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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不要让我恨你!

  当年,在阳山木屋前,每日齐哥练司神剑时,舞出的一招一式,都深深地刻在我的脑海里。或许不是从那时开始,而是更早,在夏之洛的记忆中,本身就有这套剑法的招式。否则当年就凭我这个对武学一窍不通的无知者,怎么可能在一瞬间看得明白?

  我缓缓地闭上眼,回忆起司神剑的剑招,那四只动物,以各式各样的姿态,一一现于脑中。瞬时,那股力量自我的小腹游走全身,再度睁开眼,我已将手中的剑举起,学着当年齐哥那样,用力地在空中划出几道,仿佛要将这空气给割裂开一般。周围的气流跟着旋转,我的头发我的衣裙全部飘舞起来。

  我缓缓念出了那剑招,“四神合一!”

  我的剑正欲挥下的刹那,霍无影激动的嘶吼声在身后响起,“你会杀了岑的!”

  什么?我会杀了寻?这剑招会杀了他?

  司神剑法中,最后一招叫做“四神合一”,是将四只神兽的力量凝聚在一起,幻化为剑招,这一招的杀伤力究竟有多大?一想到当年,身中此剑的我昏迷了近半年,若不是齐哥从不间断地为我运功疗伤,我……

  我不由得瞪大了双眼,心中万分恐慌。

  不!我的本意绝不是要这样的。

  那股强劲的力量我已无法收回,情急之下,我强将身体往左旋转,强逼着将那强力牵引下的剑锋转向一旁的竹林。只见苍翠挺拔的一大片竹子全部拦腰斩断,一根接着一根倒下,那场面壮观得不可思议。

  众人的表情是可想而知的震惊,连我自己都被吓到了,如果那剑真的是挥向寻他们,我无法想象……

  那剑气是转出去了,但体内那股强大的气息震荡着我的四肢百骸,所到之处便如被烈火灼烧。我浑身颤抖,大汗淋漓,仿佛要被撕裂一般,异常疼痛。身体乏力地往下坠去,为了不让自己倒下,我反抓着手中的剑撑向地面,单膝着了地。

  “唔……”蓦地,一股血腥的热流直冲我的喉头,一大口鲜血从我的口中喷出。

  原来,吐血的滋味是这样的。寻,他吐过很多次,每次都承受着这样剧烈的痛苦。

  “洛洛!”霍无影飞身至我身旁,双手已扶上我的肩,并用他的衣袖将我口中溢出的血迹擦净,我毫不留情地将他的手挥开。

  他无奈地望了我一眼,便回头对那三人道:“你们先行,余下的事我来处理。”

  该死的霍无影!

  我抬起头,愤恨地瞪着他,想努力站起身拦下他们,却再没有机会。霍无影也点了我的穴道,抱起我便往竹屋里走去。

  “霍无影,不要让我恨你。”我忍着痛咬牙道。

  他不语,进了屋,他将我放在之前被我和寻弄塌的竹床上,对着那名尚未离去的古怪小姑娘道:“该你了。”

  那位小姑娘一摇一晃地走过来蹲下,执起我的右手探了上去。

  我没办法不哭,才与寻相聚不到两个时辰,便被这几个浑蛋破坏了,从霍无影点了我穴道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在不停地破口大骂,他充耳不闻。

  “霍无影,你这个浑蛋,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的,我恨你,恨你,恨你——”

  我还想再骂,那小姑娘却往我嘴里塞了一颗药丸,让我住了嘴。这药苦不堪言,我偏过头去,想吐掉,她一把捂住我的嘴,硬逼着我将那颗药丸给咽了下去。

  她无视我的眼泪,右手死命地捂着我的嘴,左手伸向霍无影又做了个要东西的动作。无影也是二话不说从怀中掏出几张银票交至她手中,她左手轻扬,将银票收至怀中,再次向霍无影伸手。

  霍无影显然不悦,道:“你何时改规矩坐地起价了?不是五百两吗?”

