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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大转机(2)

  原本内湖水师是由彭玉麟指挥的,但仗打到这份上了,被人家歼灭只是迟早的事,所以彭玉麟断然请假,回乡省亲。可此时萧捷三已经被打死了,曾国藩急召彭玉麟护驾。由是彭玉麟化装成客商,穿越被太平军控制的地带,再步行数百里赶到南康府,临危受命,再度主掌水师——从此而后,就因为这场战役,湘军水师干脆按太平军的要求,分成了内湖水师和外江水师。内湖水师由彭玉麟主掌,而杨载福则分领外江水师。

  这场窝囊仗,湘军打得窝囊,太平军也同样窝囊。而且眼看被彻底歼灭的湘军水师,不日之间已恢复了元气,让太平军毛骨悚然,情知若不能在水师的力量上胜过湘军,如此窝囊下去,迟早是个大麻烦。

  幸好太平军曾俘获曾国藩的座船,缴获了大量的资料文件。估计曾国藩自己设计的战船图纸也落到了太平军手中。于是太平军有样学样,于九江建船厂,完全山寨湘军的战船模式生产,居然也制造了两百多条,试水而后,实战效果丝毫也不亚于湘军。

  这下子湘军吓坏了,如果水师的力量被太平军压倒,这场仗就不用打了,于是曾国藩派杨载福去找太平军决战,务期全歼太平军水师。可太平军水师也不傻,躲起来坚决不露面,让杨载福好不焦躁。杨载福火了,高薪募请了三百名要钱不要命的亡命徒,许以重金厚禄,驾小舟径入太平军腹心,乘夜火攻,竟然将太平军的战船烧了个精光。

  太平军的战船被烧光,这事还真不能怪别人。也不想想他们是怎么打败湘军水师的,那是因为曾国藩设计的战船有问题。这船最大的弱点就是易于被火攻所乘,太平军烧光了湘军的长船,然后又自己缺心眼,再造长船让湘军来烧,可见缺心眼也是有传染的。

  这两年的仗之所以打得窝囊,是因为大家比的不是谁更聪明,而是谁更笨。你笨我更笨,你说这仗能不窝囊吗?

  眼见得太平军比自己更窝囊,曾国藩急了,不能在窝囊上落了下风呀,兹事体大,必须要出更离奇的窝囊招,再创窝囊新高潮。

  这个窝囊新高潮,就是曾国藩决定,除塔齐布、罗泽南之外,再行组建一支湘军陆师。要建陆师,首先得找优秀的将才,身边的人,哪个是将才呢?

  关键时刻,李元度越众而出:“老师,让我来吧。”

  曾国藩大骇,叫着李元度的字:“次青,你眼睛近视得厉害,吃饭找不到碗,睡觉找不到床,三级残疾呀,怎么能带兵呢?”

  李元度:“老师你当我愿意主动请缨啊?你来找个比我更强的,能找到,我乐得蹲在厨房里慢慢找碗筷。”

  曾国藩:“唉,逢到正事,还真找不到个能干活的,你要来……那就来吧。”

  于是,湘军又多了一支近视眼兵,号称“平江勇”,每天在荒野中四处寻找路径,把曾国藩窝囊得夜夜流泪,积泪涨江。

  这正是,你说我窝囊,我说你窝囊,没有最窝囊,只有更窝囊。窝囊不窝囊,不看谁更胖。书生对愚夫,临阵学打仗。就在这艰难的僵持之中,对曾国藩最沉重的打击,终于到来了。

  4.最沉重的打击

  这时候湘军诸队中,最艰难的就是塔齐布营。这支军队本是湘军的主力,可是贴在九江城边死缠,却久攻不下,伤亡累累。曾国藩急气交加,感叹说:“这个林启荣呀,这家伙好厉害,他怎么就加入了叛军呢?”——“良不可及,惜做贼耳。”

  眨眼工夫,塔齐布营就在九江城下攻打了半年了,而曾国藩和塔齐布也自水师大败而后,整整半年没有见面了。这一次曾国藩赴青山,想看看塔齐布惨成了什么模样。两人见面,史料记载中没有说他们抱头痛哭,但估计哭是肯定的,仗打成这样,不哭怎么可能?

  两人商讨战局,越商量越灰心。如果放弃攻打九江,那就意味着输惨了。如果不放弃,那就意味着输得更惨。这般进退不得,左右为难,该如何是好呀?

