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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诀别:真命?唱离歌

  真相是人内心孤独隐蔽处不经意的表达。桑杰嘉措不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知道那个秘密的人。他告知了心腹,这是他内心的深黑暗涌唯一的出路。于是,当秘密有了漏洞,便注定有一日会败露。真相最终会浮出水面。公元1696年,在康熙帝第三次亲征噶尔丹并取得彻底胜利之后,他从战俘口中探知五世达赖喇嘛洛桑嘉措并非如西藏所传说的闭关行修,而是已圆寂十五年之久的消息。当下,康熙帝大惊,既而怒不可遏。随即,康熙帝便下旨严厉训斥了桑杰嘉措,令桑杰嘉措迅速奏明五世达赖已故始末。是日,康熙三十五年八月甲午。很快,桑杰嘉措便接到了圣旨。圣旨限定了桑杰嘉措的回复日期,桑杰嘉措必须在期限内将五世达赖喇嘛圆寂事宜的原委呈表清楚,请求罪责。

  得圣旨时,桑杰嘉措内心竟忽觉一阵轻松,仿佛卸下了不可承受之重。那是他从未有过的轻盈。权谋之下的生活日渐丧失愉悦颜色,到最后竟只有在圣怒罪责之后方才能获得一些畅脱感。彼时,他的内心定然是轻盈又哀伤的。这就是他的人生。桑杰嘉措很快就遣人快马加鞭将密奏赴送京城。在奏函内,他说明了一切都是遵照五世达赖喇嘛洛桑嘉措的遗嘱所做,并无越矩之举。并且向康熙帝透露,不单如此,其实五世达赖喇嘛圆寂之后的转生净体一早便已找到,只是占卜结果不宜公开,所以只能暗中培养。并强调,对于灵童的教育从未有丝毫怠慢与不妥之处,今日,灵童已十五岁,也已长成有大聪慧的人。桑杰嘉措到底也是一个出色的政治家,于是,他干脆顺便就在奏函之中请示康熙帝批准灵童坐床,以顾全宗教稳定为由。

  言“必至相合之年岁始闻天朝皇帝及众施主,现六世达赖喇嘛于康熙三十六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坐床,乞皇上暂隐之,勿闻于众”。鉴于当时西藏局势的混乱复杂,噶尔丹的准噶尔部刚刚被平定,西藏尚不稳定,桑杰嘉措又是五世达赖喇嘛洛桑嘉措生前亲点的第巴,藏区民众对达赖的信仰更是不容置疑不可撼动,于是康熙帝深思熟虑之后,决定对桑杰嘉措匿丧不报的事情不去深究,冷静处置,宽厚对待,毕竟他对桑杰嘉措的警告目的也已达到。于是,康熙帝便允了桑杰嘉措的请求。因此,之后在桑杰嘉措心中,接下来最为重要的事情就只有一件—尽快将五世的转世灵童仓央嘉措请到拉萨坐床。

  仓央嘉措就是在这样的政治风浪里,被推上了历史舞台。少年仓央嘉措却不知宿命轮转,他年轻生命时辰里将罹遇再一次失去与不可得。爱别离,求不得。人生大苦。他大约不经意在前世的生命经卷里落笔题了流离二字,于是这一生注定辗转不休。那一日,他从师父口中得知自己的行修期满,他以为这便是习佛的终结。于是匆匆便就下了山。自他与仁增旺姆相识起,他常常会以各种理由跟师父请求出行。时日渐长,二人感情愈加浓深。而少年之间的爱,更是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绝意味。他们是盲目却笃定的,一定是要寻索到底的。他又一次来到仁增旺姆与她姨母经营的店铺。环顾四下良久,却未曾见得仁增旺姆身影。于是他终究按捺不住,越过街道,站在了她姨母的面前。往常,内敛羞涩的仁增旺姆一直都是瞒着姨母与仓央嘉措交往。

