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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一切都看你

  “一切都要看我?就算我和我娘长得像,那又如何?难不成你还要我再代替我娘嫁给你爹吗?就算我身上流的是凤凰血,那又怎样?我是我,不是你们凤家的附属品,有权对自己的人生做选择,不是你们要我跟你们走,我就非得跟你们走!”

  “我说过了,无论你愿不愿意,凤凰族人绝不会让本族人流落在外。你可以出尔反尔,坚持不走,我也可以要了他的命,甚至全蝶宫人的命。”

  我愕然,瞪大了双眼望着眼前这个陌生又熟悉的男人,思量着他刚才说的话,难以相信这个人就是在客栈内和寻算是好兄弟的人。

  我轻扯出一抹冷笑,“汪书柏,我叫你汪书柏而不是凤柏谷。在龙门客栈里,你和他也算是知己,如今他躺在这里,生死未明,你却毫不动容,你有没有把他当成你的朋友?”

  本来我不想再提以前的事,但他的话让我觉得心寒。曾经的汪书柏虽然让人讨厌,但他对还是夜寻欢的寻却是一等一的好,而如今这个冷漠无情没有一点血性的凤柏谷,让人心寒。

  “凤家人没有朋友。凤家人曾经对天起誓,可救世上任何人,但却永远不得救皇室中人。”他坚定而低沉的语气,在我听来却是冰凉冰凉。

  他怎么会知道寻是皇室中人?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既然知道他是什么人,那你为何还要救他?”我失去理智朝他狂吼,声音依旧是那么微弱。

  他看了我一眼,却答非所问,“日使目前的状况你也看到了,以蝶宫目前的实力,以我爹的性格,倘若你想蝶宫在一夜之间在江湖上消失,你尽可以选择不走。”

  “你……”我指着他的手无力地垂下了,无法掩藏心中那无尽的痛楚和无奈,低声道,“劳烦你出去等我。”

  或许是眼泪流得太多了,再一次与寻分离,我竟没有再流一滴泪。望见他沉睡中俊朗的容颜,我竟能感觉到自己嘴角正在慢慢绽放的一丝笑意。

  他没事了就好。

  将那块血玉放进他的衣服内收好,当初夏仲堂在弥留之际说的话,依然清晰地映在我的脑海里,看来这块玉是能够找到凤凰族的。用剑割了他的一缕银发,我紧紧地攥在手中,又俯身在他的唇上轻轻地一吻,停留了良久,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只要我和他都活着,就总会有相聚的时候。只要活着,没有什么不可能。五年时间我能熬,再过个五年又何妨?凤家人不会让本族人流落在外,天涯海角都能追回又怎样?夏之洛的娘可以逃,凤柏谷可以逃,我依然可以逃。

  凤凰族,那就试试吧。

  走出石室,决定离开的时候,我却被开心和追忆绊住。一些对我恨之入骨的人巴不得我这个瘟神快走,与两个孩子早已泣不成声的情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霍无影和张木木一直在追问我为何离去。

  我攥紧拳头,无视身后的哭声与追问,一言不发地在凤柏谷的搀扶下离开了,没有再回头。

  十七年前,凤千吟毅然转身,夏之洛一路哭着追赶的情景,再次浮现在我的脑海中。这一刻,也只有我能感受到凤千吟的无奈,因为我们都是可笑的凤家人。

  一路颠簸,思绪却还停留在蝶宫里。

  “在想什么?”凤柏谷的声音突然传来,打断了我的冥想。

  “我想什么关你什么事?”我不悦地回道。

  “到了。”他也不怒,淡淡地扫了我一眼,径自下了马车。

  我平静了心情,慢慢地掀开车帘,刚欲下马车,抬眼望向眼前的景象,却怔住了,竟是陡峭的悬崖,为什么这山头我却觉得这么熟悉?

  “你带我来悬崖做什么?!”

  他没有应答,只是伸过手很温柔地将我扶下马车。随后,他解了缰绳,将那马儿赶走,却将马车打落悬崖。我再次惊愕,这家伙到底想要做什么?难不成要拉着我一起跳崖?

