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盲女闻香(1)

　　岐王府内，夏日炎炎中偶尔有微风吹过，李隆范独自走在庭院中，看着风来水榭的景色，希望能让心情平静一下。最近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而且每件都同她有关，总觉得有些不安起来。

　　根据所探听到的消息，王守一找的道士有个久病的妹妹，如果能找到那个妹妹，也许能知道一些蛛丝马迹。整件事是越来越不简单了。

　　“王爷。”夜堇无声无息地靠近唤了句。

　　“夜堇，你是越发来无踪去无影了，都快成幽灵了。”李隆范调侃地说了句，回头见到的是那张冷酷依旧的脸。

　　“是王爷想事想得入神，才没察觉到属下靠近。”夜堇察觉到，随着调查的深入，王爷也变得越来越不安，是在担心莫漓的处境吧。

　　“也许吧。”

　　“属下刚才接到探子的回报，说已经找到那个假道士的妹妹了，现在正带来岐王府，应该三日后就能到。”

　　夜堇带来的无疑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若能从那个对方口中探得什么消息，兴许整件事就能找到突破口了。原本是冲着莫漓而去的人，为何会突然改变了初衷去刺杀皇兄？这个谜团应该能解开了吧。

　　“还有一件事，若染方才派人来告知，说……莫漓姑娘已经知道了她的事情，并且希望知道王爷对刺客事件调查的整个进度。”

　　原以为李隆范应该会感到很惊讶，可他的反应相当镇定，似乎早就已经知道了这点，甚至嘴角还挂着淡淡的笑意。

　　“不是已经，而是从一开始就知道。”双眼望着湖面，原本平静的湖面突然激荡起一阵小小的波澜，仔细一看是两条鱼儿在嬉戏，“照她的性子，如果是突然知道的绝对不会这么心平气和，还说要知道我的调查进度。所以，我想从一开始她就应该心知肚明了吧。”

　　“那是否要应了她的要求呢？”

　　李隆范将视线从湖面移开，转而望向远方，似是在看什么，但是双眼又毫无固定的焦距。

　　她想知道整件事的过程，一定是有什么打算吧？虽然不清楚她究竟想做什么，但既然是她想知道的，那也无须隐瞒了，即便隐瞒她也会想方设法打听的吧。

　　“转告若染，就说本王同意了。”他说过会保护她，会帮助她，因此他绝对不会食言。

　　“是。”

　　收回视线，轻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怎么做是对是错，只是单纯地想要帮助她，希望她好。顾不得会不会伤及他人，他唯一能顾及的只有她，只要她好，一切都不是问题。

　　从未想过会如此执著于一名女子，一直以来想着即便成家，也是为了给他人一个交待。可是，如今他完全打消了这个将就的念头，现在脑海中的只有等待。等到有一天，她想要重获自由，到时也是他获得释放的日子。

　　只是不知道，会不会有那一天的到来呢？他或者是她，能否或者看到那一天的到来？尚且是个未知数吧。

　　远去的夜堇回头看了眼李隆范，从王爷的眼中看见的尽是无奈。跟随王爷这么多年，连他也没想到王爷会为了一名女子做到如此这般。

　　宁可放弃江山，也不要卷入是非争夺的王爷，会因为一名女子甘愿深陷是非中，只为保护她的周全，希望她能够好好地活着。而让他更没想到的是，那名女子竟然还是曾经同他至死不渝的女子。

　　不过，早在漓儿自杀那时起，他们之间就再也没有瓜葛了。漓儿的失忆，是上天的提醒，告诉他即便人死复生，他与漓儿的缘分也已经尽了……

　　“王爷，属下只希望，您能够得到属下未曾拥有的幸福，露出属下无法露出的笑容，于愿足矣。”

　　转身离去，飞花飘零，落在他黑色的发丝间，给这冷酷的人平添了几分柔和。

　　是错觉？

　　就是再冷酷的人，也会因为心之所系而露出点点柔情。

　　三日后的岐王府内，夜堇带着一名女子走入了书房，原本满心欢喜的李隆范一见女子，神情有些错愕，看了眼夜堇，从后者眼中得到肯定后，一抹失落悄然而上。

　　“你就是卢苑的妹妹吗？”

　　女子双目紧闭点了点头，微微颤抖的身子，显得很紧张也很害怕。

　　一名盲女，如此一来线索就断了不是吗？即便问也问不出什么吧。盲女会知道什么？她什么都看不见。

　　李隆范显得很无奈，但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尝试着问：“你还记得不久之前，有人去找你哥哥做法事的事情吗？”

　　卢小然犹豫着点了点头，双手紧紧揪着胸前的衣裳，非常畏惧的样子。

　　“你还记得是谁吗？”

　　卢小然反咬着嘴唇没有说，应该说看起来更像是不敢说。李隆范隐隐察觉出了她的后怕，往前走了步，卢小然听见有脚步声靠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冷不防地撞在夜堇的怀里。

　　“啊！对、对、对不起……”

　　“你不用害怕，我们都不会伤害你。我现在想知道的，是有关你哥哥被找去做法事的事情。”