  “切,我幺幺蝶的规矩只有三不医:没钱不医,不喜欢的人不医,心情不好的时候不医。从没在标价上有过规矩,眼下是心情不好,要想我心情好,一定要银子多,这样我才能眉开眼笑。现价,翻一番。至于给不给,你想清楚了,银子没付清之前,我幺幺蝶素来给人吃药只吃一半的。”那名唤幺幺蝶的小姑娘说道,清脆的声音却是一位成熟女子才会有的音色。

  “我看你应该改名叫吸血妖蝶才对。”霍无影低声道,从怀里又掏出几张银票甩给了她。

  “还差一百两。”她不接银票,一只手仍是摊着,另一只手还是死命地捂着我的嘴。

  我动又动不了,只能默默流着泪,瞪大一双泪眼死盯着他们两人。

  卑鄙,无耻。

  “你……”霍无影只吐了一个“你”字就住了口,咬着牙道,“算你狠!眼下我没那么多银票,回到宫中再给你。”

  那幺幺蝶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金算盘来,在他眼前晃了几下,道:“行,利滚利!你的腰牌给我,回宫后,拿银子来换。”

  霍无影一脸阴沉地从腰间摸出一枚蝴蝶状的铜牌,百般不情愿地交给了幺幺蝶。

  幺幺蝶接过铜牌,瞟了一眼,得意地笑了,将铜牌收好。

  她终于松手了,又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趁此机会,我又想破口大骂,但这小姑娘的速度更快,一点机会都不曾给我,只见她从药瓶中倒出一粒药丸,迅速地又将那药丸塞入我的口中。望着我咽下之后,她才松了手,没再捂着我的嘴。

  我刚欲开口,却见她挑了一下眉,微微眯眼,抢先道:“你,星宿门的?不错。我叫张木木,你可以唤我一声木木,有机会照顾我生意啊。”

  说完,她立起身,对着霍无影扬了扬手中刚接过的银票,像一阵风一样卷了出去,施展轻功飘然离开。

  眼下只剩下我和霍无影两人,我愤怒地对他咆哮:“霍无影,他是我丈夫,我等了多久盼了多久你知道吗?在白虎国,我误把司行风当成他结果被抓,你都忘了吗?我中过黑寡妇,他现在因为和我……他现在也中了黑寡妇,假若三个月之内没有我的血做药引,他会死的,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黑寡妇?”霍无影冷着脸驳道,“我当然知道你们是什么关系。既然你是他妻子,那你就该知道五年前他为何会中血影。你就该知道,没有解药,中了血影的人有几人能活到今日的?黑寡妇算什么?中了血影之后,其他的毒也会被血影之毒给吞噬。”

  霍无影的话如当头棒喝。

  血影?!若不是霍无影提及这血影,我似乎都要忘了这事了。

  当年,虽然我不知道寻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地服下血影,但是阴山之巅束阳峰的那一战,他中血影一事却是齐哥亲口说的。

  当年,寻和我说过,血影是这世上用以控制人最厉害的毒药。每年毒发一次,每次都会持续三日。中毒者全身奇痒,第一日从脸上开始长出红色的疮,第二日蔓延至上半身,第三日至全身,倘若这三天内未曾服下解药,到了第四日便会毒脓破疮而出,回天乏术。

  寻还说,皇室现有的解药都是治标不治本,实际上只能起到延迟毒发的作用,根本无法完全解毒,即便是找到下毒人的血做血引,恐怕也是徒劳,因为没有人知道真正的解毒方法与步骤。

  这毒在外早已失传了不知多少朝,而如今只有皇室才有这毒药与所谓的解药。五年多了,假如寻没有服过解药,那么,他在第一年便会毒发身亡……

  “为什么?”我难以置信地望着霍无影,急道,“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知道他有事瞒着我,是不是他身上的血影之毒?到底是解了还是没解?你告诉我!”

