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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三步上篮

  想起当年三步上篮的时候,经常左右左地数着,就变成走步了。哪里会什么灌篮,只是知道那些姿势罢了。可惜开心还太小,我也只不过一米六八的个头,这种高难度的动作,对我们来说是望尘莫及。

  至少也得要长到像寻那样的身高,我不经意地瞟向夜寻欢和汪书呆,呃?我怎么才发现他们两个都属于高大挺拔型的,回忆一下,貌似他们俩的身高和寻的差不多。

  也不管今天穿的是长裙,我接过开心手中的球,就运了起来,试着寻找当年的感觉,结果很不幸,球从篮筐的这边直接飞向那边,正好落在夜寻欢的手中。

  我脑子一转,走了过去,开口对他说:“开心和你说过什么叫灌篮吧?”

  他勾了勾唇,点了一下头。

  “我还是不死心,再跟你打个赌,如果我能灌进去,簪子就还给我,你也要遵守你的诺言,怎么样?”我体内有一种蛮劲,好像是从五年前我醒来以后就存在了,如果他答应,无论如何这一次我都要试试看,赌一把,跳到那个篮筐的位置。

  他突然将球送进我怀里,竟然很干脆地答应了我,“好,这次就跟你赌。”

  我欣喜若狂。

  找了个最佳点,我拍着手中的球,聚精会神地注视着正对面的篮筐,深吸一口气,虽然无法像NBA的那些强人单手抓球,但是拍球加双手抱球总是可以的吧。

  提气,向前冲,高高地跳起,使出要把篮筐砸碎的力气将球砸进去……

  与此同时,夜寻欢的声音莫名其妙地响起,“小洛,你使的力量过了。”

  轰的一声,我一头撞在篮板上,双手空空如也,原来手中的篮球应该是越过篮板上方飞了出去……

  “老妈!”

  “姐姐!”

  痛得我两眼直冒金星,接下来应该是某女直直地从篮筐上摔下,跌成大字形……谁知,就在我要摔落地的那一瞬间,却被夜寻欢接住了。

  “啊!好痛!”我感觉到鼻子里一股热乎乎的液体直往外冒,我用手擦了一下,啊!真的流血了。呜呜呜!貌似只有上小学的时候,走路不长眼,摔了一个大跟头,才会流鼻血,距今也有N多年了吧。

  流年不利啊!原本我是可以灌进去的啊,只不过劲儿使过了而已……

  “老妈,你没事吧?老妈,你鼻子流血了。”

  “姐!夜大哥,你抱我姐回房,我去拿棉纱。”

  此刻,夜寻欢将我轻放在地上,一手扶着我,一手捏着我鼻骨上方,冲着我大叫起来:“不要仰头,伸长你的下巴,张开嘴。你是猪啊,鼻子流血了,不知道用嘴呼气吗?”

  呃?他刚才叫我什么,叫我猪?会这么叫的没有几个人,除非跟我天天接触的人,耳濡目染了。

  我情绪一激动,顾不得鼻血直流,两手紧紧地抓住他,发出怪怪的鼻音,急急地问道:“你刚才叫我什么?你到底是谁?!”

  他愣了一下,并未说话,松了捏我鼻子的手,将我抱起,径自往我房间的方向走去。

  心中开始澎湃,这感觉……

  很快,我的鼻血止住了,但是我也没找着机会跟他说上话,除了开心和笑笑时时刻刻地跟在我身边之外,他也好像刻意地在躲着我。

  我要证实,我一定要证实他到底是不是他。

  明天,就是除夕。

  夜风瑟瑟,落叶纷纷。

  在那一心想要寻求答案的意念驱使下,上官寻又站在了大相国寺的中庭。白天她所说的每一字每一句都萦绕在他的心头,那一夜离轩外她所说的话,他也依然记忆犹新,到底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

  一步一步迈向幽静的清心斋,虽然脚下的步子是那般缓慢,但是上官寻知道自己是多么渴望再见她一面。

  “寒相催,暖相催,催了开时催谢时。丁宁花放迟。角声吹,笛声吹,吹了南枝吹北枝。明朝成雪飞。呵呵,你说,为何梅花非要到寒冬腊月才开放?哼,我今天要做武则天,我要它们今天夜里全给我盛开。”

