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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幽媾:誓言?雪足印

  从日喀则回到拉萨之后,仓央嘉措多日不曾出门,亦不接受任何宾客的拜访和阻劝。到底是佛爷,桑杰嘉措也没有办法采取任何强迫的措施。这是信仰当中所不允许的。只是当他见仓央嘉措多日未曾出门半步以为仓央嘉措凡心暂退之时,仓央嘉措再一次离开了寝宫。其实,在当时的第巴心中,即便是六世拒受比丘戒,只要他安心本分,在布达拉宫的日光殿里勤修佛法,那么他一定会竭力将六世保全。至于,拉藏汗那一处,他也定会想别的法子去应对。只是仓央嘉措再一次令他失望了。

  几次三番,桑杰嘉措终于做出了一件前无古人的事来,他决定不能再任由仓央嘉措肆意出行,便将之软禁在了日光殿。这一举措自然不能成为秘密,开始被下人传到了民间。桑杰嘉措也自此背负了更加深重的骂名。但这一切,如鱼饮水,冷暖自知。如此辗转,仓央嘉措与玛吉阿米的交往愈加艰难。庆幸玛吉阿米是一个识大体知情理的好女子。她以为,若爱,就要有一颗笃定的心。无论仓央嘉措隔多久来见她,她都对他深信不疑,从无二心。

  直到深冬一日,这段历经险阻的爱情到底还是出了变故。那日,仓央嘉措趁桑杰嘉措派来的看守不备从寝宫侧门溜出。然后一路小跑,跑至了那间为玛吉阿米租住的小屋。其实仓央嘉措也想过,带着玛吉阿米远走高飞,一走了之。但他始终希望世事周全。六世达赖是非同小可的事情,那是关乎民族信仰承续的重大问题。他觉得自己不能太过自私。所以他最终便陷自己于两难的境地。二人再见时,玛吉阿米削瘦至极。如此再三,仓央嘉措觉得,这美妙的女子终会将一生葬送在自己的手里。这样的话,那么他该如何是好。玛吉阿米原本是与她的阿爸同住。阿爸嗜酒,所以她常常去酒馆为阿爸打酒。如若不是阿爸,如若不是去买酒,大约也不会被酒馆老板介绍给仓央嘉措交识。

  只是在仓央嘉措去日喀则的时候,阿爸便已去世,留下她一生独自在这世上,纵然如此,她亦不曾向他吐露内心的半分苦楚。她爱他,如同爱着幻觉、爱着不灭的梦想。庆幸有仓央嘉措为她租住的小屋,也庆幸酒馆老板愿意收留。仓央嘉措再来寻她时,她已在酒馆当垆卖酒。如此这般,倒也是好,她以为这样便可减少自己带给他的负担。他也便可以分出精力更加专注他隐秘的事。玛吉阿米不是那种索命要得到结果的女子。

  亦不是追寻某一个荒芜誓言抑郁终生的女子。她只是要他一段纯真干净的感情。爱是她的梦想。那一夜,二人秉烛夜谈,执酒到天明。从未有一刻,是如此安和。仿佛时光也随这双人的爱变得柔媚起来。多好的一个夜。只是待天亮时分,仓央嘉措拉开窗帘,却见屋外一片银装。颇为惊心。落了一夜的雪,整个拉萨城仿佛都变得静谧起来。变得谦和、儒雅、淡定。假若他是凡人,他定然会拉起爱人的手,去落满雪的旷野里,觅寻温柔的乐趣。但他不能,他所可以做的事情看似很多,实则寥寥。

  如此意兴阑珊的一生。这一回临行前,仓央嘉措做了一件事,从未有过的。他拥吻了玛吉阿米。他们都是内心对爱有洁癖的人,都有相似的理想准绳,仿佛生来就是要酿铸人间的爱情传奇的。从未有人做出任何逾越之举。但这一回,仓央嘉措却于恍然之间有一种惊动。那是莫名神力的某一种指引。他并不确知到底为何,只是有那么一刹那的时间,他仿佛看到了一道光,驱使着他做出这样温柔的事来。他原本以为她会惊措不语。

  却只见她淡静一笑,然后一转身娇羞地合上了门。这一切都仿佛在瞬间会聚成了一条河流,流动出声来。然后,踏着没足的积雪,仓央嘉措一步一回头走回了布达拉宫。潜回寝宫坐定,仓央嘉措只觉一切惊险都值得。他甘愿为她来回奔波,做一切事。到这时,仓央嘉措愈觉玛吉阿米之矜贵。他自觉不是朝夕相伴的良人,一切生活细节都不能自持,不过分秒必争的累赘之人。但她却不问、不怨、不怒,温柔始终,爱静不变。是这样好的女子。于是,一切温存过往倏忽之间便在仓央嘉措的脑袋当中一帧一帧的温习而过。从初始到相知,从相爱到不离。一切颠沛和折复都是历历在目。人后的执手与无声誓言在仓央嘉措二十多年的生命当中成为了不可颠覆之中流。他是这样爱她。彼时,他决然没有料到,寝宫之外,隔墙有耳。他的喃喃自语一字一句被看守听入心底。清晨时分,看守巡查佛爷寝宫之时便已发现异状。有一道侧门之外,出现了两排蜿蜒却规整的足印,一直延伸到佛爷寝宫。

  原本他以为是贼人,但又不敢擅自闯入宫内,于是便扶墙贴耳,以探得屋内风声。却不料听来这天大的秘密。毕竟是卑微之人,如此叛道之事自然不是他一个看守可以明晰散播的,于是他只能沿着那足印往外寻觅,一直走到玛吉阿米酒馆旁的小屋,方才有所确认。再一打听,屋里果然住着绝色的女子。并在坊间有不绝断的流言,说她与布达拉宫里的高官大德私通。灌耳如惊雷,看守一时间失去了所有方寸。报告第巴是他唯一的选择。

  他心智太单薄,这不是他一个卑微看守可以独自承受的事。内心几次辗转,终于还是跪倒在了第巴寝宫的门前,将一切据实禀报了桑杰嘉措。如若只是如此,事情大约也不至于变故得太快。但却不知从哪里走漏了风声,看守的异常行径被拉藏汗的耳目察觉,然后一切秘事都被传入了拉藏汗的耳朵里。他甚是决绝,赶在第巴之前,便立刻将相关证人抓捕起来,为己所用。惊天的变故在暗中发生、变形、膨胀、蔓延,他却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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