  霍无影叹了一口气,在我身上点了两下,解开我的穴道,我激动地一把抓住他又追问怎么回事。

  霍无影轻柔地帮我拭去还在不停掉落的眼泪,柔声道:“洛洛,我终于明白他何以至今都不愿告诉你真相。好吧,反正恶人已经做了,我也不在乎再做一次恶人。”

  我的心猛地一揪,抓住他的手难免加重了力道。

  他苦笑道:“五年多前,岑他,不,或许应该叫他上官,你都是这样称呼他的。除了你知晓之外,我们蝶宫的人并无人知晓他为何会从双蒙山摔下来。那日他从山上坠落下来,很幸运被山崖边上侧长的树枝挡住,落到某个山洞洞口前。我蝶宫的圣日使者喜欢四处游历,正巧碰上,救了他。日使将重伤昏迷的他带回蝶宫,替他疗伤时察觉到他中了一种奇怪的毒——血影。在此之前,血影这种毒,我们蝶宫的人闻所未闻,或者说整个江湖中知晓此毒的人屈指可数,日使说也是曾听他的师傅提起过此毒。没想到这种失传了几百年的毒,竟会再现于世。岑醒来之后,毒便开始发作,那种疼痛让他抱头哀号,忍受不了毒发之苦的他,一时间失去神志,犹如走火入魔一般,见人便要杀,蝶宫的几位兄弟也因此受了重伤。血影之毒发作的恐怖情形,我们算是见识到了。”

  霍无影顿住,一双黑眸凝望着我,我早已泪流满面。

  我哽咽着问:“然后呢?”

  他再度帮我拭了泪水,接着道:“或许岑和蝶宫有缘,注定是我们蝶宫的人。日使倾尽几十年的功力,将此毒暂时地给封住了,同时也封住了他的记忆。他额上的那个血痣,你留意到了吗?”

  “嗯……然后呢?”我啜泣。

  “它已不再是曾经那样的鲜红欲滴,随着那个血痣淡去,他的记忆也将恢复。而他记忆完全恢复的那一日,也就是他离开人世的那一日……”

  我愣住了,捂着自己的嘴巴,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他之所以会吐血,是因为他想起了什么,而每吐一次血,那血痣也将淡一分。自日使封了他的记忆后,五年里,我未曾见过他吐血。但从遇见你之后,他甚至吐了黑血。他之所以至今都不愿告诉你真相,理由,我想你应该很清楚。你还要坚持再留在他身边吗?”

  霍无影的声音已经遥远得让人听不见。

  “不会的,不会的,你说的都不是真的……”我不住地摇着头,不愿相信自己听到的事情。我缓缓地站起身,一步一步艰难地向门外走去。

  原来这就是我在那暗房里听到霍无影说我会害死寻的原因……

  原来我的存在会唤醒他的记忆……

  原来我的存在只会将他再次推向死亡……

  我想我快要疯了,为什么老天爷总在意外惊喜过后,又给我一连串的刺激?

  由于体力不支,未踏出竹屋,我便倒了下去……

  “洛洛……”

  世事总是难料。

  好不容易抓住了幸福,谁知它又从你的指缝中无情地滑走,想抓都抓不住。

  原本以为很平静的生活,其实一直就是乱糟糟的,现在更是被打碎得找不到痕迹,无论想回到哪个起点,我都没得选择。

  倘若还有眼泪,那一定是只剩下复活的感激和领悟的愉悦。

  回忆起霍无影那日所说的话,现在的蝶宫已经分为两派,一派遵循老宫主的遗愿,坚决守护也是老宫主儿子的现任宫主衡成,另一派则拥立寻为新任宫主。寻则是站在现任宫主衡成这一边的,无论他站在哪一边,蝶宫都会因他的存在暂时安宁。

  假若寻不在了,那么蝶宫很快将四分五裂。

  我的存在,是对寻生命的威胁,对蝶宫而言,就是对蝶宫命运的威胁,所以才有了竹林那一战。

  往年我只在深秋的那一个月,才会来这有“阴山之巅”之称的束阳峰,而今,时隔半年,我又来了。

  没有了黑寡妇的借口,我发现我竟然没有勇气去找他,甚至连现在该何去何从都不知道。

  不知从哪里摘的,反正我手中握着一朵牡丹。牡丹?寻第一次送我的东西就是牡丹。

  呵呵呵,以往,对于这种以命运为赌注的方式,总是嗤之以鼻,而今,却要靠它来给我勇气,让它来指示我去还是不去。

  我木讷地开始揪起花瓣,再将花瓣撒向天空,喃喃地念着:“去!不去!去!不去!去!不去!……”

