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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黑道自有黑道难,风流也有风流债(8)

  一天,就在沈素娥和表哥在旅店的包间里大汗淋漓地沉醉在灵与肉的迷乱之中的时候,杜公馆的书房里,杜月笙正双眉紧锁地端详着手里的几幅照片。他有些突出的厚嘴唇这时已经紧紧地闭成了一条缝,两只眼睛也怪异地瞪着,但是从身上已经看不出一向让上海滩人闻之色变、谈之色羡的“教父”独有的英武和霸气。

  显然,他是被人在脑后狠狠地打了一记闷棍。

  在第一张照片上,一个肌肤雪白的女人正被身边微近中年的高挑儿男子从跑马厅的观众座位上拉扯起来,确切地说,是被“挟”起来。女人的胳膊纠扯在男人胸前,无法挣脱。被拉扯起来的女人肯定是让这突如其来的窘境困住了,正拼命地想要把胳膊抽出来,但从她脸上又羞又急、似嗔还娇的神情来看,这两个人的关系绝非一般。虽然,女人是低头侧身地挣扎着,但杜月笙还是一眼就可以看出:照片上,女人是沈素娥,那个男人,似乎是她的表哥。杜月笙当年曾陪沈素娥回过一趟苏州老家,在沈宅与她表哥见过一面。

  在第二张照片上,沈素娥已经撑开一把伞,把一幅照片挡住了大半,但杜月笙仍然注意到了伞边上搭在沈素娥腰上的那只手——那是只男人的手,很秀气,和沈素娥一样的白皙,修长而灵活,全然不同于杜月笙自己那双十指略短,指甲也又短又粗的手,这里是一双世代读书的手和卖了不知几千斤莱阳梨的手的差别。白皙的女人最终被同样白皙的手揽在怀里。

  杜月笙浑身一阵燥热。

  剩下的几张照片,只是几个越来越小的背影,正朝着观众席的出口跑过去。其中的一张,被女人拉着跑的男人还依依不舍地回头向什么地方张望,没被拉着的一只手胡乱在空中挥着,仍然是那么修长好看。

  片刻死一般的静默,书房里沉闷而压抑,仿佛能听到空气颤抖的声音。连杜月笙自己也几乎要透不过气来。

  他立刻想到了黄金荣。

  那个盛极一时的老头子,终于在女人媚力四射的打击下一点点地沉落,最后在外人看来,“黄金荣”三个字依然是块高不可及又威力无边的金字招牌,黄金荣也还是上海滩上响当当了不起的大人物,但是无论是杜月笙,还是黄金荣自己,都知道他已经威风不在了。他仍然是大亨,但他在上海滩的声音已经越来越弱、越来越有限了。辛苦经营半生的黄家的大堤,最终果然是溃倒在几只小蚂蚁身上。

  这一切都是因为女人,因为露兰春。

  女人,一个女人就足以把上海滩一度的教父从宝座上打下来,灰溜溜地滚到一边去,让你永远失了元气,永难东山再起;而且,只要她存在一天,你出门时就永远有异样的目光在抽你的嘴巴,让你无论爬得多高,都依然只是个更加便于让人观赏品评的可怜虫!即使她死了,她的影子也会跟你一辈子,让你永远摆脱不掉。

  至于你的对手,他们会像狼狗一样循着腥气围过来,远远地、冷冷地盯着你,冷笑。他们会远得让你根本够不到他们,更不用说施展你的拳脚;但是,他们却可以通过你身边的女人,一拳接一拳地擂在你最致命的地方,直到你再也爬不起来为止。

  杜月笙自己,不是也曾经通过露兰春把拳头伸向黄金荣吗?

  太快了,快得你无法想象:被击倒的对手还没来得及爬出拳台,新的拳手已经跃跃欲试了……

  杜月笙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体会过什么叫彻骨的寒冷了,甚至于父母接连地去世也没给他如此大的打击。一瞬间,杜月笙老了10岁。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挨得最重的一刀,来得这么近,近得无从躲闪,直奔要害。

  黄金荣刚被他从何丰林的公馆里接出来时那张虚弱得有点浮肿的老脸,不停地在杜月笙眼前晃来晃去……

  杜月笙猛然间打了一个激灵,仿佛是刚做了一个恶梦,突然吓醒了。

  手里那几张照片,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攥成了一团。

  不!他杜月笙绝不能成为第二个黄金荣!

