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爱你百转(3)

　　徐翊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搅得心慌意乱。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腰背上女孩吐出的温热气息，心里氤氲一片。

　　于是，手中的伞不知不觉便向身后靠拢，脚露在雨水里，瞬间浸湿。

　　半晌，女孩直起身，转至他前方，脸上露出感激的笑：“谢啦！”

　　徐翊微怔，一时竟口吃起来：“没……没什么……”

　　女孩扫了眼他的穿着，歪了脑袋，问：“你在这里上班？”

　　“啊？”他一时没有回过神来。

　　“精诚地产呀。”

　　明白女孩所指，徐翊如实回答：“我是来面试的。”

　　“那，祝你面试成功！”说罢抬脚准备走。

　　“等等。”

　　女孩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什么事？”

　　“雨太大了，这个你拿着。”说着他便将手中的伞递了过去。

　　女孩一愣，没接，只是问：“如果我拿走了伞，你怎么办？”

　　“我是男人，不怕淋这点雨。你一个女孩子，淋出病来就糟了。”

　　女孩心中略觉有趣。明明是个刚毕业的学生，硬说自己是男人。但还是没有拂了他的好意，伸手接过雨伞，然后往街对面走去。

　　走了两步，回头看见徐翊还傻傻地站在原地，不禁皱了皱眉，问道：“你叫什么？”

　　见女孩问及自己的名字，他咧开嘴笑了，大声答她：“徐翊！”

　　“我叫费子茜，我会来精诚还你伞的！”说完便消失在磅礴的雨雾中。

　　徐翊愣愣地站在报刊亭前，沉默许久，嘴中呢喃着她的名字：费子茜……费子茜……

　　彼时，他并不知道她是费氏集团董事长最宠爱的孙女，也不知她是精诚地产Boss最疼爱的妹妹。他只觉得在他二十二年的生命里，第一次出现了让他心跳的姑娘。

　　她的仓皇到来，缓缓而去，像是上天赐予他的奇迹，照亮了他沉睡着的心，令他知晓除了那厚重的专业书，还有更美好的东西存在。

　　那日，徐翊没舍得再买一把伞。不是舍不得那十块钱，而是他想记住这场雨，这场让他遇见她的雨。

　　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徐翊推了其他三家的offer，进入精诚地产工作。只因她说，她会来精诚还他伞。

　　年少时做的决定，往往都与另一人有关。

　　可是这一等，便是数月。她再没出现过。

　　有时，下班后他会不自觉地走到报刊亭，在那里呆愣许久。念及那日雨中相遇，心中甚是怅然。或许，她只是随口说说。或许，她早已忘记此事。也只有他，会这般当真。

　　然而新工作是忙碌的。徐翊很快进入项目组，担任着不痛不痒的角色。他努力熟悉公司做过的各种案例，在所有人都下班后依然待在办公室做方案。没有任何背景的他，相信一切的回报都需付出艰辛。

　　很快，他便从不痛不痒的角色升至方案的执笔者。他深知在精诚这样的民营企业里，成功与汗水永远是对等的。他淹没在忙碌的工作中，渐渐淡忘了那个曾扰乱他心扉的女孩。

　　这一晃便是五年，他已经从一个实习生变成项目组的负责人，经手的案例大大小小几十个，俨然已经在精诚的市场部立有一席之地。他的勤恳，踏实，正直，常常为他赢得老板的赞赏。

　　一日，同事聚餐，撺掇着他一道去。除了节日聚餐、公司年会、项目庆功宴之类必须出席的场合，他几乎不参与同事们的私下聚会。

　　人人都道徐经理威严，却不知他其实只是不爱热闹，怕去了也只是待在一旁，看别人嬉闹。

　　公司新来的实习生梁初夏是个性格大大咧咧的女孩，不顾其他同事的眼神，硬是连拉带拖地将他从椅子上弄起来。

　　“哎呀徐经理，工作永远是做不完的，就一起去嘛！”她笑起来的样子倒让他的心晃了那么一下。

　　他微微一颤，突然忆起五年前的那场雨。那个女孩，也长了张这样明媚的笑脸。

　　心中一软，便应了她，拿起西装，随着众人一起推推搡搡地出了办公楼大门。

　　席间，大家点了啤酒。徐翊没躲过梁初夏的劝酒，喝了几杯。他不胜酒力，脸微微泛红，脑袋也晕晕乎乎。

　　他将身体的重心倚靠在椅背上，眯着眼看梁初夏与同事们相谈甚欢，嘴角浮出笑意。他想，年轻真好，可以肆无忌惮地笑。

　　虽说他也不过二十七岁，但自懂事起，他便比一般人要成熟。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他深知除了努力读书努力工作外，他不能有其他心思。