  垂泪望着手中这最后一片花瓣,它叫做不去……

  “洛,到底要到何时你才能明白我的一片苦心呢?我该为你的执著感到开心还是难过呢?为什么不能忘了那个他,而接受现在的我呢?明明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回忆虽美好,却也痛苦,有时候很多东西都要拿生命去换……洛,不要再想他,忘了他吧,跟我回蝶宫,让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多么明白的暗示,我却愚蠢得反应不过来,逼着他一次次吐血,一次次地回忆过往。

  明明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

  经历过那么多的风风雨雨,坎坎坷坷,波波折折,原本以为从此天下太平,阳光普照,我和寻可以长相厮守……哈哈哈,是谁说过风雨之后就能见到彩虹?请告诉我彩虹在哪?是挂在这天上,还是挂在我心间?

  满眼的黑色,除了黑暗就是黑暗,就连那夜幕下的启明星,我都觉得它是暗淡的。

  为什么我的爱情犹如流星一般,一闪而过,倾尽了我所有,无悔地燃尽之后,却连一缕轻烟都不给我留下?这种感觉就像灾难电影中,那种天崩地裂世界末日已来临的冰冷绝望。

  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老天爷要挑中我,把我放到这个时空来,既然放我来了,却没有给过我一天安稳的日子。我甚至怀疑这一切是不是我做的一场梦,还是我有幸成为老天爷的一个玩具,玩到我至死方休?

  经历了这感情的天堂和地狱,我还能再带着灵魂活着回到人间吗?

  “啊——啊——啊——”

  ……

  即将日出,我站在这阴山之巅,狂喊了很久很久,那一声声回音,响彻山谷,惊起的鸟儿到处乱飞……

  爬上那久违的平石,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哭还是在笑,我只知道我是笑着的,却又是流着泪的。

  爱怎么做怎么错怎么看怎么难怎么叫人死生相随

  爱是一种不能说只能尝的滋味试过以后不醉不归

  等到红颜憔悴

  它却依然如此完美

  等到什么时候

  我们才能够体会

  爱是一朵六月天飘下来的雪花还没结果已经枯萎

  爱是一滴擦不干烧不完的眼泪还没凝固已经成灰

  等到情丝吐尽

  它才出现那一回

  等到红尘残碎

  它才让人双宿双飞

  有谁懂得个中滋味

  爱是迷迷糊糊天地初开的时候那已经盛放的玫瑰

  爱是踏破红尘望穿秋水只因为爱过的人不说后悔

  爱是一生一世一次一次的轮回不管在东南和西北

  爱是一段一段一丝一丝的是非教有情人再不能够说再会

  坐在悬崖边上,哽咽地哼着这首《天下有情人》。杨过,他在十六年后仍毅然选择了跳崖,或许他以为龙儿早已离世,所以心中再无牵挂。而我呢,明知道那份爱在彼端,却不敢轻易去找寻,因为我知道我的爱会因我而死。

  爱是一生一世一次一次的轮回,我的爱究竟要轮回多少次才会叫有情人说再会?

  让人心碎和让人心醉的感觉都一样,教人刻骨铭心。

  红日喷薄而出,那耀眼的七彩光芒,宛如佛光普照,洒满这个山头,这片大地。

  我站起身,抬起右手意欲抓住那象征生命的光辉,手掌握起的瞬间,我竟能再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胸腔内心脏的跳动……放开手掌,那光芒依然在,金色的手掌中,有着如此多与少,深与浅的经历。

  我的爱,就如同这指纹一般,永远都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

  爱是一段一段一丝一丝的是非,教有情人再不能够说再会。没有轰轰烈烈地爱过,又岂会有天昏地暗的心碎呢?

  寻可以不顾自身的安危,执意要一路陪我走下去。

  我是怎么说的?

  “从今往后,无论上天入地,你绝不可再抛下我一人。就算是死,也要死在一起,我再也承受不住再一次的生死离别了。”

  我对他是下了生死契约的,又怎么可以退缩、逃避、放弃……

  我的左手不是还有一枝花茎吗,挥了它,它的名字就叫做去!

  是的,我要去!

  今生今世,永不言弃!

