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宁不知(3)

　　“不是，根本不是这样……”如果单纯是为了保护皇兄，他何必做到那样，为了不让她知道整件事的真相，辛苦隐瞒还策划一切，“要保护皇兄，有更简单的方法，你难道不明白吗？”

　　更简单的方法……

　　尹文漓思索着，猛然回神，似乎悟出了什么。双眸中的鄙夷被愕然所取代，看着眼前一脸痛心无奈的李隆范，她似乎更清楚了。

　　难道，她一开始就想错了吗？以为他故意欺瞒是为了保兄弟周全，可为何现在才想到，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大可直接杀了她，这样就一了百了，难道不是吗？何必费尽心思做这么多事。目的何在？她不懂，或者她不想懂。

　　“我做这些，只是希望你能够无忧虑地活下去，过着平淡而恬静的生活。比起让你知道一切去报仇，让你什么都不知道更好。可是，你为何要打破这些？”

　　他只是单纯希望她过得好，远离纷争和复仇，能像以前一样活下去。在她的身上，从来都不需要去背负“仇恨”这两个字。

　　是她自己打破了这些，现在说还有什么用吗？一切都太迟了吧。想要报仇的她，错了吗？不，她没有错。错的是李隆基，是那个人杀害了她满门。

　　然而，李隆范呢？他有错吗？想要保护她，替她做了那些事，希望能让她放弃复仇，错了吗？为何，现在她有了一种自己错了的感觉。

　　“一切，都晚了，不是吗？”尹文漓笑了，不同于方才的不屑与冷酷，此时的笑显得有些无助，又充满了让人心疼的落寞。

　　李隆范一把抱住尹文漓，深深地想要把她嵌入身体一般。一旦放手，就再也抓不回了。他无法拒绝太子皇兄，没有任何理由去拒绝。因为，他们之间什么都不是。

　　他有千百个理由去阻拦去拒绝，但是对方只要这么一句就够了：“你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不是吗？”这就是他的太子皇兄留给他的理由。

　　“你为什么要这么傻，报仇这种事情，你不应该去做的。高墙红瓦，深宫之中，你该怎么度过？”

　　“是啊，我很傻。所以，你只要放开我，不要管我就好了。”

　　猛地放开，李隆范用异常坚毅的眼神看着尹文漓，毫不犹豫地说：“我连夜送你离开！”这是下策，却也是现在唯一的法子。

　　送她离开？能这么容易解决吗？她相信李隆范不怕被李隆基责怪，可是，她放不下。都已经迈出了第一步，无法回头了。能做的只有继续走下去，走到无路可走！

　　“你不必为我做到这样，更不必连太子一起得罪。”

　　“我不怕。”他不怕得罪皇兄，只要他想，这个江山都可以是他的。但是那些他不要，他现在只要她能够平稳地度过余生，“我现在就送你走。”

　　扯开李隆范握着她肩膀的手，笑着说：“我要跟他走。不管前面是什么，我都要去面对。如果让我就这么逃走，我永远都不会原谅我自己，也不会安心。”将他的手攥在掌心，两人的手都如此冰凉。

　　“你……”李隆范无言以对，他现在只希望能送她离开，“不行！我要送你走！”

　　尹文漓眼神骤变，甩开他的手，凶狠地瞪着他，忽而一笑，笑声刺耳。

　　“果然是个白痴，太有趣了，哈哈哈……”

　　李隆范诧异地看着尹文漓，被她的笑声和话语所惊。

　　“陪你玩而已，没想到你居然这么认真。”尹文漓收起笑声，脸上浮现出戏谑的笑，整个人都变了个样子，“怎样？我的演技还不错吧？有感动到你吗？”媚眼如丝，笑得分外妖冶，伸手勾住李隆范的下颏，调笑地说着。

　　“你……”

　　“你只不过是个岐王，又怎么能和太子比？我要去报仇，更要去享受荣华富贵。跟着你，我不可能得到任何东西。但是跟着太子，若有一日太子称帝，那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若是换做你，你怎么选择？”