  “准备好了吗?我们也要跳了。”他的声音依旧听不出什么情绪。

  我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他真的要我跳崖……

  他望向我的那双黑眸没有一丝闪烁,更没有半点动摇。

  这就是通往凤凰族的道路?这分明就是死亡之路。难怪世人找寻了那么久,始终未能找到。谁愿意将自己的命赌上,若自己的命没了,要那凤凰血何用?

  沉思了半晌,我静静望着那万丈深渊,喉咙竟如同堵了一块铅。

  置之死地而后生。

  那就跳吧。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轻轻地拉了拉胸前装有寻发丝的香囊,闭上眼,纵身跳了下去……

  耳边的风声呼啸而过,整个身体宛若断了线的风筝,失了重心不断地向下坠去,闭上眼的我心中竟没有一丝恐惧。

  猛然间,我急速下降的身体被人给拦腰托住了。

  我睁开眼,是凤柏谷。

  他沉默地凝视着我,嘴角微微上翘,勒住我腰的手却越勒越紧。

  “抱紧了!”他的语调坚定而低沉,吐出的气息缭绕在我的耳边,异常温热。

  这种情形虽让人尴尬,但我又不想死,因而伸出双臂死命地勒住了他的脖子,我心中倒是很想勒死他。他有些吃惊,转眼间又恢复了常色。

  这个曾经让人瞧起来有点讨厌的家伙,让我见识到了他的轻功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带着我一个大活人,沿着那悬崖绝壁,足下轻点,轻盈且迅速地往下飞去。

  没想到,我竟看到了那一幕幕熟悉的风景,其中有一个就是那瞭望塔。我瞪大了双眼,原来凤凰族藏身的地方竟是……传说中的皇陵……只有皇陵的凤凰山才会这般层峦叠嶂,山林葱郁,这竟是我第一次见到皇陵的全貌。

  耳边的风声停了,双脚着地,我整个人也找回了重心。一言不发地跟随着凤柏谷往前走,眼前云飘雾荡,树木葱翠。头顶上青树绿叶间鸟雀一直叫个不停,将树上的露珠震落下来,滴在我的额上、面颊上,一阵冰凉……

  阳光透过浓密的树叶,宛如点点碎金洒落,一时间,我竟然有些目眩,加上身体的虚弱,脚下一个不稳,差点摔倒,却及时地被人给扶住了。

  凤柏谷沉默地凝视着我,原本扶住我的手,在我犀利的目光下由紧变松。

  他尴尬地轻咳两声,道:“到了。”

  到了?这不还在树林内,怎么就到了?我诧异地望着他,只见他轻轻地拨开乱草丛,其间露出一块青石板,他在上面轻敲了几下,那青石板竟神奇地移开了,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穴。就像之前跳崖一样,他再次示意我跳洞穴。

  这一次,我连吭都没吭,便跳了下去。岂料,我那一跃,竟仿佛是跃下了万丈深渊,其实只不过是一个极其深的洞穴而已。开始的一段极其狭窄,越往后越宽敞,滑行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我紧闭着双眼,尖叫着在黑暗中一路滑下,坐过山车时也没有这么恐怖。仿佛过了有一个世纪那么久,便跌在了一块平地之上,才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十分宽敞的地下室中,地下室的上下左右,全是石砖。

  好不容易抚平了胸腔内狂跳的心,才惊觉眼前多了两尊阴森的石狮,墙壁上不知点了什么东西,竟然不冒火光,却长亮不灭。两尊石狮的中间是四扇高高的石门,上面均雕刻着墓葬所特有的精致图腾。

  惊魂未定,一个影子莫名地映在了那石门上,我惊恐地抱着头嘶声尖叫,直到一阵沉闷的笑声响起,我才反应过来那是凤柏谷的影子。

  我拍了拍手上沾着的泥土,便站起身,脑中一直在想着这里到底是什么鬼地方。眼前种种迹象都显示这是个墓室,而且还是个让人难以想象的巨型墓室,这不禁又让我想起了在皇陵度过的日子,和那些石室均有异曲同工之妙。刚才那些熟悉的场景在脑中一一回放,难道这里真的是金碧皇朝的地下皇陵?

  “这里到底是什么鬼地方?难道是真正的皇陵?”我挑了挑眉,问出心中的疑问。

  他扫了我一眼,面无表情地道:“正是。”

  “这里是凤凰山的地下?那些守陵的冥士所待的地方仅仅是这座皇陵的边缘?”

