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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追忆少年,初涉上海滩(5)

  事件发生后,轰动国内外,法国驻沪领事限令法捕房火速破案,将姚主教营救出来。捕房动员所有的侦缉人四处打听、搜索,都没得到任何消息,只得采取高价悬赏的办法,凡知道姚主教下落通风报信的,赏银洋三千元,如能救到姚主教的,赏洋一万元。

  黄金荣对此事极感兴趣,认为是升官发财的大好机会。于是千方百计寻找线索,甚至亲自到城隍庙烧香求签,祷祝城隍保佑,使他能获得线索,破案立功,将来青云直上,一定整修城隍大殿,重塑城隍金身。但过了许多日子,还是石沉大海,音信全无。

  说来凑巧,这个绑架巨案,却从一个到上海来的山东人被扒去一百元钱而获得侦破线索。原来在山东临城地方有个名叫韩荣浦的,是吴佩孚部下的副官,从临城乘火车到上海来买东西,火车到了上海,他从拥挤的人丛中走到车站附近的旅馆登记住宿时,发现装在肚兜里的一百元钱不翼而飞。

  韩荣浦沮丧万分,想起有个姓隋的同乡在法租界里捕房当巡捕,于是抱着一线希望到法捕房去寻找姓隋的巡捕。姓隋的巡捕替他报了失窃案,并介绍他和黄金荣见面。

  黄金荣一听是从天津附近来的,便不放过机会,向韩荣浦打听上海火车开往天津前被拦车抢劫和法国神甫被绑架的事件。由于韩荣浦是吴佩孚手下的副官,熟悉行伍中的事,而且吴佩孚的部队和张宗昌的部队都驻在天津附近,双方所干的坏事,互有所闻,所以韩荣浦就听到的关于姚主教的消息告诉黄金荣。

  一听有了线索,黄金荣大为高兴,立即付给韩荣浦一百五十块钱,要他回到临城去详细打听肉票藏在什么地方,一有下落赶快到上海来报信,再给五百元赏金。如果破案,更有重赏。

  由于黄金荣慷慨解囊,打动了韩荣浦的心。果然,韩荣浦回到临城之后,几天时间就同绑架姚主教的张宗昌部队取得联系,打听到姚主教被关押的地方。

  很快,韩荣浦第二次来到上海同黄金荣接头,商量赎票问题。黄金荣点子多,叫韩荣浦不必去找部队头头开价赎票,而是叫韩荣浦设法买通看押姚主教的人员。同时,黄金荣与陶翻译商量,先向捕房支领二千元,给韩荣浦五百元,另交一千元叫韩荣浦立即去买通看守人员,并答应等黄金荣到达关押姚主教地点时,再付二千元,要这些看守人员逃往外地。最后,黄金荣又叫陶翻译用法文写了一张纸条告诉姚主教,请他放心,黄金荣会亲自到临城来接他出险。

  韩荣浦再度回到临城之后,黄金荣按照预定日期,亲自带领几十个便衣,化装成张宗昌部队的官兵,由上海乘火车到达临城。夜晚,他们赶到乡下把姚主教营救出来,安然返回上海。

  黄金荣用釜底抽薪的办法,不去直接同张宗昌部队谈判,而只花了几千元买通少数看守人员,竟把姚主教营救出险,法捕房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

  原来,法捕房中重要职务都由法国人担任,这时破天荒地提升黄金荣为督察长,还专派了八个安南巡捕(越南人)保护他的安全。黄金荣带着这八个安南巡捕进进出出,权势越来越大,名气越来越响,成为上海滩上最有名、最有力量的“大亨”。

  黄金荣担任法捕房探督察长,长达二十多年,直到他六十岁做寿以后,才辞去职务。

  黄金荣虽然自称是在帮人物,同帮会中各路人马经常往来,但却没有真正拜过老头子,既不是什么“大”字辈,也不是什么“通”字辈。按照帮会规定,凡是没有人过帮会的,称为“空子”,不能开堂收徒,黄金荣却不管这一套,他同青帮的“大”字辈张镜湖、曹幼珊等称兄道弟,对人自称是“天”字辈,比“大”字辈还多一划。由于他实力雄厚,谁也奈何不了。他不但收徒,而且大收特收。他的徒子徒孙,不但遍及全上海,而且江苏、浙江的许多地方,也都有他的势力。