  “生命诚可贵,这位姑娘何苦如此想不开呢?”一个婉转动听的声音自身后飘来。

  我暗嘲,我这样站在悬崖边上,双手乱挥,任谁都会以为我这是要跳崖寻短见。我抚了抚脸上已经干了的泪痕,缓缓转过身,想看看还有谁会和我这个万年衰神一样,到这里来赏日出。

  当我和她的视线相碰的那一刹那,两人都怔住了。

  那惊人相似的面容,让我猜着她的来历了,想必她也同样猜着我是谁了。这样的情形,让我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她显得有些狼狈,一身衣服已污秽不堪。目光在她的脸上停留了片刻,也注意到她微隆的小腹,她应该是有四五个月的身孕了吧。

  我皱了皱眉,正色道:“这位夫人的话很有道理,但夫人已怀有几个月的身孕却还爬上这束阳峰,想来也有想不开的嫌疑。”

  她的脸一沉,看来我的话稍嫌重了一些。

  这阴山之巅,我爬起来都还有些费力,对于她这种即将为人母,却不顾腹中的小生命,还要执意爬上来的行为,无论有什么理由,我都很不赞同。

  “下次想看日出,等孩子生下来之后,身体恢复好了再来。”我不由自主地关心起她,也顾不得她愿不愿意,扶着她下山。

  我之所以会这么鸡婆,是因为我有个遗憾。说起来和寻在一起的时候,闺房之事是相当的和谐,但,我的肚子就是一直没有消息。其实我多么想拥有他的骨肉,可是,我也不知道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当第一次遇见开心时,这小家伙只有五岁,亲生父母不知出于什么理由要抛弃他。或许是他的惊恐;或许是他的命运和我的如此相似;或许是他那双清澈眼眸中的无助哀求,让我有了想成为一名母亲的愿望;或许是以为寻不在了之后,想弥补一下那种遗憾……

  一路上,我并未和她多说什么话,只是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甚至连她叫什么都不知道,而她同样也不问我。

  当阳山的那个木屋隐现于前,我轻轻一笑,其实之前我就有猜她是否会来这里。

  先前,我的心情不定,也只让霍无影陪我到束阳峰下,我坚持独自一人上束阳峰。而与她下束阳峰到阳山的木屋,却是换了条路。五年的时间,从束阳峰到阳山的木屋已修砌了一条平整的小路出来。

  木屋前的那片枫树林不曾变样,只不过眼下不是赏枫叶的时节。

  没想到,一晃便是五年过去了,突然发觉往事竟历历在目。当年被我称作老怪的齐哥,在这片枫树林中挥剑如风,在我眼中看来,就算他舞得再好,也比不上寻,现在想来,他真的很帅气。

  那戏剧般的七日,不禁让人感叹,人的记忆竟可以这样的深。

  不经意间,抬头便瞧见这木屋门头上悬着一块简易的木匾,上面题着三个字:追凤居。瞧见这三个字,让我有一瞬间的错愕,心中百转千回。身旁的她一声不吭,直接进了屋。

  木屋内也有了一些变化,变得更像是人住的地方。

  再看向灶台旁放了好些菜,还有新鲜的肉,水缸里的水也是满的。看来她已在这住上一段日子了,或许还会在这长住。不过,即使在这长住,她的饮食起居应该是有人帮她打理,否则凭她这个大肚子是不可能办到这些的。

  望向坐在那床边同样望着我的美人儿,我不禁苦笑了起来。他的用心何必这么明显?让人情何以堪?

  “你打算在这里一直住下去?”我问道。

  “不知道,住到哪天算哪天,或许是住一辈子。”她的目光似乎不曾从我的脸上移开。

  我有些尴尬,将脸转向他处。思量着她的话,我不禁蹙起了眉,她这算是被打入冷宫吗?