  她的声音清脆而明晰地传来。这么晚了,她在和谁说话?是谁会到这儿来,难道又是他?上官寻轻跃上院墙,看清了院内之人,果真是二哥。她的身上竟然披着二哥的袍子,该死的!他强忍着心中那团怒火,竟然莫名地在墙头静静地蹲了下来……

  “武则天是谁?”上官谦端着酒杯问道。

  那个笨女人一口饮尽杯中酒,站在光秃秃的梅树下,露着憨傻的表情应道:“武则天?哈哈哈,一个死了几千年的强悍女人。”

  “死了几千年的强悍女人?史上有这个人吗,是花神吗?”上官谦问。

  “花神?哈哈,花神?笨蛋齐哥,这个世界上没有鬼也没有神,那都是人们以自己的意念创造出来的,作为一种精神的寄托而已。”

  她在说什么?她又倒满了一杯酒,这个笨女人怎么一点防范的意识都没有?

  她又一口气饮尽了杯中酒,高声念起:“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欲说还休?她到底有什么愁闷至极、无法言语的烦忧?上官寻从未见过她如此愁苦的一面,心中不禁生出一种想要听下去的念头。

  上官谦笑晃着手中的酒杯,也一饮而尽,赞赏道:“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好词!好词!小凤,你的文采真的令人钦佩。”

  上官寻的心中一直存在一个疑问,为何二哥一直都叫她小凤?难道二哥知道些什么,却是他不知道的吗?她……到底是谁?

  “哈哈哈,文采?我哪有什么狗屁文采,只不过是把别人的东西顺手拿来用用而已,如果在现代,我这叫盗版、侵权。”

  她总是站没站相、坐没坐相,说出来的话还总是让人……有哪个女人家像她这样,整天把这些不雅的词语挂在嘴边?现代、盗版、侵权?

  上官谦代他问出了心中的疑惑:“现代?盗版?侵权?呵呵,你这说的是哪里的方言,难道又是你娘家乡的?”

  她又喝了一杯,愁闷地又开了口,“呵呵呵,是啊,我娘的家乡,这辈子恐怕都回不去了。哈哈哈,金碧皇朝,来到这里,我得到了什么?一具身体、一身的伤、一颗千疮百孔的心、一份虚幻的情?齐哥,你告诉我,我得到了什么?”

  她的情绪越发激动,说的话,他也越来越不明白。

  “小凤,你在说什么?你喝多了。”上官谦拦下了她。

  “齐哥,你不用担心,我没醉。该死,这酒怎么这么快就没了?拿来,把你的拿来。”她一把夺过上官谦的酒坛,又斟满了一杯,一饮而尽,继续道,“貌似今晚是你来找我解闷的,眼下倒变成了我在向你诉苦。呵呵呵,你老子死了没?”

  “小凤,你……”

  “哼,死!告诉你,我什么都怕,就是不怕死,若是他死了,记得一定要告诉我,就算是剩下最后一口气,我也一定会去皇陵挖他的尸体出来鞭尸。”

  “你真的喝多了,酒杯给我。”上官谦夺过她手中的酒杯,也顺势将她揽进了怀里。

  妒火越烧越旺,上次的事已经让上官寻疯了一次,这次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再让她受到一丁点儿伤害。

  上官寻正打算跃下去,却见她一把推开了上官谦,喃喃地说道:“醉?我还真想醉一把。来、来、来,让你看看我到底有没有醉。她不就是会跳舞吗?有什么了不起,我也会跳。”

  上官寻被她的姿势弄懵住了,只见她的两只手微微弯曲,右手略高一些,左手心向外一些,嘴里哼着不知是什么调的曲子,一会儿向前连走几步转几个圈,一会儿又向后连走几步再转几个圈。应该是受酒力的影响,在她不停旋转的时候,步伐都不稳,这是在跳舞吗?他突然很想笑,这明明跟一个醉汉蹒跚走路差不多。

  蓦地,她摆了一个仰面朝天向后弯腰的姿势,一个重心不稳,向后跌去。上官寻立刻跃了过去,一把接住了她,没料到,她却倒在他怀里睡着了。

  “小凤!”上官谦也冲了过来,一见是他,只惊诧地说了一个字,“你?”

