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陈年往事--冷宫(1)

　　当李隆范回府后，路过庭院时看见卢小然正在同一名丫鬟玩耍。虽然是个盲女，但长相可爱又很乖巧，照顾她的丫鬟似乎也很喜欢她，两个人看起来处得相当不错。

　　移开视线刚想离开，突然察觉到了什么异样，回头看向卢小然和那个丫鬟，视线锁定在丫鬟青丝盘成的发簪上。

　　这个东西……

　　“小然。”李隆范轻唤了声，卢小然听出了是他的声音，朝着声音的方向跑着，身旁的丫鬟忙跟上去扶着她，“小然似乎很高兴，在这里住得还习惯吗？”

　　卢小然重重地点了点头，咧嘴笑着说：“大哥哥，这里的人都很好，对小然都很好，吃得也好。”

　　“那就好。”

　　“可是……”卢小然突然神情落寞地底下了头，幽幽地说，“如果哥哥也在的话，就好了……”

　　李隆范蹲下身，有些怜惜地看着卢小然。之前告诉她哥哥死讯的时候，她的反应好像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那份坚强，连他都觉得很不可思议。

　　然而，毕竟还是个孩子，会想念亲人，会难过。不知道为何，看着眼前的卢小然，让他想起了范莫漓。两人的遭遇也很相似，都同样没了亲人，却一样坚强。

　　“喜欢的话，就在这里住下吧，可以把我当成你的哥哥。”轻抚了下卢小然的头，像个宠溺妹妹的哥哥。身在皇家，不知寻常百姓家的兄弟姐妹之情。今天看着眼前的卢小然，强烈地希望自己有一个这样的妹妹。

　　“大哥哥，你是好人。”

　　“傻丫头。”直起身，收起脸上的温柔与和蔼，瞥了眼那名丫鬟，转身对身后的夜堇低语了声，夜堇就带着卢小然离开了。

　　小丫鬟觉得事情有些奇怪，胆子向来很小的她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或者没照顾好卢小然，颤颤巍巍地低着头。

　　“本王问你，你发髻上的簪子是哪儿来的？”这个发簪的做工十分精致，镏金镶玉，绝对不是一名普通的丫鬟能买得起的。

　　小丫鬟一听立马跪下，脸色傻白浑身颤抖，结结巴巴地答：“回……回王爷……是……是小……小然的……”

　　“小然？她年纪尚小，怎么会有这东西？”

　　“回王爷，真的是小然的。小然说，是她哥哥送给她的。”小丫鬟越说越紧张，上下牙齿不停地打颤。

　　“那为何会在你的发髻中？莫非是你偷的？”

　　“啪！”一声，小丫鬟彻底跪趴下了，因为惊吓而涌出的泪水一发不可收拾，嘴里还是不停地解释说：“真的不是奴婢偷的！是小然借给奴婢戴的！因为奴婢说好看，小然就让奴婢戴上了！”

　　李隆范冷冷地扫了眼跪着的小丫鬟，挥手示意她退下，小丫鬟匆匆忙忙起身逃走。

　　卢苑送给卢小然的东西？那簪子价值不菲，卢苑那种假冒道士混饭吃的人，怎么可能买得起那样的东西。再者，簪子对他和小然来说都没有实用的意义。

　　如此还说来，就只有一个可能性……是委托之人给的。不用钱币而是用发簪，可见委托的女子饰物繁多，但身边的钱币不多。

　　看来，他需要再确认点事了。

　　当天夜里，若染和夜堇接头后回到淑景殿，范莫漓还没有入睡，确切地说是在等她。

　　“姑娘是在等我吧。”

　　范莫漓笑而不答。

　　“夜堇方才告诉我，说王爷从那假道士的妹妹手中发现一支发簪。发簪做工十分精巧价值不菲，兴许那支发簪能助我们找到真凶。”若染从怀中掏出发簪，递给了范莫漓。

　　端详了下手中的发簪，虽然她不懂行，但也觉得这玩意儿不便宜。“他把东西交给你，是希望我去替他确认些什么吗？”