　　念大学时，也曾有女孩给他递过情书，但他心高气傲不屑这些少女心思，他并不知道他掐断过一个女孩的萌动。

　　但他一直记得，女孩羞怯的神情，以及被他拒绝时的落寞。那副样子，他永远也不会忘记。

　　所以后来，即使在被费子茜深深吸引，即使在知道她是费子辰的妹妹，即使偶尔也会在公司遇见她，他也只是装作不认识，匆匆而过。

　　他想，爱情如果不能两情相悦，那么还是离得远远的好。

　　他不想做那个被拒绝的人。即使是二十七岁，十七岁时的心高气傲依然未减半分。

　　“徐经理，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有同事叫他。

　　徐翊这才回了神，笑道：“没什么。想不想去唱歌？我请客。”他突然有点喜欢这热闹了。

　　“哈，我就说嘛，徐经理不是木讷呆板之人，你们还不信！”梁初夏嚷嚷道，“一会儿KTV继续喝！”

　　那样子，像足了侠肝义胆的女英雄。

　　KTV里，梁初夏与同事们玩游戏抢麦不亦乐乎，徐翊只是坐在一旁看着他们你来我往，心中竟觉得有了一丝暖意。

　　玩得累了，梁初夏凑过来，看了看徐翊，说：“咦，徐经理，你怎么不唱歌呀？”

　　“呵，我不会唱歌，听你们唱就好。”他尴尬地拿了桌前的酒杯。

　　“又不是歌唱比赛，管他好听不好听，自己开心最重要。”梁初夏也端了酒杯，猝不及防地与徐翊手中的酒杯一碰，然后一饮而尽。

　　徐翊的手顿在半空中，微怔片刻，才将酒杯凑至嘴边，喝了半口。

　　“徐经理喝酒真不豪爽，你看我都干了呢！”说着她晃了晃空酒杯，然后盯着徐翊手中的半杯酒，以示不满。

　　真是半点不饶人啊。徐翊被她认真的样子逗乐了，重新拿回酒杯，饮尽，然后笑着道：“这下可以了吧？”

　　“这才像话嘛！要不要玩骰子？”说着她从一旁拿过两副骰盅。

　　于是他们开始玩游戏。徐翊很少玩这些，但一来一回很快便摸清路数，频频赢了梁初夏。梁初夏输得直嘟囔：“哎呀，不玩了，都玩不过你！”

　　徐翊哈哈大笑。

　　梁初夏见状，突然说：“虽然我来精诚没多久，但是我见人人都板着脸，我还以为公司只招不苟言笑之人呢，原来徐经理也会大声笑啊！”

　　徐翊对她的话感到很意外，道：“是吗？我怎么不知道精诚竟给人这样的印象！”

　　“你是不知道，我一进公司就觉得自个儿气场不和，特别是那个费子辰，高高在上的样子，好像……”她托着腮，想了半晌，也没想出一个词来。

　　徐翊只是望着她，看她眼珠不停地转动，觉得甚是有趣。

　　“不过，他有个妹妹，倒是古灵精怪呢。”梁初夏一边摇着骰子一边道，“真不敢相信他们流着相同的血。三个五！”

　　徐翊只觉得心中的记忆再次被唤起，那个名叫费子茜的女孩，似一道影子，追随着他的青春，不曾离去。

　　“三个五！”梁初夏重复道，“喂，徐经理，该你了！”

　　徐翊回过神，掩饰了自己的不安，起身道：“我去趟洗手间，你先和他们玩吧。”

　　费子茜，费光耀的孙女，费子辰的妹妹。

　　那么多光环围绕着她，徐翊曾一次次劝说自己，忘记那场本就不该出现的相遇，忘记她温暖明亮的笑容，她离自己那样远。

　　在他平淡无奇的生活里，费子茜出现的机会本就渺茫。

　　但他竟然不知道，任何一个有关她的消息，都能令他失了方寸。

　　他也没有意识到，一再被梁初夏的热情感染，是因为他冥冥中觉得，费子茜应该也是这样，活泼可爱。

　　新项目定方案的当日，负责解说的女孩嗓子不舒服。徐翊看了看梁初夏，道：“你下午替她解说方案。”