  “二哥,夜已经深了。”上官寻淡淡地开口道。

  上官谦用带着失落的口吻问道:“你真的决定要离开?”

  上官寻避开上官谦灼热的视线,点了一下头。

  “好、好、好!原来我费心挣扎了这么久,你还是要逼我这么做。”

  “逼你?你要是真的对她有心,为何还要让她受皮肉之苦?你到底是想折磨我,还是想折磨她?倘若你想折磨我,就直接冲着我来好了,为何一定要拖她下水?一边爱着,一边伤着,你觉得这样好过是不是?二哥,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为何你还要沉迷下去,有些事情永远都不能强求,你为何到现在还不愿清醒?”无法抑制激动的情绪,真的没有想到,事情居然会变成今日这样。

  沉默了很久,上官谦一直未曾开口,但是目光却渐渐变得阴鸷而冷冽。在上官寻深叹了一口气后,上官谦终于出了声,“好,夜已经深了。那你就好好守着她,你和她能不能离开,拭目以待。”

  “等一下,你的东西。”上官寻在上官谦转身之际,将她身上的袍子解下丢还给了他。

  上官谦目光怨怼,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

  上官寻抱着这个笨得像猪一样的女人进了屋,将她轻轻地放在床上,轻轻地为她盖上被子。一切刚弄好,正准备坐下来,岂料,她却睁开眼睛坐了起来,两颊泛着可爱的红晕,醉眼迷离,傻里傻气地笑了起来,“咦?齐哥,你的脸怎么变了?”

  她摸上他的脸,左捏捏、右捏捏。他想他此时的脸色一定大变,一想到她可能会对二哥做出这种亲密的举动,无名的妒火便燃烧起来。

  “我的脸哪里变了?”拉下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下,穿得这么单薄,难怪手会这么凉。

  她抽回手,捧起他的脸,也将自己的面庞贴了上来,喃喃呓语道:“难道我真的喝多了?你的脸怎么变成他的了?”

  嗯,那个“他”是指他吗?

  “本来就是我。”他好笑地回道。

  望着她这副撅着嘴、又傻又呆的迷茫模样,心底的欲望已在膨胀。

  “是吗?”她歪着头,突然张开嘴,在他的下颌处狠狠地咬了起来。她还没有改掉这个咬人的坏毛病。他没有动,任由她咬着,他知道,通常她不开心的时候,就会有这样的举动。

  “上官,真的是你吗?”她松开了嘴,像个小可怜一样哀戚戚地问道。

  “傻瓜,不是我,还会是谁?”爱怜地顺了顺她的头发,他轻抚着她削瘦的面颊,没想到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她竟然瘦成这样了。

  “上官,你是一头猪。我警告过你,叫你好好给我守身如玉的,你都忘哪儿去了?你怎么能让她抱你?你怎么可以?我捏死你、捏死你。”她的手在他的腰部狠狠地捏了几下,又凶神恶煞地叫道,“哼!幸好你没有反抱她,不然我就剁了你这对猪爪。”

  他笑了起来,没想她的醋劲儿这么大。

  “我只想抱你。”将她轻揽在怀,不管白天的话是真的,还是那夜在离轩说的话是真的,他都不想再去探究,再次面对她,他只知道这辈子都不想再放开手。

  “上官……”她像个小孩子一样趴在他的身上委屈地哭了起来,他轻抚着她,她哽咽着道,“那晚……在离轩外说的话……全是真的。记得吗?第一次在离轩里,你怀疑我不是夏之洛、怀疑我易容。是的,我不是她,我不是夏之洛,我叫洛宝,我真正的名字叫洛宝。”

  她的话让他惊愕,身体也跟着一僵,原来他的猜测是对的。他扶着她的肩,嘴中喃喃地念道:“洛宝……”

  她泪眼婆娑地看着他,不住地点着头,开口道:“是的,洛宝。该怎么说呢?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正如第一次跟你说的那样,的确是借尸还魂。我是来自异时空的人,本来以为自己已经死了,谁知道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变成了夏之洛。不过她已经死了,在我受完那几鞭之后,是她用她的生命成全了我。所以,白天说的话也是真的,因为那是代她说的。这些匪夷所思的事,我自己都不敢相信,你叫我怎么说得出口?”