　　若染点头，想着王爷说的果然没错，只要姑娘看见这支发簪就会知道该怎么做。他们二人之间，有着旁人所不知道的牵连。无须过多的言语，也能知道彼此的想法，这是所谓的心有灵犀吗？

　　“如果确定簪子是赵丽妃的，他要怎么做？”范莫漓把玩着手中的簪子，眼神中透着异样的神采。

　　“若染不知，王爷似乎什么也没有说。”

　　范莫漓笑了笑，其实不用说也知道，刺杀皇上无疑是死罪。不论如何，这一次定要让赵丽妃永世不得翻身，不死也得打她入个冷宫。

　　看来，好戏就要开始了。第一个，就从赵婉儿开始吧。

　　翌日一大早，范莫漓就打扮得格外清丽脱俗，为的就是衬托发髻上的那支金簪。一旁的若染端着准备好的点心，随着范莫漓走向蓬莱殿。

　　蓬莱殿内的赵丽妃一听是范莫漓来了，不禁觉得纳闷，想着突然跑到她的蓬莱殿做什么？讨好她，还是另有什么目的？看来要小心应付了。

　　“妹妹来给姐姐请安了，特意带了点小食过来，请姐姐笑纳。”

　　赵丽妃见范莫漓一脸神采奕奕的模样，似乎没什么事。先前还听说她落水发高烧的，看来只不过是传言，这精神不是比她都好吗？呵！

　　“妹妹何必如此费心，照理说是妹妹救了我，理应由我去看妹妹才是。”赵丽妃假惺惺地笑了笑，一想起之前偷鸡不成，心里就窝着火儿。

　　明明和皇甫德仪计划得很好，多好的一个苦肉计，就这么给搅黄了。这个范莫漓，居然会真的跳下水池去救她。这倒好，她想好的苦肉计就这么替他人做了嫁衣裳。

　　整个后宫都在说范淑仪心地善良，为了救她这个丽妃娘娘，不顾自己的安危，还因此差点出了事。到头来，她倒是变得里外不是人，什么好都没落着。可恶！

　　“姐姐干吗要和我见外，来，尝尝我特意让御膳房做的点心，听说都是姐姐爱吃的。”

　　赵丽妃扫了眼桌上的点心，完全没有要动的意思。范莫漓也明白对方心里在想什么，拿起点心先自己尝了口，笑道：“姐姐放心，这点心好吃着呢。”

　　本不想吃，可若不吃定会让人觉得她小气。不甘愿地随便拿了个，轻咬了口尝了下味道就搁在了一旁。点心的味道自然是不错，只是送点心的人不对。

　　“姐姐是觉得这个不好吃吗？那来尝尝别的如何？”范莫漓笑着递上别的吃食，赵丽妃完全不想去碰，无奈下拿起一旁刚放下的点心，就当是装个样子也不错。

　　刚又咬了口，忽然瞥见范莫漓发髻上的金簪，浑身一震，手上的点心掉落，滚落在范莫漓脚边。范莫漓瞥了眼脚边的点心，看向神情惊恐的赵丽妃，心中暗暗轻笑。

　　“姐姐，怎么了？”范莫漓轻唤了几声，也没能把赵丽妃喊回来，“姐姐，姐姐……”

　　一旁的秋宜见状忙提醒自家主子，这才把赵丽妃的魂给唤了回来。赵丽妃因为自己的失态而久久无法平息内心的慌乱，时不时瞥见范莫漓的发簪，每一眼都让她的心更为慌乱。

　　怎么会？这东西怎么会在范莫漓手上？明明已经……不！不可能！一定是物有相似，一定是的！要冷静，千万不要慌乱，镇定再镇定。没事的，不会有事的。

　　赵丽妃拼命地安抚着自己的内心，因慌乱连呼吸都变得紊乱。一旁的范莫漓镇定地递上一杯茶，后者抓起也不顾是谁递来的，大口喝了起来，好不容易她才稳定了下。

　　“姐姐没事吧？是不是身子不太舒服？”

