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初入深宫(2)

　　尹文漓听了忍不住笑了起来，低声嘟囔了句：“岐王身边的，果然都是一些奇怪，哦不，是特别的人。”从夜堇到若染，两个人都是性子冷酷到底，而内心非常忠心热诚的人。话说回来，其实，李隆范自身就是个奇怪的人，也难怪招的随从都是这种怪性子。

　　“姑娘也很特别，不是吗？”若染一语双关，让尹文漓失笑。确实，在他人看来她也很奇怪、很特别，兴许就是因为这种“臭味相投”，让她同李隆范渐渐有了惺惺相惜的感觉。

　　兴许，两人的那份情感，也是因此而促成的吧。

　　掏出怀中的匕首，看着精心雕刻而出的刀柄，忆起了临别时的情景。

　　“这把匕首作为信物，有它在就如同我陪在你身边保护着你。如果遇上危险，就用它来保护自己。”

　　他这么说，意义颇深，深到她有些承受不起。有两个人送给过她匕首，一个叫做白犁的奇怪男子，还有他。白犁的那把匕首她没有带走，对她来说不需要两把匕首，只要他这把就够了。

　　“好，你可以去。但，如果哪天坚持不下去了，就告诉我，我会去接你，会带着你离开。哪怕抛弃官爵，哪怕不要封地，哪怕……从此飘零。只要有你在我身侧，一切足矣。”

　　倘若真有这么一天，他真的会来接她，带她离开吗？一切……都只是未知数罢了。兴许，到了那时他早就忘了她，已经娶妻生子、儿孙绕膝了吧。

　　忽而一笑，有些苍凉且无奈，收起匕首抬头望向西池院外。外面一片好风光，却照不亮她内心的阴霾。

　　“若我是姑娘，我会选择相信王爷。”若染低声说了句，倒了杯茶递给尹文漓。后者顿了顿，随即笑了笑接过茶轻抿了口。

　　是啊，在这深宫中，能够抱着一份希望，总比什么都没有的好。因为这份希望，她才有动力坚持下去。不是吗？

　　而另一边，太极殿内，李隆基神情颇为严肃地站着，李旦坐在他面前悠然地喝着茶。已经来了有一个时辰了，他的父皇除了坐着喝茶，就是吃点心，偶尔会问他几句，随后又陷入一阵沉默。这样诡异的气氛让李隆基不禁怀疑，他的父皇诏他来，究竟所为何事。想问，可似乎他的父皇没有说的意思，便努力沉着气。

　　“你四弟可好？”李旦搁下茶杯，瞟了眼李隆基问。

　　“同以前一样，过得很自在。”

　　李旦点头笑了笑，在他心中，所有的皇子里最让他放心的就是老四。凭着老四爱才擅乐的沉稳性子，应该没什么可扰了他清宁的。

　　不禁有些羡慕起自己的儿子，他们能够过着那般闲云野鹤般的日子。即便是生于王族，依旧能想方设法摆脱纷争，着实了不得啊。

　　“自在便好，朕也很想自在一把啊。”李旦轻叹，语气中透着无奈。

　　李隆基沉着脸没接话，突然被召回来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自然不能随便接话茬。

　　“三郎，你说若朕传位于你，是否能过得自在点？”

　　闻言大惊，李隆基错愕地看着李旦，不理解这话是玩笑还是真的。用如此轻飘的口气和方式，说出这样惊人的话，实在让人有点难以置信。

　　李旦食指轻扣着茶杯，见李隆基不吭声又问：“怎么？三郎不想继承大统，还是不想替父皇解忧？”

　　回过神来的李隆基深看了李旦，在无法确信这话是玩笑还是当真的情况下，只能小心翼翼地说：“身为儿臣，自当替父皇分忧。只是，传位事大，父皇若是玩笑，儿臣可当没听见。”

　　“玩笑？你认为朕会用江山社稷开玩笑吗？”李旦挑了挑眉，看着李隆基的眼神变得更为深沉。

　　不是玩笑？那便是当真？突然说要传位，是发生了什么事？虽然他的父皇性子优柔，且深懂太极之道，可是，也不至于单纯为了想自在而抛下江山吧。

　　“儿臣愚钝，请父皇明示。”

　　“朕的性子三郎也了解，就是觉得厌了，该退下了。三郎身为太子，自然是最佳的人选。”李旦绕着弯子说着，说了半天也没说到点子上。

　　李隆基自然清楚他这个父皇的性子，所以很耐心地听着对方绕圈子。圈子就算绕再久再长，也会有绕回来的时候。

　　“若是传位于三郎，朕也可以安享晚年。没事，去找你四弟玩玩，体会一下那种四处云游、逍遥自在的感觉，也很不错。想到这里，就萌生了让位的念头。”

　　又要逃避了。这是李隆基听了之后第一反应。从他父皇的性子来揣测，肯定是觉得混不下了，夹在中间做人做够了，所以又想开始逃避了。

　　“父皇，传位之事还是三思而行为佳。若是让姑姑太平公主知晓了，是绝对不会同意父皇这么快就让位的。”他的姑姑太平公主之所以拥立他的父皇为新帝，其目的显而易见。

　　父皇性子软弱优柔寡断，容易掌控做傀儡。而他这个太子则不同，要让他做傀儡是不可能的。所以，若让他的姑姑太平公主知道了，是绝对不会答应这事，而且很有可能掀起另一场波澜。