  曾国藩说:“唉,还是不要再打下去了吧,不行咱们就奔下游,去打湖口的叛军,另寻战机吧。”

  曾国藩之所以有这个想法,是因为他目前面临着一个绝境——罗泽南跟他挑明了,走人,去湖北跟着胡林翼征战略地,不跟曾老板混了。

  曾国藩的湘军所仰仗的就是塔齐布和罗泽南,李元度那支近视眼军,派他出战,迷路是必然的,还得再派支军队去把他找回来,指望不上呀。所以曾国藩想重新调整战略,但首先,他要先听听塔齐布的意见,看看塔齐布是不是还有把握拿下九江。

  塔齐布表态,没问题,再给他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内如果拿不下九江,他就遵命转战湖口。听塔齐布这么说,曾国藩就放心了。

  到了七月十五日,罗泽南给曾国藩写了封信,再次要求跳槽。从时间上来推算,曾国藩应该还没有收到这封信。而三天之后,就传来了塔齐布的死讯。

  塔齐布死于七月十八日,那天早晨他整队出发,再去攻打坚不可摧的九江城。可还没等他走出军营,忽然间气脱倒地,呕血而死,时年三十九岁。他实际上是活活累死的,打仗这工作,是很耗精力的。

  有分教,将军百战死,壮士去不归。百年身后事,一切尽成灰。塔齐布是曾国藩最得力的臂助、战场上的常胜将军,有一段时间甚至成了湘军的化身。当夜三更,曾国藩接到消息,顿时觉得天旋地转,精神恍惚,整个人都瘫倒了。次日他强撑着奔赴九江陆营,恸哭不已,并撰挽联凭吊之:

  大勇却慈祥,论古略同曹武惠;

  至诚相许与,有章曾荐郭汾阳。

  塔齐布死,给了曾国藩致命的一击,眼下要考虑的已经不是能不能打下九江了,而是如何保住塔齐布的部队不溃散。他派了老将周凤山作统领,总算把这支部队稳住了,但战斗力已经变得非常可疑。

  塔齐布死后没几天,罗泽南找上门来了:“老板,给句话吧,到底让不让咱走?”

  当然,罗泽南是大儒,说话不会这样直来直去。他是单骑来到,在船上与曾国藩会面。参加这次劳资谈判的,还有两人共同的好朋友刘蓉。

  罗泽南是这样绕的弯子:“这场仗,如果你想赢,就这样死缠着九江是没戏的,你必须拿下武汉,以武汉为屏障,然后直落江西、安徽和江苏,最后把盘踞在天京城里的洪秀全生生困死。所以呢,与其大家都堆死在九江这盘死棋上,不如让我去打武昌好了,你看如何?”

  刘蓉在一边提醒曾国藩:“老曾,你能够倚仗的,就是塔齐布和罗泽南这两人。现在塔齐布已经死了,如果你再放罗泽南走,你还有希望吗?”

  曾国藩垂泪:“唉,留住人家的人,可留不住人家的心呀。”

  情知大势已去,曾国藩就没有强留罗泽南,相反,他给罗泽南配备了强兵猛将,让罗泽南走得更光彩些。

  到了罗泽南走时,刘蓉和郭嵩焘去给他送行,曾国藩不在场,大家就可以说几句实话了。

  刘蓉说:“老罗呀,我不反对你走,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嘛。可你挑这时候走,那老曾他可就死定了。”

  罗泽南笑道:“也未必吧?不是我瞧不起你们这些人,整个湘营的人全都加在一起,也比不了老曾的一根脚趾头。”

  郭嵩焘说:“老罗呀,事情不像你想的这个样子……唉,总之老曾是死定了。不过呢,他所谋者,天下大局也,只要对大局恢复有利,他好像也不太再意自己的死活。”

  罗泽南说:“看运气吧,说不定老曾还能活下来,这事谁能说得准?”

