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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老板多次请他,给他派金卡,说可以免他的包厢费,他也总是婉言谢绝。关于这一点,他与健哥倒是英雄所见略同。健哥说:“各赚各的钱,一笔生意做完,就不再拉拉扯扯,大家互不亏欠,清清爽爽的,没必要黏糊。”张仲平很少来这里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当初拍卖的时候,也正是一、二楼商业铺面的官司打得热火朝天的时候。三、四楼拍卖评估均价每平方米六千二百元,降了三次价,直到每平方米三千一百元才卖掉。想买的人有,却又怕像一、二楼那样,接了个烫手的山芋。最主要的是拍卖必须一次付款,这对于一些买家来说压力就大了,毕竟是三千来万的东西,不是随便哪个想啃就啃得动的。那个买家开始也很犹豫。张仲平一边跟别的买家谈,一边要公司招商部做了一个项目分析报告拿给他看。报告中设计了两个项目,一个是餐饮,一个就是KTV城。买家有点动心,却仍然不放心,说张总你能不能在里面占点股份,百分之五、百分之三都行,这样我心里就踏实了。张仲平当然不会干这种授人以柄的事,只得反复游说他,说法院委托拍卖的东西不会有什么纠纷,退一步讲,就是有麻烦你也不用怕。官司要到法院去打吧,法院会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吗?现在,生意做得火起来了,老板自然高兴。

  老板是本地人,公安、文化、城管、税收,上上下下的关系处理得不错。这个小业主的儿子,白手起家能够做到这一步,自有他狡黠和过人的一面。他在电梯口塑的那个巨大的聚宝盆,就有些道道。很多人认为俗,说什么玩意儿,整个一个农村土财主的搞法,简直有碍观瞻。他却大大咧咧地一笑,从来都不作解释,心里却骂那些人真是懂个屁。他把张仲平当朋友,不惜向他泄露天机。他说那个香港风水大师也有局限。那些剑拔弩张的机关,辟辟邪可以。但是,光辟邪是不够的。对面那幢楼叫什么?叫白银世界。在驱祛邪气煞气的时候,你不能跟真金白银过不去。就像倒洗澡水不能同时把澡盆里的婴儿一起倒掉一样。还有,你看下面不正好有棵樟树吗?“樟”同“张”,一招一摇,财源就滚滚而来了。张仲平记得自己当时笑了笑,未置可否。生意不顺,怨天尤人,生意一火暴,就什么都是道理了。但是,不管怎么样,从自己公司卖出去的东西,买家赚了钱,总是件好事。但世界上的事情也就这么怪。生意一好,外面却有了闲话,还涉及了张仲平,说3D拍卖公司当初与买家之间有内幕交易。张仲平知道这纯粹是他妈的瞎扯,却也不敢掉以轻心。槌子一响,黄金万两。

  你轻轻松松地赚了钱,总有人不那么高兴,心里莫名其妙地直痒痒,恨不得逮着你咬上几口。张仲平很低调,尽量少来这里就是了。这次却是老班长要来的,他只能从命。张仲平心里没有鬼,说到哪里去也没有什么可怕的。张仲平原来想订个大一点的包房就可以了。老板不同意,非得要把总统包房留给他。老板原来向他吹嘘过,说总统包房每晚的收费是八千八百八十八元,不打折,老板说:“张总你就不用管了,你是我的贵人,今晚我请客,包厢费全免。”总统包房有二百多平方米,铺着厚厚的土耳其地毯。进门的右手边是一个小吧台,左手边是一溜长长的真皮沙发,对面墙上是大屏幕的等离子背投彩电,两台,一台放碟唱歌,一台与四楼的演艺厅相链接,现场直播那儿的演出实况。房间里有两个大的卫生间。一律TOTO牌高级洁具。靠窗户的一面,隔出一层阁楼,通过镀金的旋转楼梯直到那里。也是两间房,左边的一间是棋牌室,中式装修,内设一张自动麻将桌,配了四张红木太师椅。右边的一间像个小会客室,摆着一张真皮双人沙发,配着钢化玻璃的高档茶几。另外也还有一台彩电,可以唱歌,也可以切换到转播台看演艺厅的实况。楼上的房间与下面的大厅既相连接,又自成单元。

