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有勇无谋人杰鬼雄(3)

　　汉二年（公元前205年）十二月，项羽大举攻击荥阳，迅速破坏了从敖仓到荥阳运粮的甬道，使防守荥阳、成皋的汉军在补给上发生困难。刘邦为了缓兵，于汉三年（公元前204年）四月请求议和，提出“割荥阳以西者为汉，以东者为楚”。项羽听从范增的意见，拒绝议和，加紧进攻。刘邦见议和不成，采用陈平的计谋，让人带上大量黄金，到楚施行离间，散布谣言说，楚将钟离昧、龙且、周殷等人因未能分封为王都想与汉勾结，背叛项羽，范增对项羽也有二心。项羽果然中计，怀疑部属。周殷因惧怕被杀，索性叛楚附汉。范增被削夺权力后，含愤离去，病死在途中。刘邦采取上述措施，虽然起到了一定的破坏作用，但正面所受的压力仍然很大。

　　汉三年（公元前204年）五月，荥阳危在旦夕。刘邦留御史大夫周苛守卫荥阳，让将军纪信伪装成自己，夜间溜出荥阳东门，扬言城中粮尽，汉王出降。楚军纷纷跑来观看，皆呼万岁。刘邦则乘机率数十名骑兵从西门出城，逃至成皋。等项羽知道受骗追至成皋，刘邦已逃回关中。项羽遂下令烧死冒充刘邦的纪信，攻下成皋。此时，虽然荥阳孤城仍由周苛等困守，汉荥阳、成皋核心防线实际上已为项羽所突破。

　　刘邦回到关中后，收集关中之兵，采取机动作战，率兵出武关，流动于宛（今河南南阳市）、叶（今河南叶县）之间，又使英布率九江兵在楚军南翼摆开攻击的架势。这样，项羽果然仅留少量兵力扼守成皋，自率主力向南，企图在宛、叶歼灭汉军。刘邦一面苦苦抵御，一面命彭越突袭彭城附近。彭越大破楚军项声、薛公部，杀死薛公。楚军后方遭此严重威胁，使项羽不得不掉过头来反击彭越。刘邦乘机率大军会合英布的九江兵，猛扑楚军控制下的成皋，一举将其收复。

　　项羽东进击退彭越后，立即回师西线，攻破荥阳，进围成皋。刘邦与夏侯婴从成皋北门逃出，北渡黄河，到修武（今河南获嘉县东）韩信、张耳所率的赵军营中。刘邦在此调兵遣将，增援汉军控制下的巩县（今河南巩县西南），以阻止项羽向西突破。

　　八月，刘邦在修武高垒深堑以谋固守的同时，加强敌后活动，使彭越袭击楚军后方，派将军刘贾、卢绾率2万人渡白马津（今河南滑县北）深入楚地，协助彭越破坏楚军补给线。彭越连拔睢阳（今河南商丘县南）等17城，刘贾、卢绾则极力搜寻楚军仓库，予以焚烧，仅一个月后，已造成楚军后方的严重混乱。九月，项羽不得不停止攻势，再次率军攻彭越。项羽留大司马曹咎与塞王司马欣共守成皋，临行前指示他们：“汉王来挑战，慎勿与战，不要让他们往东即可。我15日内必胜彭越还回。”结果，虽然项羽又一次击退彭越将17城收复，却未能消灭彭越的游军。这支游军仍在梁、楚之间积极活动，威胁楚军的后方。

　　十月，刘邦见项羽主力又去东击彭越，想乘机重整荥阳、成皋间的防线，但由于曹咎、司马欣据守成皋，难以攻拔，想放弃成皋，退守巩县、洛阳。但在谋士郦食其的劝告下立即引军渡河，向成皋楚军挑战，并大破楚军，曹咎与司马欣均自刎于汜水之上。汉军夺取成皋，扼守广武山，并在荥阳以东包围了楚将钟离昧。

