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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尾章

  南楚历参商十一年,川楚边境上,江水冻成了沉默的坚冰,白雪覆盖其上,冷冷的反射着月夜的辉光。远远的有一骑马儿前来,站岗的士兵急忙打起警戒的旗语,带着十余名斥候上前查看。

  川楚之战已经打了三年,大秦虽然保持中立,但也不愿坐视南楚继续扩张,暗加援手之下,西川倒也与南楚勉强斗了个旗鼓相当,尤其是前些日子的夜阑江之战西川竟然小胜了一场。眼见战事胶着,有了缓冲的余地,秦之翔便遣使往楚,希望两国止息刀兵,平了这场战乱。因为尚在谈判期间,所以边境上也少见了有了几天太平日子,但是守夜的士兵仍旧不敢大意,见有人靠近,忙打马便冲过去。

  “什么人?下马!”

  一排雪亮的箭头冷冷的对准来人,那人披着一件黑色大氅,坐在马上也看不出身形,他闻言也不下马,径直问道:“徐权可在军中?”

  那守夜的士兵队长闻言皱眉道:“你是何人?找我们徐大人有什么事?”

  那人从怀中掏出一件物事,抬手便抛过来,士兵队长接过一看,顿时大吃一惊,诧异的打量着对方道:“徐大人去了腾桓口,估计要明天才回来。”

  那人沉声道:“那乐松可在?”

  士兵队长忙翻身下马,一溜小跑过来:“在,您请跟我来。”说罢,忙牵住那人的马缰便往营里去。

  身后的一众士兵见了奇怪,一名新兵纳闷的捅了捅旁边的人问道:“嘿,什么来头啊,看头儿那殷勤劲!”

  那人低声笑道:“估计来头不小,听那声音还是个女的呢,没准是乐将军的相好。”

  “就算是乐将军的媳妇也不能往里带吧,那位可还在后面呢。”

  年轻士兵朝西南方努了努嘴,又伸出手指往天上指了指,正还想再说什么,一旁的斥候副队长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上,低声骂道:“嘀咕什么呢?赶紧回营站岗!”

  众人诺了一声,转身便上马回营了。

  乐松听说有人来找他,急忙结束了和军需书记们会议赶回自己帐中,刚一撩开帘子,就见青夏坐在行军席上脱靴子,裤腿里满是积雪,见了他忙道:“快去给我拿个炭盆来,你这军帐冻死人了。”

  乐松大吃一惊,瞪圆了眼睛的看着她,过了好一阵才惊讶的叫道:“姑娘!你怎么来了?”

  青夏笑着道:“怎么?不欢迎啊?”

  “当然欢迎,我求之不得啊!”乐松乐的直搓手,在帐里来回转了两圈,然后一脚踢在在一旁傻笑的士兵队长屁股上,道:“还不快去给姑娘拿炭盆?”

  那人也是当年跟随过青夏守楼然的老兵,嘿嘿一笑,转身便出去了。乐松忙不迭的为青夏倒了一杯茶,坐在她对面笑眯眯的说:“姑娘这几年去哪了?怎么突然想起来我这了?事先一点音讯都没有,刚才看着你,我还以为我是在做梦呢。”

  青夏随意道:“随便走走,正好路过,听说你们屯兵在这,我就猜不是徐权就是你,所以过来看看。”

  她一边说一边脱下大氅,略显痛苦的晃了晃脖子道:“北边的冬天真是能冻死人。”

  乐松将帐内仅有的一个炭盆移到她身边,笑着说:“西川的天气就是这样,哪里比得上咱们大楚。”

  青夏的裤腿被火一烤就湿了,竟滴滴答答的滴出水来,乐松见了不忍道:“姑娘又是干什么去了?这数九寒冬的,怎么跑到北边去受罪?”

  青夏一笑,也不说话,伸出手放在火边烤,乐松见她手指红肿,显然是有了冻伤,沉吟片刻,低声道:“姑娘别怪我多嘴,你这样翻山越岭的又有什么用,明明你该知道……”

  “我明白的。”

  不等乐松说完,青夏便打断了他,她双眼微微弯起,依旧淡笑着,神色间却是严肃凝重的,她点了点头道:“你不必说,我都明白。”

  见她如此,乐松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几年冷眼看着,只觉得心里堆积了千万句的话,这会却一时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了。这时守夜的士兵队长端着炭盆进了帐,又派人送了吃食进来,青夏随便吃了点,神色间便露出倦色。乐松却既不给她安排营帐也不肯走,低着头杵在一旁,青夏见了笑道:“你要说什么就直说,一个大男人那么扭捏做什么?”

  “几年没见着姑娘了,我们都很想念你。”

  青夏道:“多谢了,我也很挂念你们。”

  “还有以前的一些老兵,在楼然跟过你的,平时也总会提起你。”

  青夏扬了扬眉,没再说话,果然乐松沉默一会,低声道:“还有陛下,他嘴上虽然不说,可是我知道,他也很挂念你,比我们这些人加在一起都挂念。”

  青夏依旧淡淡的笑着听着,轻声道:“他还好吗?”

  “还不就是那个样子,有什么好不好的。”乐松鼓足勇气道:“姑娘,陛下就在后面呢,你既然都到了这,难道就不过去看看他?”