　　“没……没什么……”

　　赵丽妃这样的反应无意已经应证了那四个字……做贼心虚。

　　只是一个发簪，就被吓成了这样，如果说这次的事情和赵丽妃没关系，恐怕谁都不会相信了。接下去要做的，就是让她坦白一切。当然，不是立刻做，因为关键人物还没到，不是吗？呵呵……

　　“既然姐姐身子不舒服，那妹妹就不便打扰了，日后再来探望。”

　　范莫漓离开了蓬莱殿，赵丽妃才稍稍舒了口气。只是，一想起对方发髻上的那支发簪，就觉得很是惊恐，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一旁的秋宜见自家主子如此，想要安抚又不敢轻举妄动，她很清楚那支簪子代表着什么，现在要是说什么，恐怕会惹主子更不高兴。

　　只不过，她也想不明白，那簪子明明早就……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范淑仪头上？若是物有相似，那根本就是一模一样啊！

　　另一边已经得到了想要答案的范莫漓，同若染款步走着，说：“赵丽妃的反应你也看见了，应该八九不离十，你知道怎么对王爷说了吧。”若染点头。

　　“转告王爷，让他三日后进宫，会有一场好戏等着他。”

　　“若染知道了。”

　　走在范莫漓身后，看着她的背影，若染越发觉得眼前的姑娘不单单有着倾国倾城的外貌，更有着不输任何人的心思和手段。

　　看似不争不抢，实则已经策划好了一切。看来，赵丽妃是难逃此劫了。是冷宫即将多一个人呢，还是后宫即将多一具尸体？

　　自从见了那支簪子，赵丽妃就觉得心神不宁，脑海中总是会想起和那支簪子有关的事情，而且渐渐变得有些疑神疑鬼起来。秋宜看在眼里，急在心上，总是话到嘴边又不敢说出口。

　　因为精神恍惚的关系，赵丽妃的身子变得有些弱，卧在长榻上眯着双眼，隐隐感觉有人靠近，还以为是秋宜，也就没多在意，微微摆了下手，似乎是在示意不想吃东西。

　　“姐姐，是我啊。”赵丽妃猛地抬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当下就吓得往后退了几步，惊恐地挥着手。

　　“不……不要过来！你……你不要过来！秋宜……秋宜……”

　　“姐姐不认识我了吗？”女子一步一步地逼近，吓得赵丽妃连头都不敢抬一下，浑身发抖地缩在角落中，最终念念有词地说着什么。“姐姐什么时候变得胆子这么小了？你不是连刺杀皇上都敢吗？”

　　“没有！我没有……我没有……”

　　赵丽妃似乎看见了什么非常恐怖的东西，视线完全不敢接触靠近的女子，低着头紧闭着双眼，四肢胡乱挥舞着，就像个疯婆子。

　　“没有？你买凶杀人，无恶不作，难道你还想否认吗？姐姐，你可记得这个是什么？”女子拿出一支金簪，在赵丽妃眼前晃了几下，吓得后者捂住脸尖叫着。

　　“你……你不要来缠着我了，是我不好，当年不该害死你。求求你原谅我吧，不要再来了。”

　　“原谅？你这种蛇蝎心肠的女人，要我原谅？”

　　赵丽妃低泣着，捂着双眼，泪水从指缝中流出，带着哽咽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着什么。

　　“我……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要把你推进池子里的，真的不是……”

　　记忆被拉回到一年前，那个夜凉如水的夜晚，因为睡不着而在外走动的赵婉儿，远远就看见王慧如一个人站在池子旁不知道在做什么。

　　出于调皮和好奇，赵婉儿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猛地从身后吓了王慧如一吓，后者不慎跌进了池子了，挣扎间向着赵婉儿求救。本已经伸出手去的赵婉儿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个念头，这个念头导致她做了迄今为止最泯灭人性的一件事--见死不救。