　　卢小然的神情由害怕转为了担忧，颤抖着双唇怯怯地说：“哥哥……我哥哥在哪儿？”

　　李隆范一愣，抬头看了眼夜堇，后者点了点头，他这才明白眼前的盲女至今不知道她哥哥已经死了。而且还是在刺杀皇上未遂后服毒而死的。

　　“你哥哥他已经死了。”李隆范话一出口，卢小然就失声痛哭起来，两个大男人只能看着她哭泣。

　　“哥……哥哥……都是因为我……”卢小然哭得伤心欲绝，有好几次让人感觉都要喘不上气来，“为了治好我的眼睛，哥哥他……哥哥……”

　　从卢小然的话语中李隆范依稀听出了什么，掏出锦帕塞进她手中，说：“不要哭了，你哥哥在天之灵不会希望看见你这样的。”

　　轻抚着卢小然的黑发，眼中噙满了柔情与怜惜。即便是看不见事物的卢小然都能感觉到那份温柔，泪水挂在眼角已经没有方才哭得那么厉害了。

　　“哥哥……”卢小然低声唤了句，抬起头虽然看不见但还是努力向着李隆范的方向瞅着，“你是谁？认识我哥哥吗？”

　　“我不认识你哥哥，但我是要查清你哥哥死因的人。”

　　“你是官府的人吗？是帮我哥哥找凶手的人吗？”

　　李隆范轻笑了声点着头，轻抚着卢小然的头说：“是的，我会帮你哥哥找到凶手的，我比官府更厉害哦。”

　　卢小然收起了泪水，展露出天真的笑容，摸索着拉过李隆范的手握在手里，用非常感激的语气说：“大哥哥，你一定要帮我哥哥找到凶手。他是个好人，做什么都是为了筹钱治好我的眼睛。”

　　“嗯，我会的。不过现在，小然，你要告诉我你都知道些什么？”

　　卢小然松开了李隆范的手，低下头满脸伤心地低声诉说着，“我知道之前有个人来找哥哥，让他去一个很了不起的地方做法事。后来那个人走后又来了个女的，好像也和哥哥谈论做法事的事情。我不知道他们到底说了什么，只知道哥哥后来跟我说，马上就要有钱能治好我的眼睛了。”

　　前一个是王守一的话，那后面那个女子是谁？一定和这次的刺杀事件有关联没错。只是，卢小然是个盲女，根本看不见对方的样貌，不然的话……

　　线索只有这点，世间女子何其多，要怎么去寻找真正的元凶？

　　“小然，你还能记得别的吗？例如他们对话的内容？”

　　卢小然摇了摇头，她根本就没听见哥哥和那些人的对话，每次哥哥都会让她在外面，所以她什么都不知道。只有……

　　“大哥哥，我记得那个人身上很香？是我从来没闻过的香味。”

　　“香味？”

　　卢小然重重地点了点头，“那个姐姐身上的味道很香，像花香但好像还有别的香味，好特别的。”

　　现在女子身上都会佩戴一些香囊，单纯这点似乎还不能说明什么。总不能把全城的女子都抓来，一个个让卢小然闻吧。

　　突然，卢小然好像闻到了什么似得，鼻子一动一动地嗅着，越嗅越靠近李隆范。李隆范和夜堇有些不明所以，看着她奇怪的举动刚想问，卢小然突然指着李隆范说：“就是这个味道！”

　　“什么？”

　　“我闻到的就是这个味道，和大哥哥你身上的味道好像！”

　　他身上的味道？不可能，他早就更衣沐浴过了，而且，他怎么闻不到什么味道？

　　重复嗅了好几次，李隆范还是没闻到自己身上有什么味道，让夜堇闻也没有闻出什么来。

　　“小然，你是不是闻错了？我身上没有香味啊。”

　　卢小然很肯定地摇摇头，又很肯定地点点头，这下李隆范和夜堇更疑惑了。

　　“我不会记错的，就是这个味道，虽然很淡很淡，但我还是能闻到。从小，爹娘和哥哥都说我是小狗鼻子。别人闻不出的味道，我闻得特别清楚，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看着卢小然认真的表情，李隆范有些犹豫。他从来不佩戴香囊，身上又怎么会有什么香味呢？再者，他也没同什么女子靠近，是哪里沾染的香味呢？

　　突然，李隆范猛地想起前天在枣园同武惠兰和范莫漓相聚，她们二人是他最后接近的女子了，而且两人身上确实都带有香味，这么说来是从她们身上沾染的？

　　的确，当时穿的就是身上这身常服，说来也不无可能的样子。只是，怎么想都觉得有些悬乎。惠兰和莫漓？她们二人身上的味道，会和去找卢苑的人有关系？

　　“小然，你暂时就在我的府上住下，好吗？”

　　“大哥哥，你会帮我哥哥找到凶手的，对吗？”