　　天下女子谁不想入宫成妃，谁不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她也是如此吗？

　　李隆范想着，他并不接受这种想法以及她的说辞。生于大富人家，什么荣华富贵没有享过？现今为了荣华富贵跟随太子入宫，真的有说服力吗？

　　“原本还想保留本性，让你能留下最好的印象送走我，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尹文漓微微低着头，含着嘲讽的笑声说着，“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必再隐藏了。就算是扯破了脸皮，也无所谓了。反正，我要跟随太子入宫，享受我的荣华富贵去了。”

　　转身款步走开，每一步都踏得那么沉而实。李隆范紧握着双拳，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咬了咬牙，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去，一把拽住尹文漓。后者没有回头，任凭他那么拽着。

　　“既然那么潇洒，为什么要哭？”伸手捧起她的脸，含在双眸中的泪水不经意地溢出，看得他心疼。

　　哭？泪水？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中落泪了。完全没有意识到，除了感觉视线有点模糊，心中异常难受外，她根本没有想过，自己会就这么哭了。

　　错愕地抚上脸庞，感觉脸上的湿润，看着手上沾染的泪水，她无言以对。为何会如此？这样的泪水，究竟是……

　　“为什么要让自己痛苦？说那些违心的话呀。”他伸手轻轻揽过她，让她靠在肩头，任凭她的泪水浸湿了衣衫。

　　“对不起……我……真的很没用……”连说谎都不会，以前她骗人都不带眨眼的，现在怎么连一个人都骗不过了，是她懦弱了吗，“只是不希望你再为我做什么，不想连累你，真的不值得。”

　　轻抚着她的黑发，一句话都没有说。李隆范看着怀中哭泣的人儿，这并不是第一次见她哭，只是感觉完全不同。以前文弱的尹文漓，眼泪对她来说就像是家常便饭，而现在这个尹文漓，坚强得让人觉得眼泪如此珍贵。

　　当低泣转为抽泣，她的心情渐渐平复了，推开李隆范的胸怀，泰然自若地看着他，说：“你会让我去的，对吗？”

　　事已至此，他该怎么说？拒绝吗？阻拦吗？她是不会放弃的，这一点他已经清楚了。

　　放任吗？不管吗？他真的做不到。

　　“好，你可以去。但，如果哪天坚持不下去了，就告诉我，我会去接你，会带着你离开。哪怕抛弃官爵，哪怕不要封地，哪怕……从此飘零。只要有你在我身侧，一切足矣。”

　　“好。”这样的答应是下意识的。当她意识到到时候，话已经吐口而出。

　　抽出一把工艺精美的匕首递给尹文漓，凝视着她轻声说：“这把匕首作为信物，有它在就如同我陪在你身边保护着你。如果遇上危险，就用它来保护自己。”

　　握着匕首，看着他点头应了下来。手被他温暖的掌心覆盖，似乎是想将这份温暖灌输给她，让它永远留存在内心深处。

　　相见时难别亦难。到如今，她才真正体会到这句话的意思。

　　相见不如不见，宁不知天下有此一人，宁不知从此谁与共天涯。

　　相拥静默无语，唯有泪垂流……

　　看着远处相拥的两人，夜堇静静地站着，十指紧握似乎要嵌入掌心。他从未如此恨过自己，因为他自己的无能，没有带她远离这场是非，还让她陷入深宫。

　　从此相伴的只有尔虞我诈与勾心斗角，没有了那份安宁与悠然，她会变成什么样？本想成全了她和王爷，能让她过上安稳幸福的生活。怎料，如今连王爷也无法再保护她了。

　　早知如此，之前哪怕是中毒而死，都要将她送走，现在只能看着她离开，看着她和王爷惜别。已然两情相悦的人，却不能在一起。就同当初他们二人一样，又一次重复了这样的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