  借尸还魂?来自异时空?她的话再次让他惊愕,愣愣地望着她。当初对她,就如花鬼所说的那样,是她对他下了盅,让他像着了魔一样,不论是目光还是心,都开始随着她的身影痴痴追随,日子越久,越见浓烈,从刚开始的排斥到沉沦,再到最后的无法自拔。

  呵呵,原来是这样。她是谁不重要,她来自哪里不重要。思绪百转千回,竟然感到莫名的疼痛,而让他心痛的却是,那一切都不是她做的,却要代人受过,一一承受。傻瓜,天下间再没有比她还要傻的女人了。望着她一颗颗滴落的泪珠儿,他俯下头,吻去那一滴滴伤心泪,一遍又一遍。

  一个月之久的分离,对她的思念与渴望瞬间燃遍了全身。吻着她的泪、她的唇,一路吻向她的颈间,再轻咬她那小巧诱人的耳垂,聆听她那让人疯狂的嘤咛。

  他嘶哑着嗓子,在她耳边轻喃,“洛,让我看看你的伤,好不好?”

  她变得娇羞起来,让他不禁莞尔,原来他的洛也有这样的时候。

  轻轻为她褪去衣裳,当她洁白无瑕的胴体映入眼帘时,他全身的血液都开始沸腾起来。缓缓地转过她的身子,背部原本细滑如丝般的肌肤上,如今被七道丑陋的疤痕占据着。手指覆上那道道伤痕,她的身子不禁轻颤起来,他懊悔不已,倘若在抽第一鞭之前他就拦下,就不会这样了。

  他顺着第一道伤痕,逐一向下疼惜地轻吻着,口中一一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上官,你不要这样……”

  望见她难过的表情,他轻吻了一下她诱人的红唇,便从怀中掏出花鬼给的可以去除疤痕的伤药,仔细地为她涂抹。

  “洛,你左肩的那颗血痣真的很美。”

  “嗯?”

  这颗血痣的确很美,他是个无能的人,所以才会让二哥一次又一次地伤害她。她在祠堂受辱的那晚,他接到二哥给他的信,信中只有几个字——她左肩上的血痣很美。当他见到那封信时,全身的血液都冲向头顶。以后再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他一定会将她保护得好好的,谁都不能欺辱她。

  当他亲吻完那颗美丽的血痣,她才转过身,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还是她害羞,双颊已飞满了红云。

  “上官……”

  “嗯?”

  “能不能……让我也看看你的伤?”

  “好!”他抓住她稍显冰凉的手,伸向自己的衣襟。

  当她摸上他胸前,和她一样但是已经淡去很久的伤痕,傻里傻气地又哭了起来,也学着他刚才那样一一亲吻起来。

  这个诱人的小妖精,以这副足以让任何男人都血脉贲张的姿态勾引着他,还浑然不觉。这一系列的举动,让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俯下头狠狠地吻住她。

  “我要帮你擦药。”

  “你这个磨人的小妖精,过会儿再说。”

  “嗯、嗯,不,你知道吗?从我睁开眼睛,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我就爱上了你。真的,虽然你那个时候凶巴巴的,没有半点人情味,除了会骂我,还会对我使用武力,但是我就是情不自禁地爱上了你,所以你才是磨人的妖精。”

  听着这让人心疼的表白,他恨不能将她揉进自己的体内。他的舌疯狂而热烈地与她的香舌痴缠,她的身子越来越酥软、越来越滚烫,双臂紧紧地环住他的脖子,与他的身体紧密无间地贴在一起。双手爱抚着她那令人如痴如醉的曼妙玉体,随着她那充满诱惑的呻吟声不经意间溢出,下身的膨胀感也越来越强烈。

  他将她的娇躯深深地压在自己的身上,然后缓缓地躺下,他憋足了劲,好不容易才嘶哑着声音冲出口,“今晚……我是你的……随你怎么样都可以……”