  巧入黄公馆

  黄金荣三个字,当时的上海滩,早已如雷贯耳。在小白相人的心目中,一方面畏之如虎,一方面又衷心仰慕。法国巡捕房里的这位华探头目,财势绝众,八面威风,高高在上,几不可攀,但杜月笙硬是同黄振亿去求见了他。

  同孚里距离民国路不远,一排两层楼的弄堂房子,里面住的,都是法租界里叫得响的人物。杜月笙不知几次走过弄堂门口,他总是远远的探望两眼,从来不敢越雷池半步。他曾眺望同孚里附近,那里人来车往,门庭若市,而那些进进出出的人,谁不是挺胸凸肚,趾高气扬,他们出手大方,醉生梦死。

  杜月笙望着里面,羡慕不已。他多么希望自己能进去啊!但他担心自己不行,可黄振亿却给他一个劲地鼓励。杜月笙大喜过望,回家和袁珊宝一合计,准备前往黄公馆了。

  “我们的同参兄弟马祥生”,送月笙出门时,袁珊宝叮咛地说:“不也在黄公馆厨房里吗?你进黄公馆以后,可以去找他。都是自家兄弟,他一定会照应你的。”杜月笙深深地点点头。

  出了弄堂口,两位好朋友分手时,杜月笙特地停下来,郑重地说:“我这次进黄公馆,不管老板叫我做啥,我必定尽心尽力,把事情做好。所以,或许有一段时间,我不能出来探望你。”

  “我们各人做各人的事”,袁珊宝欣然鼓励他说:“等你有空时我们再见。”到了和黄振亿约定的地点,见了面,略谈两句,杜月笙便跟着黄振亿往同孚里走。

  杜月笙永远记得,那是下午4点多钟,天气晴朗,他一路上心情欢畅,喜气洋洋,直想放声狂歌。沿途黄振亿对他说了许多,他总是答应,但一句也没听进去。

  眼看着同孚里弄堂大门在望,杜月笙的心情却逐渐紧张起来。他想,等会见到黄金荣,他要是说“此人不行!”岂不麻烦?

  紧张中,杜月笙随着黄振亿一同进了同孚里的总门。在弄堂口的过街楼下,一边有一条红木长板凳,凳上坐着五六名彪形大汉,穿着一色的黑香云纱褂裤,微微地掀起袖口,手臂上刺的青龙隐约可见。

  黄振亿跟他们很亲热地打招呼,那班人皮笑肉不笑,爱睬不睬地点点头,算是让他们进去。

  穿过过街楼后,黄振亿对杜月笙耳语说:“他们都是黄老板的保镖,在弄堂口随时等候差遣。一旦老板要出去,他们统统要跟着出去。”杜月笙想,我到这里,保镖饭是吃不上的,这帮家伙,胳膊比我大腿还粗。

  走进黄公馆的那座大门,只见门廊下、天井里,到处是人。黄振亿不停地打招呼。有时,他又命杜月笙站住,叫谁一声。

  杜月笙原本紧张,此刻更加迷迷糊糊,头昏脑胀。从大门口到客厅,一路上碰见几个人,黄振亿叫他如何称呼,他一点也没有记住。许多年后回忆时,他常常笑自己当时太小家子气了。

  黄公馆的客厅,布置得中西合璧,百彩纷呈,红木炕几,垫着大红呢毡,此檀木的八仙桌与靠背椅,覆以鱼虫花卉的湘绣围披,波斯地毯,上置紫红丝绒沙发。四面墙壁,层层叠叠地挂满了名家字画,楹联立轴,王石谷的大幅山水,和西洋裸女横陈图,遥遥相对,几张洋文奖状,高悬在何绍基的屏条之上,正当中是一幅关公读《春秋》的彩色巨画,画上人物如同真人大小,栩栩如生。两旁悬着一副泥金绣字长联:

  赤面秉赤心,骑赤兔追风,驰驱时无忘亦带;

  青灯照青史,仗青龙偃月,隐微处不愧青天。

  “老板,”黄振亿走到一张方桌前,朗声道:“我介绍一个小伙子给你。”

  “噢!”一个方头大耳,嘴巴阔长的矮胖子应了一声,转过脸来,目光越过黄振亿的肩头,落在杜月笙的脸上。在杜月笙一愣神的工夫,他已经打量了杜月笙好几遍了。杜月笙突然感觉到黄金荣正用眼睛盯在自己的脸上看。他不敢抬头,只是觉得自己脸上的皮肤像是烧着了似的,被黄金荣的目光盯得生疼。杜月笙一阵阵头皮发麻,站在那里一动也不也动,后背一个劲地往上冒凉气。黄金荣看了一会儿,缓缓地说:“蛮好。”