　　轻抚着卢小然的头，看着乖巧可人的她，李隆范忍不住笑了，点头说：“当然。”卢小然笑着应了下来。

　　丫环带走了卢小然，书房内剩下李隆范和夜堇二人，气氛有些僵持，李隆范迟迟没有开口。夜堇只是看着自家王爷，也没有说什么。

　　莫漓和惠兰？会是她们两人中的一个吗？

　　如果是惠兰，她的目的何在？不论怎么想，她都不存在要刺杀皇兄的目的，惠兰深深爱着皇兄，这点他很清楚。

　　那么……莫漓呢？她有着千百个置皇兄于死地的理由，杀母弑父满门被灭，任何一点都足以让她买凶杀人。可是，他依旧不相信她真的会那么做。

　　“夜堇，你觉得会是她吗？”这一次，连他李隆范心里都没底了，很怕查到最后真的会是她所为。

　　“如果是她，王爷会怎么做？”

　　怎么做？他不知道，正因为不知道，他才会想要征询得他人的意见。哪怕夜堇说一句“不会”，他都会扫去心中的那份疑虑。

　　“本王也不知道……”

　　说到香味，府上的丫环身上是不会佩戴香囊的，而王爷最后接触的人是漓儿和武惠兰。如果王爷身上有香味的话，一定是从她们二人身上沾染的。如此一来的话……也难怪王爷会这样纠结。

　　只是，他相信不会是她做的。报仇的方式有很多种，如果要杀的话，早就已经动手了，何必等到现在，还特意找人去做。

　　“王爷，属下认为，不是。”夜堇斩钉截铁地说了句，冷漠的脸上不带任何犹豫，与其说是相信更不如说是固执地这样认为，“如果她要杀皇上，早就应该动手了，何必找杀手，岂不是多此一举？”

　　李隆范恍然大悟，他竟然忽略了这一点。有谁能比她自己更容易得手？皇兄如此喜爱她，要刺杀的话随时都可以。找杀手，还闹得那么大，确实于理不合。

　　“本王明白了。没想到，本王也会有如此动摇的时候。看来，本王还不够相信她。”俊美的脸上划过一丝惆怅与无奈。他不够相信她，更不够了解她。相比而言，夜堇就更为坚定得多。

　　“王爷，你不是不相信她，而是……不相信你自己。”

　　夜堇简单的一句话，重重击在李隆范心上。伴随着错愕席卷而来的是惊醒，原本被迷雾遮蔽的双眼和头脑，在这句话响起的同时而变得明朗。

　　是啊，他所不相信的是他自己。不相信自己对她的信心，不相信自己能有一天同她再相依，不相信自己能够等到奇迹发生的一天。所以……

　　“夜堇，果然世间最了解本王的人是你……”

　　夜堇不语，看了眼李隆范后微微低下头，依旧保持着他一如既往的冷漠。只是此刻，在他的心中已经展露出了笑颜。

　　他帮不了王爷，也帮不了漓儿，所能做的也只是这些微不足道的事情。单纯地希望，他们两个能够幸福。不论过程如何，结局只要是好的，就可以了。

　　“本王三日后要入宫一次，你替本王准备下。”

　　“是。”夜堇离开书房合上门，轻叹了一声转身离去。

　　因为受伤而憋了许久没有出去走动的范莫漓这一日趁着天气好，待不住就到淑景殿外走动走动，走着走着就到了西海池，老远就看见皇甫德仪和赵美人在那里说着笑着。

　　暗叹一声冤家路窄，大好的天出来逛逛都会遇上。不过，这样也挺好玩的，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同她们会会，指不定会有什么好玩的事呢。

　　“丽妃，你瞧那是谁？”皇甫德仪率先注意到了范莫漓的到来，轻碰了下身旁的赵婉儿说着。

　　赵婉儿一见范莫漓朝着这边走来，就满肚子的不满与怨气。之前皇上的宠爱好不容易失而复得，就因为她那一撞全飞了。不论怎么想都觉得很不甘心，她为皇上挡刀差点送了命，而那个范莫漓，只不过是磕破了头，就让皇上如此大动肝火，哼！

　　“我们走！”

　　“别啊，丽妃姐姐。”皇甫德仪忙拉住赵丽妃说，“难道姐姐不想治治这个范淑仪吗？”

　　赵婉儿微愣，缓慢坐下后看着皇甫德仪问：“你的意思是……”

　　“难不成姐姐看不出来吗？”皇甫德仪扫了眼款步走来的范莫漓，低声说，“在皇上面前，什么计策都不一定管用，但苦肉计一定可以。”

　　“啊？”

　　“姐姐啊，不然你觉得为何那范淑仪会对皇后一忍再忍，还有你害她受伤的事情。这些种种，她换得的是什么？难道姐姐还不明白吗？”

　　皇甫德仪的一番话对赵丽妃来说简直是当头棒喝。她一直都想不通为何范莫漓从始至终对皇后都很忍让，不论皇后做什么都不会吱声，现在她明白了。

　　范莫漓一直以来都是将计就计，将所有人对她的敌意和陷害全部转为了苦肉计的一部分，以受害者的角色，来博得皇上的怜爱。

　　想来，她挡剑受伤后，皇上对她也是百般呵护。所以，方才皇甫德仪说得对，苦肉计是对皇上最好的手段。她竟然没有早点发现这一点，让范莫漓抢了先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