  临大厅的一面分别装了两扇推拉玻璃窗,需要侍应生的时候,可以推开窗户朝他打打榧子或者挥一挥手。不需要的时候,可以把窗户关上,再拉上厚厚的天鹅绒窗帘,几乎可以隔住下面唱歌的声音。临街的这边也分别装有两扇窗户,玻璃是里面可以看见外面、外面看不见里面的那种。客人要是心情好,可以凭窗眺望外面的街景,看那些光怪陆离、流光溢彩的街灯、车灯、霓虹灯,还可以看劳动广场上的音乐喷泉和那些观赏树,那些树是从园林里或深山老林中移植来的,每一棵都价格不菲。听说早几年有些包工头都不做跟沙子、砖瓦、钢筋水泥打交道的活计了,改行跑到家乡的大山里去找树、运树,赚的钱还多得多。客人可能最想看或者最不想看的,其实是那些在广场的草地上闲坐或者散步的人。劳动广场属于劳动人民,那些或坐或散步的人,可能一辈子都没有机会进入这样的总统包房。当然,来这里唱歌的人,也很少会发这种感叹,因为没有时间和那种闲工夫。他们中间的大部分,估计什么都不想看,就让墨绿色的天鹅绒窗帘一动不动地悬挂着,让它隔开里面和外面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动身之前张仲平给健哥打了电话,当他们一行被迎宾小姐引领着走进总统包房时,健哥已经先一步到了。

  正在二楼小房间里看中央电视台的《新闻联播》,听到动静赶紧下来迎接。老班长这个房间那个房间地看了一下,说:“不错。”又说:“是不是太奢侈了?”张仲平说:“哪里哪里。”健哥说:“外省不比京都,就这水平了。”不一会儿,KTV城的老板来了。他长得很有点像姜文,西装革履的。张仲平并不介绍老班长他们三个人的职业、职务,只说是我朋友。老板也不问,一个一个地派名片。他叫来的三个妈咪,也跟着一个一个地派名片。老板对她们说:“这是我最好的朋友、最尊贵的客人,把你们手下最漂亮的小姐都叫来,让客人挑,要大学生。”老板拍了拍张仲平的肩膀,又冲其他几位点点头,说几位好好玩儿,就走了。只过了两分多钟,便有十来个小姐鱼贯而入,在客人面前站成一排。小姐的装束各有千秋,以穿吊带背心的居多。也有穿得比较严实像个淑女的。她们让客人挑的时候,是不能开口说话的,只能用眼睛说话。开口说话怎么行?总不能说,老板你要了我吧。那像什么话?她们脸上的表情大同小异,一般都是似笑非笑的样子,像是望着客人,又像是望着客人脑袋后面的墙壁。

  关于小姐的眼光,就没有统一的行业标准了,有跟客人对视的,也有左顾右盼的,但幅度和分寸控制得比较好,刚刚够把媚眼丢来抛去两三个来回也就行了。大家你先来你先来地客气了一番,结果还是老班长先来。他挑了一个穿白牛仔裤露脐黑色小背心的。小姑娘条子好,眼睛忽闪忽闪地很会放电。丛林则挑了一个波霸,比较兴奋,说:“半斤还是八两?”小姑娘说:“你等下掂量掂量。”张仲平见健哥把遥控器抓到手里开始点歌,就挥了挥手,让再换一批。第二批跟第一批差不多,但有一个却让人眼睛一亮,因为她有一头闪闪发亮、长到腰际的秀发。人长得也很好,白白净净、文文静静的样子。张仲平见健哥的眼睛落在她身上,就用指头一钩一摆,让她去陪健哥。她腰肢一扭,一屁股坐在了健哥身边,一条胳膊就自然而然地搭在了健哥脖子上。张仲平挥挥手,把剩下的给打发了。他用手指头把妈咪钩过来,说:“让刚才的长发美女替我去叫个她的姐妹吧。”妈咪马上过去传达了张仲平的指示,长发美女望着张仲平一笑,接着从沙发上轻轻地一跳,起身出去叫人。张仲平对陪他唱歌的小姐从来不挑三拣四,基本上过得去就可以了。

  他知道她们这一行竞争也蛮激烈,有时候在休息室里呆一个晚上,来来回回地被客人挑上十来趟也轮不到一次上岗的机会,所以就乐得做一个长发美女的人情。很快她就带了一个进来,张仲平抬头一看是个染了头发的,满脑袋的金光闪闪。张仲平说:“原来是金毛狮王。”她说:“正宗的。”张仲平说:“你是说你是正宗的杂交品种吗?”“金毛狮王”边笑边一巴掌打了过来。侍应生单腿跪着,上了两个水果拼盘,说:“我们老板送的,请慢用。”张仲平说:“谢谢你们老板。”侍应生问:“几位老板喝什么茶?”老班长要了人参乌龙。张仲平对健哥和丛林很了解,分别给他们要了相思藤叶茶和参须麦冬。给自己要了一瓶矿泉水。四个小姐一个要了雪碧,一个要了可乐,长发美女和张仲平要的都是花水女人茶,另外要了一包西梅和开心果。丛林的女伴问:“可不可以来一包烟?”丛林说:“不可以抽什么烟?抽疯吧你。”她夸张地吐吐舌头,用肩膀撞一下丛林,说:“你好凶呀,我好怕怕。那来一碟鱿鱼丝,好不好?”丛林说:“好。”又点了两盒面巾纸。于是开始唱歌。