  他点了一下头。

  “对于陵墓外面那些世世代代守陵的冥士,在血影之毒发作时的痛苦哀号情形,你们凤凰族的人都知道?”

  他又点了点头。

  我大笑起来,“哈哈哈,没想到世人到处找寻的凤凰族人,竟然全窝在这个鬼地方。身体里流淌着热血,却是一群冰冷无情的人。”我冷哼了声,便安静地等待他开启那一道通往陵墓的石门。

  “哼,为了生存,而不得不待在死人寝陵的人,又如何能够热情得了?”他冷声回应之后,便转动了两个石狮的石眼珠,那四道巨门缓缓开启。门后出现的是一条一路向下的石道,光线虽然昏暗,但仍能看清眼前的路,感觉一望无尽。

  我默默地跟着他走过那长长的石道,终于到了尽头,又是厚重的墓室石门。过了那道石门,一个令人叹为观止的大型石室呈现于眼前。五根巨型石柱支撑着整个穹顶,五根石柱之间有一个巨大的方池,方池内盛着满满的油,油里浸着几股极粗的灯芯,正点燃着,发出明亮的光芒,如夜幕般的穹顶之上挂着一个“月亮”,周围无数的“星星”在黑暗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我不由得惊呆了,半晌才回过神,仔细一看,原来那穹顶之上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各色各样的夜明珠。

  正暗自感叹着,赫然发现不知何时,这石室里跪满了身着素衣的人,而所跪之人,便是我身旁的凤柏谷。再一次,他的身份让我疑惑。

  凤柏谷轻轻抬了抬手,示意那群人起身,众人在见了我之后,皆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对我来到这里并不是太过于惊讶。

  “吟吟。”那个让人头疼的凤武君一见我,就疾奔了过来。

  我一见他就紧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很不给他面子地大声喝道:“你给我站住,你别靠过来!”

  众人惊呼。

  “吟吟。”凤武君还是死皮赖脸地黏了上来。

  我被逼着连连往后退了几步,凤武君还想再追上来,却被凤柏谷给拦下了,“爹,她今日已经很累了,需要休息。”

  凤武君听了这话后,脸色大变,不悦地看了一眼凤柏谷,退了下去。何以他这个做爹的却要看儿子的脸色?我不禁愕然。

  有了凤柏谷这句话,我得以安宁,被一名面色苍白的女子领进了一个石室,这里便是我今后的住所了。

  切!从现在开始,我就要做一个世人瞩目实际却可笑的活死人。

  打开香囊,看着寻的银色发丝,我又是一阵叹息。

  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凭借那血凤凰是否真能找到这里?开心和追忆还好吗,会伤心吗?白骨精的身体不知如何?还有笑笑,衡成,霍采花,木木,将军……

  一夜,这么多人的身影一直盘旋在脑中,挥之不去……

  我在这里,度过了在我看来极其漫长的一个多月。

  每天夜幕降临,我习惯性地坐在石室内盯着香囊内的发丝发呆之时,凤柏谷总会带着他那只恶心的宠物来到我的屋内。每天晚上,我都要吃那异常苦的灵丹妙药。那只恶心的大蜘蛛会像吸血鬼一样,对着我的手指咬下去,毫不留情地吸走我身上宝贵的血液,虽然那血是黑的。

  一开始,我抗拒,就像那日在蝶谷一样抗拒这只大蜘蛛。得知它能帮我解毒,我才开始关注这只特别的宠物,原来它叫八星蛛。不过它可以帮我解毒,却无法帮寻直接吸毒。

  除了关注这只蜘蛛之外,我也顺带关注了一下凤柏谷。凤柏谷是个很奇怪的人,现在从他的身上,我找不到一丝当初汪书呆的影子,能让我读懂的只有两个字:寂寞。换句更形象的话,就是他像个自闭儿,整天沉默寡言的。

  不过,最让我吃惊的是,他竟然是凤凰族的族长。换句话说,他的眉毛抬一抬,凤凰族人都要惊恐好一阵,难怪就算是他爹也要看他的脸色行事。

  或许是寂寞,他每天晚上都会在他的宠物帮我解毒时找我说说话,时间若是晚了,他便会很自觉地离开。他的这些有意无意的举动,也起到了隔离凤武君的作用。

  起初,我对他大多是爱理不理,但是关于凤凰族人的事,我又忍不住好奇,其实明明竖着耳朵在听了,还佯装没听见。

  凤柏谷说过,凤家的人曾对天起誓,可救世上的任何一个人,但决不会救皇室中人。

  为何?