  一直紧皱着的眉头渐渐舒展开了。他喊了一声:“墨林。”

  片刻之后,万墨林低着头小心地走了进来,垂手站在书房门口,静候杜月笙的吩咐,从他把几张照片送到杜月笙手里开始,他就从杜月笙严峻的表情里预感到风暴前夕的压抑和沉闷,于是赶忙知趣地退到走廊里去了。现在,虽然杜月笙的表情已经非常平静,但凭着在杜月笙身边多年的经验,万墨林还是能感觉到空气里浮动着的紧张,显然,那几张照片非同小可。万墨林甚至有些感谢那两个送照片来的人:幸亏他们把照片封进了一个大信封里,否则,搞不好自己也会跟着吃亏。

  “墨林,把照片交给你的那两个人究竟是什么人?”杜月笙问道。“回老爷,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是一男一女,男的三十出头,女的二十多岁,都挺精明的样子。他们只告诉我信封里的照片是老爷预订的,急用。我想老爷的事我应该知道,本不想给回,但看那两个人的样子又不是在开玩笑,所以我就把东西拿进来了。”杜月笙又问:“你怎么知道是照片?”“回老爷,是他们告诉我的。”万墨林头上出一层冷汗。“噢,”杜月笙也意识到自己刚刚问过一遍,感到有点失态。语气立刻又和缓了许多。“那一男一女现在在哪儿?”“都在客厅里面等着,他们说您会对那些照片感兴趣的,所以,要是您另有什么吩咐,他们愿意随时听命。”

  杜月笙气得双手微微发抖:“妈的,想敲老子的竹杠!我让你们白吃这二三十年的白米饭!”

  他依然用不紧不慢地语气说:“既然这样,你告诉他们,他们的东西我很有兴趣,我会给他们一笔公道的价钱的。不过,你还得提醒他们,这东西万一给别人看到了,就不好卖了。只要他们把底片一并卖给我,价钱好商量。就说杜月笙请他们好自为之。”

  “是,老爷。那……老爷就先不见他们了?”

  杜月笙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万墨林赶紧到客厅去了。

  20分钟以后,万墨林又回来了。万墨林告诉杜月笙说他们走了。

  “说了什么没有?”“男的说他们不过是偶尔碰上,没有别的意思,请杜先生不要多心。不过,那东西他们明天就要卖,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说着,万墨林双手递过来一张名片。名片上写着:“顾永祥,私家侦探。”此外,就是一个电话号码,再没有别的什么了。杜月笙反反复复看了两遍,又交回给万墨林。

  杜月笙虽然早就料定对方不是善主,但没想到像狮子似地张这么大的口,一要就是五万元。可是在没有保证万无一失之前,他决不会轻举妄动。

  “墨林,你去准备5万的现款,要旧票,装在一个手提箱里,等我吩咐。”万墨林点头下去了。随后,杜月笙叫来了顾嘉棠。

  第二天午后二点,昨天那个年轻人如约前来,只是那个女伴不见。年轻人进院门的时候,杜月笙在二楼看得清清楚楚,他知道,年轻人一定把他的女伴藏在某个被认为是安全的地方,一旦他有什么意外,那个女人同样会把照片公之于众,这些人还有点小聪明,但也只是“小”聪明而已。看着年轻人登上台阶时信心十足的样子,杜月笙不由一阵冷笑。

  顾永祥已经坐在了客厅里。接待他的是万墨林,杜月笙根本没有出现。顾永祥怀疑地看了看万墨林。他今天到杜公馆是一招险棋,也许杜月笙不在场,成功地把握还大一些。他要钱,万墨林要货,互不相让,气氛一时沉寂。

  楼梯上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一下一下敲击在客厅里每一个人的心上,虽然人还没有出现,但这脚步声已足以昭示他的无上权威。杜公馆里每一个人都屏息静气地等待着,顾永祥虽然不敢确定来人究竟是谁,但从周围人的神情推断,也猜出了大半。尽管他竭力想继续保持刚进来时的轩昂气度,但在无形的压力之下,尚未出现的教父还是让他的心控制不住地狂跳不止。终于,脚步声停在了顾永祥面前。顾永祥下意识地向后蹭了小半步。

  “顾先生,”杜月笙发话了,全场立刻静得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在回荡,“究竟是我们没有诚意,还是顾先生你没有诚意呢?如果顾先生真有诚意,请把东西拿出来,杜某愿意再奉送5万!只怕……顾先生没有带在身上吧?”