  我们两人静坐了很久,谁也没有说话,我试图打破这片沉寂,于是道:“叨扰了,今夜借宿一宿,明日我便会离开。”

  听了我的话,她无端地笑了起来,凄美的面容让人怜惜,她自嘲道:“想成为这屋子的真正主人,我只怕今生今世都不可能,谁向谁借宿,很难说。”末了,她的目光又回到我的脸上。

  她把我当成情敌了吗?可我从来没有对齐哥有过他想。

  我无奈一笑,道:“谁最终住在这屋内,谁便是主人。”

  她有些错愕。

  为了避免引起她更多的伤感与难堪,说完,我便往屋外移去。每次来到双蒙山,我都不曾踏入这片枫林与木屋,或许趁此机会可以好好地欣赏一下,往后还会不会再来,很难讲。

  这一天我成了她的免费帮佣,热情地帮她烧水,煮饭,烧菜,就连她身上的那套脏衣服,我也帮她洗了。我之所以这么做,并不是觉得面对她有些愧疚什么的,而是曾见过好多孕妇挺着个肚子还要艰难地做事,相当辛苦,反正我也没什么事,能帮则帮。她反倒是显得更拘谨了,默默地帮我打打下手。

  晚上,我将屋内的几张凳子一拼,往上面一躺,便合衣睡下了。

  夜间,也许是椅子太硬太窄,我睡得一直不是很沉,朦胧间,却见一个人影立于我面前。我微眯着眼,是她,她正举着刀对着我。

  我大惊,她想杀我?整个身子都僵在凳子上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不敢动,只能紧紧地闭着眼。如果我现在就跳起来,说不定她那一刀真的会刺下来。我正犹豫着,蓦地,她手中的刀当的一声,竟落地了。

  未几,门外传来了她的啜泣声,我长吁一口气,睁开眼,起了身。

  走到门边,望见她正蹲在地上,靠着墙,抱着腿在那抽泣。

  “怀孕期间是不能哭的,不然的话,生下来的宝宝就不漂亮了。”我走过去,拉起她,帮她拭去那满脸的梨花泪。

  她哽咽道:“我真的很爱他,我不想做别人的影子,我只想做我自己……”

  “日子不是为了谁而去过,路也不是为了谁而去走,命更不是为了谁而去活。你是你,别人是别人,倘若为了爱而一味强迫自己成为别人,那便不是爱。”我正色道。

  她哭得梨花带雨,滴落的清泪混入尘土,却怎样也化不开她心中的结。

  “他罚我在这儿已经快三个月了……”她幽幽地吐出心中的不快。

  原来是被罚。

  “他不会丢下你的。”我伸手再度帮她拭去眼泪,“他若真有心罚你,你早已是一堆白骨。”

  我虽然不能理解她和他之间究竟是怎样的情爱纠葛,但我相信齐哥不会就这么丢下她不管的。如果是真心想罚她,若兰、张宿便是最好的例子。对她,或许齐哥心中还是有一份情,阴山日出阳山日落,还有这木屋,都是他曾经一人独享的,而今,却能敞开心扉与她共享,即便是将她困在这里,不允许出去……

  她抬起头惊愕地望着我,我伸手扶起她,道:“起来吧。如今对你来讲,没有什么事比你和你腹中宝宝的健康更为重要。”

  她愣愣地任我搀扶着,在我的安抚下,终于平静下来,沉沉地睡去。

  这一夜,总算是有惊无险地这么度过了。

  而我们,依然不知道对方叫什么。

  红日喷薄而出,这样的清晨,从容、自然、轻盈、干净。

  虽未到立夏时节,但这目所能及的绿色已深了几许,我那警犬般灵敏的鼻子从中嗅着那股新生的味道。伸展双臂深呼吸,我拥住了整个清晨。

  沐浴在这清晨的阳光里,有种酣畅淋漓的舒服感。阳光中,那细小的尘埃随意舞动,有种让人无法抗拒的诱惑。再一次闭上眼睛,伸展双臂……

  这次,我不会再有任何顾忌,自己的命自己掌握。

  蝶宫,我很快就会来。

  回到屋内与她话别,准备下山。昨日若不是遇见她,我可能已经下山了。而且随她离开束阳峰到这木屋,霍无影并不知情,想必发现我失踪了,定会好找一番。

  她坚持送我出门,刚步入那片枫林没几步,却见几人抬着一顶轿子出现于眼前。

  为首一位身形高大皮肤黝黑又很面熟的男子向她单膝一脆,恭敬道:“凤妃娘娘,恕属下接驾来迟,皇上命属下前来接娘娘回宫。”

  “嗯,平身吧。”她深叹一口气,轻声道。

  原来她的封号是凤妃。

  这面孔,这声音……是齐威!