  罗泽南这句话,竟尔诡异地应验了。谁也想不到的是,死的不是困于绝境中的曾国藩,而是他罗泽南。

  此外,曾国藩在送别罗泽南事件上,表现得极是磊落,极是光明,极是大度。但等罗泽南走后,他却突然暴露出一副小人的怪异嘴脸,让时人惊诧莫名。

  5.只玩妹妹不玩政治

  话说太平军虽然占领了武昌,但湖北的广大区域行政权力并没有交接,仍然在清廷手中。具体说来,就是在新任的湖北巡抚胡林翼手中。

  于是胡林翼一边被太平军追得到处跑路,一边沿途设收费站,聚敛军资。正忙着,忽然间他抬眼皮往上一看,登时大怒。

  他怒什么呢?在胡林翼上面,还有一个顶头上司,官职是湖广总督。咸丰帝派了个满洲正白旗的官文担任。官文的职责,就是领导并指挥胡林翼,早日把武昌夺回来。但官文哪来的这个能力?他只是咸丰帝派来替爱新觉罗皇族看家的。所以他来到之后,恣意玩乐,不理政事,这让胡林翼极为恼火。

  胡林翼是能臣,也是名臣,更是贤臣,总之他就是一个较真的人。他觉得既然你当了官,就得好好地干,哪能花天酒地、肆意妄为呢?更何况这又是国难当头。生气的胡林翼,胡子一翘,就要发飙,上奏折告自己上司的状。

  正在点灯熬油起草奏折,幕僚进来了:“老大,你在弹劾顶头上司官文吗?”

  胡林翼:“然也。”

  幕僚:“老大,你脑壳进水量不小啊,竟然敢跟上司过不去。”

  胡林翼:“我以国家大事为重,哪像你成天就知道玩权谋、耍心术?我可告诉你,要想在我这里混,你就得给我光明磊落,就得给我一心为国,就得给我行得正,走得端,站起来是条好汉子,躺下去是条死汉子。”

  幕僚:“少来了,老大你自己缺心眼,还不想让人提醒啊?”

  胡林翼:“凭你,也想提醒我?”

  幕僚:“我如果不提醒你,你就死定了。老大,你想一想,官文官职比你高,这花花江山,又是由他在替爱新觉罗皇族看守。可他为什么醇酒美人,不理政事呢?很简单,那是人家心里明白,他干不了这个活,所以放开手脚,让你自由发挥。如果你非把他扯进来干活,他又没本事,误事不说,还害了国家大局,让你磕磕绊绊,你说你是不是缺心眼?”

  胡林翼:“……你怎么不早说?那什么,马上拨出专款给领导送去,他乐意怎么玩,就怎么玩好了,只要他不来给我添乱,他就是我的好领导。对了,听说官文最近包了个小二奶,你马上备好礼物,我要认领导的二奶当妹妹。”

  幕僚:“不是吧老大,你这弯转得也太快了,还要认上司的二奶当妹妹,节操呢?你的节操碎了一地。”

  胡林翼:“只要有利于国家,有利于人民,我的节操又算什么?”

  被幕僚点破,胡林翼猛然醒悟,非但停止了弹劾官文,还认了官文的二奶当义妹,生生把上司打落到妹夫阶级。湖广总督混成了妹夫,军情政务就没资格插嘴了,从此胡林翼独霸湖广,从容调度,彻底扭转了大局,甚至救了曾国藩的老命。而最占便宜的就是官文了,这厮聪明绝顶,只玩妹妹不玩政治,具体工作全由胡林翼自由发挥,成绩当然算在他无为而治的高明领导策略上,结果,他竟然一路飙升,直做到协办大学士、太子少保以及一等伯爵。

  胡林翼与官文的精美合作,堪称职场成功的典范。做上司,要有妹夫的心态,能够放手放权;做部属,要有大舅哥的心态,能够为自己和上司都打通一条上升之路,如此合作,则天下无事不成。

  官文容易摆平,但太平军就难了。胡林翼这边兵微将寡,实在不是太平军的对手,光靠管上司叫妹夫,这招是不管用的。正为难之际,罗泽南率五千人来到,当时胡林翼欣喜若狂,光脚冲出门迎接。对罗泽南他不敢视为下属,言必称先生,军事上的事情必和罗泽南商量,并以罗泽南的建议为主。

  胡林翼的谦和搞得太过于极端,讨好领导,就认领导的二奶当妹妹,这事他都敢干,还有什么不敢干的?话说罗泽南手下,此时最能打的主力,是他的弟子李续宾、李续宜兄弟——尤其是前面这个李续宾,他堪称湘军中的战神,如果不是咸丰帝非要跑来瞎指挥扯后腿,洪秀全必然亡于李续宾之手——当胡林翼发现李氏兄弟都是孝子,但从军而后,母亲无人照料,他当即派一顶小轿,把老太太接来,亲自奉茶,礼敬有加。

  胡林翼的表现让李氏兄弟顿生狐疑,就借这起事件给曾国藩写信,询问胡林翼如此巴结,究竟想干什么?是不是在跟他们玩权术?