  老班长剪彩,唱了一首《懂你》,陪他的小姐唱了一首张信哲的《爱如潮水》,老班长接着又唱了一首《天堂》,然后与小姐一起对唱《心雨》。其他的人也一个一个地上阵,就唱开了。别人唱歌的时候,剩下的人也不会闲着。歌厅里男人的手是职业旅行家,没有清闲,总要到处游山玩水,什么地方好就往什么地方云游。年轻美丽的女人,旅游资源特别丰富,那就哪里都去一下。哪里都光顾了,考察过了,就知道什么地方值得一趟一趟地去,或者就在那儿流连忘返,做实地考察和搞研究。嘴也不闲着,问女的姓甚名谁,何方人士,芳龄多少。得到的回答就像股票市场上的信息一样当不得真。张仲平听到健哥的长发美女说她叫林青霞,就问“金毛狮王”是不是叫张曼玉。她说:“老板你好聪明。”张仲平说:“怎么,我猜对了?”她说:“你猜对了上面三分之一,我不叫张曼玉,叫张柏芝。”张仲平先在她身上测量了一下上面三分之一与下面三分之二交界的地方,然后说:“张柏芝人长得还可以,算是标准美女,唱歌却不敢恭维,因为她是鸭公嗓子。”张仲平影视演员中最喜欢宁静,每次唱歌都希望陪他的小姐叫宁静。

  “金毛狮王”说:“宁静丰乳肥臀,我可比不上人家。”张仲平说:“好呀,你说宁静大屁股大咪咪,不怕她找你打官司?”她说:“我可没有那么说,这话是你说的,我说的是莫言的一部小说。”张仲平说:“你还蛮有文化啰,你真是大学生?”她说:“是呀,师大中文系,三年级。”张仲平说:“你们毕业了是不是当老师教书育人?”她说:“唉,谁知道。”张仲平说:“你真是师大的学生吗?我可认识你们校长,要不要打个电话让他来把你领回去?”她朝张仲平挪过来,用肩膀和腰蹭着他,嗲声嗲气地说:“不嘛不嘛,我不要跟老公分开嘛。”张仲平说:“好,饶了你。”一个一个问完了。女的开始反攻倒算,也问男的叫什么名字,在哪里发财。张仲平听到老班长说自己姓焦,哪个焦?不是性交的交,是姓焦的焦。小姐点点头,说:“我知道了。”老班长说:“你知道什么?”小姐说:“你的姓就是取长补短,水煮佳人。”张仲平忍不住插话道:“你的水有多吧?不过不准确,应该稍微改一改,叫油煎佳人,水煮焦不了,油煎才能焦。”老班长乐了,说:“姓焦好姓焦好呀。”问到丛林,丛林自称姓公,说:“叫我老公就可以了。”他的“半斤八两”马上老公老公地叫开了,边叫边扭着身子往丛林身上蹭。健哥还是姓牛,不是文刀刘,是牛B大了的牛。说到牛B大了,小姐们马上兴奋起来,连张仲平姓什么都懒得问了,开始争先恐后地说段子。第一个段子是健哥的长发美女说的,她说:“本来公牛和母牛是一对,后来一头公象第三者插足,把公牛赶走了。但是不久,母牛还是想回到公牛身边,公牛却不要,问它为什么?公牛说,第一,好牛不吃回头草,第二,牛B大了。”健哥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啦。允许牛犯错误,也要允许牛改正错误嘛,浪子回头还金不换哩。”长发美女说:“你说话像我爸爸。”健哥说:“你爸爸是干什么的?”长发美女说:“我爸爸是领导,我十六岁的时候,家里来了一个叔叔,在外面摁门铃,是我去开的,他想讨好我爸爸,就表扬我,说我不错,这么小就会接客了。”大家都笑了,气氛越来越好。张仲平唱了一首郑钧的《灰姑娘》,回头问大家要不要上点酒,健哥看了看老班长,说:“要不来点扎啤?”老班长手里拿着话筒,正准备唱《两只蝴蝶》,清清嗓子说:“来点红酒吧。”健哥马上说:“红酒好,适当地喝一点,软化血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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