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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秦都(1)

  白烛高燃,一灯如豆。

  沉重的木门咯吱一声就被打开,托腮而坐的女子缓缓回过头去,粲然一笑,就站起身来,迎了上去。

  “刘大人走了?”

  “恩。”秦之炎顺从的脱下外袍,交到青夏的手上,拉着她坐回桌子旁边,牵起她的手,感觉有些愣,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说道:“怎么这么冷,吃过药了吗?”

  青夏点了点头,指着桌子上的白瓷碗:“刚刚吃完,还喝了一碗蜂蜜水,好苦。”

  秦之炎笑道:“良药苦口,这样对你的病才有好处。”

  “我知道了。”青夏笑着说道:“我又不是小孩子,还怕吃药吗?不过白石先生的药的确的苦的要命,他好像是故意的,要报复前天被大黄偷吃那棵老参的仇。”

  秦之炎洒然一笑,宠溺的刮了一下她的鼻尖,说道:“淘气!”

  青夏呵呵笑着,为秦之炎倒了一杯茶,两人随便说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天色渐渐就晚了下来。秦之炎站起身来,想要离去,青夏起身相送,毫无半点不适之态。

  即便沉着如秦之炎,终究还是忍不住回过身来,在出门前轻声说道:“那件事情,你不用放在心上,我一定……”

  “我知道。”还没等秦之炎说完,青夏连忙截断了他的话,笑着说道:“我知道你一定会妥善处理的,我一点都不担心。”

  秦之炎微微一愣,随即一个笑容就浮现在脸上,他抚摸着青夏柔顺的长发,说道:“那就好,早点睡,明天还要赶路。”

  “恩。”青夏点着头,目送秦之炎走出房门,脸上的笑容终于慢慢隐去,脚步沉重的坐在床榻上,头开始剧烈的疼痛了起来。大黄呜咽着在下面咬着她的裙脚,轻轻的摇着尾巴,脖间挂着一块洁白温润的玉牌,抛去那冰冷的寒意,末尾的字合在一处,赫然就是那个男人的名字。

  楚离想做什么?事到如今,他还以为他们两人之间还有挽回的可能吗?抑或是,他算准了秦之炎会推拒这桩婚事,想要借此打压秦之炎,来完成什么政治目的?

  窗外冷夜如冰,青夏握住那块玉牌,只觉得冷若冰雪,一直刺进了她的心口。

  第二天一早,炎字营就离开了锦绣城,一路向着鲁阳城走去。

  鲁阳位于秦国腹地,琼水穿南,暮山亘北,山水俱阳,故称鲁阳。一千年的历史更迭之中,鲁阳古城屡次受创,秦王室因为各种原因屡次迁都,最后定都在江南繁华之地,直到三百年前帝国分崩离析,偏安北垂,定都于此,才有了眼前这座气势磅礴的宏伟都城。夏撩起帘子,看着眼前这座雍容典贵、厚重豪迈的都城,微微的吸了口气。

  一阵轰然厚重的长号陡然吹起,万千号角齐声长奏,呜呜声响,直如塞北狂风,万千马匹齐声长嘶,鲁阳外的官道之上,沿路百姓跪拜,衣衫相连,人头涌涌,东城门处百官迎候,战士盔甲银光闪烁,在一身明黄衣袍的年轻男子的带领下,恭迎着大秦战神的凯旋而归。

  秦之炎一身银白铠甲,眼神锐利,斜眉入鬓,薄唇挺鼻,浑身上下充满了凌厉如刀锋般的锋利。这一刻,他收起了他全部的温润平和,散发出一个上位者所应有的锋芒,高居于马上,以强劲的姿态,缓缓的走向那座虎踞龙盘的厚重城门。

  青夏缓缓的放下帘子,面目沉静,微闭双眼,静静等候着这鲁阳城带来的第一场漫天豪雨。

  青儿碧儿两名小丫头安静的坐在一旁,只听外面山呼海喝声轰鸣而起,鲁阳城的百姓们自发而出,齐齐于城门之前,迎接这位大秦皇室中,最为优秀出色的皇子。

  黄袍男子站在高大的龙辇之上,面容清俊,眉眼和秦之炎有五六分相似,缓缓伸出两只修长的手臂,对着下马走来的秦之炎朗声说道:“欢迎我们大秦的刀锋!举世无双的常胜将军!大秦宣王!”

  “参见宣王!”