  顾永祥的脸上一会儿白,一会儿红,半天说不出话来。杜月笙饶有兴致地欣赏着顾永祥的窘态。就在几分钟前,他还没有决定下楼来见一见这个胆敢敲他竹杠的毛头小子,这点事,只要万墨林出面,就足以摆平了。可是,杜月笙突然心血来潮地要亲自下来玩一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看一看他濒于绝望的神情。杜月笙喜欢欣赏自己的挑战者——无论是以何种方式,向哪一个部分挑战——在自己面前弹尽粮绝地倒下去。这给他莫大的愉快。

  顾永祥还在那里变颜变色,杜月笙却已经失去了继续说下去的兴致。

  “不错,”顾永祥像决定了什么似的,猛然抬起头来,坚定地说,“我的确没有把底片带来,但请先生想一想,从来只有以大欺小的,没有以弱凌强的。杜先生把钱给我,我决没有不把底片交给社先生的道理;相反,如果杜先生是我,平白地把底片交来,杜先生凭什么保证不会杀我灭口呢?”

  “哈哈哈哈!顾先生既然知道这一点,为什么还要来呢?”语音刚落,杜月笙突然目露凶光,死死地盯在顾永祥的脸上。顾永祥立时打了一个冷战。“杜先生,您的意思该不是说……”“为什么不呢?顾先生,您很聪明,只是不够高明。如果昨天您是一个人来的,我也许真的没有办法了。好在您太着急了。”杜月笙嘲弄道。说完,杜月笙转身向楼上走去,把绝望的顾永祥留在了客厅里。顾永祥还没来得及喊出来,身后一左一右上来两个大汉,架住了他的胳膊,同时,一团破布麻利地塞进顾永祥的嘴里。

  杜月笙坦然地走进楼上的书房,顾嘉棠已经等在里面了。“事情办得怎么样?”“还好,那个小娘们儿让我们一吓唬,就把东西乖乖地交出来了。”说着,顾嘉棠讨好地把一个信封交到杜月笙手里。信封不大,杜月笙把信封倒过来,从里面倒出来五张底片。“嗯,”杜月笙满意地点点头,把底片重新装进信封。那两个渴望借此发一笔横财的侦探,被杜月笙送到黄浦江里喂了鱼。

  书房里又只剩下了杜月笙一个人,一场风波过去,转眼间这里又恢复了平静。杜月笙轻轻地吁了一口气,随即刚刚舒展开的眉头又轻轻拧紧。他把那几张底片倒在左手心上,用右手食指拨来拨去,然后,手一扬,几张胶片纷纷地飘进身边的壁炉。

  引着的底片翻卷着倏然一闪,立刻就泯没在熊熊的火焰里面。我堂堂的杜月笙,在上海滩经历过多少风浪,何曾被人敲诈过?真是太不自量力!杜月笙心里暗忖着。

  老婆面前也敢“非礼”

  过了一段日子,杜月笙接到一个女人的电话,要他到头坝浪摇宝赌台见面。当时杜月笙正在被窝里与孙佩豪打得火热。那孙佩豪二八年纪,正值风华正茂时,所以深得杜月笙喜爱。但接到了这个电话,杜月笙却不得不从被窝里爬起来,去准时赴约。

  这个女人何许人也,她在当时与黄金荣老婆桂生姐齐名,绰号叫强盗金秀,曾是杜月笙的“红粉知己”。此人人高马大,身躯健硕,性情暴躁,敢作敢为。她有一件轰动上海滩的杰作,这件杰作就是用苦肉计争得赌台上吃长生俸禄的一幕。

  有一天,有几个流氓起哄说:

  “隔壁赌场生意火红火爆的,只是台上的俸禄,像你金老板这样的人怎么挨不到呢?实在不公平。”