  齐威出现了,难道他也在这山中?我心中一凛,双手不自觉地抓住衣裙。我这么个大活人立在她的身边,想要齐威看不见我都难。

  “谢娘娘。”他刚欲起身,抬头不经意地瞥了我一眼,惊诧地道,“凤……凤妃娘娘……”

  他的这一声凤妃娘娘不是在叫她,而是叫我。凤妃的脸色刷地变得惨白,一双哀怨的眸子又在凝望着我。

  我转过身对着凤妃跪下,恭敬道:“娘娘,请恕民妇昨夜惊扰,民妇愿娘娘一路平安。”

  齐威慌忙站起身大步往山下跑去。

  他也来了,他在这山中。不,我不要再回到五年前,无论如何都不可以。

  我也站起身,大声地唤住齐威:“齐威,你给我站住。”

  齐威听到我这一声大喝,果真停下了脚步。

  我放下悬在半空中的那颗心,继续道:“你要是还想我和他都回到五年前那种痛苦的情境中,那你就去。”

  齐威沉思片刻,转身走回凤妃的跟前,再次单膝跪地道:“恭请凤妃娘娘上轿。”

  凤妃面容煞白地凝望着我,却不曾移动身子。这种时候,我能理解她的心情,换作任何女人都是种悲哀。

  我跪下朗声道:“民妇愿娘娘一路平安,早日返宫。”

  只听她长吁一口气,挺了挺身子,坚定地迈入轿内,放下了帘子。

  “起轿。”

  望着那一行人远去的身影,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稍作停留,才动身下山。

  山道交界处。

  远远地,我还是望见了他,他正从阴山的方向走来。所幸,我在高处,他在低处,他并未看见我。按理来说他们的轿子早应离去才对,但看情形,他们似乎都在等他。

  清晨那十分羞涩的阳光洒在他的周身,他整个人被笼罩上一圈金黄的光晕,宛若一个庄严的神一般。

  远远地望着他,他的身形依旧还是那么挺拔,人显得更清瘦些了。没有穿上龙袍的他,还真没有半点皇帝的样子。当他走近那些守候他的人,那些人恭敬地跪倒,我不禁笑了起来,刚才还觉得他一点皇帝的样子都没有。他走到凤妃跟前,爱怜地将她扶起,揽过她,拥着她走向一旁的马车。他扶着凤妃先上了车,当他也登上马车时,迟疑了一下,往我这个方向望过来。

  我下意识地转过身,往另一条岔道上走去。

  未几,车轮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响起。

  我站定,望着远行的马车驶过山道扬起的灰尘,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渐渐地,马车消失在眼前。

  “看来你惹下的孽债也不少。”霍无影从我的正前方走来,一副狼狈样,一双勾魂的眸子布满了殷红的血丝。

  “说什么呢你?”我蹙了蹙眉,朝他翻了个白眼。

  “说什么?你会不知道我说什么?我说大小姐,我从昨夜里一直到今晨,这整个双蒙山都要让我给翻过来。你说你上哪儿去了?是不是和他在一起?”他愤恨地说着,还一手指着齐哥马车消失的方向。

  我皱起眉头,听他那酸酸的口气,跟当初寻还是夜寻欢时候的口气一个样。切,采花贼转性了。

  “我没和他在一起,倒是和他的女人过了一夜,你有意见?”我冷冷道。

  只听他惊恐地结巴道:“你……你……”

  “我很正常,不过反而替你担心,采花采多了,说不定哪天变成采狗尾巴草了。到时注意下,找个固定的,不要把疾病到处传播。我爸常说,要做个讲社会公德的好市民。”说完,我意味深长地拍拍他的肩膀,而后径自向山下走去,留下某个尚未反应过来的采花贼在那山道上傻傻地发着呆。

  未几,便听到某采花贼的怒吼,“洛洛,你实在是太过分了。”

  呵呵,真的是好久没这样开怀大笑了,我一路朗声笑着走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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