  文武百官齐齐跪伏于地,声势惊人,秦之炎立于龙辇前百步之外,下马跪在地上,朗声说道:“臣弟参见太子殿下!”

  “哈哈!”黄袍男子朗笑着走下来,来到秦之炎面前,伸手扶起这位自己屡次想要置之于死地却屡次遭到反噬重创的弟弟,大力的拍着他的肩膀,笑着说道:“三弟这段日子在西黑草原略施手段,就搅的南楚朝廷鸡犬不宁,不愧是我的弟弟!”

  秦之炎笑着站起身来,和煦说道:“大哥,父皇身体还好吧?”

  “好,父皇老当益壮,一餐饭能吃一斤牛肉,身强体健,就是时时叨念着你,说你长大出息,为我大秦开疆添土,是他的好儿子。”

  秦之炎眉梢一挑,刚要说话,突然一众长身玉立,风神玉郎的华服男子齐齐聚上前来,三哥三弟的叫个不停,亲热的勾肩搭背,完全没有一般皇室里礼教众多的拘束感。

  秦之炎一一回礼,只见一名紫袍男子从人群之后缓缓走上前,相比于其他人,此人的面容和秦之炎竟然有七八分相似,无论眉眼轮廓,都几可乱真。秦之炎微微顿足,淡笑的迎上前去,恭敬一拜道:“二哥什么时候回的朝,不是在东边整顿河道吗?”

  被秦之炎称为二哥的男子面容淡定,一双眼睛仿若静湖封冻,锋芒不露,赫然正是秦皇室中唯一能同秦之炎分庭抗礼的燕王秦之义,只见他笑容和煦的说道:“今年风调雨顺,东部官吏政绩出色,河道无损,想必定是一个大丰年。下月初八是父皇的六十大寿,我早些回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能帮上各位兄弟一把。”

  太子秦之显接口道:“二弟在东疆一代整顿吏治,清理河道,收缴春税,大小事情都做的滴水不漏,父皇十分开心。”

  秦之炎笑着说道:“二哥向来心思细密,做事谨慎,如今掌管东疆钱赋大权,实在是东疆百姓之福。”

  太子朗笑道:“那是自然,说起来三弟要比二弟小上两岁,三弟掌管北疆已经六年多了,二弟两月前才得大用,已经是我大秦的损失了。”

  “大哥说笑了,”秦之义面容沉静的说道:“父皇是想要多锻炼臣弟,能多得六年的时间在父皇身边聆听教诲,是臣弟的幸运才是。”

  太子微微一愣,随即连忙笑着说道:“说的对,说的对,这么说来那反倒是我最占便宜了,能一直留在父皇身边,哈哈。”

  众人七嘴八舌的齐声笑着附和,太子一手拉着秦之炎,一手拉着秦之义,后面跟着十多个还没有外放的皇子亲王,还有一众旁系秦氏子弟,浩浩荡荡的走进了秦都城门。

  两旁百姓两道高呼,不时有百姓上万言书于后方的礼部官员,全是一些对秦之炎歌功颂德的言论,更有大商户做出了大旗黄幡,写着秦之炎的名号,上面用细小的图案画满了长命锁百岁公的图画。秦之炎的风头,一时盖过了其他所有的皇子,想必就算是秦王出行,也必定没有这样的待遇。

  青夏坐在车里,隔着纱帘望着外面声势浩大的场面,一双好看的眉毛渐渐的紧蹙在一起,青儿碧儿两个小丫头天真无邪,兴奋的眼角含笑,不时的悄悄的掀开帘子,指手画脚的比划着。

  青夏却远没有她们这样乐观,秦王好妒,疑心病颇重。据说当年他刚登上地位的时候,为防外庭大臣叛乱,竟然开设了一个内廷,上至各家女眷,下至大臣家中的车夫仆人,都可直接上书皇帝,举报大臣对皇帝的不敬或是奇怪之举。两年内,因此原因被不明不白斩杀的大臣数不胜数,使得大秦境内人人自危,读书人宁肯去乡间教书也誓不为官,后来还是在三公九卿的齐齐上书反对下,才渐渐取缔这项政策。

  现在从青夏的角度看来,秦王应该不是在百官的压力之下解除了这项措施,十有八九是因为内廷的开销太大,所需人手太多,入不敷出,财政无法支撑,才无奈取缔。虽然如此,但是大秦的探子却是四国中最为神出鬼没的,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监视网,监控着全国各方权贵的一言一行。如今秦之炎方一回城就受到百姓这样的拥护和爱戴,秦王怎会不起疑心,想必还没到秦太和宫,关于秦之炎的密报就已经被摆上了秦王的案头。

