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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圈子(7)

  我的老同学的管理方式可以说是比较注重Team work,就是团队精神。这是外国人的一套,现在在中国公司里面也开始流行。很多大公司经常把一队人马拉到荒郊野外过一个周末,其中一个训练项目是让一个人倒在他同事的怀抱中,这叫Trust building,让同事之间建立信任。我看这招没戏,设想大老婆倒下的时刻这些其他老婆会抱她吗?别做梦了。摔死大老婆还不恐怖,真正的噩梦是如果老婆们抱团开始整治你,那就惨了。

  我的老同学就是这样的下场。两个女儿落地以后,他开始为四个女人的生活奔命,长期出差在外。据说,有天回到家中,发现他的照片在客厅消失,两个老婆的性倾向在他出门的时候发生变化,决定把他驱逐在大床之外,有用的时候叫他上来就可以了。所以Team work是很危险的尝试。

  我外公的做法应该叫Compartmentalize,就是部门化,好像这是老掉牙的管理方式,说是不能激发员工的积极性和创造性,但是我想有N个女人的男人大概不需要这些女人发挥什么创造性,要以安定、太平为第一目的。没有兴奋点就没有吧。所以这还是非常可以借鉴的管理方式。事实也证明,虽然我外公从来没有像同学那样莺歌燕舞,但是终归还是地久天长。

  还有第三种,跟中国民营企业管理方式非常相似——就是靠个人魅力。这种管理方式可以说跟意大利情圣Casanova差不多。这个伟大的情人完全依靠个人魅力征服了很多女人,他伟大的地方在于,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每个女人都感到是他的终极恋人。民营企业老板也一样,靠个人魅力拢住一群人,不管他找多少人谈话,你总觉得他下一个肯定提拔你。这种方式就是累,而且长期效益不是非常好,就像Casanova,最后穷困潦倒,把身体也搞得非常糟糕。

  作为女人,我当然不喜欢男人花心,但是实在看不得一团混乱的管理,不仅自己累着,还制造了一批怨妇、弃女,有损于和谐社会的建立。

  最后还要加一句,今年春节的最后一天我在一个商场里面碰到我的老同学,他的确显得比以前疲惫,而且非常低调,说是要买个小小的剃须刀,然后就匆匆地走了。

  嘉宾油条

  我第一次当电视嘉宾着实比较激动,大事啊!这是好多年以前,上张越主持的《半边天》节目,我打扮了半天,到了棚里,坐在一个大沙发上,灯一开,我就紧张。一会儿,听见对面摄影师说:“请嘉宾再往左一点。”我没动,不知道是说我,摄影师又重复了两遍,我还是像僵尸一样挺在沙发里,张越轻轻提醒我:“您再往左一点。”

  我才恍然大悟,大声冲摄影师说:“我叫洪晃,不姓贾。那叫贾宾的客人好像还没来。”

  棚里所有人都大笑,我弄一大红脸,那节目说的是什么我一点都不记得,反正后来张越再也没请我。

  再后来一次是和潘石屹一起上节目,是老潘叫我去的,因为我老央求他帮我的杂志做点宣传。录制安排在一早8点,我还是一样的激动,5点起来,乔装打扮,到了地方,制片跟我说,你是房主吧?我说不是,制片跟导演小声商量了一下,然后问我是否了解现代城的房子,我说了解,制片松口气,说那就行了。等节目播出后,我发现字幕上把我标为:洪晃,房主。我费劲儿插进去讲杂志的几句话,全给删了。

  我认识许知远就是因为我俩一起当电视台嘉宾。那时候我好像已经有点经验了。那天的主题是“美人经济”,等我们坐稳,安上麦克,主持人摇摇晃晃入位,眼睛的焦点是虚的。开场白还没说完,冷汗已经从他额头流到下巴了。眼瞅着要晕倒。正当我们这俩嘉宾替他揪把汗的时候,他主动对剧组说,我不行了,能再歇会儿吗?我们松口气,导演马上安排人把他搀扶下去,然后跟我们解释,为了赶春节节目主持人带病工作两天了,我们说应该给他吃药,导演说,上午去医院吊点滴,回来又逼他喝了四罐红牛,应该没事儿。

