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辗转：隔绝?浪卡子

　　不过烟云浮世，转眼爱如暮日。

　　一切都还来不及解释，就已经各自天涯成痴。

　　仓央嘉措在颠簸中得知，他行修期满不是可以回乡，而是要执行更盛大的事。关乎天下人的福祉与未来，甚至是性命攸关的。即，他幼年被选入各大寺行修的根本原因是他实乃五世达赖喇嘛的转生灵童。如今五世达赖喇嘛已经圆寂，他即是当今的六世达赖喇嘛。关于这一切，他却从来不知。早年第巴桑杰嘉措便下达了命令，“此事与政教大业攸关，必须严加保密”。于是直到他被拥迎上马离开的这一日，仓央嘉措方才知道这一切真相。方才知晓，自己将成为当今的活佛，六世达赖。就如何迎请灵童来拉萨并公开五世达赖喇嘛圆寂一事，第巴桑杰嘉措与格鲁派高僧以及心腹曲吉等人聚集在大灵塔—宗喀巴像前，诚心祷告，敬问卜神。最后确定下的迎请时间为藏历火牛年，即公元1697年。

　　具体日期定在藏历十月下旬。并且根据五世达赖与第一任第巴索朗绕登会面的地点，桑杰嘉措决定在聂塘扎西岗举行与仓央嘉措的首次会面礼仪。是年三月，桑杰嘉措从拉萨派出了卫拉特蒙古军首领扎西嘉措等人作为迎请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的先遣人员。随后，又从藏军中选派了心腹担任了仓央嘉措一行人的护卫任务。但至此，关于五世达赖喇嘛洛桑嘉措圆寂与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在民间培养多年的秘密依然只是少数人才知道，还未公诸于世。

　　四月，仓央嘉措从措那启程，踏上了去往拉萨的路途。因秘密尚未完全公开，所以在措那宗并没有举行盛大隆重的欢送仪式。仓央嘉措也只是以灵童身份给前来送行的知情人士一一摸顶，然后再回敬哈达。仅此而已。彼时，定然无人知道仓央嘉措内心的苦楚。生性沉默如石的少年内心有一种旁人不可察觉的隐忍。他自措那宗街头被拥迎带走之后，缄口对所有人。他那样的聪慧，怎会不懂世事之无常非他一介平素少年可以逆转。当他得知自己被隐瞒十五年的活佛身份之后，更是刹那有了新知。他知道，一切都已经回不去。九天之后，仓央嘉措一行人抵达浪卡子。浪卡子藏语意为“白色鼻尖”，位于羊卓雍湖的西安，被称为歌舞之乡。曾是五世达赖喇嘛洛桑嘉措舅父的庄园，五世达赖曾多次在浪卡子讲经。

　　于是，仓央嘉措一行人便在浪卡子暂住了一些时间。期间，仓央嘉措以灵童身份在浪卡子会见了各大寺庙的活佛。另外仓央嘉措最主要的两位师父曲吉和多巴去了一趟拉萨，向第巴桑杰嘉措汇报了灵童的行程情况，并从拉萨带回了第巴赠送给灵童的衣物、器具。拉萨方面，桑杰嘉措派近臣主持召集了色拉寺和哲蚌寺的高级首领会议和僧俗官员会议，并在两处同时宣布—五世达赖喇嘛实系观世音菩萨，不受生死的限制，但为显示人的寿命为百岁之限，已于水狗年圆寂。

　　如今五世达赖喇嘛的灵童不仅已降临人世，且将在燃灯节（藏历十月二十五日）迎请登临无畏雄狮宝座之上。吾等要排除一切悲痛，庆贺登位典礼。并传达了记述六世达赖喇嘛转世情况的《悦耳妙音》。至此，关于五世达赖喇嘛洛桑嘉措圆寂与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在民间培养多年的秘密公诸于世。后来，为了给灵童授沙弥戒，桑杰嘉措派近侍前去札什伦布寺迎请了五世班禅额尔德尼洛桑益西。五世班禅一行人抵达浪卡子之后，当地政府举行了盛大的接风仪式。

　　康熙三十六年九月初七，灵童仓央嘉措便在浪卡子的丹增颇章宫会见了五世班禅，然后在各大寺高僧面前，由五世班禅为灵童剃度出家，授沙弥戒，取法名为“洛桑仁钦仓央嘉措”，意为“梵音海”。转世灵童入寺院之后，一定要受沙弥戒，这是梵文（印度文）的音译，藏语称“格慈”。汉文有释义为“求寂者”，也有译成“忽慈”“勤策”。受这种戒以表示愿意接受修持，过寺院生活，主要以儿童为主，因年龄小，所以沙弥戒的等级小。

　　一般来说，受沙弥戒当在七岁，但仓央嘉措直到十五岁这一年才能公开身份受戒。他这一生注定是殊胜的。不知当时十五岁的仓央嘉措的内心会做何感想。面对陌生的新天地，自己是否有能量可以将周身人事操持得熨帖有序，他不知。这一世，他是否还能有机会再回到措那宗，去看望他的仁增旺姆。在后来的庆典之上，五世班禅与仓央嘉措互赠了礼物。包括哈达、释迦牟尼佛像、金塔、金曼札、金瓶、法衣、白玉茶碗、念珠以及经书等。

　　继而又进行了一系列的佛事活动。在诸多仪式结束之后，五世班禅与仓央嘉措一行人重新启程，离开了浪卡子，踏上去往拉萨的最后一段路途。临行那日，浪卡子当地百姓煨桑、诵经，鼓号齐鸣、旗幡林立。在札什伦布寺管家的引香带领下，迎请灵童的马队终于缓缓上路。在抵达拉萨之前，最后一次停留是在当年五世达赖喇嘛洛桑嘉措居住过的聂塘扎西岗。同时，按照之前卜问的结果，第巴桑杰嘉措也开始从拉萨启程，前往聂塘扎西岗准备迎接仓央嘉措。

　　哲蚌寺的仪仗队以及康熙帝的使臣章嘉呼图克图及扎萨克喇嘛等也带领百余人前来聂塘扎西岗迎接仓央嘉措一行。几日后，桑杰嘉措引领仓央嘉措一行人终于抵达圣域拉萨，来到了雄伟的布达拉宫前。那是仓央嘉措第一次看到这座荣光罩顶的神圣殿宇。内心惊动不可言说，仿佛这一见，似有新的光照进他的生命，有一种新生的欢愉和庄重。他虽尚不能确知这一生是否真要如斯度过，却亦仿佛冥冥中预感到自己也许真的只能属于这里。之后，仓央嘉措来到布达拉宫的西平措大殿，经过消灾、驱邪、沐浴等仪轨后，登上无畏宝座，举行了最为隆重的活佛坐床典礼。此时，由康熙帝派遣的使臣章嘉呼图克图呈献了皇帝封诰、贺礼和敕书，并授予封文，正式认定仓央嘉措为“第六世达赖喇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