  曾国藩实事求是地回答:“如果胡林翼拿这招对待别人,绝对是权术。但对你们兄弟,绝对不是权术,因为你们兄弟太受人尊敬了,希望你们能够勉励自己,赢得世人的尊敬不容易,但保持下去更艰难。”

  曾国藩与李续宾之间的友好书信,是用百多条人命换来的。

  自打塔齐布死,罗泽南走,曾国藩就彻底陷入死境之中。太平军在江西攻城略地,控制的地区越来越广泛,最终把个曾国藩挤在南昌和南康的狭小之地。这时候文书已经不通,送信人多被捕获,只能用隐语密码,再把书信搓成蜡丸,送信人化装潜行。但太平军在控制的地盘到处抓特务,送信人多被识破,被捕杀者达百人以上。

  绝望之际,曾国藩的老乡、当年翰林院的同事、江西巡抚陈启迈与曾国藩交情特铁,眼见得局势如此危急,他想,不行,我必须要出手了。

  出手搞死老曾!

  再不下手就晚了,现在老曾已经死定了,再不出手就失去机会了。

  6.陷死于内耗之中

  江西巡抚陈启迈,为什么要搞曾国藩呢?

  这事没人说得清。没有证据能够证明陈启迈与曾国藩有私仇,史家推断,主要是两人的理念不合。

  曾国藩的理念就是,以南昌为抗衡太平军的指挥中心,调集各路湘军人马,同时加紧装备新募士兵,彻底扭转局面,也好对咸丰帝有个交代。陈启迈这边的理念,就是看曾国藩不顺眼,这种不顺眼不止是陈启迈的个人感观,而是当时朝中酝酿着一股对曾国藩的无边怒火。

  曾国藩半年时间练成湘军,又在极短的时间直推到武昌、九江,虽然是一路惨胜,但明眼人看得清清楚楚,这家伙了不得,让他得了势,凭什么?于是朝中诸官,就掀起了热烈的批斗曾国藩的高潮,又或者想来领导曾国藩,据功劳为己有。

  迫于压力,咸丰帝下诏严斥曾国藩:“曾国藩水陆各军,日久未闻接仗,虽鄱阳湖以内一律肃清,而九江终未克复,该侍郎岂不知饷糈艰难,日甚一日?何堪顿兵不战,坐耗军需耶?着即激励士弁,迅筹破贼之策,早克九江,以孤贼势,毋再迁延贻误。”

  咸丰帝这话说的,好像是曾国藩不乐意赢似的,可要打仗,第一需要钱,第二需要将才,这两样东西,必须要在江西解决。

  江西官员火了,你看这个老曾,想弄钱不回你湖南去弄,偏来江西弄,你想让江西父老骂死我们吗?于是江西官员齐心合力,来跟曾国藩顶牛。

  曾国藩见路就设卡收费,这个叫厘捐,就是强行征收过往人的税费,用于军资。江西官员也不急不恼,曾国藩在什么地方设卡收费,他们就紧挨着曾国藩的收费站,也设点收费。搞得百姓怨气冲天,存心分流曾国藩的厘捐。

  这正是,江西官欢乐玩老曾,曾国藩悲愤陷孤境。你打你的好算盘,我抽你的过桥板。江西官员玩弄曾国藩,最狠辣的法子是切断曾国藩招揽人才的努力。曾国藩是有一双识人辣眼的,许多在江西被排挤的能力型人士,往往会被他一眼发现,每当这时候,这个被发现的人才就惨了。

  最悲惨的倒霉蛋叫彭寿颐,这厮原本不是盏省油的灯,惹是生非是他的最爱。但他是个举人,以一介书生办团练,和太平军正式交过手,而且还没有输。这是目前曾国藩最急缺的军事人才——现在曾国藩依靠的,竟然是近视眼李元度,让李元度每天欢乐得摇头摆尾。但所有人都快要揪心死了,万一搞不好,他那双近视眼不知会坑惨多少人——所以曾国藩向陈启迈发出紧急调令,要借用彭寿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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