  这要从凤家人与皇室的纠葛说起。

  凤家人的祖先凤云天,原姓曾,原名曾云天。曾是金碧皇朝身份尊贵的大祭师,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文学武功,奇门遁甲,无一不精,可以说此人是“只应天上有,人间不得闻”的“神人”。

  可惜通常这类人的想法总是与常人不同,他有个嗜好就是喜欢研究毒,更喜欢研制毒药,当一种奇毒被他研制出来,他会再研制解药。不停地制毒解毒,让他陷入了一种不可自拔走火入魔的境地。直到血影的诞生,成就了他这一生最“完美”的杰作,但也让朝中那些奸佞臣子找到了陷害忠良的新法子——冥士守皇陵。

  或许是那些冥士毒发时,那种凄惨的哀号声唤起了这位已经疯狂的大祭师最后一丝理智。在他好不容易清醒的日子里,他开始潜心研制血影的解药,甚至偷偷为中了血影的冥士们试着解毒。他这种突然良心发现的举动,将他这位身份尊贵的大祭师推进了万劫不复的境地,因为对皇室来说,这无疑是背叛。

  他可以天下无敌,他可以举世无双,他可以百折不挠,但是他的族人不行。

  种子是他自己种下的,苦果自然是要自己来尝。

  为了族人,他不得不舍弃了金碧皇朝,舍弃了那个他效忠了多年的昏君,还舍弃了祖辈赋予的曾这个姓,这让曾家成了一个永远不能在世上再抬起头的家族。

  他要族人活下去。

  为了这个活字,自然要逃。

  天下之大,尽是皇土,又如何逃得了?

  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皇陵,这两个字的另一个意思便是禁地,一个皇室中人与世人皆不可轻易进入的禁地。

  身居凤凰山,从此曾家人,成了凤家人。他们的族,叫做凤凰族。

  在皇陵里,凤云天有更多的机会找冥士试解药。可惜,天不遂人愿,没有一次成功的。那些本可以靠他之前研制的解药,多活些日子的冥士,却在尝试了他的新药之后,死得更快。

  这让他决定破釜沉舟,以身试药。

  这个做事雷厉风行的凤凰族族长凤云天,此等做法,不禁让我欷歔,难道他真的不怕死吗?虽然我恨他研制了血影这个害人的剧毒,但他这种破釜沉舟连自己的命都可以舍弃的做法,也让我不由得暗自钦佩。

  解药始终没有研制出来,但在这些试药的日子里,他以及族人服下了各种各样的药草,导致了体质的改变,也就形成了传说中的凤凰血。而未能炼制成血影的解药,给凤云天留下终生遗憾。

  他在弥留之际,让子孙记得代代相传,直到找出解药为止。也让所有族人自此立誓,永不为皇室效忠,可救这世上的任何人,但决不可救皇室中人。

  凤柏谷说到这里,却忽然停下不说了。

  我终于按捺不住,脱口而出,“既然他没有研制出解药,何以你们会知道解血影的方法?”

  他抬眉,轻轻一笑,道:“血刑的确是解血影的方法,你无须紧张,凤家人给出了承诺,就决不会出尔反尔,承诺救了便是救了。”

  他一眼便看穿我的顾虑,让我不禁脸微微发热。

  “那……你们到底是怎么知道解毒之法的?”虽然他的话让我安心不少,但是对于此种邪门的事我还是很好奇。

  “今日很晚了,你早些歇息吧。”他淡然说道,便起身离开了。

  “喂喂……”我气得在屋内直跳脚,倏地,一巴掌拍上脑门,懊恼地一屁股坐回自己的床上。

  解药一直未曾炼制出,何以凤凰族人得知解血影的方法?

