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第60章 厮杀(2)

  冷月如霜,雪原都被染红,沉默无声的杀戮像是永不知疲倦的机械,仍旧在肆虐的进行着吗,嗡的一声,手中的刀被磕飞,青夏砰地一声跪在冰冷的地上。

  浓烈的血腥味从她的身上散发而出,到处都是粘稠的液体,已经分不出是她自己的,还是别人的。她脸色苍白,乌黑的长发散在身后,被血黏在她的脸颊上。她的呼吸急促,大口大口的,好像要将肺也喘出来,一双眼睛已经杀的血红。双腿却再也没有半点力气可以站起身来,她手拄着战刀,双膝跪在地上,微微垂着头,可是眼睛却透过乌黑长发的缝隙,向前缓缓的望了出去。

  沉默的南楚军人,却在她这样一个虚弱脱力的人的面前,竟然微微的向后退了一步。

  北风瑟瑟的刮着,掠过她单薄瘦弱的肩膀,她好像马上就要坚持不住,好像马上就要倒下去了,可是过了许久,她仍旧保持着那个姿势,冷冷的看着对面的这群男人。

  小山一样的尸体在她的身前堆积,在雪地上蜿蜒出红色的细流,青夏的声音嘶哑着,带着说不出的肃杀和固执:“谁派你们来的?”

  没有人回答她,他们只是静静的望着她,好像在等着她自己死去一样。

  见没有人回答,青夏的神智迷糊了起来,累,真累,累的连心都开始痛了。她扯开嘴角,低声的冷笑,声音像是低沉的夜枭,让人心寒,这样的军容,这样的身手,这样严格的纪律,不是南疆那些杂兵可以比拟的,也不是杨兰娅有能力伪装的出的,更不是朱丹臣调动的了了,这是黑衣卫,她多么熟悉,多么了解的,黑衣卫士兵。

  难道,真的是他?

  不想了,也懒得去想了,便这样吧,就这样吧,也只能这样了。

  她松开拳头,整个人向后倒去,平躺在雪地上,长发散落,眸色漆黑,她仰望着高高的苍穹,夜幕黑的怕人,连一颗星子也找不见。

  她的神智一丝丝的飘远了,好像脱离了躯体,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了。

  “动手。”

  低沉的声音在雪原上响起,雪亮的刀子闪过眼前,对准了她的脖颈,然后,猛的挥下!

  没有疼痛,没有感觉,只有一道光,白亮的,刺眼的,像是清早第一抹朝阳的光,闪过了眼睛。

  挥刀的头领被刺穿了胸口,瞪大眼睛的倒了下去,四面八方响起嘈杂的脚步,急促的向着她走来。

  “依玛儿?”

  有人在轻声唤她,用那个无比亲切,又无比陌生的名字。一条大氅裹住了她,温暖的,有着好闻的药香,清淡的、宁静的、熟悉的川贝香气。

  她想,她一定是发了神经,不然怎么会有这样不切实际的幻想,又或者,她已经死了,现在不过是沦入一场死去之后的美梦。

  “秦之炎?”

  她仰着头,又看到了那张脸,细长的眼,清俊的脸,消瘦修长的指骨,握紧了她的肩。

  “呵……”

  她静静一笑,苦涩难当,眼眶不知为何就热了起来,眼泪那么不值钱,顺着肮脏的眼角滑落到他的手里。

  “为什么又是你来救我呢?”

  她惘然一笑,堕入无边的暗黑之中。

  青夏想,若是在那一刻出现在她面前的人是楚离,若是他能温柔的抱住她,对她说过去的一切都过去了,他会相信她,保护她,一辈子爱护她,那么或许、可能、她就会原谅他了。

  原谅那个跟她说要给她一个家的那个他,原谅那个跟她说要信任一次的那个他,原谅那个和她打架与她拌嘴自大狂妄的那个他。

  然而终究那个他是不会在这种时候出现的,这种时候出现的,总是秦之炎,从来都是秦之炎。

  “醒了吗?”

  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很近,又好像那么遥远。就像是天边的云,遥遥的飘在那里,远远的,带着温暖的气息。

  秦之炎站在床榻前,用冰凉的手去试探她额上的温度,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的半眯,目光沉静如水,犹如幽深的古井,泛着寂静的波纹。

  “饿不饿?”