　　项羽听说成皋失守，急忙由睢阳率部回来救援。汉军依据险要地形，坚守不战，楚军几次东奔西驰，极为疲劳。这时，由于韩信已攻占齐都临淄，从东、北两面形成了对楚军夹击的形势，项羽不得不也屯军广武山上，隔着一条广武涧与刘邦的大营遥遥相对。

　　楚汉成皋之战，为以弱胜强的典型战例。刘邦自彭城战败后汲取教训，转攻为守，退保荥阳、成皋这一战略要地，这就护卫了战略后方关中和巴蜀，使汉军在人力物力上得到源源不断的补充，能够坚持长期的战争。在战争全局上，刘邦能及时采纳张良、韩信、郦食其等人的建议，制订出正面坚持、袭扰敌人、南北两翼牵制楚军的作战方针，使强大的楚军陷于多面作战的困境，使汉军实力得到保存和发展，逐渐由劣势转为优势，由被动转为主动，最后取得有决定性意义的胜利。项羽则既不善于争取同盟势力，又不能团结内部，而且不注意战略基地的建立，在作战指导上，他也缺乏战略头脑，没有通盘的考虑和打算，没有主攻方向，东奔西跑，一味应付。虽然打了许多胜仗，在战略上却是失策的，终于导致双方态势发生重大变化。

　　楚汉双方相持了几个月。项羽英雄末路，粮食缺乏，后方不稳，急于决战，但又无计可施。一天，项羽在楚营外边放了一个高案，把刘邦的父亲放在上面。项羽隔着一条沟对刘邦说：“你如果不赶快投降，我就把你老子烹了！”刘邦回答说：“我和你都是楚怀王的臣子，你曾和我结为兄弟。我的老子就是你的老子。如果你一定要把你的老子烹掉，请你分给我一杯羹！”项羽本来是要威胁刘邦投降，没想到刘邦竟这样无赖，只好另想办法。

　　楚汉两军相持日久，胜负难定，却苦了老百姓。年轻力壮的苦于长期作战，年老体弱的长途运输也很疲劳。项羽便在两军阵前对刘邦说：“为了我们两个人，天下动乱不安已经好几年了，我愿意和你决一雌雄，不要再让百姓们跟着白受罪了。”刘邦却笑着说：“我宁肯斗智，决不斗力。”项羽便叫楚军每日挑战。刘邦手下有一个善射的将士，名叫楼烦。楚军将士多次出来挑战，都被他用箭射死了。项羽大怒，亲自披甲跃马，持戟上阵，楼烦正要接弓射箭，项羽瞪起眼来大喝一声，吓得楼烦眼不敢正视，手不敢拉弓，连滚带爬地逃回大营，再也不敢出来了。刘邦问明情况，知道项羽来了，也吓得心惊肉跳。此后，项羽与刘邦又在广武阵前相见。项羽口口声声要和刘邦决战，刘邦却数说项羽的十大罪状。项羽一听暴跳如雷，一箭就射中了刘邦的胸膛。

　　在这期间，韩信受刘邦派遣已经完全占据黄河以北的地区，大有向南击楚之势。彭越也在梁地多次断绝楚军的粮道，抢掠楚军的粮食。楚军军粮缺乏，兵将疲惫。汉军却有从关中源源不断地送来的粮食和兵员，所以粮多将广，斗志旺盛。形势对项羽十分不利。

　　汉四年（公元前203年）八月，刘邦担心父亲、妻子被杀，便派使者到项羽大营要求订立和约，条件是项羽释放刘邦的父亲、妻子，楚汉两家平分天下，以荥阳城东面的鸿沟为划界，鸿沟以西为汉地，鸿沟以东为楚地。项羽答应了。九月，项羽把太公、吕雉送还刘邦，并领兵返回彭城。

