇头，笑了起来：“由不得他了。如今，大楚就是刀俎下的鱼肉，何必再多造冤孽，是不是？”

　　夕颜有着怔忡的看着他，半晌之后，忽然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南宫御，你赶紧找个好姑娘成亲吧。”

　　“你要给我做媒？”南宫御偏头看着她，眸中的笑意灿若星辰。

　　“你要是愿意，我就发动所有人，去给你找个好姑娘。”夕颜也笑了起来，信誓旦旦的模样。

　　许久之后，南宫御脸上的笑意才缓缓消失了，只是伸手抚着她的头，道：“颜颜，不用了，只要这世上还有你，就够了。”

　　只一句，夕颜的眼泪倏地滑落。她蓦地记起他初初知道她身上中了毒，将会死去之时，那句低喃：“颜颜，如果这世上没有你……”

　　千般心思万般心思，此时此刻便都化作了沉痛的眼泪。

　　他们都是从鬼门关走出来的人，他们理应，活得更加开心。

　　夕颜咬住了下唇，许久之后，方才低声的说出了自己的害怕：“那你答应我，不准丢下我一个人在这世上，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能丢下我。”

　　南宫御看着她，缓缓道：“好。”

　　两人又在偏厅中坐了许久，南宫御才站起身，道：“好了，我该去见一见你的好相公了。”

　　闻言，夕颜却立刻站起身来，道：“他最近抱恙在身，不能操劳，你明日再见他，好不好？”

　　“抱恙？”南宫御微微拧了眉，道：“什么情形？”

　　夕颜将自己知道的大致说了一下，又忙的道：“对了，你可以去给他瞧瞧，看看他究竟是为何这么久还没好，不是吗？”

　　南宫御蓦地笑了起来：“颜颜，你怎么忘了我曾经告诉过你的事情吗？”

　　夕颜微微有些回不过神来：“什么事？”

　　“他母亲是药王的传人，而他是他母亲的传人。”南宫御淡淡道。

　　夕颜微微蹙了眉：“我记得，可是……他的医术未必在你之上啊？”

　　南宫御缓缓摇了摇头，笑道：“不，他的医术高过我很多很多。很多人都不知道他懂医术，而他也从不在外人面前显露这一点，所以也许他从来没有告诉过你，而你也根本没有想过这一点。”

　　夕颜的脑中，突然再度闪过一些久远的记忆——

　　从皇甫清宇第一次给她施针开始，到后面他每一次给她把脉瞧病，统统都浮现在眼前。然而印象最深的却是她舞出墨莲的那一个晚上，当他和她赶去看受伤的林瑞雪之时，她要他给林瑞雪瞧瞧，他却拒绝了。后来，她问他是不是只给她一个人瞧过病，他没有回答，然而却是默认了。

　　他有着那样高明的医术，却只为她一个人看病！

　　这一个认识，让夕颜的内心再度风起云涌，满心的感动，几乎就要克制不住的喷薄而出。

　　他向来不爱多说什么，即便是说了，也总是将自己藏得很深。她知道有些话他不会说，唯有靠她自己去揣度，她却还是忍不住想听他说。也许他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也在为她而改变。

　　就如同她生下不离的那天，他近乎失控的告诉她，她才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甚至超过他在世的亲人；也恰如同前几日，他亲口告诉她，她那一支墨莲舞，倾倒了他心中的整个天下。

　　她从来都知道要他说出那些话有多难，所以，她才难以克制的一次次被震撼到，而今日，终于再一次被震撼！

　　南宫御去终究还是去见了皇甫清宇，而夕颜，独自一人回到了房间，一手扶着腰，一手抚着自己的肚子，静静地等皇甫清宇回来。

　　在等他的那一个多时辰里，她再次将从前的那些记忆，一一在脑中拼合，从第一次见面，到后来几度分分合合。有他在身边的每一日，没有他在身边的每一日，通通都在脑海中流淌过。

　　可是她知道，他一直都在。就算她自欺欺人也好，就算她刻意忘记也好，哪怕就算是她失忆了，他都是在的，一直在，在她的心里，永远不会褪去。

　　夕颜静静的坐在那里，看着天色由明到暗，而她脑海中的岁月亦缓缓流过。那么多的日月交替之后，她知道，从此，他会一直在，而她，亦会一直在。

　　门口倏尔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夕颜知道是他回来了，可是被往昔岁月填的满满的心，却让她无力站起身迎接他。

　　皇甫清宇推开门，便看见她坐在对面的暖榻上，嘴角眉梢都带着笑意，可是眼眶却是微红的，仿佛哭过。

　　“颜颜，怎么了？”他在她身前低下身子，握了她的手轻声道。

　　夕颜看着他，嘴角忽然绽开大大的笑意：“七郎，我终于可以回到你身边了，是不是？”

　　他先是微微一怔，随后握着她的手，放到了自己唇边，笑道：“唔，你可以回到我身边了，名正言顺的回到我身边。”

　　夕颜眸中闪烁着点点光圈，终究还是化作了热泪：“我知道，我就知道……”

　　缓缓埋进他的怀中，夕颜无声的笑着，却又流着泪。

　　即便岁月流逝，即便山长水阔，她也终究会回到他身边。

　　无论在哪里，有他的地方，才终究是她瞧得见幸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