　　梁初夏脸色煞白：“我……我不行的……”平日里的洒脱顿时消失不见。

　　“怎么就不行？这方案你比谁都熟悉。”那是她熬了多少个夜晚做出来的东西，徐翊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愿意给每一个努力的人机会，尽管她只是个实习生。

　　梁初夏抱着电脑埋在格子间里，开始细心地练习讲解。

　　到了约定的时间，会议室里坐满了人，梁初夏站在台上，一脸呆滞，然后向他投来求救的眼神。她紧张不安的神情让徐翊得知，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他起身走至她身旁，扫了眼电脑屏幕，看见空白文件夹时，心里叹息一声，果然还是太稚嫩，这种冷箭都没能躲过。

　　徐翊拿过自己桌上的U盘，递给她，然后走回自己的座位。

　　还好梁初夏没有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倒，很快便平复心境，开始解说。

　　声音从一开始的细弱到渐渐洪亮，徐翊侧着脸，看她渐露出来的自信，仿佛看见当年的自己，也是这般意气风发。

　　客户突然发问：“你们说这是高端商圈，可怎么保证客户流的高端？据我所知，周边的几个小区也只是普通住宅。”

　　梁初夏瞠目结舌，不知如何回答。

　　徐翊想，她终要独自面对这些，要学会应对别人的挑战。所以他只是静静地坐着，看着她。然而她却一直没能从这困境里解脱，依然沉默不语。

　　算了，或许对梁初夏来说，这太难了。

　　正欲替她解围，突然一道清脆的女声响起：“万总，我们精诚向来不做没把握的项目。您恐怕还不知道毗邻该商场500米外我们即将投资的金域豪庭吧？”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转向会议室门口。只见一身白色职业套装的费子茜环抱双臂，斜倚着玻璃门，略带笑意地望着那个提问者。

　　几乎是刹那间，徐翊听见自己心中咯噔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落地。

　　他心心念念想要忘记的那个人，以如此绝美的姿态出现在眼前，他只觉嗓子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火辣辣地疼。

　　在费子茜的参与下，会议进行得很顺利，客户很快签了合同，同事们一片欢声笑语。然而从始至终，费子茜都没有看他一眼。

　　徐翊再次确定，她已经忘记他了。又或许，她从未记得过他。

　　思及此，徐翊收拾好材料，返回办公室。路过她身旁时，听见她说：“我本来还在考虑去哪里上班呢，现在看来就精诚啦。”

　　她要来精诚上班？徐翊心中一悸。

　　没一会儿，同事们起哄道：“成功拿下项目，徐组长晚上是不是该请客啊？”

　　“请，当然请。你们选地方。”

　　他望了望正在门口说话的两人，思虑半晌，终于开口：“梁初夏，晚上有庆功宴，准备下吧。”他顿了顿，又望向费子茜，“那个，费小姐如果有时间也一起去吧。毕竟，今天项目能成功签约，也有您的功劳。”

　　他想，如果上天安排我们相遇，时光又将你与我的距离拉近，那么，我不该再躲在角落里关注你，而是大方地告诉你，这些年我的思念。

　　尽管你已经不记得我，我也会要你重新认识我，一个已经有能力站在你身边的徐翊。

　　费子茜进入精诚地产，作为公司项目的总负责人。

　　她并不像外界传说的那样仗着爷爷的宠爱，捏着大权，其实没有什么能力。相反，她常常在所有人都下班后，依然留在办公室加班。有很多次徐翊有意无意地路过她的办公室，伫立于玻璃门外，情不自禁地看了她好久。而她只是专心工作，不曾发现过他。

　　所以，徐翊能做的也只是待在自己的办公室，陪她一起加班。没有人怀疑他的初衷。本身就是工作狂的他，加班对于他来说是家常便饭。

　　他想起那日KTV外费子辰冷漠的眼神，心中升起的小小火焰瞬间熄灭。她是城堡里的公主，而他只是个凭借双手劳动的平民。他怎么能妄想站在她身边呢？

　　无数个加班的夜里，他都被自己摇摆的心思折磨着。

　　偶尔会借梁初夏的手，给她送去咖啡或者夜宵。那个聪明伶俐的姑娘一下子就看出他的心思，总是会带着意味深长的笑说：“徐经理想关心人家就自己去嘛，何必要绕这么个圈子。”