　　赵婉儿收回了手，看着池子里的王慧如从剧烈的扑腾，变成微微的挣扎，直到最后一动不动。不知为何，看见王慧如的尸体浮在水面上，她竟然有一股喜悦。想着，这样就能独得太子的宠爱了。

　　兴许是走得太过匆忙，那支金簪就这样掉落了，回了住处才发现，因为害怕一直都没敢去捡。没想到，一年后的今日，竟然会再见，而且还是出现在范莫漓的发髻上。

　　难道说……范莫漓是王慧如转世了，来找她报仇的？

　　“慧如，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赵婉儿泪流满面地哭倒在长榻上，浑身颤抖着。

　　不知何时，蓬莱殿内多了许多人。范莫漓、李隆基、武惠兰、李隆范等，都站在一旁，看着哭得已经泣不成声的赵丽妃。

　　李隆基剑眉紧皱，握紧的双拳十指的骨节泛着青白。李隆范一脸淡然地看着赵丽妃，在他看来，此人咎由自取，根本不值得同情。

　　范莫漓很镇定地看着这出戏，这出由她一手策划的大戏。只是，结果似乎有点出人意料。她原本以为赵丽妃会供出刺杀李隆基的事情，没想到说出的竟然是这件陈年旧事。隐隐地，范莫漓感觉这件事有些奇怪。

　　“赵婉儿！原来是你害死慧如的！”王瑶如突然杀了进来，本来是想来找赵婉儿唠嗑，没想到刚到蓬莱殿前，就听见了这个惊人的真相，“是你害死了我的妹妹！你这个凶手！你这个阴狠的女人！”

　　若不是芙绿拉住王瑶如，她一定会冲过去打赵婉儿。一想起枉死的妹妹，王瑶如的泪水就忍不住涌出。她虽然对人有些刻薄，也十分容易忌妒，可是唯独对自己的亲生妹妹有着对任何人都没有的宽容。

　　当她还是那个胆小的王家大小姐，从小她就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但是那些男孩子却从小喜欢欺负她。就算她告诉爹，爹也不会找他们算账。爹常说，孩童之间的嬉戏都是天真的象征，不会同孩童计较什么。

　　在爹的教导下她也不去理会那些爱欺负她的男孩，直到元宵节那天他们欺负她，弄坏了她的纸灯笼。在她痛哭的时候，妹妹慧如帮她教训了那些男孩。

　　妹妹王慧如和同王瑶如的性子截然不同，非常开朗，胆子也特别大，从小就有一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

　　“姐姐，这个小木刀给你，以后谁欺负你，就拿这个对付他们！”只有六岁的王慧如笑得天真灿烂，将心爱的小木刀送给了唯一的姐姐。

　　“姐姐，以后有慧如保护你，不怕他们！”小小年纪，就对她这个姐姐许下这样的诺言。

　　曾经的画面、曾经的话语在她的脑海中无限萦绕着，可是，她已经不再是六岁的小姑娘了，而慧如也已经不在了。

　　本以为一同入宫，会给两人都带来荣华富贵和幸福，然而，她错了，大错特错。她不止毁了妹妹的幸福，还间接害死了妹妹。

　　她明明知道慧如心中一直有着心爱的男子，明明知道后宫是个是非之地，却还是让妹妹陪着她一起入宫。是她的自私，间接造成了这一切。

　　“慧如……是姐姐对不起你……”泪水不断地涌出，靠在芙绿的身旁低泣着，脑海中回想的是当初的点滴，以及慧如的笑颜。

　　第一次见到王瑶如露出这样脆弱的一面，范莫漓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转念一想，每个人都有不可触碰的脆弱，她自己也有，不是吗？

　　“来人！将丽妃打入冷宫！朕永远不想再见到她！”李隆基拂袖下令，门外的小太监涌入抓住赵婉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