  青夏摇了摇头,不想牵动了伤口,微微皱起眉来。

  “别乱动,不饿也得吃一点。”

  他端过一碗粥来,香气扑鼻。

  “这是什么地方?”

  “我的大营。”

  “你如何知道我在那的?”

  “一个叫西林辰的少年闯来报信。”

  “他现在在哪?”

  “还在我这,他要离开,但我想你或许想见他一面。”

  青夏仰头看着他,终于虚弱一笑:“秦之炎,谢谢你。”

  秦之炎拿起白绢擦拭她的嘴角:“不用谢,举手之劳而已。”

  青夏苦笑:“你的举手之劳,却是我的一条命。”

  秦之炎一勺一勺的喂给她吃粥,青夏也并未推拒,她靠在床榻上,只觉得疲惫,疲惫的恨不得一觉睡过去再也不要醒过来。

  “你为什么会在这?追杀你的那些,是什么人?”

  青夏摇了摇头,不免冷笑:“我不知道,或许,是楚离的人。”

  秦之炎眉峰一蹙,便不再追问,放下粥碗:“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打算?”青夏的目光顿时便茫然了,她微微皱起眉:“不知道。”

  “跟我回鲁阳吧。”

  他看着她,突然这样说,夜里的风很凉,帐外是一轮大大的圆月,月亮底下白茫茫的都是大雪,无数个牛皮毡包像是一个个雪白的馒头,有石头一样坚挺的士兵站在大营的各个角落里,守卫着这寂静的夜晚。

  营帐内温暖如春,秦之炎的眼睛像是草原上宁静的海子。

  “你照顾不好你自己,也不会为自己打算,既然你不会,那我来为你打算,跟我回鲁阳吧,我给你买大宅子,开大商号,做你的靠山,让你赚大把的钱。我带你去上书房,让你读书,你可以每天吃山珍海味,穿绫罗绸缎,仗势欺人的在街面上欺凌弱小,怎么样胡闹也不用怕会被抓去见官。你会成为鲁阳城最有权势的商人,有着数不清的金山银山,你可以作威作福,横行一方,若是有人敢欺负你,我就假公济私将他们全都充军到塞外去做苦力,一辈子也别想回到中原。”

  他静静的说着,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宁静淡漠,眼神却是温暖的看着她,露齿笑道:“依玛儿,我会保护你,直到我没有能力的那一天。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也会为你找好退路,不会让你一个人无依无靠的活着。这是我早就答应过你的,现在跟你兑现,机不可失,你可不要错过了。”

  青夏想,她真是越来越软弱了,泪水静静的流下来,打湿了一片。秦之炎拿帕子为她擦去眼泪,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脸:“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起来,又是新的一天。”

  屋子里的烛火在噼啪的燃烧着,不时的爆出一丝细小的火花,就像发小脾气的孩子,暖暖的空气在四下里流动着,秦之炎的面庞那样柔和,清淡的像是山水画一样,他握着青夏的手,静静的看着她,一动不动,有微微的风卷起他的衣角,轻轻的掀起小小的一片,扬起淡淡的川贝药香。

  时间缓缓而过,沙漏在一滴滴的漏着金黄色的沙子。睡梦中,天边的云彩越来越近,青天白云,万里遥碧,烈火渐渐远去,黑暗慢慢消失,天边的云彩对着她浅浅的低语着,声音沙哑,就像是记忆里母亲柔软的手,一点一点的抚平了她心底的褶皱和伤痕。

  醒来的时候,在三日后的一个黄昏,帐外的风雪呼啦一声的倒卷了起来,牛皮帐子被吹的呜呜作响,秦之炎端过一旁的汤药坐在她身边,见她醒来也不惊讶,放下药碗说:“吃药吧。”

  青夏饿极了,也没说话,端起药碗就灌了进去,那药太苦,她三天未进米水,早饿得前胸贴后背,只得干呕着,秦之炎拿来一盘梅子,她便迫不及待的往嘴里送。大帐里那么静,就好像她还没有醒过来一样,只有帐外的风在呼啦啦的吹着,夕阳将牛皮帐子染成了金黄色,一切就像是一幅静止的画卷。