  四罐红牛!我和许知远吓傻了,牲口也没这么用的!怪不得后来他们说,做电视就是把女的当男的用,把男的当牲口用。

  除了做播出的节目,要混嘉宾油子就得献身拍样片。有一次,央视一个主持人找我们策划一个轻松的周末话题节目,英文的。我和一位英俊的教授提了几个话题之后,主持人批评我们太保守,说,放开点,我们现在要娱乐大众!他这么一煽惑,我们就嘴无遮拦地乱说了一些,我当然没什么新鲜的,都是男男女女,没正经的,比如“娶外国媳妇的十个注意事项”等等。策划案递上去两个星期之后,主持人终于来电话说要拍个样片,我激动地问:说哪个话题?他回答道:自行车。我彻底傻了。

  录制那天,我们三个人坐在极不舒服的吧台椅上面,基本上是这种对话:

  “我经常以骑自行车为锻炼,你哪?”

  “啊,好主意,我也是,你哪?”

  “我也是,北京是个盆地,很适合骑自行车的。”

  疯掉。节目当然没戏。还英文呛呛三人行哪!

  久而久之,就混成了嘉宾油子,别麦克很流利,接过来就往衣服里面塞,知道不穿白的,显胖;不穿条子的,容易走形;化妆也知道告诉人家多在下巴下面来点影子,省得镜头前出来俩下巴。

  现在想想,有那时间,还不如多写几篇博。

  预防艾滋病的方法(二)

  老去电视台当嘉宾,脑子会坏掉。

  想当年,法西斯拷问反法西斯就是把好几千兆的灯泡照在脸上,逼着他们说实话,据说再坚强的反法西斯战士,给大灯泡照了三五个小时之后,也很难接着编故事给法西斯听了,做嘉宾就跟被拷问差不多,五十多个大灯泡,全照你脸上,你得坚持满脸堆笑地装孙子说假话,还不许带脏字。就算拷问你的都是客客气气的美女帅哥,但是高温下你脑子照样被烤成糨糊。最近发现我有点糊涂了,估计就是嘉宾当多了。

  就说那个星期吧,我当了两回嘉宾,第一回是在计生委的摄影棚里面给北京电视台财经频道一个叫《名人堂》的节目,估计是跟上海财经频道《波士堂》叫板的。我当天肚子疼,有点想逃,但是想想都答应人家了,吃了两片散力疼,还是去了。进了化妆间,看见马艳丽,她脸色极不好看,苍白,人懒洋洋地半躺在沙发里,“晃姐,你今天多说点吧,我身体不舒服。”我顿时有被审判之前两个难友的感觉。

  做嘉宾的一大任务是等,等化妆师,等观众,等现场,等主持人,这次节目也不例外。我站在后台一个声音巨大的喷雾器旁边等着主持人叫我名字,突然看见在一大堆杂物中间有一块道具牌子,上面只写着:“预防艾滋病方法(二)”几个字,我就想,安全套肯定是(一),这(二)是什么?怎么想也想不起来,真是脑子出问题了。正琢磨着,主持人叫我名字了,然后烟雾器“砰!砰!”两声喷出来一堆白烟,我立刻看不见台阶,一只脚差点踩空,趔趄着就算上场了。节目里说了什么我记不得了,博客长博客短,但是事情都过去几天了,我还在琢磨“预防艾滋病方法(二)”到底是什么。

  第二次是去了中央九做英文节目,说的还是博客长博客短,而我只记得化妆间的抽屉里面至少有二十多盒MAC的粉底,还有几十块专业的粉扑,桌子上还有七八瓶Bobbi Brown,我当时想,还是央视有钱,化妆品都是一流的,记得有一次我在上海文化宫做节目,等了一个多钟头以后,化妆师右手缠着纱布终于出现了,“对不起哦,洪小姐,”他说,“我被公共汽车门夹了一下。”然后他用他的大拇指和小指头拿起一支小商品市场买的眼线笔,冲着我眼睛颤悠地就过来了。但是央视的卫生间真是最糟糕的,百米外就可以闻到,和化妆间的MAC不太般配。

  看出来了吧,我的脑子已经被烤坏了,做节目的前后我已经语无伦次,胡思乱想了。倒是有个想法,与其说当这么多嘉宾还不如自己主持,弄个节目,把“预防艾滋病方法(二)”之类的问题搞搞清楚。