　　但他笑而不语。不是没有听说，她与费子辰的纠葛。他突然觉得，比起眼前这个坦荡的梁初夏，他倒显得不那么磊落起来。

　　她有勇气跨越世俗眼光，他却不敢向前迈出哪怕一步。

　　徐翊颓然地想，爱情到底应该是怎样的面貌？

　　他拿起外套，关了办公室的灯，抬手看了眼手表，已经凌晨一点。

　　不由自主地，脚步又往费子茜的办公室迈去。想着这么晚她应该已经走了，却不料她的办公室依然灯火通明。

　　他皱了皱眉头，她这么拼命，不要自己的身体了吗？

　　他顿了会儿，终于抬了抬手，敲了敲玻璃门，道：“费总，已经一点了，您该回家了。”

　　费子茜从办公桌后抬起脸，望了徐翊一眼，然后又望了望墙上的挂钟，伸了个懒腰，说：“我都没注意时间呢。”

　　她慵懒的样子，像极了一只打哈欠的小猫，格外惹人怜爱。徐翊看得有些痴了。

　　他清了清嗓子，问：“这么晚您应该饿了吧？要不要一起吃夜宵？”

　　费子茜一边起身收拾东西一边说：“你这一说我还真觉得有点饿了。我突然很想吃初夏之前帮我买的牛腩粉呢。”她说着便探寻地望向徐翊，“你们那么熟，你知道她是在哪家买的吗？”

　　徐翊心中得意，脸上却佯装平静，答：“当然知道。走，这就带你去！”那牛腩粉可是他买的，怎会不知道。

　　下了楼，徐翊道：“不是很远，就不开车了吧？我们走过去如何？”

　　费子茜点点头。

　　于是，两个人在深夜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向牛腩粉店迈进。

　　“我还以为费大小姐整天山珍海味呢。”徐翊打趣道。

　　“天下最美味的东西，是在自己极饿的时候吃到的。牛腩粉是在我加班到深夜时吃过最好吃的东西呢。”费子茜侧了头，冲他莞尔一笑，笑得徐翊心里一颤。

　　这是徐翊第一次觉得自己离费子茜这样近。这种近在咫尺的感觉，并非来自空间，而是心灵深处的接近。

　　到了地方后，没想到不大的店面这个点也热闹得很，徐翊寻了桌子，拉费子茜坐下。她很自然地跟着徐翊的脚步，一点儿也没有嫌弃这里脏乱的样子。这让徐翊心中再次松了口气。

　　吃东西期间，徐翊不住地用余光瞥费子茜。只见她将一碗热腾腾的牛腩粉吃得格外香，眼里有女孩特有的小满足。

　　费子茜掏出纸巾抹了抹嘴，开口道：“徐经理，你好像一直在偷窥我吃东西。”

　　徐翊本想解释，费子茜又接着说：“说，你请我吃这碗牛腩粉是不是有事求我？”她眼神清亮，“只要不是加薪升职，看在牛腩粉这么好吃的分上，我便应了你。”

　　徐翊哭笑不得，问她：“难道以我的工作表现，就不该加薪升职吗？”

　　“啊，我没想到徐翊你是这种人。”费子茜露出惊讶的表情。

　　“那你觉得我是怎样的人？”徐翊突然很想知道，在她眼中的自己。

　　费子茜却不回答，起身道：“不过，我还是谢谢你的牛腩粉，我先回家了。”

　　徐翊不知她为何突然这般气愤，但意识到自己能惹她不高兴，不知怎的，心中竟然窃喜。

　　但见费子茜真的要走，他又有些许慌张，伸手就抓了她的胳膊。

　　费子茜一抖，转过身来，问：“你想干什么？”

　　徐翊深深地望着她，眼里盛满温柔的流光，缓缓道：“费小姐，你可还记得五年前的那场雨，你拿走我的伞？”

　　费子茜脑中飞快地旋转，然后灵光一闪。她忆起那日自己偷偷回国，得知于之远来精诚找她哥，便尾随而来。本来想跟他打招呼，却见费子辰一直在他身旁，便躲在报刊亭后偷偷看他一眼。

　　那时的她，以为于之远便是自己的爱情。

　　她越想越清晰，当时有个男生，递了一把伞给她。

　　“原来是你！”费子茜兴奋地提高了嗓音。

　　徐翊没有放开抓着她的手，道：“是我，那个在等你还伞的男人。”

　　费子茜嬉笑起来：“徐经理可真是小气，不就一把伞吗？居然还跟我计较起来了。”

　　徐翊看着她，正色道：“你拿走的不仅是一把伞，还有我的心。”

　　费子茜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被这突如其来的表白搞蒙了。

　　她望着他眼里密密麻麻的深情，只觉得自己脸颊滚烫，心跳也不听使唤地加速。

　　良久，她才用细弱的声音道：“你先放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