  奇就奇在,凤家竟出奇女子,若爱了,便是不顾一切,哪怕舍弃自己的命也无妨。

  某一代有这么一个不怕死的守陵冥士,明知自己身中血影,竟然还有勇气逃了,他宁可死,也不愿苟且活在那肮脏的皇陵。巧就巧在被当时凤家的一位奇女子所救,这位凤家女子也是继承遗愿炼制血影解药的传人之一,在帮这位冥士解毒的过程中,两人日久生情。情郎最终还是抵不住那血影的毒性,生死一线,那位凤家女子在绝望之际,便想出了将自己一身的凤凰血换给他的法子,直到他的血变成了鲜红色。

  他活了,但她却死了,因为换进她体内的血影之毒却无法清除。直到后人想到了过毒,这样才有了今日的解毒之法,但换血之人依然有可能会死。鉴于此种解法的危险性和出于对自己生命的爱护,凤家人不再轻易地解救中了血影的冥士。

  这样的一个缘由,让我不禁咬起了唇,解血影之毒的方法,竟是以人命换来的。也就是说,如果我不走运,我依然还是会死。得知这个事实,真是宛如一桶冰冷刺骨的水将我从头到脚淋了个遍。

  起初,凤凰族人并不太强制禁止族人与外界联姻或是往来,但若是联姻的话,则对方一定要誓死留在皇陵之内,不得再返回俗世。

  连自己本族的人都想逃离这死人墓,有哪个正常的大活人会想留在这里?因而受了诱惑的族人,每每都想要逃,但却永远也逃不掉。凤千吟不是第一个,凤柏谷也不是最后一个。

  有时候知道秘密并不是件好事,知道的越多,心中就越苦闷。对我来讲,凤凰族的每一个故事都是悲伤和哀愁的。

  面对这样的悲伤与哀愁,我唯一的念头,也是一个字:逃。

  目前,凤凰族人所寄居的便是那位始建皇陵先皇的封冢,换句话说,在他之后金碧皇朝历代已故皇帝的陵寝,均是沿着这凤凰山脉修建。而当初我和寻去守的皇陵,也只是近些年代的一两位先皇的陵墓,所以守陵的冥士们也只是驻扎在凤凰山脉最外围。

  这座最初修建的地下皇陵,究竟有多少个出入口,没有一个人能全知道。当初修建皇陵的工匠们互相之间都不能通消息,监工和工师,也不能互通消息。在皇陵修建完工之后,一道圣旨,所有参与建造的工匠,监工及工师无一生还。

  呵,人命贱如草。

  这些厉害的工师工匠,设计的陵墓真是超一流的,我一直以为地底下是无法呼吸的,也一直崇拜那些盗墓工作者。但生活在这古墓中之后,才感叹这设计真是巧夺天工,让死人更安眠,让活人呼吸更舒畅。

  凤凰族人所知道的活道,仅仅只是按照五行排列的金、木、水、火、土五条活道而已,而那日凤柏谷带我走的那条便是其中的木道。

  这个家伙真是太过分了,明明有阳光大道可以走,他偏偏让我跳深坑。所以,这一点也让我深深地认识到,自闭儿的内心是绝对的阴暗。

  整个皇陵的甬道皆是曲折无比,对在这生活了不知多少载的凤凰族人来说,它依然是个神秘莫测,且机关重重的迷宫。因而凤凰族人祖训,不可随意往内深入陵墓。即使他们带了路,我与带路人也有可能迷失其中,只怕一辈子也出不来,因而我只在众人知晓的范围内活动。

  每一天我都在想逃跑的最佳线路,研究每一条活道的时候,还得应付凤武君的痴缠,把我逼急了,我是真的与他刀剑相向。他的武功极高,面对我,他总是小心应对,生怕伤及我分毫,反而是他经常被我给伤到,他竟毫不在意。

  我骂他是这天底下最讨厌的人,是坏人,用一切恶毒的语言刺激他,他还是满不在乎。

  “在世人,甚至在你的眼里,我可能是坏人。但在动物的眼里,我们大家都是坏人。在天地之间,难道真的有好人与坏人之分吗?”他回了我这句这么富有哲理的话,让我差点晕倒。他对凤千吟的那份痴情某些时候不得不让我折服,但我还是不能够忍受他像什么似的,整天盯着我。