  杜月笙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脸上不由地露出了笑容。

  “你叫什么名字?”黄金荣和颜悦色地问。

  此时的杜月笙已镇定下来,见黄金荣如此和蔼可亲,胆量陡增。

  “小的姓杜,木土杜。名月生,月亮的月,学生的生。”

  月生是杜月笙的乳名,也是他发迹前用了很多年的名字。后来他平步青云,才有章太炎为其另题雅号,生上加竹字头,取周礼大司乐疏:东方之乐谓“笙”,笙者生也。从此改称“月笙”。同时,又以同疏:“西方之乐谓镛”,于是他便名镛,号月笙。不过,他自己随身携带的小小一颗金圆章,上面刻的阳文篆字,却仍还是“月生”。

  杜月笙在黄金荣面前通名报姓,黄金荣一听,当即哈哈大笑,向在座的几位客人说:“真是奇怪,来帮我忙的这般小朋友,怎么个个都叫什么生的?苏州有个徐福生,帮我开老天宫戏院,前面还有顾掌生,厨房里有个苏州人马祥生……”

  主客谈笑风生,一室盎然,杜月笙神态自若,心中有说不出的欢喜,无意间往桌子上一望,他眼睛立刻瞪得滚圆,怎么像黄老板这样的大佬,也和自己一样赌挖花纸牌呢?后来,杜月笙就知道了,黄金荣终生好赌,五六十年从未间断过。

  在牌桌边上谈的这阵子,黄金荣的随和轻松,使杜月笙如沐春风。杜月笙觉得,黄金荣身上有种无形的力量,能牢牢地吸引住他,让他为他去肝脑涂地。

  趁着黄金荣在摸纸牌,杜月笙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这位大老板。他大概比自己矮半个头,肩胛块并不太大,因此显得他那颗胖大的头颅,和他的身子颇不相衬。但他那一对大眼睛,却不时露出凶光。

  黄振亿唯恐吵扰黄金荣的赌兴,此时见好就收,提出告辞。

  黄金荣似笑非笑,眼睛望着杜月笙,说:“马祥生,你认得吧?”

  杜月笙道:“是。”

  “你去找他。”黄金荣一挥手,“你去跟他一道住吧。”

  杜月笙立刻鞠了一躬,道声谢,跟着黄振亿,走出了黄公馆的客厅。

  开始,黄金荣只把杜月笙当做一个普通的伙计使唤,在自己上茶楼、进戏院、去浴室的时候,让他跟在后边拎皮包。倒茶水,点香烟,递毛巾,不离左右。杜月笙倒也没有怨言,样样做得小心。

  时间久了,杜月笙凭借自己的鬼点子,再加上自己的小甜嘴,使黄麻皮开始注意这个小瘪三。把杜月笙留在身边,并叫他到厨房边的灶披间去住。从此,杜月笙成了黄金荣的随从。黄金荣每天早晨都要到他所在的聚宝茶馆以喝早茶为名,包揽官司,调解纠纷,杜月笙总是拿着大衣、皮包,随侍在旁。

  杜月笙是个聪明透顶的人,他“眼观四方”,“耳听八面”,冷眼观察一切,上自黄金荣,下至一般听差,每个人的生活习惯。脾气性格,他都尽可能的揣摩测度,然后牢牢地记在心中,作为他应对接触的准绳。很快,他寻到了一条飞黄腾达的捷径。

  偷“土”贼初擒

  有一件事令杜月笙吃了一惊。

  有一天,黄麻皮的手下将一担担的棉衣裤挑进了黄公馆,数量足有两三千套。杜月笙不禁纳闷,又不是军队发制服,要这许多棉衣做什么?一会儿,又是箱箱的银角子抬进了门,略略估计也有两三千元。

  在当时,两三千银元不是一个小数目,很像样的房子都可以买它三四幢了,杜月笙觉得不可思议,却又不敢开口打听。

  转眼就到了腊月十五,满天朔风,寒入骨髓。黄金荣穿一件萝卜丝老羊皮袍玄狐坎肩,满面喜色地出了家门。身后,是四位紧随保镖和杜月笙,再后面是挑棉衣和抬银角子木箱子的人。

