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险象：祸端?大法会

　　是年藏历元月，又一场横祸悄然而至。每年的藏历元月初三或初四至元月二十五日在拉萨城里都会举行盛大的“默朗”传召大法会。所谓“默朗”，有两层含义。一层含义是祈愿、向往之意，表达了藏民对幸福、平安和健康的渴望。另一层含义是为了纪念佛祖释迦牟尼摧毁外道、广施佛法的功德。据说，当年释迦牟尼曾在正月初遇外道斗法辩经。从正月初一到正月初八这段时间，佛祖有意退避，使自己处于不利的境地。待到正月初九到十五日，便大显神通，对外道进行反攻。次第战胜外道者，使他们或火焚，或水溺，或堕岩。藏历“默朗”大法会的初衷便是庆贺弘法胜利，并借机求得一年的功成圆满。传召大法会是西藏最大的宗教节日，由藏传佛教格鲁派始祖宗喀巴大师于公元1409年创立。

　　第一次传召大法会是在西藏的大昭寺举行的，后来便形成了在大昭寺举行传召大法会的惯例。宗喀巴大师出生于今青海省湟水河畔塔尔寺所在地，法名洛桑扎巴。七岁入夏琼寺剃度为僧，十六岁入藏修行，刻苦学习显密二宗，最后在藏传佛教噶举派的基础上，创立了守戒律、重修行的格鲁派。公元1408年，宗喀巴决心效仿佛祖释迦牟尼在拉萨创立了一个大型法会，借此法会捐募钱财供养自己教派的寺庙和僧侣。宗喀巴在当时西藏掌握的帕竹政权支持之下，成功于公元1409年的藏历正月在拉萨发起了一个大型的祈愿法会。当年，从各地来到拉萨参加法会的僧人有一万多人。在这次法会后，宗喀巴又在帕竹地方政权的支持下，建立了甘丹寺。

　　甘丹寺的建立，标志着藏传佛教格鲁派的诞生。17世纪40年代后，五世达赖在蒙古和硕特部首领顾实汗的支持下，建立了甘丹颇章政权。到这个时候，传昭大法会的规模、内容、程式也开始逐渐固定下来。大法会期间，传召最重要的活动是诵经和辩经。佛教认为，大规模的诵经祈愿活动可以感召神佛，给世间带来安宁和平，可以为众生谋得福祉。传召期间，每天有六次经会。在这期间，香客们会将布施奉上。另外，在大法会期间，会通过辩经来评定“拉然巴”格西学位。

　　二月的时候，传小召时再评定“磋然巴”格西。所谓“拉然巴”是指博学高明之士，“磋然巴”是指卓越高明的学者。格西则是善知识或者良师益友的意思。除此之外，在藏历正月十五这一日，亲政的达赖喇嘛会亲自参加传召。清晨的时候，达赖喇嘛将到大昭寺拉姆神殿礼拜西藏最早的护法神，然后从大昭寺的南门进入拉萨的松曲热广场向众僧俗讲经弘法。到这一日，大法会进入高潮阶段。大法会期间，正值藏历新年，宗教活动和民俗节日交织在一起，因此会有各种形式的庆典交合。活动包括阅兵典礼、赛马射箭和跳神驱鬼等。亦有诵经、放生、演藏戏、瞻仰佛像、法舞、酥油花展和未来佛“观察”等活动。热闹不已。通常，“默朗”传昭大法会于藏历正月二十四的夜晚，在驱邪送鬼的仪式之后正式结束。

　　公元1703年，一年一度的传昭大法会在大昭寺举行。这一年，仓央嘉措二十岁。他第一次参加大法会。参加大法会变相地表示他已开始亲政。只不过这一切都是表象，第巴从未给予仓央嘉措半寸的政治空间。但仓央嘉措知情知理，自觉将蓄了几年的长发剔尽。他明白，参加法会，为天下谋人祈福是他的职责所在。即便往往并不如愿。大法会原本宁和顺利，却不料中途仓央嘉措遭遇飞来横祸。拉藏汗心机之深，不是仓央嘉措可以想象的。他的手段之决绝、狠毒亦不是桑杰嘉措可以比拟的。当得到确证，仓央嘉措遗留下的足印是通往一名女子居所，并已掌握确凿证据之后，拉藏汗断然做出了这样果决彻底的决定：立刻上书朝廷，毁誉六世达赖。拉藏汗上书康熙帝的奏折里说到仓央嘉措时这样写道：“耽于酒色，不守清规”，“是假达赖，请予废黜”。言简意赅，武断至极。在拉藏汗的意识当中，这是扳倒桑杰嘉措不可错失的好时机。

　　他夸大渲染了所有确证之事，将仓央嘉措与玛吉阿米之间的无瑕之爱描绘成酒色之交。仓央嘉措实乃依照教规郑重觅得的真达赖，假达赖之说更是子虚乌有。其实所有的极恶都是极爱的伸延。拉藏汗极爱自己，于是极恶第巴，再殃及仓央嘉措。在拉藏汗的政治权谋当中，仓央嘉措不过只是举棋一步，但却是至关重要的。一如第巴对仓央嘉措的看重、死守和庇佑。不久，康熙帝对拉藏汗的奏折做出了回应。但他对此事保持了一个十分清醒的观望态度。

　　毕竟彼时的西藏是一块是非之地，凡事都要谨慎，若稍有差池，往往会带来血光之灾。于是他对拉藏汗的奏折既不漠不关心，也没有妄下结论苟同。派出使者验明达赖真身的目的即在于调和。使者依照皇帝的指示，在观察了仓央嘉措数日之后，将所得结论公布于众：“不知是否是五世达赖的化身，但确有圆满圣体之法相”。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同时宽慰了拉藏汗和桑杰嘉措。于此，这一难方才化险为夷。生命是一场无声告别。那一夜，仓央嘉措忽觉自己仿佛是一只被折足的鸟。在寂寞高空惶惶欲坠。终有一日将碎骨粉身。年轮飘散，太多爱沦落天涯。他再一次想念起他的玛吉阿米。然后，便落了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