  她抬头看着他,那双动人的黑眸里流光溢彩,媚笑着说:“是你说的,我今晚一定会将你好好地拆骨入腹。”

  他和她很快就挣脱了剩余衣物的束缚,这个小妖精沿着他的额头、鼻子、嘴唇、下颌、颈窝、胸膛、小腹,甚至他昂扬的欲望,一路折磨着他。随着两个人越来越急促的喘息,情欲的气息充满了整个清心斋……

  “以后,你的笔只能画我。”

  “嗯。”

  “以后,你的眼睛只能看我。”

  “嗯。”

  “以后,你的怀抱只能有我。”

  “嗯。”

  “以后,你的唇只能吻我。”

  “嗯。”

  “以后……”

  “以后我的一切都只属于你。”

  他将镶有玄武石的金簪放入她的手中,轻吻着她的发鬓,柔声道:“洛,这是我送你的第二件东西,一定要收好它,不要弄丢了。”

  拥着她,挤在这张小到只能让一个人平躺的床上,从未有过的幸福感在此刻涌上他的心头。

  过了许久,他再次亲吻着那张令人眷恋,却因疲倦而沉睡过去的容颜,他在她耳边轻声软语:“洛,我爱你。等我,带你一起走。

  带着多般不舍的情愫,他打开了清心斋的屋门,走入依然黑沉的夜色中……

  白映彤篇

  夜已深,人未寐。

  秋,又是一个凄清幽冷的秋。七年了,娘被带走的那日,也是这样一个月夜,无助、哀伤,孤独、彷徨……原来这样的日子,我已经过了整整七年了。

  望着手中的这张字条,一个任务、一个人名、一条人命——白进河。抬头望向天空,夜幕下寥落的几颗星星,纵然皎洁的月光透过云层散发着万点清辉,也只会让夜色下那熟悉的一切显得更加寂寥而苍茫。一切,将在今夜结束。即使要杀的那个男人是我的亲生父亲也一样,一个杀手是不会有情的,更何况我等这一天等了七年。

  我用剑抵了一下那道陌生却又熟悉的门,门被从里面反锁着。举起手中的剑,硬生生地挥下去,门开了,也惊醒了屋内的人。

  “谁?是谁这么大胆?来人啊,快来人啊,有刺客!”屋内的中年男人惊慌失措地爬下床,一边叫唤着,一边点着灯。

  “不用叫了,不会有人来的,你养的那些所谓江湖败类,此刻全在做着春梦呢。”我出口打断了这个我称呼了十七年“父亲”的男人的呼喊。

  “映彤?”

  灯被点亮了,霎时间,整间屋子都亮了起来。

  “真的是你,映彤,你怎么会是这身打扮?这么晚了,你到为父的房中做什么?还提着剑,你想干什么?”白进河的厉斥一声高过一声。

  “尊贵的朱雀国南风进王爷,你看我这一身打扮,是想做什么?”我冷笑着反问,并将眼前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的丑陋表情一一收入眼底。

  “你是什么时候做起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的?你……”

  我用剑抵住他的咽喉,逼着他一步步退回床边,坐了下来。

  “见不得人的勾当?再见不得人,有你做的那些事情见不得人吗?为了让朱雀王和他的子民承认你这个被遗忘的高贵身份,为了表示你的忠诚、你的能力,你就要靠卖妻求荣吗?你如今的地位是怎么来的,我相信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你以为你忠心吗?当权力在握的时候,你还不是抛弃了你的忠诚、你原有的身份?我说得对吗?尊贵的南风进王爷。”

  “你怎么会知道的?”我的父亲果然不一般,这种时候还能如此镇定。无情的人生下的孩子也是同样的无情。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映雪是个懦弱的人,明知自己的娘亲被当做货物,转送给了别的男人,还坚持着相信是自己的娘亲红杏出墙,背叛了家人。我和她不一样,从我看到娘亲哭着被人拉走的那一刻开始,我就知道她是被迫的。那样一个温顺善良的女人,除了我之外,她的天地里就不曾有过其他闲杂人等,怎么可能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一切都是你捏造的。为了你的荣华富贵,你可以卖妻卖妾,就连女儿也是你的棋子。尊贵的白相,你卖掉三娘的时候,应该等她生完了再卖的,多可惜,你少了一个可以做棋子的女儿。哈哈哈……”