  “后面?”青夏一惊:“在哪?”

  “腾桓口,快马一个时辰就到了。”

  灯火很好,照出一小片温暖的弧度,洒在青夏的牛皮靴子上,雪水一层一层的化开,摊在地上,水汪汪的。乐松见她不说话,着急的说道:“陛下其实很不好,南方今年遭了水灾,黎民百姓流离失所,这本来就够忧心的了。如今西北战事这边大秦又来插上一脚,加上盛都那帮大臣,一个个胆小怕事,一个秦之翔就要把他们吓破了胆了,纷纷吵着要停战。西北这边我们已经打了三年了,西川早就成了一个空架子,只要再接再厉的撕开一个口子,西川就彻底完蛋了,这个时候要退兵,陛下怎么能甘心?这些日子他亲赴前线,既要查看军防又要批复奏折,还要安顿灾民,还得处理秦川两国的和谈使者,眼瞅着就瘦了一大圈,再这么下去……”

  “走吧。”

  青夏霍的站起来披上大氅,乐松正说得来劲,见状一呆,青夏道:“不是要去见楚离吗,走吧。”

  “啊对,走!走走!”

  乐松大喜,一下跳起来穿好大衣就出了门,吩咐了几句之后,就带着青夏往腾桓口去了。

  腾桓口离这并不远,两人的马快,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屯兵处,远远只见十里营盘灯火通明,霎是壮观。守门的士兵认识乐松,知道他是楚离的亲信,径直便将他引进大营。也来不及再去通知徐权,乐松兴奋的就将青夏引往中军大帐,不想守门的士兵黑着脸阻拦道:“大皇陛下吩咐了,未经通传,今晚任何人也不得进去!”

  乐松好说歹说,那侍卫就是铁面无私不肯放行,急的他站在帐外喊了几声,也不见里面有人应答,就像是无人一样。乐松心道糟糕,转头对青夏道:“陛下八成是歇下了,要不我们明天早上再来。”

  青夏却觉得奇怪,径直就要往前走,那侍卫想也不想拔刀就砍来,被青夏一个擒拿手按在了地上,她回头笑着道:“这人怎么这么愣啊?”

  乐松忙拦住其他还要往前冲的侍卫,沉声道:“你们消停会儿吧,知道你们尽忠职守,可是这位若是被你们砍了,大皇明早起来铁定诛你们九族!”

  青夏也不理会他们,掀开帘子就走了进去。大帐很大,分为内外两层,外帐议事,内帐休息,外帐内没有点灯,很是漆黑,她一路走进去,掀开内帐的帘子,便见楚离穿着一身墨绿色的锦袍伏在案上,一地酒壶,满室酒气,仅有的一只烛火微弱的燃着,将昏黄的光洒在他的背脊上,一只酒盏倾倒,将酒浆洒在他的衣襟上,散发着浓郁的香气。

  大帐内那么安静,静到甚至能听得清他的呼吸,缓缓的,一声一声。

  青夏突然想起了很多年前,也是在这样安静的夜晚,她坐在军帐里,他则孩子气的在帐外舞刀弄枪。那时候一切都还是原样,而他们也都还年轻。

  时间,竟过的这样快,快到连想起,都变成了一种耗时的奢望。

  她走过去,一路绕过那些零散的堆在地上的酒壶,然后脱下大氅,穿着一身白色的软衫坐在他身侧。他睡得很沉,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的侧脸,依旧是俊美邪气的轮廓,嘴唇薄如刀削,闭着的眼睛弧度很是好看,她伸出手轻轻的推在他的肩头,唤道:“楚离?”

  叮的一声脆响响起,楚离未觉,依旧沉沉的睡着。青夏低下头去,却见竟是一只白玉的头钗从他的掌中掉落,她愣愣的看着,许久许久,方才伸出手去,拾起那只玉钗。

  这玉钗通体晶莹,一看便知不是凡品,中间三分之二处似乎曾有断裂,以金箔裹着,不过裹得十分精致,一看便是花了心思的,上面还雕了花,就像是不曾断裂过一样。

  她静静的看着,干涸了许久的眼睛突然间便湿润了起来,她伸手就想去揉,不想一滴眼泪还是落了下来,落在一头的那朵兰花上,泪珠四溅,碎成了千万片细小的碎末。

  远处突然传来了悠长的军号声,调子的尾音拖得长长的,苍凉悠远,像是从天边传来,又要传到天边去了。

  沉睡中的男人突然低声念了两个字,似乎是某个人的名字,可是他念的那样轻,即便是离得如此近,也几乎没有听清。

  “楚离,”

  她伸出手,轻轻的握住了他的手臂,他的肌肤冰凉,透过上好的绸缎传到她的掌心。这么多年的恩怨纠葛,这么多年的生生死死,这么多年的爱恨离别,似乎突然间便离她远去了。滚滚的黄沙,汹涌的波涛,漫漫的雪原,寂寞的旅途,蓦然回首间,这一生,竟已过去过去了那么久了。

  她嘴角轻轻牵起,突然便笑了,像是释然,又像是放下,又像是什么也没有,只是单纯的想笑一笑。她低下头,将雪白的额抵在他的肩膀上,轻轻的吐出一口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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