  秦之炎一边喂她东西,一边细心的将她嘴角残留的黑色药汁擦拭干净,手指修长,带着一丝丝冰凉的触感。

  吃过了药,秦之炎站起身来,他穿着一件淡青色的素色锦袍,靴子是白色的鹿皮制成的,踩在温暖的毡子地毯上,轻轻的没有一丝声音。他走到大帐中央的小几上,拿过一只朱漆红的食盒,打开盖子,热气就腾腾的冒了出来,这种食盒当初在南楚的时候青夏也曾见过,食盒下面的夹层是烧红的炭火,可以保持上面食物的热度。

  “饿了吧。”秦之炎从里面端出一样样精致的小菜,每样分量都不多,但是样式却很繁杂精细,没有荤腥,素色清淡,很适合大病初愈的病人。

  话音刚落,青夏的肚子就发出一阵咕咕的叫声,三日未尽一滴米水,已经饿到了极致了。

  任是青夏再是不拘小节,也不免淡淡的抿嘴笑了笑。秦之炎笑容温暖,他垂下头,每夹起一样菜,就用眼神示意一下青夏,想知道她是不是爱吃,见青夏点头,就少少的喂她一点。这一餐饭,青夏吃的很饱,刚想说吃不下了,秦之炎已经将食盒餐具收拾了起来。他一定是从没做过这种事情的,但是他却做的十分好,不忙不乱,素衣广袖,一会的功夫就收拾干净。

  做完了这一切,他端过来一只小铜盆,蒸汽白花花的冒了出来,洗干净一块脸巾,秦之炎拿着脸巾坐在床榻上,细细的为青夏擦拭着嘴角。他的眼神宁静悠远,就像是一汪清澈的湖水,温暖的脸巾带着热气柔软的抚在青夏的脸上,有着一种难以言明的放松。

  水声哗哗的响着,秦之炎洗干净了脸巾,又拿起青夏被子里的手,她的手伤了很多处了,骨节处都破了皮,被上了药,现在已经好了五六分。秦之炎小心的避过她的伤处,认真的擦了一遍。然后慢慢的俯下身子,轻轻的抱住了青夏的肩,他身上的味道还是那样的好闻,带着让人心安的药香,胸膛还是那样宽广,好像是广袤的大海一样,有着潮湿温暖的温度,他的下巴很瘦,半仰着头,可是看得到他下巴上青青的胡茬,再往上就是薄薄的嘴唇和坚挺的鼻子,青夏微微仰着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只露出一双眼睛,向上望着。

  将青夏半抱起来,用软垫垫在她身后的床头上,然后让她可以舒服的靠坐在上面。

  做完了这一切,秦之炎端起了脸盆,站起身来说道:“别说太多话,累了就休息。”然后就转身走了出去。

  青夏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的身影,直到他走出去,被帘子挡住,再也看不见为止。

  青夏之前的伤势也只是失血过多,重伤脱力。秦之炎的贴身大夫果然神奇,一幅汤药下去,青夏就感觉身体已经好了大半,除了身上的外伤还没痊愈,已经没有大碍。

  帘子呼啦一声,秦之炎又走了进来,手上端着一只方形的托盘,直走到青夏的床边,才坐了下来。浓浓药香扑面而来,但是却不是他身上的川贝香味,而是一种陌生的药香,很浓很好闻,青夏嗅着鼻子,仔细的闻了两下。

  秦之炎优雅一笑,掀开盖子,只见上面放着几只陶瓷的小瓶子,托盘分上中下三层,从侧面可以看到,下层摆放着很多红红的炭火,中层是咕嘟咕嘟冒泡的沸水,瓷瓶放在上面,幽幽的往外散发出一股股青色的烟雾。

  “这是定神香,可以帮助你入睡的。”秦之炎笑着将托盘放在一旁的小几上,坐在青夏的床榻前,很自然的伸出手来,探试青夏的额头温度,青夏只觉得秦之炎的手掌冰凉的,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