  所以为了少碰见凤武君,我多半时间都是待在自己的石室内,合上室门,想着如何逃。但是地形不打探又不行,所以今日好容易摆脱了他,出了陵墓,往树林里探去。

  林木参天,还有着千姿百态倒挂着的千丝万缕的藤萝,如同瀑布一般,气势非凡。青藤之上,缀满了金色或红色的小果,点缀着那苍翠的藤枝,更显艳丽了。

  林中带着木叶的清香,绿荫下的微风并不显寒意,天地间却是和平而宁静的。在这与世隔绝的凤凰山中,鸟虫欢叫声四处可闻。那树叶下一对鸟儿仿佛恋人一般耳鬓厮磨,咬着耳朵,发出咕咕的声音,让红尘中的喧哗和烦恼,似被隔绝在凤凰山外。

  透过叶间点点阳光,照在红的花绿的叶上,叶子上还带着晶莹透明而不肯离去的露珠。风亦是清新的,让人如沐甘霖。

  找了个阳光照耀的地方,我坐了下来,倚着身后的奇石,欣赏着眼前这一片美景。渐渐地,我沉睡了过去。

  恍惚间,我竟听到了一阵哀伤又很熟悉的箫声从远处传来,这箫声我有听过吗?我确信我借尸还魂以后没有听过,但为什么这么熟悉?

  倏地,我睁开眼,爬起身,往箫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镜湖,湖水在阳光下泛着点点金光。

  我看见了吹箫的人,那人身着灰色的布衣独自坐在湖边,弯着脊骨靠在背后的树干上。一头花白长发落在胸前,遮住了他的侧面。他就这么静静地坐着,除了在那不停动着的手指之外,身体一动也不动,瘦削的背影竟显得无比的孤寂凄凉。

  蓦地,他的箫声止了,他轻轻地转首向我望来。

  我们两人在看清对方的面容后,都怔住了。

  “吟吟。”他垂下紧握箫的手,扶着那树干正欲起身。

  又是凤武君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我吓得连忙撩起裙子转身往回跑。

  “不,你不是吟吟,她早已不在人世了。”他幽幽地叹了口气,让我猛地停下了脚步。

  我缓缓地转过身,静静地凝视着面前这位头发花白,面容与凤武君极其相似的中年男子,他不是凤武君,他完全是另一个人。吓死我了,怎么会和凤武君那个疯子长得如此相似?

  “你是之洛?”他提及我的另一个名字。

  我愕然,他怎么会知道夏之洛的名字?

  我突然瞪大了双眼,难道带走洛吟心的那个男人是他,而非凤武君?

  我轻轻地点了点头,道:“正是。”

  “呵呵,没想到十七年不见,你都长这么大了。”他幽幽地道了一句,“你和你娘很像。”

  他的话印证了我的想法,他才是带走洛吟心的那个男人。

  他盯着我的双眼不曾移开,在那双好看的黑眸里,我看到了他对洛吟心的痴情,只不过不似凤武君那般疯狂。

  我不悦地偏了偏头,躲开他灼热的视线。他很识趣,待我再看向他时,他已经往陵墓的方向走去。

  “等一下。”我开口唤住他,道,“能否告诉我她是怎么死的?”

  我对夏之洛有过承诺,我答应过她,要帮她找到她的娘,问清楚当年的事。而今她却死了,那么,无论怎么样,我也要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对夏之洛的在天之灵也算有个交代。

  他缓缓地转过身,静静地望着我,半晌,他才说了一句话:“你还恨她吗?”

  我怔住,道:“这是身为凤家人都逃不掉的命运。”

  他的视线转向了镜湖,专注地望着在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湖面,深深地叹了口气,轻语道:“是我们逼死她的。”

  逼死她的?我愕然,他说的他们难道是凤武君和他?