  炎字营大部分士兵都被安排在城外的京畿大营中扎营,只有三百铁卫跟随着秦之炎进了城。带着青夏和后面二十多辆马车一同前往了位于城北的宣王府,而秦之炎则随同太子和一众文武百官去了秦王太和宫。

  刚一到地方,身后的二十多辆马车就传来一阵纷乱的嘈杂声,青夏在青儿碧儿的扶持下缓缓下了马车,只见身后二十多辆马车里走下来七八十名盛装女子,一个个打扮的花枝招展,满身浓厚的脂粉之气,正是十七江华王送给秦之炎掩人耳目的青楼女子。

  尽管秦之炎已经让她们各自返乡,或是找炎字营中有意之人婚配。但是仍旧有大部分女子选择了留在宣王府,毕竟在她们眼里能嫁进王府都是一步登天的美事,天上掉馅饼的机会不是每天都有的,按她们想来只要抓住机会,接近宣王,定能一朝得宠飞上枝头,即便是做一个侍妾,也好过做一名粗鄙大兵的正室。青夏看着叽叽喳喳花枝招展的一众女子,不禁大摇其头,对江华王的眼光十分失望。

  连舟奉命回来照顾青夏,连忙毕恭毕敬的来到青夏身边,恭敬的行礼说道:“姑娘,请跟我来。”

  宣王府位于城北,占地极广,即便秦之炎是个淡泊之人,但是表面上的功夫还是不得不做,整座王府气势磅礴又不失清幽典雅之气,三四百名王府仆役站在门口,检阅一般的等待着青夏的审核。

  连舟一一介绍道:“姑娘,这是王府的大管事祥叔,是王爷奶娘的丈夫,在王府已经十年了。”

  青夏点头行礼道:“祥叔。”

  五旬老者一身青袍,一幅老实的模样,连忙回礼道:“不敢不敢,姑娘直接叫小人名字李祥就行。”

  连舟继续指着排在第二位的三十出头的男子,说道:“这是祥叔的儿子,现在是王府的外物采办,是二主事。”

  男子身材挺拔,虽然穿着一身下人的衣服,但是也难掩精干之色,闻言连忙懂事的给青夏行礼,说道:“镇韬给姑娘请安,祝姑娘身康体健,永葆青春。”

  青夏掩嘴一笑,说道:“呈李大哥吉言。”

  随后,就是王府的三管事、四管事、秦之炎的奶娘,王府女婢,各房各殿的下人。

  然后为青夏安排紧靠着秦之炎主卧的青鸾阁为居所,而青夏的私人物品,则直接搬到了秦之炎的卧房之中。至此,那些下人和随同前来的青楼女子们终于知道了青夏的身份。

  祥叔缓缓的走上前来,将一个金黄色上罩红布的托盘呈了上来,说道:“这是王府的田契、房契、地契、帐薄、外面的十八家商号的收支、财务部的财物记载、还有各房的钥匙、内务府的印信、朝廷下份的份利、还有所有下人的名单,都在这里了。”

  青夏微微一愣,接在手里,托盘并不是很重,但是青夏却感觉有很重的份量压在了自己的手上,同时,一层暖意像是一捧火一样包围了心口,她知道这不仅仅是秦之炎的家,更是他对自己满满的信任。或许,从今以后,这个地方也是自己的家了。女她淡淡一笑,掀开红布,略略一扫,就清点完毕,抬起头来笑着对老者说道:“多谢祥叔,我事后会认真查看的。”

  祥叔慈祥一笑,说道:“言重了,我们大伙早就盼望着王爷能娶回一个女主人,帮着王爷管理这偌大的一个家业,现在姑娘来了,真是太好了。”

  这单纯的老人已经将青夏当成了秦之炎的妻子,青夏也不反驳,欣然受之。

  祥叔又说道:“姑娘若是有什么地方不明白的,可以问我,也可以问我儿子。”

  青夏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就在这时,忽听外面有人匆忙跑进来,沉声说道:“姑娘,太和宫有令,着你立即进宫。”

  “进宫?”

  青夏眉梢一挑,沉声说道:“什么人下的旨?”