  上流社会,下流车

  几年以前我买了一辆鲜黄色的小POLO,公司里一个酷爱名牌的小孩儿给我提意见,认为我开这么一辆小车给公司丢脸。我却以为车就是交通工具,太讲究了反而累赘,开着怕蹭了,停下怕剐了,再说,我虽然不穷,但也没富裕到眼都不眨,就能花个几十万买辆豪华车的地步。

  还不到一周,这“名牌小孩儿”的话就在一家豪华餐厅门口得到了印证。餐厅在北京很有名,据说都是有身份的人在这里请客,门口的服务周到,有“代客泊车”一项。我到饭店门口的时候,前面有一辆BMW,车主明显是常客,只见门童半鞠躬地替车主开门,轻声地说了声:“X总,您来了。”车主没有回答,看都没看门童,拿着车钥匙的手一松,门童立刻伸手接住,就这样,在没有任何皮肤接触的情况下,“代客泊车”完成了。等我把车开到门口时,门童没给我开门,反而敲了敲我的玻璃让我开车窗,然后他不太客气地问道:

  “是来吃饭吗?”

  我点点头。

  “那就下来吧。”

  “你能帮我停车,是吗?”我停车技术相当差。

  “嗯,不收你钱,”门童看都不看我一眼地说,“车钥匙放车里就行了。”

  这天请客的是一位英国上流社会的夫人,可能还有个什么爵位。这夫人是个大闷棍,可以没有语调地自说自话一个多钟头,特别是关于英国上流社会的花园,只要你问一句:请问花园里面到底应该种什么样的月季,她就开始滔滔不绝、平声调地演说,你可以闷头吃饭、上厕所,甚至找个漂亮服务生在卫生间做爱,把这些动作都完成后回到座位上,保你她还在说她花园里的月季。我发现这个毛病在上流社会很普遍,上流社会的人比较喜欢听自己说话,他们都在跟自己的声音和身份热恋着。

  上流社会在世界各国,包括中国是存在的,但是我想应该还是上流的思想,上流的艺术,上流的交谈,并不只是上流的物质。但是我懂个屁,我这个开下流车的人。

  为了让所有开经济实惠型小车的人出口恶气,我说个下流笑话跟大家分享:

  在森林里,大象和老鼠是好朋友,有一天,雨过天晴,它们一起出去散步,一边走,一边聊天。谈论森林里面的大事。突然,小老鼠不见了。

  “你去哪儿啦?”大象问。

  “救救我,”小老鼠声嘶力竭地喊道,“我掉泥坑里了!”

  大象赶紧回头,发现小老鼠果真掉进了一个很深的泥坑。

  大象马上把大鼻子伸进泥坑,不够长,没办法,大象只好抖擞一下,把它的大鸡鸡伸进泥坑,小老鼠顺着大象的大鸡鸡爬上来,得救了。

  再走了一会儿,大象不见了。

  “大象,你去哪儿了?”小老鼠喊道。

  “救救我,”大象说,“我也掉泥坑里面了。”

  小老鼠赶紧回头,发现果然大象掉进了一个更深的泥坑。

  “我有什么办法,”小老鼠说,“我就是个小老鼠!”

  “救救我吧。”大象恳求道。

  小老鼠只好狂奔回家,打开车库,开着一辆奔驰到泥坑旁边,用一根绳子套住大象的脖子,另一头拴在奔驰车上,狠狠一脚油门,没戏,大象太重了。小老鼠只好又回家,把BMW开出来,又试了一下,还是没戏;最后,小老鼠只好把最心爱的劳斯莱斯开出来,使出吃奶的劲儿给了一脚油,大象终于被拉出来了。

  这个故事的寓言是:鸡鸡大,就不用买豪华车。

  《无穷动》的后遗症(一)

  ——“索拉·刘”