  秦之炎连忙收回手来,扯过一旁一个暖手炉,捧在手里,说道:“外面很冷,我倒是忘了,你快躺下,被子里暖和一点,我去叫人添点炭火。”

  刚要站起身来出去,青夏一把抓住了秦之炎的衣袖,秦之炎回过头来,正好对上青夏的眼睛。

  “秦之炎,谢谢你。”

  秦之炎看着青夏认真的表情,微微笑着摇了摇头,轻声说道:“不用跟我说这些。”

  “不,”青夏固执的摇了摇头,仰着头,认真的说道:“每次在我最惨的时候都是被你所救,没有你,我已经死了很多次了,对你的感激,不是一句谢谢就能报答的。”

  秦之炎的衣袖被青夏攥在手里,灯火之下他的脸孔莹白如玉,他牵着嘴角,虽然只是淡淡的笑,却仍旧温暖,他在青夏的床头缓缓的坐了下来,轻声淡淡的:“我不想要你对我道歉,如果你真的觉得亏欠我,那么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情?”

  青夏道:“你说,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做到。”

  秦之炎微微一笑,沉声说道:“这件事情,对别人来说也许很简单,但是对你来说,却很困难,你真的答应吗?”

  青夏一愣,终于还是点了点头,轻声说:“我相信你,不管你说什么,我一定答应。”

  秦之炎伸出修长的手指掠过青夏鬓角的头发,为她挽到耳后,声音舒缓,笑着说道:“我只是希望,以后你每想做一件事情的时候,先为自己的安全考虑,不要再为别人冲锋陷阵、不顾自己的死活。我希望你可以像一个普通的女子一样平安喜乐的开心生活,不会再受伤流血。希望你可以不要再假装坚强,伤心难过的时候可以说出来,不要把眼泪都咽到肚子里。希望你不要再去给别人做依靠,挡风挡雨挡的自己遍体鳞伤,希望你也可以软弱一点,在危难之前,也可以靠在别人的身上,躲在别人的身后。”

  “依玛儿,我只是希望,你可以生活的简单一点,平静一点,快乐一点。”

  青夏微微垂下头去,有纷乱的情绪在心里翻涌,她的眼泪在眼眶里轻轻的荡着,却不曾掉下来。屋子里很安静,定神香的味道缓缓的飘荡在空气里,有着让人想要大睡一场的冲动。

  秦之炎的笑容很淡,他放下了手炉,靠近了青夏,手搭在她纤瘦的肩膀上,声音安宁,宛若秋风扶桑。

  “这世上有很多条路,你大可以为自己选一条舒服些的。”

  青夏低着头,压在她心里那么久那么久的一些东西就这么狰狞的冒出来,她苦涩的咬住唇,低声道:“秦之炎,我不知道我还可以相信谁。”

  秦之炎一笑:“起码你还可以相信我。”

  青夏仰起头来,他摸着她的头微微笑着:“因为我也相信你,你忘了,咱们可是过命的交情。”

  青夏的眼泪终于缓缓的流了出来,顺着苍白消瘦的脸颊一滴一滴的落下去,秦之炎伸手轻轻的抚在她的秀发上,这一刻的青夏,就像是一只小猫一样安静柔顺,她收起了她的利爪,收起了她凌厉的兵器,收了她满身的杀气和谨慎,就像是一个孩子。

  “依玛儿,如果没有地方去,就留在我身边吧。”

  夜色浓郁,外面月光皎洁,曾几何时,也有人这样对着她轻声低语,那些飘零的往事,终于还是在乱世的大潮里被吞没消失,再也看不到一点踪影。而曾经说过这话的人,此刻又在哪片明亮的霓虹之下,过着他期待的玉食琼浆、繁华满盖的帝王生活?

  青夏靠在秦之炎的怀里,缓缓的睡了过去。

  如果可以,就让时间静止在这一刻吧,一切风轻云淡,世界安静,万物安好。

w w w/xiao shu Otx t.NetT,xt,小,说,天,堂

同类推荐 寻爱上弦月(典藏版上) 冠盖满京华 寻秦记 绾青丝 木槿花西月锦绣 誓不为妃 篡清 寻找前世之旅 武唐攻略 凌云志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