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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劫后余生录(6)

张爱玲也将他们“看得透明透亮”了。她那时候还没有恋爱过,自然也没有结婚,可是她眼看了那些战时的鸳鸯如何在炮火中执子之手,与子成说。她为之感动,也为之叹息;为之祝福,也为之苍凉。
后来傅雷化名迅雨写过一篇《评张爱玲》,认为《倾城之恋》不如《金锁记》,因为柳原与流苏的人性领悟是“笼统的感慨,不彻底的反省。病态文明培植了他们的轻佻,残酷的毁灭使他们感到虚无,幻灭,同样没有深刻的反应。”
他推测:“《金锁记》的材料大部分是间接得来的:人物和作者之间,时代,环境,心理,都距离甚远,使她不得不丢开自己,努力去生活在人物身上,顺着情欲发展的逻辑,尽往第三者的个性里钻。于是她触及了鲜血淋漓的现实;至于《倾城之恋》,也许因为作者身经危城劫难的印象太强烈了。自己的感觉不知不觉过量地移注在人物身上,减少客观探索的机会。她和她的人物同一时代,更易混入主观的情操。”他且指出“惟有在众生身上去体验人生,才会使作者和人物同时进步,而且渐渐超过自己。”
然而傅雷并不一定完全了解张爱玲的身世,只是仅仅看过她的作品,知道她曾“身经危城劫难”,故推测《倾城之恋》里“自己的感觉不知不觉过量地移注在人物身上”,而以为“《金锁记》的材料大部分是间接得来的”。
事实上,《倾城之恋》固然没有虚构,发出了张爱玲在围城中最真挚的感慨;而《金锁记》亦同样并非虚构,它是有着深厚的家庭背景和生活积淀在支撑着,张子静后来的回忆录里明确指出,《金锁记》里所有的场景、人物,乃至细节、对白、穿着,都是有本可依的,他看到姐姐的文字,就想起现实中的七巧、长白、长安是怎样的——
“我一看就知道,《金锁记》的故事、人物、脱胎于李鸿章次子李经述的家中。因为在那之前很多年,我姊姊和我就已走进《金锁记》的现实生活中,和小说里的‘曹七巧’、‘三爷’、‘长安’、‘长白’打过照面……‘姜公馆’指的就是李鸿章的次子李经述家……姜家分家那年,姊姊两岁我一岁。所以,《金锁记》前半部分最重要的情节……我姊姊是从小说中姜府的大奶奶玳珍那里听来的;有一部分则是我姊姊追根究底问出来的。……《金锁记》里的‘大爷’,真名李国杰,做过招商局局长、董事长兼总经理,一九三九年遭国民党军统特务暗杀,他的妻子出身清末御史杨崇伊的家中……我姊姊就是从她的闲谈中,得知外人不知道的李鸿章大家庭中的秘密韵事。……李国杰的三弟李国罴,天生残废(软骨症),又其貌不扬,不易娶到门当户对的官家女子。眼看找不到媳妇,这一房的香烟就要断绝。不知是谁给出了一个主意:去找个乡下姑娘,只要相貌还过得去,收了房能生下一儿半女传续香火即可。这就是曹七巧进入李侯府的由来。……《金锁记》的后半部情节,多在写七巧爱情幻灭后怎样以金钱和鸦片控制她的儿子长安,女儿长白。到了那时,姊姊和我才进入这篇小说第二阶段的历史现场,和他们在现实生活里打了照面。……姊姊和我喊这曹七巧‘三妈妈’,喊长白‘琳表哥’,喊长安是‘康姊姊’……”
张爱玲的确和七巧隔着时代与身份,她同样也和像流苏隔着身份与经历——那时的她只有23岁,别说结婚,她还没有恋爱过呢。在危城劫难之后,她并没有在现实中握住任何一只手就此结婚了去,只是让小说里的范柳原和白流苏结婚了——那不是一个简单的罗曼蒂克的爱情故事,那是战争与和平的烬余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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