  “能否告诉我她是怎么死的?”我问。

  他慢慢地走向镜湖,面对着镜湖缓缓地坐下,背对着我道:“想听我说的话,就坐下来吧。”

  我顿了一下,随即在他身旁找了个舒适的地方坐下。

  “这是一段孽缘。”他的双眸仍是望着镜湖,幽幽地开了口,声音依旧听不出什么情绪。

  他叫凤武陵。

  凤武陵与凤武君是双生兄弟,凤武君是哥哥,凤武陵是弟弟,兄弟两人却是同时爱慕着夏之洛的娘凤千吟。虽说是双生兄弟,两人的个性却是截然不同,从凤武君这癫狂而阴晴不定的性格来看,就知道他为人霸道邪气,而凤武陵则是那种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

  凤凰族的历任族长皆是凤家的长子,而凤武君自是当仁不让。凤武陵对他的这位出生早不了多久的孪生哥哥很是仰慕钦佩,不论是才气或武功修为均在他之上。我真的很难相信,那个整天追着我叫吟吟的中年大叔,曾经是那么一位青年才俊。

  凤千吟十五岁及笄那年,被选为了本族的圣女,而这所谓的圣女并非像我曾经看的那些武侠小说里的某教某族圣女一样,一辈子都要保持处子之身,不得婚嫁。非也,当选为凤凰族的圣女,那么就意味着是成为族长妻子的女人。

  凤千吟与凤武君可以说是才子配佳人,璧人一对。问题就在于,令凤千吟一直困惑,摇摆不定的还有那么一个人,他就是与凤武君长得一模一样的凤武陵,凤武陵的温柔体贴让凤千吟不知该如何抉择。

  凤千吟这种左右为难却不知爱谁更多一点的心理,让我不禁黯然。我想起了相处时日不多,却对我疼爱有加的夏仲堂。凤千吟说来算是我的娘吧,她到底是爱夏仲堂多一点,还是爱他们兄弟俩中的一个多一点?

  在凤千吟与凤武君大婚的前夕,不知道凤千吟使了什么手段,让所有凤凰族人都以为她死了。兄弟两人为了她的死,肝肠寸断,岂料她早已出了这凤凰山。

  谁会料想到她是诈死?难道这女人会龟息大法?

  别说当初木木对凤千吟好奇,其实我对她更好奇,高贵优雅,美艳不可方物,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虽不知她的武功达到何等境界,但也绝非普通的武者。

  “那后来……何以你过了近八年才找到她?”我疑惑地望着凤武陵。

  “她动用了血咒。”凤武陵淡淡地道。

  “血咒?!你说血咒?!”乍听到这“血咒”二字,我的身体就忍不住颤抖起来,喉咙里宛若堵了铅似的。

  下血咒的人竟然是她?!竟然是她给夏之洛下的血咒?!我只觉一阵眩晕,真的难以相信,她竟能够对自己的女儿下这种毒手。

  “是的,她动用了凤家的禁忌血咒,若不是我及时赶到,她当时命就不保。”他的语气带着太多的惋惜。

  对的,夏之洛当年以为她要死的,哭得死去活来,岂料,她却又莫名其妙地被一个陌生的男人救活,带走。

  我蓦地站起身,紧紧地攥着拳头,无法控制情绪,大声叫了起来:“你是说她动用了血咒?宁可赔上自己的命,都要动用这禁忌血咒?为什么?到底是为了什么一定要让自己的亲生女儿绝育?!身为女人,她难道就不知道,在这个年代,不能够生孩子对一个女人来说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吗?”

  我越说越激动,浑身发抖。凤武陵就这么一脸木然地看着我。

  凤武陵在沉寂了半晌之后,微微颤了颤唇,才道:“你的意思是……她下的是拒阳咒?”

  “哼,我不知道这个咒那个咒,我只知道我这辈子都有可能无法生育。”我忍着那锥心的痛楚,紧握了一下胸前的香囊,吐出这一句话,便转身往陵墓的方向走去。

  “你既然到了这个死人墓,却为何不能了解她的一片苦心?”凤武陵在我身后厉声道。

  我停住脚步,强压住心中的那团火,却抑制不住因气愤而颤抖的身体。

  “当初我只知道她动用了血咒,却不知她使的是拒阳咒。她宁可死,也要使用拒阳咒,你有没有想过什么原因?”他问我。

  我未答,依旧是紧攥着拳头。

  “你是她的女儿,你体内延续的依旧是她的血,依旧是凤凰血。你生了孩子,他的血也依旧会是凤凰血,一代代地延续下去,你们永远都躲不过这种要在死人墓里活一辈子的命。假如你想这样活一辈子,就当我什么都没有说过。”他轻咳了几声,与我擦身而过,慢慢地往陵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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