　　“朕传位于你，同你姑姑太平有何关系？朕已经决定了，诏书都拟好了，明日早朝之时便会宣布。”

　　李隆基没想到他的父皇这次是来真的，不禁纳闷这么大的事，他的姑姑太平公主居然没来闹？实在有点不可思议。

　　“父皇，姑姑太平公主那边……”

　　“安心吧。朕瞒着她呢，明日大局一定，她才会知晓。”李旦倒是很轻松的模样，似乎是一想到明日之后就能脱离苦海，感到有些兴奋。当然，这几日为了躲他那个妹妹，也没少费心思。

　　从拟定诏书开始，都是他亲力亲为，为的就是防止风声走漏，引来她那个妹妹的闹腾。不料，还是被知道了。这宫中的眼线，已经到了无孔不入的地步。

　　不过，这也是促成他立下决心的缘由之一。这种遭罪的活儿是该换个人来做做了。所有儿子中，最喜爱最看好的那个偏偏对江山没兴趣。剩下的人中，只有这三郎能担此大任了。

　　“是。父皇。”

　　此事来得太过突然，虽然之前也有耳闻要传位于他，但始终只是谣传。不想，这一次刚出去没几日，回来就得到如此消息。这一次去岐州，可谓是收获不少。

　　“日后，你姑姑太平那边，就由你去应对了。你也知道你姑姑的性子和想法，所以……”说到这里李旦顿了顿，轻叩了下茶杯，一记清脆的悦耳的响声在殿内回荡，“做你该做的，身为一名天子该做的事情。”

　　话也说得够明白了，懂不懂就看他这位太子的领悟能力了。传位一事势在必行，虽然有点匆忙，但世间之事，宜快不宜迟。若迟疑了，恐怕会有变。

　　离开了太极殿，李隆基一路走着想着。他的父皇要传位于他，说是一时兴起，其实是谋划已久吧。留下的烂摊子撒手丢给他这个儿子，倒也像是父皇的作风。

　　面对太平公主那样的妹妹，身为哥哥也很无奈吧。只是，让身为儿子的他去和权倾朝野的姑姑抗衡，这招走得似乎险了点。

　　李隆基一回东宫，就听闻了有关王氏和范莫漓之间的事儿。这才想到他都还没安置好人，就这么匆匆忙忙走了。不知王氏做了什么，照她的性子应该不会当什么都不知道才是。

　　“王良娣人在何处？”踏入东宫后，李隆基第一句话便是询问，宫女们互相看了几眼谁也没敢吭声。方才的事情早就闹开了，可谁也不好说什么，毕竟对方是王良娣。

　　见没人应声，李隆基大致也猜到了七八分，挑了挑眉扬声道：“一个个是哑巴了，还是聋子了？本殿下的话，你们是听不懂还是怎样？”

　　东宫之地太子为大，触怒了太子并不是明智的抉择，胆小的只能如实禀报。

　　“王贤妃？”李隆基冷哼一声。他可不喜欢自家的事要由他人干涉，尤其还是这种后宫纷争之事。“来人，命御膳房准备点小食，莫漓姑娘兴许已经饿了。”说罢，李隆基转身朝着西池院走去。

　　这西池院他也很少踏入，因为地方有些偏僻又很清静，所以基本不会有时间到这里来晃悠。倒也没想到，这西池院别有一番景致。

　　远远看去，佳人坐在庭院中，神情颇为娴静地望着天、喝着茶。素齿朱唇、手可生花，即便是盛服浓妆，依旧掩不住那双眸的澄澈。似是出尘，却又在尘世间游走。

　　尹文漓似乎察觉到了异样的视线，回头望了眼，见是李隆基便稍稍安了下心，搁下茶杯起身。李隆基快步迎了上来，并未让她多走几步。

　　临近了才赫然发现，她白皙的脸上多了两道淤红。李隆基脸色骤变，不用想也知道这必定是王氏所为。他才刚带人入宫，她就给他来了个下马威，可真是了不得啊！

　　“你的脸怎么了？”李隆基问。

　　轻抚了下红肿的脸庞，尹文漓淡然地笑道：“兴许太累了，我一累就会这样，无碍。”

　　面对这样的谎言，李隆基不知该气还是该笑，更多的应该是无奈。分明是被人打了，却说是旧病。不想告诉他真相而隐忍，被打还要保护那个打她的人，难道，她就真的一丝争宠之意都没吗？

　　后宫哪个女子不争宠？即便不爱也会争宠，有了宠爱就有了权力。而她既然不爱，就索性不争，是这样吗？

　　“回头让太医来给你瞧瞧吧。”李隆基的心中突然有一股挫败感，同时还夹杂着更强烈的挑战感。

　　他要她在这宫中，他会给她无尽宠爱，直到有一天，她离不开他，开始为了永远拥有那份宠爱而懂得争夺。他喜欢她的这份怡静，更希望看见她的另一面。

　　“不必劳烦太医了，这是旧病，没什么事，休息一天就好了。”她越是这么说，李隆基就越是觉得有事，至于什么事他也大致能知道，可若她都不说什么，他也没办法替她主持什么公道。

　　见她无意深究的模样，李隆基有些感慨。不知说她太无所谓，还是说她性子太随性，在这深宫不懂得争夺，是无法生存下去的，这一点必须由她自己去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