　　楚、汉在荥阳、成皋地区相持达两年之久。在这两年间，楚汉双方互有胜负，相持不下，结果出现了“平分天下”、以鸿沟划界的和议。但是，楚汉力量的对比却发生了根本的变化：刘邦由弱变强，项羽由强变弱。在这种情况下，刘邦怎么会放弃决战的时机呢？果然，就在项羽离开广武向东进发的时候，张良、陈平就向刘邦建议：现在汉强楚弱，正是灭楚的好时机，要是放走项羽，就是养虎遗患。刘邦听从了他们的建议，立即发兵追击。

　　汉五年（公元前202年）冬十月，刘邦军队在固陵（今河南淮阳县西北）追上楚军。项羽指挥军队把刘邦打得大败。刘邦以割地封王为条件，赶忙调来韩信和彭越协力攻楚。十二月，项羽兵至垓下（今安徽灵璧东南）。刘邦和韩信、彭越等各路30万大军把项羽团团包围。

　　这时，项羽只有10万人，兵少食尽，景况凄惨。楚军又被层层包围，士气低落。一天夜里，汉军四面唱起楚歌。歌声传到楚军大营，楚兵听到乡音，无不思归，不愿再战。项羽听了，也大为吃惊，他想：“难道汉军已经把楚地占领了？为什么汉军里有这么多的楚国人呢？”

　　他越想越焦急，心烦意乱，久久不能入睡，便披衣起身，和美人虞姬在帐中饮酒解闷。他一会儿望着跟他形影不离的虞姬，一会儿抚摸着跟他南征北战的千里乌骓马，内心更加激动，情绪更加凄凉，情不自禁地慷慨悲歌道：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项羽一连唱了几遍，虞姬也和着唱，然后拔剑自刎。项羽泪流满面，众将士也都为之哭泣，不敢抬头看他。这时，项羽咬了咬牙，骑上乌骓马，抛下9万楚军将士，仅率麾下800余名骑兵乘夜突围，向南逃走。

　　黎明时分，韩信发觉项羽已逃，命灌婴率5000骑兵追击。项羽渡过淮水后，身边仅剩下100余人，至东城（今安徽定远县东南），仅余28人。项羽自知难以逃脱，对随从的人说：“我起兵至今八载，经历70余战，所挡者破，所击者服，从未败北，才霸有天下。今日困至于此，我决心死在这里，临死也愿为你们斩将搴旗，让你们知道是天要亡我，不是我作战的过失。”项羽到了这个时候，还不认输，还想显示一下自己。

　　说罢，他把28人分成四队，面向四方。这时，汉军把他们包围了好几层。项羽对他的手下说：“我为你们杀一名将领！”于是，叫四队骑士向四方冲杀，并约定在山的东面分三处集合。项羽果然斩杀了一员汉将。这时汉将杨喜正在追逐项羽，项羽对着他瞪起眼睛，大喝一声，吓得杨喜人马俱惊，后退了好几里。项羽按事先的约定跟他的部下在三处会合。汉兵不知项羽究竟在哪一处，也只好兵分三路，分别把楚军包围起来。项羽纵马冲杀，又斩了汉军一名都尉和近百名士兵，再次聚集他的部下，只丧失了两人。项羽得意地对他们说：“怎么样？”骑士们都说：“正如大王所说的那样！”

　　项羽奔往乌江（今安徽和县东北），乌江亭长劝慰他说：“江东虽小，犹有地方千里，人口数十万，足以称王，请大王立即渡江。现在唯独我有一只船，汉军赶到无法渡过。”项羽听到“江东”二字，不禁面红心冷，笑道：“天要亡我，我还渡什么江呢？况且当初我率江东子弟8000人渡江向西，如今没有一个人生还，纵然江东父兄可怜我，还让我当王，我哪有脸去见他们？”项羽拉着乌骓马，对乌江亭长说：“这匹马我已经骑了五年，所向无敌，曾经一天跑过一千里路，我不忍杀掉它。我知道你是个忠厚长者，把它送给你吧。”然后，他让将士们下马步行，手持短兵器与汉军接战。战斗中，仅项羽一人就杀死汉兵几百人，他自己也受伤十几处。项羽看见汉将吕马童，便说：“你不是我的老朋友吗！”吕马童把项羽指给汉将王翳说：“这就是项王！”项羽说：“我听说谁要得到我的头，汉王就赏千金、封万户侯，我为你做个好事吧！”说罢，横剑自刎而死。叱咤风云、不可一世的西楚霸王项羽就这样以历史悲剧的角色结束了他的一生。当时只有31岁。