  一到八仙桥,杜月笙不禁吓了一跳,一个大空坪里,密密挤挤站满了人,总数足有几千。一个个衣衫褴褛,满面菜色,原来尽是些叫化子,他们一见黄金荣一行的身影,立即欢声雷动,排好了队伍。

  在一片欢天喜地的喊叫声中,堆积如山的棉衣和银角子都抬到黄金荣的身边由十来个人分别发放。叫化子不分男女老幼,每人一套棉衣,四角洋钱。杜月笙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黄老板亲自监督,发放冬赈。可是,这一大笔钱,是从哪儿出的呢?他想了好久,终于忍不住了,拉住他的一个相好弟兄马祥生问道:“这么多钱,都是从巡捕房里拿出来的?”

  “不是,”马样生摇摇头,“外国佬管你这种事,是黄老板自己掏的腰包。”

  老板哪里来的那么多钱?这号手面,简直富可敌国!杜月笙觉得面前摆着一个急切需要解开的谜团。

  这个谜团,终于被杜月笙揭开了。有一天,黄公馆里气氛顿变紧张,原来公馆里失窃了。

  被盗的是体积很小的两包东西,外面用皮纸严密包裹,打开是硬硬的一块,有点像团年糕。装着“团年糕”的麻袋运到黄公馆来时,时间多半在月黑风高的深夜。只要是这种东西到了,黄公馆里的人,若没派定任务的,都不许跑出来看,更不准出门走动。

  那大黄公馆里有一只麻袋,被人悄悄地打开了。黄金荣一发现,立即神色大变,赶紧叫人把“团年糕”倒出来点数,点数的结果使黄公馆上下人等全部为之大惊失色:“团年糕”少了两块。

  “丢那娘!”黄金荣一声怒骂,眼里射出一股杀气。

  这件事,把黄公馆弄得人人自危。好朋友都不敢讲私话,唯恐启人疑窦,被误认为顺手牵羊的家贼。

  沉闷紧张的空气持续了两三天。一天夜晚,杜月笙刚刚上床,马祥生大踏步走进灶披间,一边脱衣就寝,一边连声赞叹说:“嗨,我们的老板度量真大!”

  “什么事?”杜月笙欠身而起,急急地问。

  “那桩闹家贼的案子查出来了。老王的老兄来看他,小赤佬没见过世面,那天见财起意,乘着四周无人,打开了麻袋,偷了两块红土,他晓得从此不能在上海蹲了,一脚逃回家乡去,真是白白便宜了他,两块红土卖了几百只大洋,听说他已经在乡下买了房子成了家了。”

  两块“红土”可以卖到几百块大洋,叫杜月笙目瞪口呆。不久,他弄明白了什么“团年糕”,那是从印度漂洋过海运来的鸦片。杜月笙突然醒悟了。黄金荣之所以能挥金如土,靠的就是走私鸦片。

  “家贼”查出来以后,黄金荣笑了笑,说:“丢那娘,算了!”

  决定不给那个大胆的“家贼”以追究。

  不过,杜月笙却觉得其中有诈,黄老板的度量真有这么大吗?在黄老板的眼里,几百块大洋当然不算个什么,但是他丢得了钱却丢不了面子,他是法租界的捕快头目,连他自己家里都出了窃案,他能不声不响地放过那人吗?

  不久,传来了一个消息,那个偷鸦片的小赤佬,回乡买了房子,娶了媳妇,过了不多久,就得病一命呜呼。杜月笙心里明白:这是黄老板的手脚。从此,杜月笙遇事更加恪守分寸,心中的疑惑,对谁也不吐一字。但他从中总结出了两条,一是“要想富,贩烟土”;二是“下不了毒手干不成大事。”

  进黄公馆后的杜月笙老老实实地随侍在黄老板的身边,遇事极守分寸,但这时他已盯上了桂生姐,开始在她身上下功夫。

  老上海都知道,黄公馆虽然姓黄,但真正的主人是桂生姐。

  桂生姐叫林桂生,是黄金荣从别人手里抢来的压寨夫人。

  有一回,黄金荣单枪匹马,跑到苏州府衙门一位捕快家中办交涉。那位捕快是个温吞水,遇事畏首畏尾,极无出息。相形之下,益发显得黄金荣人物轩昂,精明能干。捕快太太林桂生立即看中了这个年青人,两人眉目相交,相互传情,终于勾搭成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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