  “你……你到底……想怎么样?”我终于听到他的声音在颤抖,不然我会怀疑这个无情无义的卑鄙小人连胆子都没有。

  “死!”我轻吐出一个字。

  “你这个不孝女,想要杀了自己的亲生父亲,你不怕遭天谴吗?你这个畜生!我白白养了你这么多年,你这个畜生……”

  我不想再听到多余的废话,便点了他全身的穴道。他不能言语,只能睁大了双眼瞪着我。

  “星宿门要杀的人,若要他三更死,绝不会留他到五更天。你以为你以朱雀石换他的命,就一定换得成吗?哼,白进河,我不会让你很快就死的,那样太便宜你了,我要让你的血一滴一滴地慢慢流尽,让你尝尝被万蚁啃噬的滋味,这样才能偿还你对娘亲犯下的全部罪孽。白进河,下十八层地狱去吧!”

  我在他身上刺了八十四剑,一个月一剑,七年共八十四剑。那么多剑痕加起来,却不会立刻要了他的命,加上我手中这瓶蜂蜜,只会让他生不如死。

  擦干净我手中的剑,望着他因痛苦而扭曲的表情,虽是带着眼泪的笑,却是七年来,我第一次笑得这么开心。

  为了找到娘亲,我将我的生命、我的灵魂、我的一切全部卖给了一个鬼魅般的男人。这么多年来,支撑我活下去的唯一力量,就是为了能够找到她,能够再见她一面。可是梦碎了,她早就死了,早在七年前就死了。

  从皇陵失手回来后,我不仅没有受到惩罚,反而知道了娘的消息和事实的真相。

  我问他:“既然早就知道,为何到现在才告诉我?”

  那个男人给我的答复,是不想我死得太早。

  不想我死得太早?浑身沾满了鲜血的人,还有选择生与死的资格吗?

  望着眼前这个一直在把玩手中那支簪子的女人,我很羡慕她。羡慕她什么?羡慕她能够随时随地开怀大笑,羡慕她总是有那么多可以去笑的理由,羡慕她……因为我不会笑。

  不知道她是怎样说服那个至高无上的男人的,门口已经不再有人看守,这对我来说,送她出宫更容易了一些。

  我让曾是映雪贴身宫女的双盈,将整座掬凤宫,包括角落全部洒满了酒,整个大殿里,弥漫着浓烈的酒香。我倚在窗前,仍是盯着不远处的那个女人,她还是看着手中的簪子,似乎周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似乎今日要出宫的人不是她。

  “回禀娘娘,照你的吩咐,都已安排妥当。”双盈跪在那儿向我请示。

  “很好。就在这儿待着别动。”

  我向那个女人走过去,问她:“你准备好了?”

  她转过头看着我,轻扯了一丝笑,嗤笑道:“有什么好准备的?”

  她就是可以那样,无论在什么情况下,总能笑得出来,愿意的、不愿意的、生气的、高兴的、开心的、悲伤的……

  我在她面前蹲了下来,目不转睛地与“他”对望。第一次与“他”这样近距离地对望是在什么时候?是大相国寺的那一次吧。第二次与“他”这样近距离地对望是什么时候?是皇陵的那一次吧。第三次与她这样近距离地对望,是在康王府,但她却不是“他”。

  我终究还是没能忍住,紧紧地抱住了她,然而也立即感觉到她的身体变僵了,她惊诧地叫出口:“你?”

  我以我惯有的高傲语气对她说:“夏之洛,我抱我想抱的那个人,你不需要紧张,他不是你。”

  “为何你要帮我?”她轻轻地问着。

  这个问题,我曾一次又一次地问过自己,我为何要救她?我发现我竟然答不出来。这会轮到她亲口问我,我依旧答不出来。

  “你会死吗?”她又问我。

  我不答。

  “谢谢你。”她用双手回抱了我。

  七年了,我渴望娘亲温暖的怀抱渴望了七年,而今天,她给了我同样安定的感觉。

  很久很久,我终于松了手,站起身,再次对她冷冷地开口,“陆小凤,倘若下辈子再让我遇见你,我一定会杀了你。”