  金秀受这么一激,窝起一肚子的火。傍晚,当赌客陆续上市的时候,她突然闯进头坝浪摇宝赌窟,似疯似癫地往摇宝台上躺,口里大叫:

  “老娘要用银子,你们不要不服气,今天老娘宁愿挨你们一顿。”

  抬台脚派的打手一见,原是认得强盗金秀的。熟人熟面却爆出这个冷门。要不打她,老板面上不好交待,于是把她拖下来,四五个壮汉围着她打了半个多钟头。其中有个新入伙的愣头愣脑的壮汉,不认识金秀,下手不讲分寸,直往金秀的阴门踢了几脚。

  说也怪,这位女英雄除了哼了几声外,绝不叫痛,更别说讨饶,一味熬苦受难,直到打手们认为应当罢手为止。这边一住手,她翻身而起,跃上赌台一坐,俨然一尊女金刚。

  依照赌台的规矩,经得起这番考验,才够资格在赌台上吃俸禄。金秀终于占领了这赌台高地,每月坐吃俸禄,因而她又得了一个“铁逼金秀”的诨号。

  杜月笙得志之前,赌债满身之际,金秀便是他的后台老板。

  自从杜月笙娶了沈素娥以后,便与金秀疏远了。近年来,杜月笙威风起来,她遇有难题,便来找他帮忙。而有些时候,杜月笙还得求金秀帮忙。因为她泼辣到毫无忌惮的程度,曾只身闯进过男浴室找债户讨账。上海滩有名的人物阿富郎和范恒德就曾尝到这辣手的一招,在上海滩上大坍其台。

  现在,这铁逼金秀已有自备汽车,窜起来了。今儿打电话来约,自然有急事要谈。

  一向大大咧咧的金秀,这一次见面时,说话却有点扭扭捏捏吞吞吐吐。杜月笙是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乖角儿,一轧苗头,便知道有件于自己面子有碍的事发生了。他仍然十分文静地笑着说:

  “金秀,今天你怎么了?讲话吞吞吐吐,躲躲闪闪,全不像你平常样子。你大胆讲吧,就是天大的事,我也顶得住!”

  “好,我说,不过,你可不要发火。”

  “我保证。”

  “外面传说,你家里人不规矩……”

  “谁?老大,还是老二?”

  “你看,你看,我一句话还没讲完,你就急得这副样子了,我可不多嘴了。”

  “我的金大姐,别卖关子了,你把事情摊开来讲吧,不要拐弯子,我一定冷静下来。”

  “我问你,你家老大可有个表哥?”

  “前几年听她讲起过。”

  “如今来上海了,天天相会。”

  “告诉我,在什么地方?”杜月笙的醋劲上来了。

  “我可不是你的包打探,”金秀故意荡开一笔,逗一逗这位小阿弟:“我也只不过是道听途说,在你面前多嘴。”

  “不,不!金大姐,你的用意我心里有数,”杜月笙慢慢地平静下来,“怕我莽撞乱来一气,哪能会呢?俗话讲,家丑不可外扬,我杜月笙虽是草包,可这点道理还是懂得的。你告诉我他们约会的地方,让我看看真假。我不会乱来的。”

  “她是你的人,乱来不乱来,关我屁事。”金秀酸溜溜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香槟票”,扔给杜月笙。

  且说静安寺路的南边,有一个赛马场,是洋人所办的赌博场所,上海人称为跑马厅。

  1862年,洋人开办这个跑马厅的时候,不让华人进内,只限于跑马协会的成员,而后觉得向华人开放可以刮进更多的钱财,就改为购票入场。于是,想发财的人们,争先恐后地购票进厅,赌一赌自己的运气。

  后来,洋人又想出法子,赛马票可以事先购买,各场得胜的号报上公布,凭票兑奖。在春秋两季,颁发“香槟票”,商店、码头、栈房、街头巷角的摊头到处代售,每张十元,上面印有号码。一旦中彩,就可以发大财,成为富翁。买有“香槟票”的,总想自己福星高照,只要有空,便到跑马厅里去亲眼目睹一下为自己尽力的马匹的奔驰;即使未买“马票”的人,想去刺激自己的神经,看看红红绿绿的彩票,是如何变为白花花的银子的。所以,这跑马厅场场客满,生意日日兴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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