  拍戏的时候,只要宁瀛大吼一声“索拉·刘!”我们就知道这位大才女又犯错误了。我回忆了一下,导演骂得最厉害的就是这“索拉·刘”。

  整个拍摄过程中,索拉就是个倒霉蛋。宁瀛给她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挑衅所有演员,当然除了我妈以外,这个她们谁也不敢。挑斗的方式是找每个人个别谈话,只说缺点,找软的地方掐,说哭了为止。有的演员干脆给说没了,留下来的都恨死刘索拉,特别是平燕妮,戏中的“叶太太”,她和索拉已经是二十多年的朋友,高高兴兴来到剧组,上来就被刘索拉彻底损了一顿,疯掉,立刻回家准备了一箩筐的话往狠了报复。李勤勤还好,她是我们中间唯一的专业演员,大概早就熟悉了导演这种玩人的小把戏,虽然见完索拉也是鼻涕一把泪一把,但是拍戏的时候没报复她,就算过去了。我已经做好所有思想准备,但是宁瀛看见我的面目已经足够狰狞,就说算了,唯一这个不懂事的索拉·刘,还乐呵呵地说:“干吗不让我损她啊?我非把她说哭了,叫她当喜剧演员。”现在回想一下,她要真这么干,我一定利用在我家拍摄的有利条件,叫她连口热水都喝不上,弄死她。

  索拉现在不一定会承认,但是她头一天来到剧组绝对是来玩儿的感觉,还带着老公。这天宁瀛特意安排了一些比较轻的戏——打麻将。由于从开拍以后,这是头一回四个人都到场,大家都有点激动。只有宁瀛紧皱着眉头,看着我们在一旁有说有笑,忍不住说:“你们能不能安静点,等待会儿拍的时候再说。”我们怎么听得进去,都是熟人,哇啦哇啦穷聊。等到导演和剧组把现场搞定,灯光亮了,我们都在位置上,导演喊了声“开始!”我们都不会说话了。

  “停!”宁瀛喊道,“你们怎么都不说话了?”

  “没台词啊,导演。”我们七嘴八舌地说。

  “这儿不用台词,你们就着刚才的话题聊吧,”宁瀛想了一下,接着说,“刚才你们不是在聊婚后性生活吗?就接着这个话题说吧。好,开始!”

  灯光亮了,场上仍然静悄悄的,大家都开始紧张,突然有人大声说:“聊什么啊,导演,那话对着镜头说,合适吗?!”我们哄堂大笑。再转脸看宁瀛,那眼神恨不得把我们都吃了。

  就这么磨叽了几个钟头,宁瀛放弃了拍摄,说:“坐下来,把你们刚才说的话都重说一遍。”我们一个个都支支吾吾,有点拿不住导演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

  “更年期没什么,挺好的。”又是刘索拉第一个放炮,“真的,没事。”

  宁瀛噼里啪啦地打字。

  “好什么呀,”平燕妮说,“革命人永远年轻,你更我不更。”

  过了几天,宁瀛对索拉说:“这场戏,你从外面进来,就说更年期的事。”

  “我干吗一进门就说更年期啊?”索拉吃惊地说,“多怪啊。”

  “你那天还说更年期挺好的。”宁瀛提醒她。

  “我说了吗?”索拉有点糊涂了,或者在装糊涂。

  宁瀛立刻递过来一张打印出来的纸说:“说了,我都记下来了。你自己看看。”

  索拉立刻哑巴了。

  拍摄开始了,“索拉·刘”这个倒霉蛋推门进来,大声说:“告诉你们,我更啦!”

  《无穷动》的后遗症(二)

  ——要送信,能杀人的电影

  英文里面Message是个双意词:一是信息,口信;二是作品里面的深层的含义。很多年前,一个有抱负的导演和米高梅的大老板Samuel Goldwyn争吵起来,导演说他拍的电影里面有一个Message,一个深层的含义,这位大老板马上反击道:

  “This is a movie,if you want to send a message,use western union.”(这是个电影,要送信,找邮局去。)

  宁瀛就是那种偏要用电影送信的导演。

  几年前,我是通过索拉认识宁瀛的,属于那种一拍即合、没有什么磨合期的朋友,几乎每个周末都要在一起吃饭,吃完饭我们三个人聊天、八卦、说别人坏话,三个男人在桌子的另一头玩牌、抽烟斗,鼓弄古董表、怀表。一般过了午夜,总是桌子那头的男人扛不住了,说声:“回家吧,你们怎么老这么没完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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