  她露出了“他”那惯有的痞子笑容,应道:“好,我在天涯海角等着你。”

  在眼角的泪水没有滴落之前,我快速转过身,我惊讶地发现原来我还会哭,原来我活得是这么不开心,真的好想开心地笑一场。

  “来吧,换上这身衣服。”

  她换好了太监的衣服,我帮她易了容。当一个相貌平凡的小太临出现在眼前时,我知道“他”将永远离我而去了。

  “小禄子,快去吧,明远宫的几位公公还在等着你呢。”

  “遵命,娘娘。”

  她缓缓地向殿门走去,蓦地,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对我说道:“你不会死,对吧?跟我说一声,你不会死。”

  “嗯,不会。”

  目送她迈出了殿门,我又轻轻地说了句:“我喜欢你的笑容。”

  渐渐地,她的身影消失了……

  我走向双盈,看了她一眼,在她尚未反应过来之前,便一掌击昏了她——不忠于主子的奴才不配活在这个世上。我站在掬凤宫前,眼睁睁地看着那一簇簇火焰,慢慢地将整座宫殿吞噬。

  他又戴回了那个面具。现在端坐在正前方椅子上的男人,是我的主人——星宿门的门主,不是那个身穿龙袍地位至尊的男人。

  对待我们,他的声音永远都是那么冷漠无情,“黑寡妇是你给她的?”

  “是。”

  “掬凤宫的火是你放的?”

  “是。”

  “你该死!”

  当他从椅子上站起来的时候,我也向后飞了出去,撞碎了斜后方倚墙而立的花瓶,身子落下的时候,一块花瓶的碎片正好插在右眼下方的眼睑处。我爬起来,倚墙而坐,木讷地将碎片从肉里拔出来,熟悉的热流淌过脸颊、流向嘴角,与口中吐出的血混合在了一起。

  那张面具已经来到眼前,他拿下面具,以他的真面目与我对视。他单手掐住了我的喉咙,我知道他只要一用力,所有的痛苦都会在瞬间消失。

  “七年前,你将你的命、你的灵魂全部交给了我,也发过誓永远都不会背叛我。你跟着我的时间最久,也是最让我下不了手的人,为了你,我也破了很多次例。但不是每一次,都可以像曾经我对你说的那样,我不会让你死得太早。”他的力道在一点点加重,窒息的感觉让我闭起了双眼。

  在我以为就要解脱的时候,蓦地,那道力量消失了。

  “为何?并不是为了后位,你为何要这么做?”

  睁开双眼,面对这个我曾发过誓永远不背叛他的男人,第一次,我有了想将心中的话全部说出来的欲望。

  “我喜欢她的笑容,我渴望有她那样的笑容。从她醒来的那一天开始,那个笑容我就再也没在她的脸上看见过。倘若她还继续留在这里,无疑是将她推向另一个悬崖。到那时,就算耗尽你所有的真气为她运功,把天下间最稀有的珍贵药材全部用在她的身上,她也不会再回来了。她根本就不属于这里,无论你怎么努力,她永远都不会属于你。爱并不是占有。”

  他充满威慑的双眸盯着我看了很久很久,我很奇怪,从头至尾除了怒气,却找不到一丝杀气。

  这一次,他没有以他命令式的口气问我,而是以一个再平常不过的语调问道:“她出宫之前,有没有和你说些什么?”

  “有。”

  “她说了什么?”

  “她让我跟她说一声,我不会死。”

  “呵呵!这就是她。”

  他站起身,走向窗台。空灵清凉的夜风吹了进来,携了一阵阵春夜独有的芬芳气息飘然而至,轻轻地吹响了窗前那一串竹铃。

  他深深地叹息着,幽幽地开了口,“假若没有我的默许,你以为凭你就能送她出这金碧城?爱,并没有让我完全失去理智。”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他转过身,慢慢地又向我走了过来,这次的神情与之前的完全不同,又变回了那个冷漠无情的星宿门门主。

  “你要为你的背叛付出相应的代价。”

  他的掌已经覆上了我的百会穴。既然选择了,我就没有指望能够逃脱,闭上双眼,安然地等待地狱之门的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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