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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迷失:爱遇?女儿红

  深静表象大抵是风暴的前兆。

  在彻底失去仁增旺姆之后,他的灵魂被氲染了颜色。

  最具备力量的蜕变总是无声无息的。在暗处悄然进行的。至于仓央嘉措,在得知仁增旺姆别嫁的消息之后,便陷入了一个巨大的黑色旋涡之中。生性隐忍的人一旦穷途末路或者思想受阻势必会走入荒芜之境,姿态孤绝。这是他彻悟成佛前命定的劫数。多日的沉默不语,令身边的侍从寝食难安。他们不知伟大的佛爷内心所想为何、所念为何、所忧郁为何。如若传到第巴的耳朵里说他们怠慢了佛爷,那势必躲不过一场杀身之祸。终于某日午后,侍从胆怯地开了口,匍匐倒地唤了几声“佛爷”。

  仓央嘉措素来懂得体恤下人。他自然也懂得侍从兀自跪拜在地唤自己的原因。于是,他便觉得,一切都到了应当有所转向的时候了。即便不是决断,不够彻底。但一切都有了不同。致使仓央嘉措变化的因素当中,除了仁增旺姆别嫁之外,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即是第巴对仓央嘉措政治上的严厉控制令仓央嘉措对自己活佛身份背后的价值与意义产生了再三的质疑。他觉得,自己已经日渐成为了一个傀儡,从未为天下人做下一件实事。这是仓央嘉措不能容忍和接受的。前生五世达赖喇嘛洛桑嘉措16岁便已参与政事,但此时的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已经18岁,却依旧被力量强大的第巴所限制,并且没有丝毫抵抗之力。

  如是,仓央嘉措陷入了一个从未有过的孤绝境地。他是委屈的。如此情形之下,他唯一可以做的,是改变甚至颠覆、损毁自己。这是他人生当中晦暗至极的一段时期。他开始以一己之力向世人揭露,人心的真相。在刻意与侍从隔绝一段时间之后,再见时,仓央嘉措已与先前判若两人。他蓄了发,脱了僧袍袈裟,换上了细氆氇长袍,蓝绸子腰带,高筒牛皮靴,甚至带了松耳宝石。

  这一切,看在侍从眼中,都似天方夜谭。侍从原本也是第巴的眼线,但这一回,仓央嘉措第一次以六世活佛的身份警告侍从,日后他所有的一切都要誓死保密,绝不能外泄。第巴那里,依旧按照往日的习惯汇报,不能出半点差错。到底是活佛,一旦做出决定,亦是威严震震。当日,仓央嘉措便从布达拉宫隐秘的侧门出了宫。化名,宕桑旺波。自这一日起,仓央嘉措的活佛生涯有了转折。谁也不曾想,庄重的六世达赖也将过一段凛然又缱绻的生活。拉萨,日光倾城。这里的热闹人情不同于措那宗,热烈之余有一种腼腆,是细水长流的。

  仓央嘉措第一次独自来到拉萨城里逛荡。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悦然和欣快。他第一次觉得自己体会到了生之曼妙多彩和人间声色。这是闭塞在布达拉宫里绝不会领悟到的。是无法透过经文被传达的。据载,仓央嘉措除了初恋仁增旺姆之外,在拉萨还曾有两段刻骨铭心的爱。其中之一便是仓央嘉措即将遇到的达娃卓玛。只是他们之间的爱转瞬即逝,仿若流星。纵然如此短瞬,亦是深入骨血的。在西藏有一首家喻户晓的民歌,歌词大意如下:请不要再说琼结琼结,它让我想起达娃卓玛,达娃卓玛,我心中的恋人,难忘你仙女般的姿容,更难忘你迷人心魄的眼睛。达娃卓玛在传说里是一个美人,与仓央嘉措的初恋情人仁增旺姆有几分神似。因为传说里达娃卓玛美丽淑慧,于是这个名字也就有了温良和柔善的意味。许多西藏女子都愿意为自己取相近的名字。布达拉宫座下红山脚下有一座园林叫做龙王潭。龙王潭依山而建,布局灵活。于是四周的围墙是不规则的,十分奇巧。龙王潭内的潭水坑形成于五世达赖喇嘛洛桑嘉措重建布达拉宫时。

  因当时修建宫殿需从山脚大量取土,于是形成了巨大的潭水坑。至于龙王潭这整座园林则初建于六世达赖仓央嘉措时期。龙王潭内自有一弯龙王潭,潭水中央有一座孤岛,岛上筑有楼阁。连接孤岛和陆地的是一座五孔石拱桥。岛上及潭水四周林木葱茂,碧色蜿蜒。在拉萨城独自游观数日,仓央嘉措便结识了许多青年男女。他骨子里毕竟是风流倜傥的男子,他到底还是置身繁春流景之中,方才显露出一些生气。不久,仓央嘉措便邀集了拉萨城里他新结识的男女聚于龙王潭。歌唱,跳舞,饮酒。达旦畅欢。如此盛大场面,如此煊赫之地,竟无一人怀疑仓央嘉措的身份。都是一些洒然的人。仓央嘉措觉得,只有如此这般的人,才真正能够知悟生的真理。没有俗世生活和声色过往,一切行修都是空中楼阁。没有根基,毫无质感。

  是夜,清风摇漾。仓央嘉措执一壶酒独坐在角落看那鼎沸的人景。酒这样东西是仓央嘉措逡巡凡世一遭遇到的最美好的事物。他不知,这世上竟有如此令人愉悦的东西。只一口,便觉无限温柔,如入梦境。也不过一壶酒罢,他忽闻一声悠扬。再细听,是位女子在歌唱。循声而去,惊艳了心。只见她倾国颜色倾城姿,淑然立在人群中央吟唱。所有的人都向她围拢,彼一时,她出落得美艳无双。她就是达娃卓玛。在这之前,他从未发现她。

  她亦不知人群里竟有如此玉树临风的男子,俊雅高贵却不失清朴本色。如此难得。就这样,她立在人群中央,世界如无物,然后他从遥远的暗处渐渐显现,愈来愈近。直至将她握在手心。就是这样两个艳绝的人。只可惜,这二人的感情,还没有来得及开始,便已结束。次日,仓央嘉措邀集城中男女歌舞欢宴的事传入第巴桑杰嘉措的耳中,达娃卓玛更是以勾引佛爷的恶名被第巴记住。于是,第巴在与蒙古和硕特部的紧张对峙局势下,再一次将注意力集中到了被他冷落许久的仓央嘉措身上。只是,这一回的注目让仓央嘉措彻底失去了还未曾拥有的达娃卓玛。也听说,达娃卓玛并未被第巴暗中杀害,而是遣送到了遥远山村,嫁与樵夫为妻,过了几年清淡如水的温常日子。不知,那几年,她是否会偶然想起,那个她与仓央嘉措秉烛夜歌的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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