　　项羽死了。乌江水依旧东流，日夜不停。

　　【作者点评】

　　宋代女诗人李清照曾经写道：“生当为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项羽是一位豪气盖世、叱咤风云的英雄人物。在陈胜领导的我国历史上第一次大规模的农民起义爆发以后，项羽和项梁很快举兵响应，成为反抗秦朝残暴统治的生力军。当陈胜失败、项梁战死，农民起义处于危难关头的时候，项羽率领农民起义军不失时机地发动了著名的巨鹿之战。他破釜沉舟，以少胜多，终于全歼秦军主力，赢得了胜利，扭转了战局。这不仅加速了农民战争的历史进程，为刘邦顺利攻入咸阳、推翻秦朝反动政权创造了条件，而且表现了项羽的英雄气概和非凡的军事才能。项羽的历史功绩是不可磨灭的。他不愧是波澜壮阔的秦末农民战争中涌现出来的起义领袖之一。

　　但是，项羽又犯了许多错误，有许多的缺陷，所以又是一位悲剧式的人物。在秦朝灭亡以后，他自称霸王，分封诸侯，违背了劳动人民要求国家统一、社会安定的迫切愿望，背离了社会发展的潮流，造成了新的割据和混战。在进军关中和楚汉战争中，他不仅坑杀降卒，而且烧杀抢掠，荼毒百姓，以至于天下多怨，民心不服。同时，项羽始终没有建立一个可靠的后方，作为支持战争的基地。

　　司马迁在《史记》中为项羽作本纪时，一方面客观地将灭秦之功主要归之于项羽，一方面又批评他“自矜功伐，奋其私智而不师古，图霸王之业，欲以力征经营天下，五年卒亡其国，身死东城，尚不觉悟，而不自责，乃引天亡我，非战之罪也，岂不谬哉”？这些话是很有道理的。当然其最大的缺点是气量小，不会用人。可以说，他是一个嫉贤妒能的小人，容不得贤者高他一筹。他自恃力能扛鼎，才气过人，动辄杀戮部将，以树个人淫威，不少将士无故被他杀害。他不善知人，也不会用人，更不能博采众议，表现了极强的刚愎自用性格。将士有功不赏，有谏不纳，使贤者有志难达。楚营君臣上下离心，斗志松散，迫使贤者离楚投汉。

　　陈平、韩信、英布等名士，原为项羽部将，因不得重用纷纷投奔刘邦。甚至连他唯一的谋士范增也离他而去。项羽无深谋远虑，不懂用人将兵，势必失败。

　　项羽虽然力大无穷，能征善战，但是他不过是个马上的英雄。比项羽大24岁的刘邦却豁达大度，老谋深算。他既有丰富的斗争经验，又知人善任，能屈能伸；既能统兵，又能领将，所以猛将如云，谋臣如雨。刘邦善于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常常使貌似强大的项羽疲于奔命，腹背受敌，处于被动局面。所以，在楚汉战争中，刘邦屡战屡败，由弱变强；项羽屡战屡胜，却由盛而衰，最后竟陷入四面楚歌之中，自刎而死。所以，毛泽东中肯地评价道：“项王非政治家。”

　　两千多年过去了，项羽的英雄形象固然令人难以忘怀，但他失败的历史教训，更值得人们深思。

　　（刘卫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