  这一回,仓央嘉措却没有按捺得住,他太想告诉仁增旺姆他行修期满的事情。他以为,他终于可以回到门隅回到达旺回到自由清朴的故乡。带她一起。她的姨母是好人。见他如此年少周身便有不凡气宇,内心也着实被惊动,愈加和善起来。仓央嘉措询问仁增旺姆的下落,才得知,不过三日未见,仁增旺姆竟于前日深夜高烧不退大病了一场。听罢,仓央嘉措顿时失了声。接踵而至的,是四下寂灭的惶恐,他顿时不知所措。正此时,只听姨母一声笑,说仁增旺姆今早已经康复。此时正躺在榻上休养。于此,他才呼吸顺畅起来,松了一口气。跟着姨母,仓央嘉措第一次走进了仁增旺姆平日里照看、生活、长大的这间杂货小铺。不过几步路,他却走得心里忐忑难息。掀开两道浓艳门帘,便是她的卧房。简陋清素。瘦弱的仁增旺姆脸色苍白地侧卧于榻上。姨母一声唤,她才缓缓转过身来。

  只一刹那。世界便换了天地,只因他映入了她的眼。他见她,芜杂心底落满花。她看他,渐靡心花倏忽间便又再现落艳风华。脸色竟也渐渐胭红氤氲。即便病了,她亦是清美至极的。姨母待仁增旺姆如同己出,她年轻时受过好的教育,看待世事也别有一番慧敏的领悟。

  见一双情窦初开的少年,她也只是默默观望,不发一言。她相信面前这风华奕奕的少年定如仁增旺姆一般是早慧聪敏的孩子,定然不会做出半分有歹意的事情来。于是不一会,她便悄声退出了屋外。留下一双好少年四目攀沿。仓央嘉措记得那一日下午,她对他说的所有话语。她说前日夜里,他入了自己的梦境。着一身泛光的袈裟,坐在雪山之巅被众人膜拜。仿佛是救世的佛陀。而她亦不过只是寻常的女子,湮没在人海里,跟着人群跪拜着他和天地。那一刻,她与他是那样远,却又分明咫尺相距。彼时,她猛然觉得,他不会是那个只属于自己、可以与之平淡过安稳一生的寻常男子。他是殊胜遥远的。也不知是佛陀意志还是别的,清晨醒来,一切病症便就都消退,唯留下一腔潸然心意。她那时忽然觉得,她真就要失去他。尚未拥有,便要失去。内心哀伤盈满,逼迫出绝望。于是,这一日,当她侧卧于床翻转身体,再见他端然立在面前时,内心纵然完全不能痊愈的顽疾也瞬间都绵绵而去。

  虽然她不知,这果真是诀别前的最后交会。不但如此,仓央嘉措自己又何尝能将这既定的命数了然于胸。不多久,这一双人便听到街市里嚣嚷声声。是一支浩荡的队伍,有僧侣,有官军,声势浩大。无人知道是何缘故令他们逡巡在偏远之地的街市里,似有所寻。民众大都隐隐知道定然是发生了大事。

  仓央嘉措也循声而出,别了仁增旺姆,然后掀开门帘匆急地走到街道边上观望。出来的时候,他只是给她留下一字—等。他以为他真的可以即刻就回。后来,当仓央嘉措端坐在布达拉宫的日光殿里观想时,他依然会不断忆及那一日莫名又局促的诀别。他甚至来不及跟她道一声再见,倾诉两句良言。他只记得,立在路边心神未定,便被队伍里相熟的经师辨认出,然后经师一声大喝,众人便围将过来,将他拥迎上了马。一路风尘而去。恍然如梦。谁也不会料到,那日光照通亮,他与她的一见,竟是永别。是谁在吟:凛凛草上落霜,

  飕飕寒风刮起;

  鲜花和蜜蜂儿啊,

  怎么能不分离?

  彼时,她还立在无人的旷野里唱:我们永在一起,

  亲亲爱爱地相依。

  要像洁白的哈达,

  经纬密织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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