  连舟道:“是瑶妃娘娘下的懿旨。”

  “瑶妃?”青夏微微皱起眉来,完全不知道这个瑶妃到底是什么身份,又为何要传召自己。

  连舟提醒道:“瑶妃娘娘,是殿下的生母。”

  如今的秦王秦子丞是上一代帝王秦穆公的第十八子,是一名不得宠的妃子所生,少时并不如何出众,甚至连秦穆公自己很多时候都忘记了自己还有这么个儿子。历朝历代秦皇室中,子孙都甚是繁盛,上一代秦穆公比之如今的秦王更加勇猛,当政二十年,得子四十七人,女儿更是数不胜数。再加上秦皇室对外臣的防备,就造就了各皇子分封四方,势力割据,最后终于在秦穆公暮年的时候,秦国爆发了巨大的内乱,二十多名势均力敌的皇子争权夺位,险些将秦国的百年基业葬送。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动乱持续了三年,原本被国人看好的几个皇子相继落败,反而被最后加入战局的秦子丞得位。秦子丞前半生在动乱的战火和狡诈的谋算中渡过,自然就形成了他对人心的防备。车马距太和宫还有三里多的路程,就被拦下,经过第一轮的严查之后,才被放行。

  好不容易到了太和宫玄武门,已经有四拨人马奉命检查,青夏一身青白双色锦袍,云鬓高挽,姿容秀丽,站在巍峨耸立的玄武门下,脸上波澜不惊,一步一步的在宫人的监视之下,向着皇宫大内走去。

  她曾经是多么的厌恶皇宫,甚至不惜拼死抗争也要逃出生天,可是这一刻,忍受着这些人非人的眼光和蛮横的无礼,她却一步一步心甘情愿的走进了这座巨大华丽的牢笼。

  心若被困,天下处处是牢笼,心之所安,矮瓦斗室也是世外桃源。

  青夏不露神色的站在一处宫殿之内,任四名满脸皱纹眉眼刁钻的老嬷嬷脱下她的衣服,检查她身上可有携带兵器。几乎要将她全身的衣服全都拔下来,一名老嬷嬷甚至拆下了她的发髻,好像那头发里也能藏着一把宝剑砍刀一般的仔细翻找,青夏胸腹起伏,眼眸半闭,静静的不发一言。

  终于,繁杂的检查完毕,那几名老婆子什么也没找出来,似乎颇为不甘,忿忿的站在一旁,竟然没有丝毫想要帮她把脱下来的衣服再穿回去的意思。

  青夏自己穿好衣衫,对着镜子将发髻盘好,脖颈挺直,对着几名老嬷嬷施了一礼,双眼在几人脸上狠狠的看了一眼,转身就要向外面走去。

  她现在无名无份,只是一名宣王带回府的普通女子,这皇宫大内之中,随便一名七品侍女都要比她的身份高。加上里面有人示意,这些人自然不会将青夏放在眼里,刚要出门,突然一名老嬷嬷高声叫道:“慢着!”

  青夏缓缓转过身去,进门之后头一次开口,沉声说道:“不知嬷嬷还有何事?”

  青夏常年在军中打滚,双手染满血腥,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无不带着强大的煞气,此刻她只是微微挑眉,一个冷厉的眼神就吓得老嬷嬷一阵战栗,不过想起自己的强劲后台,立时又来了底气,大声叫道:“把鞋脱了,我们要检查。”

  青夏眼眸一寒,抿起嘴角,缓缓的坐在椅子上,姿态闲适的说道:“请恕民女前阵子胸腹受了重伤,直到现在也无法弯腰,嬷嬷若要检查,不妨自己动手。”

  “什么?”另一名老嬷嬷瞪眼怪叫道:“你是什么身份,竟然让我们替你脱鞋?”

  青夏淡淡一笑,缓缓说道:“我现在是什么身份,各位嬷嬷自然心领神会,但是我将来是什么身份,几位却未必能未卜先知。诸位都一把年纪,做人做事,还是要给自己留一点余地,凡事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以免将来后悔莫及,哭诉无门。”

  “好一张利嘴!”一名一身大红锦缎,上绣孔雀图纹的女子突然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这女子不过二十五六岁的年纪,华服云鬓,眼眉如画,冷笑说道:“我识人无数,还没见过像你这般还没得势就这般张狂的女子,若是将来真被你飞上枝头,眼里还有这三宫六院的正宫主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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