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退戒：嗜爱?欢喜禅

　　爱若有隐瞒，终将波澜四起。仓央嘉措参加了一场拉藏汗的继位仪式，前后已耽搁数日。再见玛吉阿米时，已消得伊人憔悴。一日不见，如隔绝了多年。纵然如此，她亦是沉默不语，没有丝毫怨怼。这一切被仓央嘉措看在眼里愈觉心疼。如此痴情的女子，世间已不多。两人相恋后，仓央嘉措为了隐瞒自己的僧人身份，自然不能将玛吉阿米领回宫里。于是两人的约会地点一直都是在仓央嘉措于八廓街上租住的小屋里。仓央嘉措时常会想，如若有一日能还俗，那么，他一定会娶她为妻，生死不离。是夜，他们执手倾谈。好不欢悦。听他笑唱：你是檀香色白，我是檀香色红；红白檀树交首，香气更郁更浓。再听她低吟：你是洁白雪峰，矗立高山之顶；我是洁白狮子，绕着雪峰转行。好一帧情意欢盛的画面。

　　只是彼时拉萨政局紧张，拉藏汗和桑杰嘉措都各自暗中操练兵马以应对不定的局势。仓央嘉措是桑杰嘉措手里最大的筹码。他断然不能轻易失去他。于是在关于仓央嘉措欢会女子的传闻入耳之后，他大为震怒。但桑杰嘉措到底是干练的政治家，他考虑再三，决定抑制住内心愤懑，依旧柔和待之，并亲自拜访仓央嘉措谈论此事。仓央嘉措岂能不知第巴深意，到底还是要劝自己断了那些烟花念想，潜心习佛。但这一回，仓央嘉措坚决不肯。即便他知道，自己是格鲁派的核心人物，第巴所做一切亦都是为了完成五世达赖的政治意愿，为了完好地保全和壮大格鲁派。但他始终无法忽略一点，即是自己已被第巴操控了小半生的时光。从来不曾为自己活过。因桑杰嘉措长期独断专权，引起了一些僧俗封建主的不满。

　　而这些矛盾错综复杂地集中在六世达赖仓央嘉措的身上，使他常常无端受到牵连。虽然仓央嘉措知道自己是被桑杰嘉措一手扶植起来的，但坐床之后自己亦不过只是一位“至尊傀儡”。高墙深院、戒律森严的宫庭生活和在严格监督下一味繁重枯燥的宗教学经生活，增加了他对现实的不满和厌烦。原本他又并不看重功名利禄，更不愿为争权夺利而角逐，遂变得懒散起来，且喜好游乐。桑杰嘉措为了能使仓央嘉措修持圆满，曾反复规劝，督促他的经师和身边侍从严格管教，但结果适得其反，反而使得彼此之间产生了非常严重的隔阂。

　　在仓央嘉措的私生活里，从仁增旺姆到达娃卓玛，第巴没有一回不插手干涉的。仓央嘉措的感情路途也因此变得颇为曲折。于是，这一回，他坚决不再妥协。即便第巴致信仓央嘉措的恩师五世班禅额尔德尼请求劝阻，也不能改变他的心意。后来，桑杰嘉措无奈之下，便暗中告诉班禅，让他迅速为仓央嘉措授比丘戒。所谓比丘戒，又称近圆戒、近具戒、大戒。略称具戒。因与沙弥、沙弥尼所受十戒相比，戒品具足，故称具足戒。受过比丘戒的僧人要遵从的戒律更加严格完备。依戒法规定，受持具足戒即正式取得比丘、比丘尼之资格。一般说来，僧人受比丘戒的年纪在满二十岁后。

　　公元1702年，即康熙四十一年，五世班禅额尔德尼洛桑益西致信仓央嘉措，邀请他去日喀则，说要亲自在札什伦布寺为仓央嘉措主持受比丘戒的仪式。当时，仓央嘉措名义上应了邀请，却无人知仓央嘉措此时在心底酝酿了另一个惊人的决定。不久，第巴桑杰嘉措、蒙古的拉藏汗、三大寺的堪布，一起随同仓央嘉措前往日喀则。仓央嘉措又一次与玛吉阿米不告而别。是年六月，仓央嘉措一行人抵达了札什伦布寺受戒那日，札什伦布寺的金顶在日光之下，金光闪耀。

　　仓央嘉措一言不发令众人向寺内前行。桑杰嘉措此时内心渐趋宁静，他以为仓央嘉措的凡心艳事终可告一段落。却不知，当五世班禅在仪式刚刚开始建议仓央嘉措在大经堂为众僧讲经之时，听到的是，仓央嘉措的一声断然拒绝。霎时，众人惊措不语。这一切对仓央嘉措来说，积蕴的时间已经太过长久。要如此决绝，对于仓央嘉措来说不是易事。他的内心需要跋涉千山万水，方能说服自己做出这样在别人眼里离经叛道不可思议的决定来。在仓央嘉措拒绝讲经之后，五世班禅只能略过此事，准备为仓央嘉措授戒。但这一请求再一次遭到了仓央嘉措的拒绝。除此之外，仓央嘉措表示不仅不愿受比丘戒，还要求五世班禅收回曾经的沙弥戒。

　　纵众僧如何求情，他亦只是端坐在大殿中央，低眉敛目，默然念珠，一声不应。据《五世班禅洛桑益西自传？明晰品行月亮》记载：仓央嘉措“皆不首肯，决然站起身来出去，从日光殿外向我三叩首，说‘违背上师之命，实在感愧’，把两句话交替说着而去。当时弄得我束手无策。以后又多次呈书，恳切陈词，但仍无效验。反而说‘若是不能交回以前所受出家戒及沙弥戒，我将面向札什伦布寺而自杀。二者当中，请择其一，清楚示知’。休说受比丘戒，就连原先受的出家戒也无法阻挡地抛弃了。最后，以我为首的众人皆请求其不要换穿俗人服装，以近事男戒而授比丘戒，再转法轮。但终无效应”。仓央嘉措独自一人在佛教伦理当中穿越荒芜和禁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